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艷紅

(西北師范大學 文學院,蘭州 730070)

論許地山小說中女性的“補網(wǎng)”人生

董艷紅

(西北師范大學 文學院,蘭州 730070)

從許地山小說中女性的殘缺人生出發(fā),分析她們在殘缺多舛的命運面前所堅持的人生哲學,認為她們在殘缺人生面前并不消極悲觀,而是堅持不懈地“補綴”殘破的人生之網(wǎng),執(zhí)著地追尋她們的精神家園。

許地山;女性;殘缺;補網(wǎng)哲學

“五四”以來,伴隨著“女性個性解放”、“男女平等”呼聲的迭起,幾千年來處于封建社會壓迫之下的女性開始慢慢地受到人們的關(guān)注,許多作家也都把目光投向了這個弱勢群體,如魯迅、廬隱、冰心等。作為文學研究會發(fā)起人之一的許地山也不例外,夏志清曾稱之為“‘五四’時代最尊重女性的作家”[1],其小說《綴網(wǎng)勞蛛》、《春桃》等都可說是女性主義文學的代表作。

在“五四”女性解放浪潮的沖擊下,許地山從創(chuàng)作伊始,就將自己的目光投向女性,且將這種關(guān)注的熱情實踐為對女性命運積極的思考。從最初的《命命鳥》到后期的《春桃》,在他為數(shù)不多的的作品中塑造出了眾多令人難忘的女性形象 (這里有勇敢決絕的敏明,有善良堅強的惜官,有獨立自信的春桃等)。而這些女性大多面對著人生的殘缺:或是愛情的幻滅,或是婚姻的不幸,或是家庭的缺失。但在多舛的命運面前,她們并不消極悲觀,而是不懈地“補綴”她們殘破的人生之網(wǎng),執(zhí)著地追尋她們的精神家園,并在不停的追尋過程中尋求著生的意義與價值。

一、女性的殘缺人生

許地山認為“生命即是缺陷底苗圃,是煩惱底秧田”[2],他在《無法投遞之信件》中寫到:“你想‘完全’真能在人間找得出來么?不完全的世界怎能有完全的人?”[3]宗教意識濃郁的他不相信世間有“完全”,反映在其作品中便少有圓滿的人生,多的是殘缺的命運。在他以女性為主人公的小說中,有擁有現(xiàn)實的婚姻而沒有愛情的女性,如《商人婦》中的尚潔,《綴網(wǎng)勞蛛》中的惜官;有享受愛情卻沒有現(xiàn)實婚姻的女性,如《命命鳥》中的敏明;還有些小說是表現(xiàn)家庭成員的殘缺,如《枯楊生花》和《女兒心》。

在小說《綴網(wǎng)勞蛛》和《商人婦》中,許地山著力刻劃了兩個不幸女性沒有愛情的殘缺人生?！毒Y網(wǎng)勞蛛》中的尚潔是個童養(yǎng)媳,備受婆婆的虐待,在長孫可望的幫助下逃出婦家。為了報恩便與可望結(jié)為夫婦,過起了沒有愛情的生活。其后,在一次救治一位受了傷的小偷時,尚潔又遭到久已懷疑她忠貞的丈夫的誤會,在被丈夫刺傷后,被趕出家門。后來丈夫在牧師的勸導下,終于被感化,最終尚潔得到了丈夫的理解并回到了可愛女兒的身邊。但她與丈夫之間的誤會并未真正消失,所以看似圓滿的結(jié)局之中仍然存在著微妙的不圓滿?！渡倘藡D》中的惜官是一個溫柔善良的婦女,十年前她當了所有的家什送因賭博“輸?shù)镁狻钡恼煞蛄质a喬去新加坡謀生,十年后她千里迢迢去新加坡尋找已斷了音訊的丈夫,誰料卻被丈夫娶的新婦騙賣給印度商人阿戶耶為妾。從此阿戶耶對她百般蹂躪,再加上阿戶耶的前幾位妻子對她的妒嫉,使她經(jīng)歷了種種磨難,受盡欺凌。阿戶耶死后,她料想到境遇會更加艱難,所以選擇出逃。茫茫人海,只身一人的她再一次來到新加坡找尋昔日的丈夫林蔭喬,但幸運之神并未能垂青于她。幾經(jīng)顛沛流離的惜官經(jīng)歷了兩次不幸的婚姻,陪伴她的仍是孤寂人生。

