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春梅
有什么好
——從契訶夫《渴睡》說開去
/周春梅
如果讓我以“渴睡”為題作文,我能寫些什么?或許我可以寫好“失眠”,引杜拉斯的“一本打開的書也是漫漫長夜”開篇,寫夜,寫閱讀,寫黑暗中的沉思冥想。但是關(guān)于“渴睡”,我能寫些什么?
100多年前的俄羅斯,有一個28歲的年輕人,寫下了一篇小說——《渴睡》。高爾基曾評價他的中篇小說《草原》每一頁都仿佛點綴著精美的珍珠。我們可以沿用這個比喻來評論《渴睡》,只需把“每一頁”改成“每一段”。這個年輕人就是契訶夫。
《渴睡》篇幅很短,情節(jié)也非常簡單:一個疲倦至極的13歲小保姆瓦麗卡,在極度渴睡的狀態(tài)下掐死了一直啼哭的娃娃。小說以“渴睡”為題,小說中的一切——瓦麗卡的回憶、夢境與現(xiàn)實處境,處處烘托出“渴睡”一詞。
小說的開始,我們仿佛來到了一個昏暗的房間,看見了天花板上印著的小長明燈照出的一大塊綠色斑點、繩子上晾著的尿布和褲子所投下的長長的陰影……房間里有一股白菜湯的氣味,還有鞋鋪特有的皮革味?;馉t里有只蟋蟀在叫,隔著門,在毗鄰的房間里,老板和幫工在打鼾,搖籃悲涼地吱吱叫,瓦麗卡嗯嗯啊啊地哼著……小說以室內(nèi)陳設(shè)、氣味、聲音等,營造出陰森沉悶的氛圍。一切都催人入眠,但瓦麗卡卻萬萬睡不得——極度渴睡卻不能睡,小說即圍繞此矛盾展開。
綠斑和陰影接著又在小說中多次出現(xiàn),卻絕不只是簡單地作為貫穿小說的背景。在契訶夫的筆下,綠斑和陰影仿佛有了生命,不斷增加瓦麗卡的睡意,成為推動情節(jié)發(fā)展的關(guān)鍵要素:小長明燈的燈火一搖閃,綠斑和陰影就活了,動起來,好像被風(fēng)吹動一樣;它們爬進瓦麗卡半睜半閉、呆然不動的眼睛,在她那半睡半醒的腦子里合成朦朧的幻影;它們隨著天色變亮而逐漸減淡和消失;到了夜晚,它們又重新爬進瓦麗卡的眼睛,弄得她昏昏沉沉;它們一同笑她,笑她為什么不明白,不容她活下去的敵人就是那個不停啼哭的小娃娃;最后,瓦麗卡威脅似地對著綠斑搖搖手指,掐死了娃娃。
綠斑和陰影不停地在瓦麗卡的眼睛中搖曳,在小說中搖曳,在讀者眼前搖曳,擴大為濃重的陰影,營造出小說不可或缺的整體氛圍。在搖曳的綠斑和陰影中,瓦麗卡陷入了一種半夢半醒的狀態(tài):回憶、現(xiàn)實與夢境交織成朦朧的圖景與聲響。父親生病,痛得在地下打滾,牙齒不住地打顫:“卜——卜——卜——卜……”母親去莊園找老爺了,“卜——卜——卜”的聲音一直響著;醫(yī)師來了,然后又走了,蠟燭熄了,“卜——卜——卜”的聲音又響起來了;過了半個鐘頭,老爺派來一輛板車把父親送到醫(yī)院去了,不知什么地方,一個小娃娃在啼哭,有人用瓦麗卡的聲音哼著眠歌;母親回來了,帶來了父親的死訊,瓦麗卡走進樹林痛哭;忽然有人打她的后腦勺,弄得她一頭撞在一棵樺樹上,原來是老板站在她的面前,責(zé)問她為什么不好好看護孩子,使勁擰她的耳朵……回憶中父親“卜——卜——卜”的牙齒打顫聲與現(xiàn)實中娃娃的啼哭聲、她自己的歌聲混在一起,老板的打罵又闖入了回憶中的樹林,使她一頭撞在樹上。這正是人在極度渴睡、半夢半醒的狀態(tài)下才會出現(xiàn)的種種“雜糅”。
