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潛伏》以全新的角度詮釋了信仰和人性,讓觀眾在受到兩位地下工作者余則成和翠平革命信仰感召的同時,也感受到人性的光輝,從而使當下的人們重新認識了革命者的形象——有血性、懂愛情、人性化十足的英雄。
關(guān)鍵詞:《潛伏》;信仰;人性
時下熱播的一部諜戰(zhàn)片——《潛伏》,讓我們認識了兩位個性鮮明的地下工作者——余則成和翠平。他們的形象與以往的影視作品中革命者的形象有很大區(qū)別,這種區(qū)別源于劇中對革命者本身除了革命以外的情感的細致刻畫,這對于以往的影視作品傳統(tǒng)表現(xiàn)手法來說,不得不說是一種創(chuàng)新。也正是這種創(chuàng)新,引領(lǐng)著我們試圖從余則成和翠平的成長軌跡中,找尋對信仰和人性的重新定義。從過去的交完黨費再死,到現(xiàn)在的金剛式的轟然倒下,一直以來,影視作品在臉譜化革命者的形象。在這種臉譜化中過于強調(diào)革命信仰在人物內(nèi)心的重要位置,卻弱化了作為一個有血有肉的人,革命者所應(yīng)有的情感形態(tài),比如脆弱、猶豫、掙扎、痛苦等,而這些情感形態(tài)雖然負面,卻是人性中不可回避的一部分。而革命者形象的偉大,不應(yīng)在只在于一心革命,而在于處在負面的情感形態(tài)中,仍然堅持信仰。人性從來不是單一的,復雜的人性的斗爭才是最真實最有價值的。而《潛伏》作為影視作品的成功,也在于細致真實地刻畫人物性格,描繪人物形象。換言之,《潛伏》讓人性綻放。
余則成:老謀深算,人性十足
在《潛伏》里,余則成是一個文弱甚至有些木訥的知識分子形象,和以往高大全人物形象有極大反差,但同時,這也是一個有血性、懂愛情、人性化十足的英雄,是一個內(nèi)在力量非常強大的真正的英雄。他會當機立斷開槍除掉絆腳石,也會一遍遍讀著左藍的日記深情懷念她;他會在等待消息時緊張地撕爛報紙,也會在從電臺里聽到國民黨“占領(lǐng)”延安的消息后渾身癱軟,慌亂中跑到聯(lián)絡(luò)站詢問情況……
余則成其實也不是一開始就愿意投身共產(chǎn)黨,最初他只是為了完成老上級(公開身份是余則成的科長)、已犧牲的老地下黨員呂宗方的托付去接頭地點,但卻意外與戀人左藍見面長談,此時的余則成只是把此次接頭看作是私人托付。這就如同老呂被殺后激起了他只身刺殺漢奸李海豐的勇氣一樣,心中有的只是私人復仇的血勇與基本的愛國觀念,就如漢奸李海豐死前所問:“你是重慶的還是延安的?”余則成的回答是:“我是抗日的?!边@時候的余則成是一個有愛國觀念但沒有堅定信仰、對時局相對漠不關(guān)心的人。就如他與左藍所說:“我沒有什么信仰,如果說有信仰的話,我信仰良心?!贝藭r的余則成除了自己的特殊職業(yè)外,其實與許多普普通通的國人一樣,希望抗戰(zhàn)勝利結(jié)婚生子,過太平安定的小日子,不愿意卷入政治,只想柴米油鹽。當左藍勸他去延安時,他只關(guān)心:“你到底是真心愛我,還是共產(chǎn)黨的美人計?”
