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城之根在昆侖,昆侖之根在地球,地球之根在太陽,太陽之根在銀河,銀河之根在宇宙……
“井上激動”提醒我把葉之城放在心上的同時,把眼光射向地球,射向宇宙……
根的使命就是把樹干和枝葉送上天空……
葉城水多樹多石頭多。
我所謂“葉城三多”。
石生水,水生木,木生葉,葉生葉城。
“三多”歸一為“葉”。
然而,沒有詩性,就只見其樹而無從感應飄搖之葉,也就沒有葉城其名?!叭唷弊栽?,詩人進入并融入其間,激蕩起心靈中的詩性,就有了葉城詩名。
葉城之名,源自于人的心靈。
作為地名,已經(jīng)很有詩意了。這里的樹木給前人的感覺太好了,太深了,飄動的樹葉觸動了某位清朝飽學之士的詩性,順水推舟,借用“葉爾羌”之葉,就有了這個挺美的地名,動感的地名,綠色的地名,希望的地名,生命的地名……
人類社會由青草和綠樹支撐著,是青草和綠樹的枝葉。人類的家園是葉之城。
這里的綠樹能不給人一種家園的感覺和詩意的美感嗎?!剛剛還是游蕩著死亡氣息的茫茫戈壁,頭頂只有炭火般的毒日,腳下只有燃燒般的紅石。對于一個戈壁行者來說,那種紅色一定會讓他恍惚間誤以為是流失的血。人腳太小,戈壁太大。草原上快捷如風的馬,在這里也只能無力的低垂下頭顱費力地一步步挪動。就在人麻木了希望的時候,就在脆弱的人快要崩潰的時候,前方出現(xiàn)了一團墨綠色。樹!樹!人們歡呼起來,疲馬嗅出了綠葉的一絲清香,昂起了頭。人馬向著綠色家園奔去……
“葉城”的命名者用詩心摘取一片綠葉。
哈哈!我的推測得到了歷史資料最有力最堅定地支持。一查資料,哈哈,老茹不笨,感覺是對的!《西域同文志》是我的同志:
“地多林木,群鴉巢焉,即所有以名其地。”
看呀!樹多,就叫葉城?!凹此幸悦涞亍薄凹础?,就;“所有”,(用)所擁有的(多有的林木),“以名其地”,命名這個地方。原諒我笨拙地一字一詞的直譯,為的是證明我的正確。
妙就妙在一片綠葉,不是“砍伐”一棵樹:樹城;也不是“砍伐”一片林:林城。如果是這樣,味就不濃了。
命名者一定是位詩人,或是飽讀詩書之人。
當然,我大大的明白,說法不會只一種,但我深信這有根據(jù)的詩意推測和古書符合生活邏輯的記載。假如我錯了,我也寧愿錯。何況我不會錯。
“葉城”絕非維吾爾語的音譯,維吾爾語音是“葉青”,維吾爾名稱是喀格勒克。
葉城之葉,誘出我腦海中飛天昆侖的思緒……
從太空看,東半球靠近亞洲大陸中心的地方有塊巨石;從地球看,天上有座西高東低的大山。這塊巨石和這座大山就是昆侖。
昆侖使得清泉無窮,草木無限,生息無止,山河無比。
昆侖與喜馬拉雅挽起臂膀,成為地球上最大的陸地山脈。
山有跌宕,就有了舒緩的平坦;地有起伏,就有了急促的陡峭。平坦與陡峭翻云覆雨,云之下雨之后誕生了葉之城。
天柱昆侖,起自朵朵白云間的帕米爾,一路高歌五千里,中途休憩之時描繪出葉城綠意……
葉城那條叫零公里的路是新藏天路之根,往前,往上,就到了半空中被藍天緊緊包裹的西藏阿里。葉城也就成了新藏天路第一城。有電視劇組稱之為雪浴昆侖第一城(片名為“雪浴昆侖”)。
平坦的舒緩中有一樂章是雄性的水。
北疆的戈壁多草木而少沙土,是一種蒼茫,顯示的是生存的韌性。南疆的戈壁則相反,是一種蒼涼,顯現(xiàn)的是一種生命的強悍。南疆戈壁,別一種雄氣,別一種壯闊。南疆戈壁是雄性的,裸露的那種因“丑陋”而野性美的身體上,只接受滾燙的流經(jīng)雄性身體的血流。