不同于尚潔和惜官的是,《命命鳥》中的女主人公敏明與男友加陵之間有真誠的愛情,卻因受到雙方封建家長的阻撓而難成眷屬。幾經(jīng)失敗與無奈,在幻夢中看清塵世虛偽和易變,最終攜手雙雙入湖自殺,以死的超脫來追尋彼岸世界的精神樂園。

如果說前者的殘缺人生是因為愛情的缺失,那么《枯楊生花》中的老婦人云姑和《女兒心》中的麟趾面對的是殘缺的親情,即她們沒有屬于她們的完整家庭。云姑日夜思念遠方的兒子 (和年輕時的情人),在四處打聽、反復占卜未果之后便帶著兒媳婦執(zhí)著地去尋找她的兒子 (心中思念的人兒),結(jié)果巧合中她遇到了年輕時的情人,但輾轉(zhuǎn)中卻弄丟了與她相依為命的兒媳婦,兒子最終還是下落不明。麟趾從 9歲起,就在顛沛流離中度過,她的生活目標是夢想與父親的團聚。在尋父途中她曾被土匪所擄,土豪所劫,磨難重重,但她始終相信父親仍然活著。千里尋父,矢志不渝,可最終父親還是不曾尋到。

從尚潔、惜官和麟趾的遭遇中我們可以看出,許地山小說中的這些女性都在不同方面經(jīng)歷著人生的各種苦難,面對著人生的殘缺,但她們在不幸的命運面前并不消極悲觀,而是在被限定的人生舞臺上堅定地、執(zhí)著地“補綴”著她們殘破的人生之網(wǎng),努力追尋著她們的精神家園。

二、對殘缺人生的“補綴”

許地山在小說《綴網(wǎng)勞蛛》中借尚潔之口把命運比作一張網(wǎng)——“命運就是我的網(wǎng)。”小說中還寄寓著一種人生哲學,即許多論者所稱的“補網(wǎng)哲學”:人生之網(wǎng)總是要破的,破了再補,補了再破,人生注定是殘缺并且充滿悲劇性的,但人依然得不停地“補網(wǎng)”。許地山散文《補破衣的老婦人》、《海》中老婦人與破衣服的關(guān)系、船上人與海的關(guān)系也體現(xiàn)著“補網(wǎng)哲學”。有人認為這種“補網(wǎng)哲學”是消極的,也有人認為它是主張人在厄運面前要奮斗向前,是積極的。用茅盾的話說就是許地山有著“積極的昂揚的意識的表征”與“消極的退嬰的意識”[4]。不過大多評論者認為這種哲學的主調(diào)是積極的,筆者認為“補網(wǎng)哲學”是積極向上的,它主要表現(xiàn)了人們在困境中的積極奮進而非不能停滯不前。茅盾曾在《落華生論》中提到:“許地山小說中的人物都是很能‘奮斗’的”[4],指的就是許地山筆下的那些女性積極不停地“補綴”人生之網(wǎng)的執(zhí)著。

許地山善于將他的主人公安置在不同的殘缺世界里,并讓她們以自己的方式來不停地“補綴”殘破的人生之網(wǎng),不停地追尋她們的精神家園,追尋她們的棲身之所。從敏明的投湖自殺、惜官的兩次尋夫、云姑的尋子、麟趾的尋父,再到春桃的建立“一女二男”的獨特家庭,我們不難看出她們的人生都逃不脫許地山的“補網(wǎng)哲學”。