在后來繼續(xù)執(zhí)行軍統(tǒng)潛伏日偽期間,在執(zhí)行了上級利用情報與日偽政權(quán)交換為私人謀利的“戰(zhàn)斗任務(wù)”后,他對自己所服務(wù)的軍統(tǒng)及自己的工作價值產(chǎn)生了懷疑與動搖。這時他又有了接近共產(chǎn)黨的傾向。在受刺被救后,主要還是基于對左藍的個人情愛而接受了共產(chǎn)黨交付的潛伏任務(wù)。應(yīng)該說,這時候的他還不是一個自覺的戰(zhàn)士。
當與余則成接頭的秋老板被捕后,面對收買與嚴刑也不出賣同志,并且說出:“誰也不能戰(zhàn)勝我的信仰,我可以去死,但我絕不會出賣我的戰(zhàn)士!’為了堅定余則成的意志和讓敵人絕望,秋老板咬斷自己的舌頭。余則成內(nèi)心震動了。這是怎樣的一種精神!這應(yīng)該是劇中余則成內(nèi)心第一次海嘯。秋老板精神上的強悍與偉大,把為了個人情愛而工作的余則成推向了要抓住什么的邊緣。雖然要抓住什么還不是很清楚,但這為余則成的轉(zhuǎn)變進一步奠定了堅實的基礎(chǔ)。
當左藍為了彌補敵人布下陷阱時自己與余則成所漏出的破綻,寧愿冒著危險去化解余則成的危險、意外犧牲時,余則成又一次被震撼了。面對死亡,左藍是堅定的、微笑的,用自己的生命去堅守對愛人的愛、對同志的愛和對黨的忠誠。當余則成去醫(yī)院時,看見的只有愛人冰涼的尸體,此時的他傷心欲絕,內(nèi)心激流涌動卻只能保持一副平靜的表情。剛剛還淚水奔涌,可一走出太平間,面對著李涯,他竟主動拍了拍他的肩膀,很“燦爛”地一笑,而后異常輕松地勸李涯放輕松。他在心里默默地提醒自己:“悲傷盡情地來吧,但要很快過去?!睉?yīng)該說余則成看見的不僅僅是愛人的尸體,而是一具戰(zhàn)士的尸體,這讓他初步讀懂了愛人的精神與信仰。
愛人的犧牲讓余則成變得傷心和沉默,他感到了從未有過的孤獨與寂寞。當特務(wù)把搜查和調(diào)代表辦事處撤離后留下的物品交給余則成,他在里面發(fā)現(xiàn)了一本《延安文集》,第一篇是《為人民服務(wù)》,他默默地翻閱,然后慢慢地輕聲閱讀,繼而節(jié)奏越來越快,聲音越來越高亢。在讀的過程里,他應(yīng)該想起了老呂、秋老板,想起了左藍,想起了千千萬萬為中國獨立強大而努力奮斗的民眾和同志。他是其中的一員,他并不孤獨。
回到家里的余則成反復地閱讀、反復地重復著:“人總是要死的,但死的意義有不同……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為人民利益而死,就比泰山還重……左藍同志就是這樣的一個同志,比泰山還重……”這時候的余則成已經(jīng)完全與自己的愛人左藍實現(xiàn)了精神上的相通,左藍沒有死,反而在他的心中復活了。這種精神與信念從此便一直支持著他堅定地戰(zhàn)斗下去,直到永遠。
當組織最后用明碼呼喚余則成安全撤離時,為了更重要的情報他堅持繼續(xù)戰(zhàn)斗,這就已經(jīng)是一種自覺與堅定了。就如余則成曾經(jīng)回想起左藍所說的話:“選擇這條路都是為了你。”另外一位同志說:“你已經(jīng)是一個有信仰的戰(zhàn)士了。”這就是對余則成成長為一名有堅定共產(chǎn)主義信仰的戰(zhàn)士的最好詮釋和注腳。當他和裝扮自己妻子的翠平對話時談到身邊的黨通局(原中統(tǒng))人員為了私利買賣情報為自己留后路時說:“有錢就有人拼命?!贝淦降幕卮鹗牵骸拔覀兌疾皇菫閽赍X,我們一樣也敢拼命?!庇鄤t成說:“對,因為我們是有信仰的人。”
余則成雖用智慧贏得了諜戰(zhàn)的勝利,其看似圓滑世故的處事方式也成為觀眾熱議的話題。有人說,“余則成也有油滑的一面,只有他才能左右逢源,以老好人的姿態(tài)在情報戰(zhàn)中獲得一席之地 ,領(lǐng)導倚為心腹,同事被他賣了還要幫他數(shù)錢,立過功,得過獎,社會各界都吃得開”……相比之下,一心要查出地下黨的馬奎和險惡用心盡露的李涯倒顯得有些“直”。筆者并不認為余則成本人是世故的,因為那是他的一種自我保護,那是他為了自己的信念,對于自己身份的一種保護,是一種無奈下的偽裝。
翠平:莽撞隱忍可悲可嘆
余則成作為一個國民黨軍統(tǒng)特務(wù),因為對左藍的愛,開始對中共產(chǎn)生好感,而左藍卻因為政治斗爭的需要離開了余則成;當余則成真正成為一個中共的臥底人員潛伏到敵人內(nèi)部時,組織上卻給他派來了翠平給他做冒牌夫人并共同生活在一起 。在那個年代,不知道有多少像余則成、翠平這樣的情況,為了執(zhí)行任務(wù)以夫妻名義住在一起,不過《潛伏》第一次生活化地描寫了兩位年輕的革命者的生活細節(jié),原來他們不光是每天在一起討論革命理想、接聽密碼電報、完成組織上交給的任務(wù)。他們有那么多不默契、不理解、不合適,他們甚至彼此討厭,回家就大吵大鬧。
