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艷

(湘潭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湖南湘潭 411105）

話語重復的關聯(lián)理論分析

李 艷

(湘潭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湖南湘潭 411105）

文章從關聯(lián)理論出發(fā),認為話語重復是一個明示——推理過程,它可以傳遞命題,是一種獲取最佳關聯(lián)的途徑,有助于聽話者對話語的推理,進而指出話語重復的存在具有合理性。

話語重復;關聯(lián)理論;明示;推理

話語重復是指會話中語音、詞語或短語以及句子的再次出現(xiàn)。在言語交際中,話語重復現(xiàn)象屢見不鮮。根據(jù) Sperber﹠ W ilson的關聯(lián)理論,言語交際是一個明示——推理過程,說話者在交際語境下發(fā)出特定話語是向聽話者傳達自己意圖的一種明示方式,而聽話者對話語理解的過程是確定關聯(lián)性,尋找最佳關聯(lián)的推理過程[1]。由此我們認為,對于交際雙方來說,話語重復作為語言交際中的重要手段之一,是在當前語境中傳達了最佳關聯(lián)假定的一種表達方式,這也就意味著:(1)話語重復是一個明示過程,可以表明說話者的交際意圖,并不是一種簡單的“思想再現(xiàn)”,它可以為聽話者提供新信息;(2)話語重復又是一個推理過程,是一種獲取最佳關聯(lián)的途徑,有助于聽話者對話語的推理。

本文通過對《小崔說事》、《對話》、《心理訪談》等大型談話節(jié)目的語料收集,發(fā)現(xiàn)存在大量的話語重復現(xiàn)象,下面我們將從關聯(lián)理論的角度對話語重復的作用進行探討。

一、話語重復的明示功能

根據(jù)關聯(lián)理論,從說話人角度來看,交際言語是一種明示過程,指說話者明確地向聽話者表示意圖的一種行為。那么,話語重復是否即明示行為呢?

從字面意義來看,話語重復顯得累贅,有時不傳達任何新信息,分析不出任何新意義。然而,一個語句在語境中不但可以表達字面義,還可以表達一些額外的意義,即語境意義。一般情況下,說話者想要告訴對方的都是一些必要的信息,但是為了讓聽話者弄明白自己的交際意圖,卻常常需要增加一些羨余信息。桂詩春認為,“把一句話重復一下,在傳遞信息時,有時是必要的:目的在于增加信息的羨余度?！盵2]話語重復在心理和語氣等方面都可以達到“明示”目的,它不僅傳遞了字面義,還進一步明示了說話者對所述思想的態(tài)度,表達了“命題態(tài)度 ”,從事了“言語行為”,所以說它并不是簡單的思想再現(xiàn)。

在明示過程中,話語重復主要起以下幾方面的作用。

(一)明示說話者的態(tài)度、感情

例 1崔永元:是嗎,實際上正背都背不下來?

錢文忠:背不下來,背不下來。

崔永元:好。那我們就教書吧。他們說您會二十多種語言。(《小崔說事》)

例 2主持人:被自己和自己的日子感動了。

張敏:對對對,我是一個比較感性化的人。

主持人:我還以為你上場緊張得要哭。(《對話:你是人才嗎》)

例 1中說話者錢文忠重復“背不下來”,語義上未增加任何新信息,但從語用上看,重復顯示出錢文忠的認真、肯定態(tài)度。通過重復,錢文忠明示自己真的不可能倒背如流,希望不要再拿這本書考他;崔永元則通過錢文忠的話語重復了解到他的認真態(tài)度,推斷出他不是故作謙虛,于是轉(zhuǎn)移話題到“教書”上。例 2中說話者張敏連續(xù)三次重復“對”,明示了她對主持人觀點的強烈認同。

(二)進一步解釋或補充說明

例 3錢文忠:好像就老覺得你既然有點名了嘛,就應該說點名人的話。有的時候會有,的確會有。

崔永元:說點名人名言什么的。(《小崔說事》)

例 4駱永華:你說的國際象棋嗎?國際象棋我沒下。

李開復:象棋,中國象棋也行。(《對話:你是人才嗎》)

例 3通過重復“會有”,并加上“的確 ”一詞,錢文忠進一步補充說明了自己確實是有說點名人名言的念頭,給崔永元一個明白無誤的“明示”。例 4中說話者李開復重復“象棋”,并補充“中國象棋”,進一步向聽話者明示自己的意思,使駱永華能夠準確理解。

(三)明示對信息的驗證理解

例 5李開復:這是一個可解的方法沒錯。張敏,再問你最后一個問題,我有一疊撲克牌,里面有 52張牌,我抽兩張牌出來隨意抽,這兩張牌一黑一紅的概率是多少?

張敏:一疊撲克牌,52張抽兩張,一紅一黑的概率,應該是抽出第一張牌的概率是 50%。(《對話:你是人才嗎》)

例 6主持人:那么這所有的問題在交流上都是使用英文來進行的?

