子 君
饒國模是我們再熟悉不過的名字了,但在與之相伴14個年頭的外孫女夏丹霞心目中,外婆饒國模又是怎樣的形象?有哪些往事沉駐心底?讓我們跟隨夏丹霞的娓娓追述,走進她對外婆的那份宛然記憶……
夢里,沿著熟悉的樓道,外婆緩緩地拾級而上,對著我藹然微笑。夢里,那溫熱的大手牽攜著我的小手,踏過1952年周總理一把夾抱起我走向辦事處的石梯,踱過那條蜿蜒坑洼的青石板小徑,路邊的黃葛樹蒼翠欲滴,屋舍的墻面斑駁頹落,附近的果園香飄四溢,靜謐之間偶爾稀落幾聲家犬“馬歇爾”的吠叫……
朝花夕拾,留不住那匆遽的時光。外婆已經去世多年,與之相伴14年的朝朝暮暮,如此鮮活而真切地,幻化為夏丹霞深囿心底而無法流轉的記憶,涵沉雋永。
1941-1942年,由于日偽的“掃蕩”和國民黨的包圍封鎖,加之華北各地連年發(fā)生自然災害,延安的物質生活極為菲薄,“飯菜都沒有營養(yǎng)可言,能吃飽就不錯了”。就在如此情勢下,1942年12月的料峭寒冬中,夏丹霞降生了。而1938年來延安魯藝大學教書的母親夏靜一直忙于工作,父親也無法分身,二人都幾乎沒有時間照顧小丹霞,加之當時延安形勢緊張,臨時托兒所的人員已經全部解散,也沒法找人帶管。出生后的小丹霞身體自然非常瘦弱,每天只得呆在狹窄而寒冷的窯洞里,有時與母羊作伴玩耍,餓了就給擠點羊奶喝,但畢竟稀薄量少,對于正在生長期的丹霞而言,實在難以果腹;餓得慌了,她還將羊屎誤以為豆子抓來吃……這些都被平時日理萬機的周恩來副主席看在了眼里。1944年春天,董必武即將赴重慶開會時,周恩來便囑咐他“趕緊將夏靜同志的女兒帶到劉老太太身邊去,不然很難活命”。就這樣,在周副主席的關懷下,1歲零4個月的夏丹霞來到了山城,來到了外婆饒國模的身邊,開始了與外婆14年相濡與共的時光,直至她的離世,“我的童年里幾乎都是關于外婆的記憶?!?/p>
“雙面”外婆
眾人眼中的饒國模不過是紅巖村的女主人,然而與之如影相隨的日日夜夜里,夏丹霞開始觸及外婆不一樣的人生。初至紅巖,令童呆無知的她大為不解的,便是對于同樣宿住于此的人,外婆竟會臧否視之,各有禮數。
掩映于葳蕤蔥郁間的紅巖村(當時即紅巖嘴)坐落在重慶市郊化龍橋附近大有農場內,背靠虎頭巖平頂山脈,不遠處便是嘉陵江橫亙于前。夏丹霞來到外婆身邊時,大有農場已是花果滿山、芳香馥郁了。而于她印象頗深的,便是門坊內不遠處矗立著一棵占據了獨特地理位置的黃葛樹——其右側道路向上通往八路軍駐重慶辦事處,左邊則向下通往國民黨的國民參政會大樓,“陰陽樹”便緣是得名。夏丹霞記得很清晰,當年就在這棵黃葛樹附近設有一間茅草房,名為賣洋火和水果的商攤,后來才知道,實際上是用來為白色恐怖中初來紅巖村的地下黨員和進步青年指路的,“這可是細心的外婆特意安排的?!贝は忌陨远?,外婆便告訴她,“上面的人”是“好人”,他們是在工作,但絕不能對外張揚,特別不能讓“下面的人”知道。小丹霞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帶著滿心的好奇,保守著這個“嚴肅的秘密”。
盡管以前還莫名害怕那些在山上吃飯洗澡的叔叔阿姨們,但外婆卻經常帶著小丹霞和他們接觸。慢慢地,丹霞發(fā)現,其實這些“好人”非常和藹可親,不僅接觸起來快樂融洽,還不知不覺地從他們那里學到了不少東西,特別是些做人的道理。有時,丹霞還瞞著外婆偷看他們“神秘”工作。