在當?shù)貍髡f中,葉爾羌是個小伙子,他縱身跳進泉眼化身為河流,才有了葉爾羌河。由此也不難看出文化的差異。漢民族把大河叫娘,維吾爾人把河看成是男人。強健的哥薩克人就把靜靜的頓河叫爹。我曾在一篇文章里把葉爾羌寫成“爺兒強”。
葉城的出現(xiàn)和存在,多虧那條在巍巍高山上和茫茫戈壁上奔騰的雄性的血流——“爺兒強”河。他是這片綠洲的父親,是兩岸民眾的大哥。
葉城得天獨厚,有六個大哥,幾個小哥哥,提孜那甫大哥、烏魯克吾斯塘大哥、柯克亞吾斯塘大哥……提孜那甫大哥性格溫和,不緊不慢,城府頗深……
臨近的大縣莎車只有兩個兄長。
“爺兒強”這爺們只在葉城的一座山上出生后探了一下頭,邁了一下腳,也許是他看葉城人的哥哥太多了,就走了,去陪伴缺哥哥少弟弟的其他地方去了。
陡峭的急促中有一樂章是“雄水”的堅硬與鋒利。
北疆多清流,是雌性;南疆多渾流,是雄性。在南疆多沙土的裸體之上,河水或灰色,或水泥色,或紅色,常見的是沙土色。自來水還未自來時,岸人常常是雙手掬起渾水就喝,把個馕往上流一丟,等悠悠然飄了過來,馕的干硬就屈服了。
葉城河水尖刀一樣堅硬,那是一種時間的堅硬,刀鋒一樣鋒利,那是一種時間的鋒利。
在去往棋盤鄉(xiāng)的路上,又是那種天高地廣風馳電掣的超爽感覺。天高高,地大大,幾乎是一馬平川,沒有樹,沒有草叢,無遮無擋。我心飛翔我心享受我身舒坦。可是,意外出現(xiàn)了。平展展的大地突然毫無理由的“塌陷”,分裂成兩塊大地:前方出現(xiàn)“大峽谷”,也許不久這“大峽谷”就會聞名遐邇。讓我這個初來乍到的人一時間腦子“石化”了,也多少有點恐懼。本來是超大的平地,猛然間置身“懸崖”上,突然間站在高高的“山”頂上。俯瞰棋盤鄉(xiāng):成片的顯得低矮的楊樹,棋子一樣大小的民房,幾乎看不到人的身影。對面,是從這邊“復制”和“粘貼”過去的大地。
汽車順著蜿蜒的道路低速行走,向下的路不亞于昆侖盤山路。
到了下面,沒有了“大峽谷”的感覺,才發(fā)現(xiàn)是一方適宜于人類生活的天地,與其他高地上的鄉(xiāng)村沒有什么差別。
腦子“軟化”后明白了,這里就是大河床。水的雕刻杰作。
棋盤鄉(xiāng)教我更明白:居高臨下,可以養(yǎng)出“井上激動”的高貴、寬廣的情懷;由下而上,可以結出“井上激動”的果,可以接近藍天,騰云駕霧。
棋盤鄉(xiāng)教我溫習了功課:柔弱的水才是一把好刀,不老的寶刀,鋼鐵鍛造的刀因其剛強而早夭,所謂柔弱勝剛強。
棋盤鄉(xiāng)啟發(fā)我造句:存在就是理由,并且是唯一的理由。
棋盤鄉(xiāng)觸動我作文:陶潛不知有葉城,桃園才有幸成為“世外”。若知,定然是撇桃園而欣然往葉城來。文人群體的目標是“三多”,理想是自然與和諧。
然而,當今之世,一座座葉城成了灰色的人造石頭,一條條道路成了墨色的人造膠泥,一雙雙人腿成了黑色的人造圓圈。葉之城的“三多”還有多少?世外桃園還在嗎?陶淵明在世一定會感嘆:嗚呼哀哉!哲人尼采來了一定會宣布:自然死了!
未來社會一定是這樣的:山河交由詩人管理,城市交由博士料理,國家交由作家治理,地球交由地球自理。
道法自然。地球只能由地球自理。
葉城有幸,幸在昆侖!
昆侖不倒。
人類一定不會愚蠢到炸平昆侖。
昆侖在,葉城在。
選自《亞洲中心時報》2011年3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