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朱莉·亨特
我站在爺爺身邊,看他用一根彎曲的長樹枝在溪水中不斷地劃動。每劃動一次都會激起層層漣漪,漣漪剛出現(xiàn)就被溪水沖到下游去了。
“爺爺,你在干什么?”我問他。
“我在生活?!彼f。
“爺爺,我知道你在生活,我是問你用那根樹枝做什么?”我對他的回答不滿意。
“我在提醒自己。”
“提醒什么呢?”
爺爺把那根樹枝遞給我,“把你的名字寫在水上?!?/p>
我把樹枝的一端浸入溪流里,開始歪歪扭扭地在水面上寫我的名字。寫完最后一個字母,我問:“然后我該做什么?”
“再寫一遍?!睜敔斶€是看著水面。
我手中的樹枝還在水面劃著我的名字。爺爺看著那些漣漪經(jīng)過他的旁邊,流過石頭,流下大山,流到我們的視野之外。
“你在寫你的名字的時候看到什么?”爺爺問。
“我看到了我的名字?!蔽衣柫寺柤?,覺得這個答案最顯而易見了。但爺爺接著問:“看到你的名字?你真看到你的名字了?再仔細(xì)看看,當(dāng)你劃過去的時候,你的名字顯示出來了嗎?”我們祖孫倆一起看著樹枝劃過水面,一個字母都沒有看到,不像我用墨水在紙上寫那樣看得見。我每畫一條線都立即被水抹去了,只有水流沖刷樹枝激起的漣漪顯示出來。這時,爺爺又問:“你看到什么?”
“我看到水?!蔽矣X得這個答案比較保險,“我劃出的字是看不見,但我仍然看到水和漣漪。”
爺爺閉上眼,像講故事的人在構(gòu)思一樣。他說:“當(dāng)我在水面上寫我的名字時,我想象我自己是那些被水沖走的字,我的所作所為是那些顯示出來的漣漪,而把那些漣漪帶走的水流是一個充滿了人的世界?!?/p>
我的手不再動,樹枝也不再動。我往小溪的下游看的時候,爺爺繼續(xù)說:“我提醒自己,當(dāng)我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我所做的事情仍然跟活著的人在一起。雖然我不在世了,他們?nèi)匀挥浀梦业乃魉鶠?。我提醒自己要好好生活?!?/p>
我沒有說話,把那樹枝從水面拿起來,還給爺爺。他又開始在水面上寫他的名字。
(譯者自薦,〔蘇〕弗拉索夫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