“神秘”實為當時情勢逼然。國民黨的大小特務遍布山城,所駐紅巖村的8年間,八路軍辦事處與中共南方局便置身如此險境。辦事處的西邊山上,為宋子文的公館,有全套的特務機構;山下則是國民參政會的大樓,當時參政會主席王世杰的公館就在那里,也有裝備完善的特務。從辦事處大門口到公路的500多米,整段路布滿了特務流動哨。碉堡式崗樓里機槍時時瞄準了外婆的樓房,還有一些聲稱“查戶口”、“查電線”的兇漢肆意闖入搜查,被監(jiān)視便是常事了。
身處如此氛圍,漸漸地,夏丹霞才從外婆的只言片語中得知這些“好人”的來歷,也體味到外婆對他們的特別情意。抗戰(zhàn)全面爆發(fā)后,1939年機房街70號被日軍炸毀。經過認真的勘察,中共中央南方局和八路軍重慶辦事處決定就在置身郊外、山木隱蔽的大有農場內安營扎寨,租用外婆當時正在修建的兩層樓作為公開對外的八路軍重慶辦事處新址,南方局秘設其中。外婆不僅“欣然延納”,還同意負責將其改建為三層。之后,錢之光等同志專門給外婆拿來了大洋作為房租,畢竟辦事處有幾十號人,而當時的糧食還非常緊缺。外婆立即擺擺手,說:“我不收你們的錢,快,快拿回去?!庇猪樖种钢赶旅嬲f,“我就收下面那些人的?!本瓦@樣,共產黨在這里8年的租金,外婆從未收取過一分。不僅如此,果園豐收時節(jié),外婆會給他們送去最好的蔬果、大米以及做好的飯菜;每逢佳節(jié),外婆還會邀請周恩來、董必武、錢之光等同志一道就餐品茗,互贈詩詞。暢聊之間,外婆滿臉紅光,愉悅之情溢于言表,丹霞從未見她如此開心過。
而“壞人”呢,在夏丹霞的童年記憶里就是那些被外婆所謂的“住在下面的”人,那些坐打麻將談笑風生的人,那些偷偷監(jiān)視她們生活行蹤、肆意翻找值錢家什、仗勢要錢要飯菜的人,那些打破大家平靜生活的人。對于這些“壞人”,外婆總是“謊言不斷”——為了加強監(jiān)視,國民黨參政會的王世杰曾經滿臉熱情地對外婆說:“劉太太,我將你家三個小孩送去美國讀書深造如何啊?”外婆早已心中有數,一邊敷衍說孩子們有想法自己管不了,欣然拒絕了所謂的“好意”,一邊則已暗中安排夏丹霞的母親、大舅和二舅跟隨總理、錢之光等,到延安學習和參加革命工作。還有,外婆居所的二樓常被王世杰的太太用作打牌娛樂的固定選址,而三樓卻是共產黨偶爾開會商議的秘密場所,還在需要時供給地下黨工作者暫時居住。有時候,官太太、國民黨特務發(fā)現管家何六爺往三樓提物端飯,便會有意無意地詢問:這三樓是用來干什么的啊?何六爺不忘外婆平日叮囑,很自然地笑答曰:“放雜物而已,上面的工人也要吃東西嘛?!边@樣,對方才沒有繼續(xù)追問。
1949年解放前夕,重慶成為國民黨潰逃時負隅頑抗的最后窩巢,他們有計劃地布置了潛伏和破壞,對黨的地下組織肆意破壞,四處追捕和瘋狂殺害革命志士,甚至連饒國模家也不放過?!八麄兘洺G皝矸?,騷擾不斷。外婆就時常囑咐大家盡量少搭理,并堅決不予他們需要的東西?!庇捎谏狭藝顸h的黑名單,鑒于小丹霞的安全考慮,外婆便帶著她東藏西躲,從南泉到銅梁老家,直至參與迎接山城解放。解放初期,那些散亂潛伏的反動特務還多次勸外婆離開紅巖村,誹謗共產黨“共產共妻”,“財產都會被沒收的”,云云。外婆卻漠然置之:“沒什么,要收就收嘛”,執(zhí)意不走,嘴里雖含糊不清,夏丹霞深知,外婆的心已如明鏡一般。
老百姓的大有農場
夏丹霞特別提到,對黨的事業(yè)真誠相助的外婆為人也特別親和,與家仆從無主仆之分,與“好人”熱情相禮,家里總是一番其樂融融;而在外,外婆還時常心系貧苦百姓,竭力幫助他們。
