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幸生
中國男足這十年,是一部墮落史、淪陷史,而中國產的嗚嗚祖啦是一部堅守史。
南非世界杯賽場還遠沒到如火如荼的境界,如火如荼的是嗚嗚祖啦(Vuvuzela)。每晚觀戰(zhàn),我把電視機音量調節(jié)到若有若無。有報道,諸多仁人志士已把南非世界杯“改編”成默片演出。我調低音量的首要原因,是對于這臺機器發(fā)出的解說,感到無趣。我保留一點現(xiàn)場音響,是覺得世界杯少了嗚嗚祖啦這道菜,還真不行。周刊傳統(tǒng):“我們在現(xiàn)場”,這回沒做到,所以要加個表述附注:我這個是在電視機前說的,請勿挑剔。
嗚嗚祖啦的發(fā)明,有各個版本,不贅述。國際足聯(lián)對這個分貝高于120的塑料喇叭表態(tài):這是南非以及整個非洲足球的氛圍,充滿了激情、舞蹈和享受,是一種慶祝的方式。國際足聯(lián)官方網站專門登載文章,稱球迷將其帶入賽場已成為南非足球比賽中不可或缺的一道風景。有這樣的形容,當數萬支這樣的喇叭在一個球場內吹響,是“一億只蒼蠅在飛”。這個比喻,我以為永遠屬于虛擬性質。大概沒有人站出來說,他曾經歷過“一億只蒼蠅在飛”的恢宏場面。
有媒體“欣慰”地報道,這種響徹全球的喇叭90%產自中國,大部分產自浙江和廣東。浙江企業(yè)經理這般言道:嗚嗚祖啦生產廠家主要在寧波和汕頭;言者的企業(yè),從年初到4月份生產了100多萬只。由廣東老板生產的喇叭銷往荷蘭、南非、巴西、韓國等多個國家和地區(qū),共有20多種款式?!昂芏噱X先打過來,我們不得不連夜加班加大生產,要不就沒貨給客戶了?!币驗樘?廣東生產者還沒時間來得及統(tǒng)計自家的具體銷量。
有估計,嗚嗚祖啦的南非市場銷售額,約折合人民幣1.37億元。但中國加工廠的利潤不足5%,中間的絕大部分利潤落入了國外經銷商和進口商的腰包。有媒體黯然了:“中國制造”收獲的只是一點蠅頭微利。這個表述不屬于虛擬性質:中國企業(yè)出廠價0.6至2.5元,南非當地市場價賣到17到53元,新聞事實確鑿。嗚嗚祖啦的報道文本,兩次用蒼蠅來形容,真不知是在表彰這蟲子臟兮兮的偉大,還是哀嘆俺嗚嗚祖啦的可憐。
以上所寫,也是一路“套話”。郎咸平深里淺里地早說過了。其實,從讓人望而生畏的嗚嗚祖啦,到“普天同慶”的比賽用球,乃至吉祥物“扎庫米”,無一不是出自中國制造。來自義烏海關統(tǒng)計顯示,小商品市場從今年初就進入世界杯時間,體育用品月度出口額連續(xù)半年超過了1000萬美元,“國旗、假發(fā)、足球、喇叭、墨鏡、望遠鏡”等有關的商品持續(xù)熱銷。更有單獨報道,南非近5000萬人口中有11%是艾滋病病毒感染者,每天有近千人死于艾滋病,新增感染者一千多人。南非衛(wèi)生部在世界杯期間擬發(fā)放安全套8000萬只左右。從今年2月份始,該國衛(wèi)生部向中國桂林乳膠廠訂購“Choice(選擇牌)安全套”做世界杯專供產品。至5月,桂林廠已供貨6000萬只,標志著中國安全套首次“打入”世界杯。
郎咸平尖利的質問,還不能滿足我全部的“窺探欲”。4年前德國世界杯上,中國制造的吉祥物“格列奧”,當地售價高達19.95歐元,而揚州玩具廠的出廠價格僅為1.45歐元。于是,我有了一個自以為不能退而求其次的問題:中國制造的“加工舞蹈”,是如何頑強地十年如一日,掙扎在低端競爭的怪圈里,“打入”了兩屆世界杯?說遠就遠,說近也近的“中國制造”問題,我想看到的是:在與境外品牌設計者和經銷商的“糾結”中,中國企業(yè)和外來市場之間,盡可能詳盡的談判進程,經歷了怎樣的無情格斗,最后的閉幕式依然是中國企業(yè)“俯首稱臣”。從最外圍最低端的競爭開始,直至將90%產品訂單收入囊中,這是一個當代中國的生存和發(fā)展故事,無比慘烈的情節(jié),忍辱負重的情感,如是商界雙人舞的殘酷程度,絕不亞于球場的決賽搏斗。市場咆哮和外商高壓等粗糲表情,從來比戀人的臉蛋更加生動。只是,人們見到過多少這樣既嚴整又通俗的文本呢?手邊能見到的,是極其潦草的“由制造走向創(chuàng)造,是歷史的必然,但是實現(xiàn)突破卻必須要依靠外力的幫助,比如,減稅、機制創(chuàng)新等”“經改”屁話。
中國男足這十年,是一部墮落史、淪陷史,而中國產的嗚嗚祖啦是一部堅守史。堅守史含有被羞辱的元素,但是比墮落史、淪陷史要光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