反復(fù)出現(xiàn)的還有關(guān)于母親的記憶。父親去世后,母親帶著瓦麗卡進城去找活。進城的那條布滿稀泥的大道反復(fù)出現(xiàn)在夢境中??罩械臑踉苹ハ嘧分?,像小娃娃一樣啼哭;后來風(fēng)起云散,出現(xiàn)了一條大道:一長串的貨車伸展出去,行人背著背囊,前后有些陰影搖閃不定——這真是神來之筆,現(xiàn)實中的小長明燈照進了夢境,于是行人的影子也變得飄忽不定。這條大道在小說中共出現(xiàn)了三次,也絕非簡單的重復(fù)。第一次出現(xiàn)時:“忽然那些背著行囊、帶著陰影的人一齊倒在地下的淤泥里?!@是怎么了?’瓦麗卡問?!X,睡覺!’他們回答她說。他們睡熟了,睡得可真香,烏鴉和喜鵲停在電線上,像小娃娃那樣啼哭,極力要叫醒他們?!钡诙纬霈F(xiàn)時:“背著行囊的行人和影子已經(jīng)躺下,睡熟了。瓦麗卡瞧著他們,恨不能也睡一覺才好。……可是她母親佩拉格婭卻在她身旁,催她快走?!钡谌危郀柨ㄓ挚匆娔酀舻拇舐贰⒈持心业娜恕蟮?、行人與現(xiàn)實中的陰影交織在一起;行人與影子也像瓦麗卡一樣極度渴睡;烏云追逐著發(fā)出小娃娃的哭聲,烏鴉和喜鵲也像小娃娃一樣啼哭著,試圖叫醒昏睡的行人。這些看似不合情理、近乎荒誕的糅合,卻深契瓦麗卡極度渴睡的身心狀態(tài)。
折磨瓦麗卡的還有因渴睡而出現(xiàn)的“變形”??仕耐啕惪ǔ霈F(xiàn)了一系列的幻覺:臉好像枯干了,化成木頭,腦袋也小得跟針尖一樣;當(dāng)她刷老板那雙又大又深的雨鞋時,雨鞋突然長大,膨脹,甚至填滿了整個房間;房間里的一切都長大,并且浮動起來……契訶夫的小說當(dāng)屬傳統(tǒng)一類,但這些描寫卻具有了一定的現(xiàn)代意味,夸張、荒誕又無比真實地表現(xiàn)出人物所面對的絕望的困境。當(dāng)然也可以認(rèn)為其仍屬于傳統(tǒng)手法,因為它們又完全是寫實的。其實又何必像理論家般拘泥于傳統(tǒng)或現(xiàn)代、主義或流派這些條條框框?對寫作者來說,最重要的原則只有一條:尋求最準(zhǔn)確的表達。
夢境、回憶、幻覺和現(xiàn)實交織成一張無法逃脫的巨大而細(xì)密的網(wǎng),捆住瓦麗卡的手腳,壓得她透不過氣,不容她活下去。絕望中她攫住了小娃娃的哭聲,攫住了那聲音的來源?!八阉篮?,趕快往地上一躺,高興得笑起來,因為她可以睡覺了?!眲e的小說家可能濃墨渲染“掐死娃娃”的關(guān)鍵情節(jié),契訶夫卻輕輕帶過。因為小說完全以瓦麗卡的視角敘述,此時瓦麗卡如在夢中,已經(jīng)無法頭腦清楚地思考和行動,唯一清楚的意識就是盡快讓那啼哭聲停止,不管用什么方法。因此小說對這一行為的描述只?!捌馈眱勺郑捌笔沁^程,“死”是結(jié)果,其余一切,都遁入夢境和幻覺?!斑^了半分鐘,她就已經(jīng)睡熟,跟死人一樣了?!毙≌f在如此簡潔而冷靜的描述中戛然而止,而人物的悲劇命運已揭示無遺,不必再多一字。