該劇的笑點大部分都在翠平身上,然而,翠平反而是全劇中最令人動容的悲劇人物。當翠平開始幫助余則成完成潛伏任務(wù)時,當目不識丁的她勇敢機智地與敵人周旋時,當她驕傲地回憶妹妹卻不知妹妹犧牲時,當她真正愛上余則成后,卻因身份暴露不得不與余則成永遠天各一方時,她的隱忍與犧牲和先前的滑稽莽撞形成鮮明對比,這個人物的結(jié)局可以說比死亡更悲傷。
大字不識的單純的女游擊隊長翠平是受上級領(lǐng)導指派頂替意外身亡的妹妹擔負起掩護余則成的責任的。她沒有文化,習慣了抽煙袋、大口吃餅的她連睡衣都不知道怎么穿,也不能接受城市里官太太們的生活方式,換上一襲旗袍那一刻居然大喊著別人戲弄她。天真質(zhì)樸頭腦簡單的農(nóng)村婦女登上紛繁復雜的地下斗爭的舞臺,從開始的魯莽壞事到中間與余則成的合作無間,最后二人情愫暗生,翠平在保持鮮明個性的同時也進化和成長了。一千多個日日夜夜的相守讓他們之間的突?;勺匀?,配合也更加默契,到最后居然水到渠成地拜了天地入了洞房。其實如果仔細想想,翠平和余則成也有相似之處。他和她都是好人;雖然他們都不高喊主義,但他們都是堅定的革命者,翠平也許說不出信仰是什么,可是她的言行向余則成傳達了她的信仰;他們都為自己認為值得的事業(yè)付出了很多很多……
翠平這個女游擊隊長大大咧咧、心直口快,心中所想常常直接就體現(xiàn)在臉上,莽撞沖動同時又容易輕信他人。在一定意義上而言,她的存在就是埋藏在余則成身后的“炸彈”,時時給余則成增添新的隱憂。兩人之間這種強烈的反差,產(chǎn)生了一種比較明晰的強烈喜劇效果,令人發(fā)笑,但是兩人又是處于這樣一種危險的境地下,因此,這種喜劇效果是心酸而且黯淡的,苦中作樂。這是對以往互幫互助的革命夫妻關(guān)系的一種突破,因為它是反著的,不僅不能互幫互助,反倒是添堵添亂。
有兩個啼笑皆非的片段讓人記憶猶新。當翠平受生活圈的影響穿上旗袍,而后問余則成怎么樣時,余則成贊曰:真像林黛玉。誰知翠平聽后,嗓門大提:“又是哪個野女人!”還有,余則成與地下工作人員配合進行一次暗殺活動,余則成與翠平心情忐忑地在家等待消息??墒沁t遲沒聽到槍聲。余則成就推測是不是用了消聲手槍。這時,翠平一臉認真地問:“有沒有消聲沖鋒槍?”余則成也不失時機的以幽默還以顏色:“消聲手榴彈你要不要?”
就這樣,帶著一點荒誕不羈和黑色幽默,《潛伏》顛覆了傳統(tǒng)諜戰(zhàn)劇的格局,令人嗅到戰(zhàn)爭殘酷的同時,也笑中帶淚地感受到了生活的原色和質(zhì)感。
梳理兩人的情感脈絡(luò),可以用真情、深情和至情三個階段來概括。真情者,真情真性,互相真誠以待卻又不斷因為“真”而制造麻煩;深情者,相濡以沫,不離不棄,可同享富貴也可共赴患難,兩人從摩擦到慢慢地適應(yīng),最后終于結(jié)成夫妻;而到了最后,當誤以為翠平已死的余則成看到近在咫尺的翠平卻又無法相認,只能假扮公雞跳舞來暗示她情報時則無疑達到了“至情”階段,大情大性,卻又可離可棄,相顧無語,惟有淚千行。兩人這種無語的分離是最大的悲劇力量,也是犧牲主義達到極致的表現(xiàn)。正如導演姜偉所言,犧牲生命是一種犧牲,但是犧牲者并不痛苦,像余則成與翠平這樣犧牲了個人家庭、個人利益卻是漫長而痛苦煎熬的。在喜劇的外殼下內(nèi)在卻是一種荒誕的心酸,這種明喜實悲的極致更彰顯了主人公為了理想而殉道的壯烈。他們的生活雖那么同一般社會疏遠,但是眼淚與歡樂,在一種愛憎得失間揉進其生活時,整個身心也便為之而浸透,見義忘卻生死。
現(xiàn)代影視作品強調(diào)表現(xiàn)內(nèi)心,這來源于現(xiàn)代主義哲學認識論上的非理性色彩。它的最大的特征是突出人的感覺、欲望、情緒、本能。因為人是通過自我認知去把握自身和世界的。通過社會動蕩的重重危機和矛盾,深刻揭示出被扭曲和異化的人的精神世界。電視美學本性是最大限度地再現(xiàn)客觀世界,最大限度地表現(xiàn)主觀世界。豐子愷曾經(jīng)說過:“有生即有情,有情即有藝術(shù)?!盵2]電視藝術(shù)是訴諸于人的情感,以情感人,以情動人。盡管它不可能直接參與對社會的改造,但其在使受眾獲得審美享受的同時,已于無形中向受眾灌輸了是非善惡觀念,喚起人們的藝術(shù)良知,并幫助人們樹立起正確的審美理想。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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