王志東:很幸運,基本是中文。

主持人:基本是中文,從您的話中來說,就是萬一如果要用英文的話可能麻煩就大了?

王志東:這之后麻煩會更大。所以我想在這個事情上,當時馮波給了相當多的幫助。(《對話:點擊王志東 》)

例 5中說話者張敏通過重復“一疊撲克牌,52張抽兩張,一紅一黑的概率”來重新確認李開復問自己的問題,防止自己聽力有誤,也為自己贏得了思考時間。例 6中主持人重復“基本是中文”,來確認王志東表達的意思,并進一步得出用英文麻煩大的結(jié)論。

(四 )明示話題

例 7李開復:象棋你的選擇有多少?

駱永華:下象棋?

李開復:每一步有多復雜大約?

駱永華:你說的國際象棋嗎?國際象棋我沒下。

李開復:象棋,中國象棋也行。

駱永華:選擇?

李開復:每一輪我下我有多少選擇?因為你說復雜度,復雜度就是有多少選擇。(《對話:你是人才嗎》)

此例中,李開復提過“選擇”之后,話題被中斷,轉(zhuǎn)而講到象棋,于是駱永華通過重復“選擇”又將其重新提起,從而使話題得以延續(xù)。

可見,從認知語用學的角度看,話語重復是一個明示過程,它的信息含量并非真的為零,它可以傳遞命題,可以明示說話者的言語行為類型或命題態(tài)度,傳達給聽話者新的信息,有助于聽話者對話語的推理過程,進而推斷出說話者的真正交際意圖。

二、話語重復的語用效果

根據(jù)關聯(lián)理論,交際又是一個推理過程,指的是聽話者根據(jù)說話者通過明示手段所提供的信息并結(jié)合相關的語境知識,努力尋找最佳關聯(lián),推斷出說話者的真正交際意圖。那么,話語重復是否是一種獲取最佳關聯(lián)的途徑,是否有助于聽話者的話語理解呢?

關聯(lián)性是一個相對的概念,它的強弱取決于處理努力和語境效果。同等條件下,處理努力越小,關聯(lián)性越強;語境效果越大,關聯(lián)性越強。把兩者結(jié)合起來就是,付出的努力最小而又能產(chǎn)生足夠的語境效果,就具有最佳關聯(lián)性[3]。

在推理過程中,話語重復可以起到以下兩方面的作用。

(一)最小的心理投入

為了引導聽話者的話語理解,說話者會利用某些明示的語言手段,以減少聽話者話語理解時所付出的努力,使其獲得足夠關聯(lián)。關聯(lián)不僅涉及到聽話者的心理投入,也涉及到說話者本身付出的努力。因此,在確信聽話者能夠獲得足夠關聯(lián)并付出最小努力的同時,說話者也會避免多付出努力。話語重復主要采用以下三種方法來減少交際過程中所付出的努力。

1.話語重復時附帶上自己的語氣

例 8主持人:到底今年多大?到底今年多大?不要打啞謎。

潘建新:這是私人秘密嘛!

楊元慶:我不到 40。 (《對話:聯(lián)想換帥 》)

此例中,主持人重復問道“到底今年多大”,在重復問話時加重了語氣,重讀“多 ”字,此時,聽話者潘建新、楊元慶通過主持人的重復問話及語氣,很容易聽出主持人那種急切尋求答案的心情,故楊元慶最終給出了答案。

2.話語重復時結(jié)構相同或相似

例 9崔永元:那個時候不考慮大學畢業(yè)以后找工作的問題?

錢文忠:我的確沒考慮,我真的沒考慮,……(《小崔說事》)

說話者錢文忠通過話語重復向聽話者明示了自己的肯定態(tài)度,從而告知聽話人沒必要懷疑。重復時,話語結(jié)構未變,只是改變副詞“的確 ”為“真的”,“的確”是對“沒考慮 ”這個客觀事實的肯定,而“真的”則是說話者自我的主觀肯定,由客觀肯定到主觀肯定,肯定程度進一步加深。由于前后兩句結(jié)構相同,崔永元不需要付出太多努力就能很快把握話語重復所表達的意圖,理解錢文忠的肯定態(tài)度,因而對其表示相信。若在此改為“我真的沒想過找工作”,盡管句子表達的肯定程度也會進一步加深,但顯然聽話人要付出的努力會更多。同樣,說話者錢文忠通過話語重復也能夠使自己付出更少努力,且又能達到自己的交際目的。

3.話語重復時通過添加內(nèi)容方式,作進一步解釋

例 10主持人:比如說 ?