讀《渴睡》時,我們會感嘆作家如何能將一個極度疲憊的小女孩的“渴睡”寫得如此真切——若非有親身體驗,如何寫得出來?讀法國女作家伊萊娜·內(nèi)米洛夫斯基的傳記作品《契訶夫的一生》,或許可以幫助我們找到部分答案。契訶夫的父親開著一個雜貨鋪,每天五點就開門,不到夜里十一點不會關(guān)門。雜貨鋪里有兩個小學(xué)徒,常常挨打,伙食很差,沒有工錢,“總是犯困,只要主人的目光從他們身上挪開一小會兒,他們都能打起瞌睡來”。父親對自己的孩子也一樣苛刻,他們必須在店鋪里幫忙。虔信宗教的父親每逢大節(jié)慶需要做早彌撒時,總是半夜兩三點把孩子們叫醒,帶他們上教堂。黎明時分,困得要命的孩子們在爛泥地里艱難地步行回家。這時店鋪快要開門了,于是父親想:“那就沒有必要讓孩子們?nèi)ニX啦?!泵舾卸朴谟^察的契訶夫,可能就是在這樣的童年生活里積累起了“渴睡”的特殊體驗。
但有所體驗和訴諸筆端之間尚有著遙遠(yuǎn)的距離,就如同童年的契訶夫與28歲的契訶夫之間隔著遙遠(yuǎn)的時間。將自己的體驗或見聞(其中許多已成遙遠(yuǎn)的回憶)醞釀成故事,就如同植物吸收水、陽光、養(yǎng)分,開出美麗的花朵一般奇妙。其中有常人不可及的天賦,還有多年勤于觀察與寫作方能有的眼力與筆力。據(jù)說曾有讀者因沈從文善寫少女心理而以為他必定是一位女性——否則如何能寫出翠翠般的少女心事?其實即使真有翠翠其人,她也不一定寫得出《邊城》。“他的眼睛里仿佛有100只眼睛”,高爾基曾這樣描述托爾斯泰的眼睛。一個出色的作家,似乎有100只眼睛,100種性情,100種人生。當(dāng)他深入地體驗自己筆下某個人物的內(nèi)心時,他就成了這個人物。因此,福樓拜可以說:“我就是包法利夫人。” 我們也可以替契訶夫說:“我就是瓦麗卡?!?/p>
據(jù)高爾基回憶,托爾斯泰曾盛贊契訶夫完成于1899年的小說《寶貝兒》:“這就像是貞潔的少女所刺繡的花邊;在古時候,有那么一群做刺繡活的少女,她們就是這樣勞作的……” 契訶夫許多精美細(xì)致的杰作,包括《渴睡》,都當(dāng)?shù)闷疬@樣的稱贊;作家日復(fù)一日的辛勤勞作,也的確與繡女相似——長年累月、一絲不茍地創(chuàng)造美,前者用筆,后者用針線。繡女們那細(xì)密的針腳,與作家們細(xì)密的思緒、文字如此相似,均為心靈的印跡。兩者需要的是同一種看似平常,實則至為難得的品質(zhì):耐心。
早年的契訶夫富有天賦,以“契洪特”為筆名發(fā)表了大量諷刺小說,以夸張的漫畫式手法,塑造出我們熟悉的“變色龍”、“胖子和瘦子”等人物,在幽默中往往包含深刻的批判。但此時他的寫作,主要是為了解決經(jīng)濟困難,因此尋找輕松的題材,迎合大眾口味,適應(yīng)報紙要求,成了他寫作的方向。他在這樣的寫作中找不到樂趣,對自己也缺乏信心;但這個時期的經(jīng)歷為他積累了豐富的素材,也使他逐漸意識到自己的天賦:有一次,一位作家批評契訶夫的小說很難看出主題,他回答說,他的小說可以關(guān)于任何人、任何事。他環(huán)顧四周,從桌上隨手拿起一個煙灰缸,說:“我明天就可以寫出一篇名叫《煙灰缸》的小說?!?/p>
