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東偉

葉小鳳是個有夢想的女孩,她常常坐在云莊的路口向遠處張望。

她知道,想飛出這個窮鄉(xiāng)僻壤,必須有一雙翅膀。在云莊,只有一個人長著翅膀,那就是鳳姑。鳳姑是葉小鳳的娘,她們并不是云莊人,十五年前,葉小鳳只有三歲,她的小手被娘牽著,來到了這個連空氣都寂寞的山谷里。

鳳姑有一手絕藝飛鼓。葉小鳳長這么大,也只看娘露過一次。那一次,是因為一個姓方的迷路游客。方游客繞著云莊,轉(zhuǎn)了半天,愣沒找到出山的路。方游客就說:難怪這地方落后,連個靈秀的姑娘也看不到,祖祖輩輩都靠挖石頭生活,女人和男人一樣,粗手大腳的,哪里能飛出什么鳳凰來。

方游客說得云莊的村民一臉自卑,男人們胸脯起伏得像一個風箱,卻也不敢發(fā)作,女人們把手藏在袖子里,不敢抬頭。就在這時,鳳姑越眾而出,她拖出一面鼓,然后雙臂一揚,露出一雙白皙的手來。那是雙完美的手,十指纖細,把方游客看傻了。鳳姑踢脫了鞋子,騰身躍上鼓,跳了起來。鼓上的鳳姑,舞姿翩翩,周圍干枯的樹葉,被她的袖風卷起,在空中飄飄揚揚,像一只只紛飛的蝴蝶。

那是一個讓云莊人熱血沸騰的日子,也是讓葉小鳳永遠難忘的記憶。從此,鳳姑雖然再沒表演過飛鼓,但是,云莊的村民都很尊敬她,愛屋及烏,也都喜歡葉小鳳。村民們常常對葉小鳳說,這是只小鳳,遲早會飛出去的。

葉小鳳十八歲時,想飛出云莊了。那天,她對鳳姑說:娘,我要學飛鼓。

鳳姑說:不行。

葉小鳳問:為什么不行?

鳳姑說:要吃很多苦。

葉小鳳說:我不怕。

鳳姑搖搖頭:你不怕娘怕。

葉小鳳突然給娘跪下了:娘,難道你想讓女兒在山里困一輩子嗎?你要是不教,我就不起來了。

鳳姑臉上的肌肉一陣牽動,似乎想到了什么痛苦的往事:你真的要學?

學,無論吃多大的苦。

鳳姑咬咬牙,說:那好,我教你。

一年后,葉小鳳帶著一面鼓進了縣城。來到廣場中心,葉小鳳將鼓放平,然后一騰身,赤足躍到鼓上。接著,手舞足蹈起來。

葉小鳳身材柔軟,四肢修長,為了突出色彩效果,她特意穿了一件緊身的紅緞子褲,兩手各持了一條紅綾子。鼓聲一響,周圍的市民被吸引了過來,一個個瞪大了眼睛。

葉小鳳將紅綾子舞開,仿佛繽紛的落花,一雙晶瑩的裸足踏在鼓面上,鼓點忽重忽輕,忽快忽緩,快時激情奔放,緩時柔情似水。一曲舞罷,周圍喝彩聲如潮。

一個西裝革履的小青年擠進人群,對葉小鳳說:我們老板邀請你去見一面,就在對面的酒店里,請賞光。

葉小鳳隨那人來到酒店,進了包廂,一抬頭,看到了坐著的胖男人,原來,竟是那位方游客。小青年說:姑娘請坐,這位是我們方老板,縣城最大的房地產(chǎn)開發(fā)公司老總。

葉小鳳問:您找我來有什么事?

方老板說:喝酒、聊天,然后你舞我看,怎么樣?

那報酬呢?

你要多少?

一遍一百。行么?

一百?不行。

怎么,你嫌我要的多?

不是多,是少,你跳一遍,我給一千。

一千?葉小鳳胸脯一陣起伏,她從沒想過,十分鐘的舞蹈,可以得到一千塊錢的報酬。

真的嗎?葉小鳳不敢相信。

當然是真的。方老板說。

好。葉小鳳想也沒想,就應了。

三年后,葉小鳳帶著那面鼓回到了云莊,同時,還帶回來一個剛會走路的女孩。鳳姑看看女兒,又看看小女孩,突然抄起一把錘子,砸在鼓上。鼓一聲悶哼,破了。葉小鳳驚叫:娘,你干什么?

鳳姑望著小女孩說:這門絕藝不要傳下去了。

選自《天池小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