風雨如晦的20世紀40年代,由于惡性通貨膨脹,國統(tǒng)區(qū)內物價飛漲,物資短缺,對于節(jié)衣縮食方才勉強維持生計的普通民眾而言,其窘困的生活更是雪上加霜,處處民不聊生。但這對于時滿6歲、衣食無憂的夏丹霞是不可想象的,而真正觸動其幼小心靈、重新認識生活的是這樣一件事:在管家何六爺的陪同下,平日從未親為的饒國模帶著丹霞去化龍橋收房租。當時化龍橋小斜坡上有個電影院,電影院附近的一排房屋都是饒家的產業(yè)(此外,梨樹灣、李子壩一帶也有,解放后均被收歸國有)。在剛踏進一所約10平方米左右的房間時,大家被里面的情境驚呆了——屋里用涼板和竹棒捆綁的所謂的“床”上蜷躺著一個老婆婆,被歲月侵蝕得黝黑的臉上布滿了皺紋,全瞎的雙眼深陷于眉骨之間,滿面淚涕,表情極為痛苦。搭在她身上的是一床又薄又舊的破棉被,針腳粗糙稀疏,棉絮已零散在外面了,完全遮不蔽體,只得用爛布捆緊雙腳暫避風寒。屋子另一端緊靠矮小灶臺的陰暗角落里,躲著兩個與丹霞年齡相仿的小孩,不停地往灶里添加樹枝、木棒等來取暖。兩個瘦小枯槁的身軀蜷縮著,儼然一副食不果腹的模樣。他們目光呆滯,衣衫襤褸,散爛的褲角如同凌亂的帚條,在空中無奈地飄動著,赤裸的小腳一直瑟瑟發(fā)抖。這時小孩的母親回來了,她的年紀并不大,看樣子約莫30來歲,但過于操勞的她臉上早沒了青春的活力,面容憔悴,神色黯然,衣著也很單薄。詢問之后才知道,孩子們的父親每日起早貪黑地做著拉纖搬貨這些體力活兒,但仍舊無法解決一家老小的溫飽,于是她只得靠洗衣服、做雜事、幫別人帶小孩來勉強維持這個家的生活……
看在眼里的外婆,急忙讓何六爺將隨身攜帶的五六塊大洋全部拿給這家人,并對孩子的母親說:“這大冬天的,先給娃兒們制點冬衣,買兩雙鞋吧,另外給老人看病買藥,也把家里改善改善嘛!”區(qū)區(qū)幾元大洋,對于這個家道壁立、倥傯窘迫的家庭來說,正是一解燃眉之急的“及時雨”。那女子淚流滿面,一時間語無倫次,她一把將兩個小孩拉過來,一并跪在地上不住地道謝。外婆的眼中噙滿了淚水,穿著小棉襖的丹霞心中也泛起了陣陣酸楚——原來外面還有這樣饑寒交迫的人們!從那時起,她開始懂得了要力所能及地節(jié)約每一枚銅板,像外婆那樣多多救濟身邊需要幫助的人。
在這艱苦沉吟的年月,亟待幫扶的還有那些孜孜求學的貧家學子。抗戰(zhàn)爆發(fā)后,淪陷區(qū)的許多文化教育機構紛紛內遷,紅巖村的附近便有南開中學、南開大學等學校。有時,一些身著舊薄旗袍、面帶饑色的女學生們會悄然到外婆農場里摘桃子以果腹。但還是被農場的工人發(fā)現了,他們認為這些能夠讀上中高等學校的便是有錢人家的孩子,居然還來偷桃找樂子,二話不說就逮住了學生們,還罰其跪成一排……外婆見此情景立即讓她們起身,當得知這些學生是因沒錢買食物不得不如此偷偷行徑時,便讓工人將樓上已采摘的桃子、檸檬等成熟水果分給她們,并堅決不收錢。事后,外婆語重心長地對工人們說:“人心都是肉長的,哪個父母不心疼自己的娃娃,讓這些年紀輕輕的女學生跪著成何體統(tǒng)?她們現在過日子也不容易啊。”
