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 墨

說英雄，誰是英雄？—讀歷史小說《血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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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的誕生，往往都離開不特定的歷史背景。正是慘烈、動蕩的年代，將一個個平凡的人物，推到了悲壯的境地。

明朝甲申年，內憂外患。帝國內部朝政腐敗，黨爭日熾，流寇四起。關外則是滿清的崛起，它先是對明王朝虎視眈眈，接著悍然揮鞭入關，定鼎中原。無論是國家的民運還是平民百姓的安危，都到了生死存亡的邊緣。

旅美作家秦無衣的長篇歷史小說《血茶》中塑造的幾個人物，不管是政客，商賈，軍人，女人，引車賣漿之徒等，就是在這樣一個劇烈動蕩的舞臺上粉墨登場了。大家都在力挽狂瀾地扶持著一個搖搖欲墜的皇朝的統(tǒng)治，同時保衛(wèi)著各自的利益。從而衍生出了一場可歌可泣的悲劇……

作者傾心鑄造了男主人公劉思任和周修流的悲劇形象，以此描述了明末經(jīng)濟轉型、商業(yè)快速發(fā)展的時期，文士們身份、地位的改變，各種思想價值的重新定位,在動亂潮流中的掙扎、斗爭、消亡。在一個動蕩的社會大潮中，人的意志并不能改變歷史的沖力。因此，這些平民英雄們的壯舉，便被打上了濃烈的悲壯、然而無奈的色彩。與傳統(tǒng)意義上的呼風喚雨、叱詫風云的“英雄”相比（例如書中的史可法就是典型），平民英雄們似乎更多了一層自覺的、樸素的社會責任感。

小說寫到，劉思任憑借其早期深厚的儒學功底積累起來的知識，以及家門的社會聲望，迅速轉型成為一個成功的茶業(yè)界人士，成為江南的大儒商。盡管他來往打交道的人物遍布各個行業(yè)，但他處世老練，深謀遠慮，在一個官僚仕途和商業(yè)潮流交匯的社會中，游刃有余。他像當初那個年代的風流文人，腰纏萬貫的商賈一樣，揮金如土，聲色犬馬，但是卻不失一顆赤子之心。因此當國難當頭時，他義無反顧地站在了抵抗外族入侵的前沿，成了平民英雄的代表人物。

劉思任的小舅子周修流，年輕英俊，士子出身，后來在劉思任的引導下，成了秦淮河畔一家大茶樓的老板。不過，出道較晚的周修流在經(jīng)濟運作與社會交際上，都明顯的遜色于劉思任。他的聰明果斷、良好的經(jīng)營素質和家族聲望，使他有可能在將來成為一個劉思任一樣的巨賈。從他的身上也可以看出，明末諸種傳統(tǒng)觀念的變化，以及價值觀的重新形成。但是，當滿洲人入關之后，他的這些美好前景被破壞了。他不但失去了自己的初戀情人湞娘，后來的新愛紅歌又差點被南明皇帝朱由崧掠奪入宮。在迫不得已之下，他借機逃命北上抗敵，作戰(zhàn)勇猛，后來因受傷被滿洲人逮捕，不屈犧牲，成了一個平民英雄。

可惜的是劉思任等人的救亡工作，仍舊無力抗衡整個社會矛盾的復雜化，他所在的群體也參差不齊，這點從他自身的私生活也可見一般。盡管他是儒商，但是他身上商的氣息也十分濃郁。秦淮河畔的燈紅酒綠，一樣少不了他的身影，他的紅粉知己基本都是色藝雙絕的名妓，他包二奶，包三奶，可以看出那個時代的商賈生活腐化的一面，這是大多數(shù)商人的真實寫照，國難當頭，每個人都在亂世中打著自己的算盤。劉思任的敏感與精細依然無法控制手下奸商沈九云、以及貼身侍衛(wèi)楊七兒的叛變。后來周修流的被出賣，充分揭露了這種階層之間的深刻矛盾。

這里不能不提到另一個悲劇人物史可法。他原是南京留都的樞臣，兵部尚書，以他的忠誠和人格而言，他本來應該是南明王朝拯救國家、朝廷危難的最中堅人物之一，劉思任、朱之瑜等人曾經(jīng)對他抱有相當大的希望。對于史可法，劉思任的父親劉宗周是如此評價的：“史可法做事，一向是希望面面俱到，顧全大局的?？墒歉阏蔚呢M能四處討好呢？！”史可法的四處討好，說明了他在處理內部矛盾的無能的一面，也更反襯出了當時朝廷各派勢力的爭斗已經(jīng)到了白熱化，根本不可能齊心合力一致對外，也給后來揚州城破埋下了伏筆。令人悲嘆的是，他的就義成全了個人名節(jié)，成了“英雄”，但是整個繁華的揚州城卻陷進了清軍的魔爪，血腥殺戮整整十天，尸橫遍野。

因此，傳統(tǒng)意義上就“義”的英雄，其悲劇后果不單單是個人的。這是悲劇之外的悲?。?/p>

《血茶》里塑造了幾個有血有肉的女人。但是我個人最欣賞的是有血性、有平民味道的魚三娘。相對那些風情萬種的秦淮才女，魚三娘的“俗氣”并不打眼。她命運多舛，個性鮮明。她對朱之瑜的至情之戀，是發(fā)自內心的。她暗中愛上了擒住她的朱之瑜，不諱人言，大膽追求，并愿意追隨身邊，出生入死。作者借史可法的義子史德威的話說：“多少男人，跟魚三娘比起來，都是廢物！”

魚三娘代表的是一群最樸實的民間群眾力量。他們雖然力量薄弱，但是反抗堅決，相比于儒者、政客們的盲目忠君，顯得更加真實可敬。在抗敵第一線上視死如歸的大義，魚三娘堪稱是平民巾幗英雄。

不管怎么說，明朝還是滅亡了。歷史還是在這里拐了一個大彎。然而同樣由盛而衰的大清帝國，不過也是明王朝的山寨翻版而已。明末的那些清高風流的士大夫們有的投降了，有的隱沒了，還有的像鄭森等民族志士，繼續(xù)著反清復明的事業(yè)，成了“民族”英雄。而晚明之后，再無英雄。

《血茶》是作者的第一部長篇歷史小說，它試圖從最接近歷史生活原貌的角度，去探討作為社會現(xiàn)象的歷史的背影、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