亢貴鎖 整理
1983年春夏之交,中國人民銀行山西省分行副行長王重山給我交代任務,陪同總行印制管理局來的兩位專家去太原郊區(qū)的陽曲縣。當時我不知道干什么,到了陽曲縣才知道是怎么回事——找馬文蔚,對第二套人民幣行名 “中國人民銀行”六個字的書寫者進行考證。我有幸目睹這歷史性的一幕。
我們和陽曲縣支行行長薄文秀接上頭,然后一起前往馬文蔚家。我記得當時的道路崎嶇不平,坑坑洼洼。馬文蔚住在陽典縣黃寨鎮(zhèn)黃寨村一間古樸、陳舊的窯洞型瓦房里。走進黑暗、狹窄的破舊屋洞,只見一個老人頭發(fā)花白,身體瘦俏,白須垂長,乍一看,很像越南的胡志明主席,左手搭在一位鄉(xiāng)間患者的手腕上把脈,同我們打招呼后,繼續(xù)給患者做完診斷,開了方子。
我們將來意說明后,支行領(lǐng)導說,總行的同志想同你坐坐,咱們?nèi)タh里吧??h支行會議室,馬文蔚,薄文秀,總行專家陳明光、張作棟、我,還有另外幾位同志,一起參加了座談。
總行的同志請馬文蔚就當時書寫 “中國人民銀行”六字一事進行敘述,他對此事進行了回顧。
50年代初,我在中國人民銀行總行工作,我的辦公室在南漢宸行長對門。一天,南行長拿著一支很漂亮的毛筆,對我說:文蔚,這支筆怎么樣?
我仔細看了看,說:挺好,宮廷的。
他說:對,是故宮的。寫幾個字吧。
寫什么?
中國人民銀行、元角分,壹貳叁伍拾,個十百千萬等。
當時我用的虎皮宣紙有紅、綠、黃等不同顏色,上面有白點。我把紙裁成這么大(他用手比劃著)。寫了幾遍,回家繼續(xù)寫,上班后把自己認為比較理想的交給了南行長……當時不知道南行長的用意。
后來,第二套人民幣發(fā)行了,看到票面上的字體,這才明白了南行長當時的意圖。但是,我始終沒有向別人提起過。
說到這里,總行專家提出請馬文蔚寫“中國人民銀行”幾個字,并且說 “我給你帶了筆”。而馬文蔚隨手拿出自己帶的一支禿毛筆,手臂回勾書寫了 “中國人民銀行”的字樣。雖然經(jīng)過了三十多年的歲月滄桑,雖然手有些顫抖,但是書法功底不減當年,從字跡的 “神韻”看,與第二套人民幣的六個字一脈相承,惟妙惟肖,多么逼真的畫幅啊。接著,總行專家又讓他寫了 “中國人民建設銀行”等字樣,不過不是繁體字,而是簡化字。
然后,總行專家拿出一個墨綠色的紙卷,看上去像防潮紙,這時大家的目光立刻聚焦這個紙卷——紙卷慢慢展開, “中 ”、 “國”、“人”、 “民”、“銀”、“行”六個字,分別寫在不同顏色、大小不等的方塊宣紙上,多種色彩,斑讕而雄勁;隸書為主體,魏碑、楷書的神韻兼而有之,飽滿而雋秀。
“太漂亮了!”有人驚嘆道。
總行專家將字樣交到馬老手里,老人家用顫抖的雙手接過來,激動地連聲說:“是,是,是的?!边@,就是在中國人民銀行印制管理局檔案室保存了三十多年的馬文蔚書寫的“中國人民銀行”原作。
第二套人民幣行名 “中國人民銀行”六個字書寫者之謎終于揭開了。
專家隨即問馬老,總行正在設計第四套人民幣,票面上是否繼續(xù)用這六個字。馬老回答說,其實這六個字應該歸功于南漢宸行長,因為是他委托工作人員書寫、最后由他親自遴選、敲定的。
所以,馬老表示,書寫者應該是南行長,而不是我馬文蔚,我不過是奉命參與而已。第四套人民幣的設計應該考慮,這六個字已經(jīng)得到中國人民乃至世界人民的認可,作為人民幣,字體最好不要改。
座談結(jié)束,在場的人紛紛同馬老合影留念。
這就是認證核實過程。
2007年,我們采訪了當年來山西認證馬老的總行印制總公司 (原印制管理局)專家陳明光。1983年總行派遣陳明光、張作棟來山西進行認證與核實,陳明光是印制總公司美工專家,他給我們道出了來山西認證書法者的原委。
陳老介紹,20世紀 80年代初,總行準備設計、發(fā)行第四套人民幣。有些領(lǐng)導提出,現(xiàn)在提倡使用簡化字,而人民幣上的字是繁體字,是否換換字體?這時,總行領(lǐng)導胡景沄收到一封署名 “馬文蔚”的來信,說山西一個報紙上發(fā)表過一個觀點,宣稱山西傳統(tǒng)文化底蘊深厚,民間書法家眾多,冀朝鼎也是書法家,第二套人民幣上的 “中國人民銀行”就是他寫的,這種觀點不對。書法者系何人,在何時何種情況下所為,我清楚。信上附有聯(lián)系地址??傂蓄I(lǐng)導認為有必要認證書寫者,指示印制管理局到山西調(diào)查、認證此事。
針對第四套人民幣是否使用馬文蔚書寫的字這個問題,總行領(lǐng)導曾建議讓中國書法協(xié)會提意見。中國書法協(xié)會的答復是,這幾個字功底很深,況且已經(jīng)在中國人民心中扎了根。鑒于認證的結(jié)果和中國書法協(xié)會的答復,總行決定繼續(xù)使用這六個字。在第四套人民幣發(fā)行時將 “國”和 “銀”的繁體字改為簡化字了。 “中國人民銀行”六個字,漢隸、魏碑、楷體的風各兼有,柔中帶剛,秀麗含鋒,頗具特色,確實是中國墨寶。而且,貨幣上使用書法,在當前世界上也鳳毛麟角。
認證書寫者之后,根據(jù)總行指示,山西省分行安排市、縣支行為馬老改善了住宿條件,他從山溝里的舊家遷居到城里的獨院新宅,他的女兒也調(diào)到銀行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