在外婆的心中,“果園的果子就是給老百姓的”,“大有農場就是老百姓的農場”。夏丹霞還記得這樣一事:中秋之夜,月光皎潔如雪。外婆帶著她外出歸來,遠遠地便望見小院壩里有一個個頭不高、大約三四十歲的男子,一手撐著腰,好像還踩著一根“棒棒”,神色痛苦不堪。從工人們的嘴里得知,原來此人便是白天的“不速之客”——當時夏丹霞正在二樓窗邊坐著乘涼,發(fā)現窗戶人影晃動,有人正順著竹竿往二樓上爬,定睛看去也并非熟識的工人,于是她嚇得大叫了起來:“你是哪個?我不認識你啊!”外婆與何六爺聞聲立刻沖進屋來,何六爺不由分說地便欲將此人從窗口推下去。外婆趕緊制止,并轉身對這個陌生人輕聲說道:“這樓高啊,你這樣做實在太危險了,還是趕緊回去吧。”但工人們卻并未放其回家,而是逮住后繼續(xù)施以懲罰,于是才有了剛才發(fā)生的一幕。他腳下踩的并不是丹霞眼中的“棒棒”——而是一條菜花蛇,他的腰上還被工人們扎了一根鋪被的縫針!外婆立刻叫工人們放開他,讓其到化龍橋街上找游醫(yī)取針,還給了他2塊大洋和車票回家。原來這位“不速之客”打自合川而來,由于囊空如洗,便四處找工,不得已行此下策。聞此,善良的外婆想了想,便問他是否愿意就在這里打工。那人萬分感激,不住地點頭,便回家安頓好老小再返來勞作,“做起事來特別地賣力”。
外婆的信念
在夏丹霞的成長路上,少不了外婆的諄諄教導,那自然也是外婆的人生感念。“外婆常常和我說起做人的道理”,夏丹霞記得解放后的這樣一個夜晚,外婆嫻熟地在火盆上打放一個雞蛋,對端坐在一旁的小丹霞輕聲說道:“要知道,這做人并不簡單,人的一生可要經過很多坎坷的事情?,F在解放了,但革命那會兒是相當不容易的。你看,你和我到南泉、銅梁去躲難,是因為國民黨要抓我。那為什么要抓我呢,是因為我跟著共產黨走。我跟總理他們在一起,能學到很多東西,他們的每一句話都讓我勝讀十年書啊!而那些‘壞人們讓老百姓過的什么日子,解放時跑得這么快,還殺害了那么多人!我們要過新生活,就只有靠共產黨……”此時7歲的丹霞已明事理,她幾乎讀懂了外婆的心思,認真地點點頭。那厚厚的鏡片后面,她看見外婆的眼眸中閃動著篤然的光韻。
這熟悉的神情,使夏丹霞不禁想起了1948年春的那一天,生機萌動,陽光明媚,一如當時外婆的心情。“這天的外婆看起來特別的神秘”——她只告訴了丹霞要去曾家?guī)r的某個地方,但此行的目的卻又未道明。帶著滿臉疑惑的丹霞,外婆搭上了人力黃包車,一路上也沒有多說什么,卻是從未有過的興致勃勃。但陰霾也接踵而至,就在此行的路上,突然間一個急剎,頓時重心盡失,天旋地轉——原來她們所坐的黃包車被車夫往后一掀翻倒在地,一老一小被摔到了路邊,而那害人的車夫卻早已逃之夭夭,沒了人影。這猛烈的一掀,丹霞嚇壞了,但畢竟是小孩子,除了幾處小小的擦傷并無大礙。不過外婆的右手摔折骨裂了,腳也崴傷了?!爱敃r小小年紀的我根本不知道這里究竟有什么玄機,直到長大一點才恍然大悟?!秉S包車忽然掀翻并非意外,而是特務事先預謀阻止外婆當天的所行。還好,當時附近有熟人,便趕往包扎傷口。包扎甫一完畢,顧不得手腕的疼痛和纏裹紗布的不適,外婆仍舊執(zhí)意前行。被何六爺帶回家而未能跟隨的丹霞后來才知道,外婆這天其實是準備前去參加加入共產黨的宣誓大會,但終究由于其介紹人被捕犧牲而未能與黨組織正式接上聯系,入黨一事也暫時擱置了。但這些都無法挫消她跟著黨走、為黨的事業(yè)奮斗終生的心愿。
