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獻生
(中共中央統(tǒng)戰(zhàn)部,北京 100120)
同歷史上和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相比,當代中國的宗教問題具有兩大顯著特點:一是執(zhí)政的中國共產黨是無神論,而宗教是有神論;二是我國是社會主義國家,其意識形態(tài)是建立在唯物主義世界觀基礎之上的,而宗教的世界觀是唯心主義的。因此,無神論的執(zhí)政黨與有神論的宗教、唯物主義的社會主義與唯心主義的宗教相互之間的關系,就成為研究解決我國宗教問題始終面臨的兩大歷史課題。如何正確處理這兩大矛盾,核心是要堅持和發(fā)展馬克思主義宗教觀,簡言之,就是要堅持馬克思主義關于宗教的基本態(tài)度、基本觀點、基本理論和基本政策。
“宗教是人民的鴉片”是馬克思論述宗教的一句名言,曾受到列寧的高度評價,并認為是“馬克思主義在宗教問題上全部世界觀的基石”。在我國,“宗教是人民的鴉片”則被稱為“鴉片論”。長期以來,在理論界、學術界和實際工作者中形成了各種不同的看法,在解讀上也有很大歧義:有的認為,“鴉片論”是馬克思主義宗教觀的精髓,是對宗教社會功能的集中概括;有的認為,“鴉片論”不是馬克思主義宗教觀的核心,應“從唯物史觀出發(fā)深刻準確地把握馬克思主義宗教觀”;有的認為,“鴉片論”是“馬克思對宗教具有鎮(zhèn)定精神功能的形象化比喻,本無明顯的褒貶之意”;還有的人甚至把“鴉片論”歸結為20世紀50年代后期特別是“文革”期間我國宗教工作發(fā)生“左”的傾向的主要原因,提出新的歷史條件下宗教與社會主義社會相適應必須拋棄“鴉片論”。因此,如何正確認識和對待“鴉片論”就成為新形勢下堅持和發(fā)展馬克思主義宗教觀難以回避和必須回答的一個重要問題。
馬克思主義宗教觀反映了馬克思和恩格斯對宗教問題的基本態(tài)度和基本看法,散見于馬克思和恩格斯關于宗教問題的一系列重要論述之中。恩格斯在《反杜林論》中指出:“一切宗教都不過是支配著人們日常生活的外部力量在人們頭腦中的幻想反映,在這種反映中,人間的力量采取了超人間的力量的形式?!保?]因此,人們普遍認為,這是對宗教本質的經典論述,在理論界和學術界形成了基本共識。而對馬克思在《黑格爾法哲學批判》導言中關于宗教的經典論述,特別是“宗教是人民的鴉片”這句名言,則出現了諸多分歧。特別是對列寧提出的“宗教是麻醉人民的鴉片,馬克思這句名言是馬克思主義在宗教問題上全部世界觀的基石”的論斷,一些同志更是明確反對。那么,“鴉片論”是不是一個無明顯褒貶之意的形象化比喻,是不是馬克思主義在宗教問題上全部世界觀的基石,它在馬克思主義宗教觀中具有何種地位和作用?則需要我們根據馬克思的具體論述和相關理論進行全面分析。
“宗教是人民的鴉片”是馬克思在《黑格爾法哲學批判》導言中談到宗教問題時提出的一個著名論斷:“宗教里的苦難既是現實的苦難的表現,又是對這種苦難的抗議。宗教是被壓迫生靈的嘆息,是無情世界的感情,正象它是沒有精神的制度的精神一樣。宗教是人民的鴉片。”[2]
在提出這一論斷前即文章一開始,馬克思就表明了他對宗教的基本態(tài)度:“對宗教的批判是其他一切批判的前提?!睘槭裁匆凶诮?其根據是:“是人創(chuàng)造了宗教,而不是宗教創(chuàng)造了人”。而且人的世界即國家、社會產生了宗教這個“顛倒了的世界觀”,因為,它們自身就是“顛倒了的世界”。馬克思又進一步指出:“宗教是這個世界的總的理論,是它的包羅萬象的綱領,它的通俗邏輯,它的唯靈論的榮譽問題,它的熱情,它的道德上的核準,它的莊嚴補充,它借以安慰和辯護的普遍根據。”并強調了“宗教把人的本質變成了幻想的現實性”,其結論是:“反宗教的斗爭間接的也就是反對以宗教為精神慰藉的那個世界的斗爭。”