李開復:比如說他要出差,我說可以坐飛機或者火車,他就猜我是不是要他坐火車的意思。(《對話:你是人才嗎》)

通過重復,并采取添加內(nèi)容的方式,李開復對主持人作了進一步的解釋。說話者重復“比如說”,這樣正好順應了聽話者的思考方式,有利于聽話者減少理解時所付出的努力,從而得到最佳關聯(lián)性。

(二)足夠的語境效果

關聯(lián)離不開語境效果,改變和改善某個語境就是對那個語境產(chǎn)生效果,即語境效果。當新信息與現(xiàn)時語境假設發(fā)生以下三種作用的任意一種時,便產(chǎn)生語境效果:①加強或削弱現(xiàn)時語境假設;②與現(xiàn)時語境假設相矛盾或否定現(xiàn)時語境假設;③與現(xiàn)時語境假設相結(jié)合產(chǎn)生一個語境暗含[3]。

語境效果與新信息和現(xiàn)時語境假設密切相關。新信息在大多數(shù)情況下來自話語本身,也可以來自說話者的表情、動作和說話行為本身等等。有時候,雖然話語所提供的信息是聽話者已有信息的簡單重復,純粹是舊信息,但說話行為 (如態(tài)度、語調(diào)等等)卻能夠改變和改善聽話者的現(xiàn)實語境假設。話語重復常常是舊信息的簡單重復,但它同樣可以改變和改善聽話者的現(xiàn)實語境假設。從語用上來看,它可以傳遞新的信息,通過所傳達的新信息與現(xiàn)實語境假設的結(jié)合而產(chǎn)生語境效果,使聽話者更加容易地尋找語境與話語的關聯(lián)性從而理解話語。

1.話語重復能夠加強或削弱現(xiàn)實語境假設

例 11錢文忠:但是這個人在歷史上的確非常值得講,所以我就把它講成了“玄奘西游記”,而沒有講“《西游記》里面的玄奘”,是我有意識地做了這么一個工作。

崔永元:兩個的區(qū)別應該非常大。

錢文忠:非常大。(《小崔說事》)

說話者錢文忠通過重復“非常大”,表達了對崔永元的觀點的贊同,此時的崔永元已領悟到“玄奘西游記”和“《西游記》里面的玄奘”區(qū)別很大,而錢文忠則通過話語重復加強小崔的現(xiàn)實語境假設,因而獲得語境效果,使小崔更加確信兩者之間的區(qū)別很大。

2.話語重復能夠與現(xiàn)時語境假設相矛盾或否定現(xiàn)時語境假設

例 12主持人:那是哪兒聽到的謠言,那沒有聯(lián)想之歌嗎?

柳傳志:有聯(lián)想之歌。 (《對話:跨世紀的柳傳志》)

此例中,說話者柳傳志重復“有聯(lián)想之歌”,但與主持人的現(xiàn)實語境假設相矛盾,主持人因為前面幾輪對話而誤以為并不存在聯(lián)想之歌,柳傳志使用動詞“有”字推翻了主持人之前的假設。

3.話語重復能夠與現(xiàn)時語境假設相結(jié)合產(chǎn)生一個語境暗含

例 13錢文忠:這個是我。

張會軍:很得意的。

錢文忠:蹭得很得意的。(《小崔說事》)

在此,說話者錢文忠重復了“很得意的 ”,并在前面加上動詞“蹭”,與聽話者張會軍的現(xiàn)實語境假設(吃得很得意)相結(jié)合,產(chǎn)生了語境暗含:我不僅是吃得很得意呢,而且還因為我蹭了你們的飯,很劃算,所以很得意。

可見,從認知語用學的角度看,話語重復又是一個推理過程,在言語交際的推理過程中,話語重復是一種獲取最佳關聯(lián)的途徑,不僅能減少說話者和聽話者所付出的努力,還能產(chǎn)生語境效果,有助于聽話者對話語的推理。因此,話語重復現(xiàn)象是會話中十分重要的一部分,是語言交際中的一種重要手段,并不是可有可無的,它的存在具有合理性。

[1] 何自然,冉永平.關聯(lián)理論——認知語用學基礎[J].現(xiàn)代外語,1998(3):92-107.

[2] 桂詩春.實驗心理語言學綱要 [M].湖南:湖南教育出版社,1991.

[3] 何自然.認知語用學 (言語交際的認知與研究)[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6.

Discourse Repetition Analysi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Relevance Theory

LI Yan

(Literature and Journalism College,Xiangtan University,Xiangtan Hunan 411105)

Based on the relevance theory,the paper holds that discourse repetition is an ostensive-inferential process surveying some topics,in addition,it is the bestway to seek for optimal relevance and help listeners to understand the utterance better.Consequently the paper justifies discourse repetition based on the former statement.

discourse repetition;relevance theory;ostensive act;inferential act

H030

A

1671-7422(2010)06-0048-03

10.3969/j.ISSN.1671-7422.2010.06.013

2010-09-29

李艷 (1984— ),女,湖北黃石人,碩士生。

(責任編輯 尹春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