隨手拿起一件物品,就可以編出一個吸引人的故事,這是難得的才華。但從吸引人的故事,到精美的刺繡式的杰作,依然有漫長的路要走。在這條路上,契訶夫幸運地遇到了一位仁厚的長者——格利果羅維奇,當(dāng)時文壇一位受人敬重的前輩。1886年3月25日,格利果羅維奇給年輕的契訶夫?qū)懥艘环庑?,稱贊了他杰出的才華,并鄭重地勸告他,“尊重自己身上那份難得的天賦”,寧可挨餓,別再趕工。這封信對契訶夫是極大的鼓勵,更是極其有力的鞭策。他給格利果羅維奇回了一封長信,表達了深深的感激之情,并回顧和審視了自己的寫作經(jīng)歷,決心開始“嚴(yán)肅認(rèn)真地寫作”。信的結(jié)尾這樣寫道:“一切希望都在未來。我才二十六歲。也許我還是能做成些事情,盡管光陰似箭?!?/p>
如果我們把這次書信往來視為契訶夫一生中最重要的轉(zhuǎn)折,當(dāng)不為過——從此他開始了一個“逗樂者”向“寫作者”的轉(zhuǎn)變。這是內(nèi)省之路、成長之路,也是回歸之路。內(nèi)米洛夫斯基在《契訶夫的一生》中為我們描述了這種深刻的轉(zhuǎn)變:
契訶夫修改手稿,像讀他人的作品一樣重讀自己的小說。它們中的大部分都是匆匆寫下的,有時太過漫不經(jīng)心。于是他開始了一項特別而深刻的工作。他走上了一條對作家乃至大多數(shù)人來說是逆向而行的道路。不是從自己走向他人,而是從外部世界出發(fā),抵達自身。
許多關(guān)于契訶夫的評論和傳記都認(rèn)為他在1886年到1889年間變成了另一個人,另一個作家;內(nèi)米洛夫斯基則敏銳地指出:“事實上,他并沒有改變;他只是認(rèn)識了他自己?!庇行┤说某砷L是由幽閉單調(diào)的內(nèi)心走向開放豐富的世界,有些人則是從躁動凌亂的外部走向沉靜深邃的內(nèi)心。而許多人則既未抵達自身,也未到達外部,一生都處于一種不自知的蒙昧狀態(tài)。相比而言,契訶夫是幸運的,在26歲時,認(rèn)識到了自己的價值和使命。但這只是個開始。光陰似箭,如果想做成些事情,必須與時間賽跑,與生命賽跑——兩年前(1884年),他開始咯血。三年后(1889年),他的兄長尼古拉因肺結(jié)核去世;而他的癥狀與哥哥相似。
契訶夫并未因自己的病癥和哥哥的去世而改變生活。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生活,寫作。他像繡女一樣專注于自己的工作。契訶夫的名劇《海鷗》中的特里果林是個輕浮懦弱但不乏自知之明的作家,他這樣描述自己的寫作狀態(tài):
有的時候,人常被一種念念不忘的心思縈繞著,比如說,就像一個人日夜在夢想著月亮一樣,我也有這種念念不忘的心思。一個思想,日夜地在折磨著我:我得寫作,我得寫作……我現(xiàn)在看見一片浮云,很像一架三角鋼琴。于是我心里就想:應(yīng)該在我一篇小說的什么地方,描寫出一朵像三角鋼琴的流云在徘徊。這里不是有金錢草的味道嗎?我趕快就在我的記憶里歸了類:香得叫人頭暈的味道,一種寡婦們欣賞的花,要用在一個夏夜的描寫里。……我等工作一完,就急忙跑去看戲,或者去釣魚,為的是在那上邊找到一點點休息和遺忘。可是呀,好!我腦子里已經(jīng)又覺得有一個沉重的炮彈——一個新題目,在翻滾了。它把我推到桌子跟前,逼著我寫,又不停地寫起來了。