許地山出身于佛教思想濃厚的家庭,從小就受佛教的影響,之后他對佛教也有所研究,所以其創(chuàng)作的早期受佛教“生本不樂”的影響。在《空山靈雨·弁言》中,他曾嘆息說:“生本不樂,能夠使人覺得稍微安適的,只有躺在床上那幾個小時,但要在那短促的時間中希冀極樂,也是不可能的事?！盵3]他還在散文詩《鬼贊》中通過鬼魂之口贊美死亡,這種消極思想在他的初期作品《命命鳥》中就有所體現(xiàn),敏明因與愛人無法結(jié)合而最終選擇“得除一切障礙,轉(zhuǎn)生極樂的國土”[3],她把死看作是精神上的超脫,靈魂上的再生,因此我們可以看出許地山初期作品中的主人公敏明受他宗教思想影響而將自己的精神家園頭投向彼岸世界。

從《商人婦》中惜官的兩次尋夫、《枯楊生花》中老婦人云姑的尋子到《女兒心》中麟趾的尋父,可以看出她們對愛情和親情的渴望與無盡追尋。和敏明不同的是,在遇到困境時,她們不再在彼岸世界尋找寄托,而是把希望轉(zhuǎn)到了此岸世界,企圖在愛情與親情中尋找人生的依托,她們把愛情與親情看成了人生的最好歸宿?？蓮南Ч僮罱K沒有找到自己的丈夫,云姑雖說找到了昔日的情人,但兒子還是下落不明,麟趾的希望在即將實現(xiàn)的瞬間破滅的這些現(xiàn)實當中,可以看出她們企圖在親情和愛情上尋找依托的夢想最終以失敗告終。后期小說中的春桃不再在宗教中尋找自己的依托,也不再依賴于親情與愛情,而是自己努力主宰自己的命運,自己安排自己的生活,所以在艱難困苦中她不得不建立“一女二男”的不被世人接受的獨特家庭。

從以上這些女性對殘破人生之網(wǎng)的不同“補綴”方式,以及她們對各自精神家園的追尋中,我們可以看出許地山的人生觀的轉(zhuǎn)變,以及他的精神追求。王富仁曾說過:“許地山要尋求的是生存對自我的意義”[5],許地山作品中的這些女性在不幸的命運面前不停地追尋的過程,也就是彰顯她們生命存在的意義與價值的過程。這也是許地山不相信人類有“完全”和“最后的勝利”[3],但他認為“應當努力去追求,因為有了這個向上的尺度,才能使自己趨于精神上的完善與幸?！盵6]的人生觀很好地體現(xiàn)。許地山這種“補網(wǎng)”人生哲學奠定了他在文學史上成為一名無人替代的獨特的作家,他的這種精神也一直對后世人起著鼓勵作用。

[1] 夏志清.中國現(xiàn)代小說史 [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5.

[2] 許地山.空山靈雨 [M].天津:天津教育出版社,2007:52.

[3] 許地山.許地山小說全集 [M]北京:中國文聯(lián)出版公司,1996:102.

[4] 周俟松,杜如淼.許地山研究集 [M].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1989:193,197.

[5] 王富仁,益喬兄.許地山傳 [M].福州:海峽文藝出版社,1998:1.

[6] 許地山.許地山選集 [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2:16.

On the women’s“ weaving weblike life”in Xu Dishan’s novels

DOnG Yan-hong
(Literature School,north-West nor mal University,Lanzhou730070,China)

This article mainly from the women in his novels incompletes philosophy of life before far worse fate and comes to a conclusion that they are not pessimis min front of fragmentary life by ganalysising the text.On the contrary,they persist on mending their broken netsof their lives,and persistenton pursuiting their spiritual home land.

Xu Di-shan;women’s characters;incompleteness;philosophy ofweavingweblike life

I206.6

A

1009-8976(2010)04-0107-02

2010-09-09

董艷紅 (1981—),女 (漢),甘肅通渭,碩士主要研究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