秉持著這樣的信念,盡管國民黨特務多加阻撓,外婆時時牢記周恩來告訴她的“黨早已把你當作自己人”這句話,以自己的方式努力踐行著。臨近解放,國民黨潰逃前殺害了許多革命同志。那段時間,夏丹霞發(fā)現紅巖村的托兒所里來了不少小孩,其中還有被華子良偷偷帶出來的“監(jiān)獄之花”。這個托兒所本是為了解決辦事處工作人員的后顧之憂,鄧穎超同志找外婆幫忙建辦的。當時外婆二話沒說,立即騰出了辦事處大樓西邊山坡上的幾間平房為其所用。但一時間房屋竟快滿員了,丹霞對此非常不解——怎么來了這么多人啊?他們是哪兒來的呢?外婆神色凝重地解釋說:“他們的爸爸媽媽被‘壞人殺害了,現在成了孤兒,是無家可歸的娃兒了?!痹谙牡は嫉挠∠笾校敃r托兒所里的這些小孩大部分都是烈士子女,為此,外婆還花錢請人來專門照顧他們。
南方局和辦事處搬走后,紅巖村迎來了“新客人”——陶行知的育才學校,外婆又辦起了紅巖小學,她安排了一些地下黨組織介紹來的黨員同志擔任教師,專門招收一些進步人士的子弟。此外,外婆還將家里值錢的東西,甚至包括自己的結婚飾品,以及農場里能換錢的作物等都換作錢物,以幫助共產黨人“盡量少一些犧牲,早一日實現解放中國的革命事業(yè)”。
不僅如此,解放后,外婆決定向黨組織和國家捐出八路軍辦事處、農場等財產,并奔波于各項事務,如參加重慶市人大、婦聯等會議和相關工作,同時繼續(xù)堅持為黨的建設事業(yè)盡心盡力——成立婦女互聯會、建辦托兒所、資助扶貧等等。特別是抗美援朝時期,為做好后援工作,外婆積極行動起來:組織婦女趕織冬衣、納軍鞋、送慰問品;將果園豐收的良種水果貼上“毛主席萬歲”、“中華人民共和國萬歲”的標簽空運至北京;還慷慨捐款出資,其總額可抵一架飛機……在信念如山的外婆眼中,這些僅僅是自己的綿薄之力。
后來,由于父親的工作調動,夏丹霞幾番輾轉北京、貴州、重慶等地后,再度赴京讀北京新十一小學,后來順利考上了第89中學,住在什剎海附近的藍衣炮胡同,開始了在北京的中學生活。當時也住北京的外婆則整日忙于視察各地,參加會議,毫不含糊地做好自己的工作,完全不顧勞乏。因為她無法忘記,1954年第二屆全國人民政協會議結束時,周總理語重心長地對她說:“從現在開始,你可就是全國人民政協的代表了。”對外婆而言,這可是新的使命。
隨著時間的流逝,有些記憶已淡然遠去,但于夏丹霞,這樣的一幕卻永遠無法泯忘:初三即將畢業(yè)之時,一天放學后,丹霞如常前往住在北京西店門的外婆家。剛進房間,卻見外婆雙眼直直地望著天花板,臉色煞白,嘴里低喃著什么,完全聽不清——丹霞嚇壞了,趕緊找人叫來了醫(yī)生,然而,更令她無法面對的是,外婆的病已被確診為晚期了。這可是相濡與共14年的至親外婆啊,對于當時完全沒有思想準備的丹霞而言,是怎樣的悲慟與無奈!夏丹霞還記得,就在外婆住院期間,毛澤東、周恩來、董必武、錢之光、童小鵬、宋平等中共中央領導人和同志除了親身前往探視外,還時常派工作人員看望和鼓勵。彌留之際,如此細致入微的關懷,使得這份情意愈加深醇。1960年6月14日,身患12種疾患的外婆病重離世了。遵照她最后的遺愿,其骨灰被送回重慶紅巖村安葬。夏丹霞也隨其返渝,了遂陪伴心愛的外婆“回家”的心愿。
光陰荏苒,物是人非。如今的紅巖村依舊滿目蒼翠,綠意盎然,八路軍辦事處舊址和饒國模舊居也基本保留了下來,迎接著前來觀瞻與踏尋的人們。紅巖深處,那塊高大的青石墓碑在一圍蓊蔚中靜默著,這靜謐卻直抵心靈深處。每年,全家老小都會來此碑前祭拜敬懷,夏丹霞便如兒時那樣,和外婆說說心里話,說說紅巖往事,說說那多年縈繞的同一夢境……
[責任編輯楊山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