特里果林當(dāng)然不是契訶夫,但這段關(guān)于寫作的描述頗具參考價值。在《海鷗》中,特里果林隨身攜帶著一個筆記本,記錄下他認(rèn)為可能有用的一切,比如一個有意味的人物:“她聞鼻煙,喝伏特加……永遠(yuǎn)穿黑衣服……小學(xué)教員愛上了她……”一個有意思的短語:“處女叢林”。一個故事的雛形:關(guān)于一只海鷗和一個像海鷗一樣的女孩。有意思的是,對照一下契訶夫夫人在他去世后整理出版的《契訶夫手記》,我們會發(fā)現(xiàn),手記的主要內(nèi)容,也正是這樣一些片段式的見聞和思考。
這些隨手記下的片段,成為契訶夫?qū)懽鞯闹匾慈?。但手記中畢竟只有零星的碎片,把碎片組合成完整的作品,需要杰出的編織材料、補充細(xì)節(jié)和發(fā)揮想象的能力。據(jù)說契訶夫曾勸告作家不要過于依賴手記:創(chuàng)作不能照抄生活,更不能照抄手記。深入細(xì)致地觀察一切,及時記錄有價值的材料,然后用天賦、努力和全部心靈去創(chuàng)作,才能誕生刺繡式的杰作。許多個月夜,無數(shù)種細(xì)碎的風(fēng)景和感受,加上一顆善感的心靈,才能提煉出這樣的細(xì)節(jié):“河堤上,一個碎瓶頸在閃光,磨坊風(fēng)輪拋下一道昏黑的影子,那么月亮就算寫好了?!保ā逗zt》)
生命是如此有限,截稿日期又總在不斷催逼,契訶夫還牢記著前輩“寧可挨餓,別再趕工”的教誨,那就只能以犧牲休息、損耗健康為代價?!拔曳挪婚_自己來休息休息,我覺得我是在吞蝕自己的生命,是在把自己最美麗的花朵里的花粉一齊用盡,在把我的花朵一齊采下來,并且踐踏著花根,來向我自己都不知道是誰的人,供奉一剎那的花蜜啊?!碑?dāng)我們再回頭來讀特里果林的這段獨白時,我們讀到的不是特里果林的心聲:一個因為無事可做,輕易地毀滅純潔與美麗的“海鷗”,之后又將其遺忘的作家,是不會有這樣的心聲的;這只能是契訶夫自己。一向冷靜節(jié)制的作家,借劇中人物道出了自己隱藏的熱情。
契訶夫于1904年離世,年僅44歲。他吞蝕自己的生命,獻出最美麗的花朵,供奉給“自己都不知道是誰”的讀者,這讀者中,也包括了此刻的你我。
曾聽人議論說:“《渴睡》有什么好?宣揚殺人!”如果以這種眼光閱讀作品,那么哈代的《德伯家的苔絲》有什么好?宣揚殺人!托爾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有什么好?宣揚通奸和自殺!
好在讀《渴睡》只讀到“殺人”的讀者畢竟是少數(shù)。
而契訶夫正以他冷峻的目光逼視我們,看我們除了驚嘆故事的高妙之外,還能為改變“瓦麗卡”式的悲劇做些什么——在一個“奴工”依然存在的時代。
作 者:周春梅,南京師范大學(xué)附中語文教師。
編 輯:王朝軍 zhengshi5@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