在提出這一論斷后馬克思又指出:“廢除作為人民幻想的幸福的宗教,也是要求實現人民的現實的幸福?!薄白诮膛姓チ搜b飾在鎖鏈上的那些虛幻的花朵,但并不是要人依舊帶上這些沒有任何樂趣任何慰藉的鎖鏈,而是要人們扔掉它們,伸手摘取真實的花朵?!薄白诮膛惺谷藬[脫了幻想,使人能夠作為擺脫了幻想、具有理性的人來思想,來行動,來建立自己的現實性;使他能夠圍繞著自身和自己現實的太陽旋轉?!逼浣Y論是:“彼岸世界的真理消逝以后,歷史的任務就是確立此岸世界的真理?!庇谑?,“對宗教的批判就變成對法的批判,對神學的批判就變成對政治的批判”。
綜合分析馬克思的這些論述,可以形成以下基本看法:第一,馬克思對宗教持批判的態(tài)度;第二,批判宗教的基本原因是“宗教是顛倒了的世界觀”;第三,宗教是這個顛倒了的世界借以安慰和辯護的普遍根據;第四,宗教把人的本質變成了幻想的現實性;第五,宗教批判使人能夠作為擺脫了幻想、具有理性的人來思想和行動,是要實現人民現實的幸福;第六,宗教的根源是顛倒了的世界,批判宗教是要確立此岸世界的真理。
再從提出“宗教是人民的鴉片”這段論述進行具體分析?!白诮淌侨嗣竦镍f片”是這段論述的最后一句,并獨立成句,很明顯是一個帶有結語性的論斷。前面還有兩句話:一句是“宗教里的苦難既是現實的苦難的表現,又是對這種苦難的抗議”;一句是“宗教是被壓迫生靈的嘆息,是無情世界的感情,正象它是沒有精神的制度的精神一樣”。這是馬克思對勞動人民被壓迫、受苦難的深切同情,也是對無情的現實世界的嚴厲譴責,同時,它也揭示了宗教社會功能的多重性質,即宗教對現實社會苦難的反映功能、抗議功能和對受壓迫群眾的安慰功能。聯系前后兩句話來看,“宗教是人民的鴉片”則是前面語意上的發(fā)展和深化,它進一步揭示了宗教對人民群眾安慰的實質——用幻想來安慰被壓迫、受苦難的人民,從而達到為現實世界辯護的目的。因為被壓迫、受苦難的人民在現實世界中找不到出路,就只好到宗教中去尋求慰藉和解脫;而宗教這種慰藉和解脫只不過是“裝飾在鎖鏈上的那些虛幻的花朵”,并不能真正使人民擺脫壓迫和苦難,過上幸福的生活。特別是在當時的歐洲,“基督教已經踏進了最后階段。此后,它已不能成為任何進步階級的意向的意識形態(tài)外衣了;它愈來愈變成統(tǒng)治階級專有的東西,統(tǒng)治階級只把它當做使下層階級就范的統(tǒng)治手段”[3]。特別是“現代所有的宗教和教會,各式各樣的宗教團體,都是資產階級反動派用來捍衛(wèi)剝削制度、麻醉工人階級的機構”[4]。從這個意義上看,列寧增加“麻醉“二字并沒有違背馬克思的原意。
由此可見,“宗教是人民的鴉片”雖然是“馬克思對宗教具有鎮(zhèn)定精神功能的形象化比喻”,但是,決不是無明顯的褒貶之意,更不是強調“人民對宗教的需要”。它的態(tài)度十分鮮明,就是揭露宗教的虛幻性和欺騙性,使人能夠“作為擺脫了幻想、具有理性的人來思想和行動”,實現人民現實的幸福。如果這一比喻“無明顯的褒貶之意”,亦或宗教這種“幻想”的慰藉應當充分肯定的話,那么,馬克思就應當贊美至少是寬容宗教而不是批判宗教,就無需讓人們擺脫幻想,而是永遠圍繞宗教的太陽去旋轉。即使馬克思著重強調批判產生宗教這一顛倒世界觀的“顛倒了的世界”,但是,也不能據此否定馬克思對宗教虛幻性的批判。而就鴉片本身來講,確實具有鎮(zhèn)定和麻醉的功能,食多了還會上癮,用它來比喻宗教對被壓迫人民安慰和麻醉的社會功能確實是十分恰當的?!白诮淌侨嗣竦镍f片”雖然只是一句話,但是,它決不是無足輕重,它體現了馬克思主義對宗教的基本立場、基本態(tài)度和基本觀點,揭示了宗教與人民、宗教與社會的關系,對無產階級革命斗爭具有重要意義。列寧把它作為馬克思主義宗教觀的基石,也不是沒有道理。顯然,它不是馬克思主義宗教觀的全部內容,也不是對宗教性質和社會功能的規(guī)范性定義,我們也不能把這一句話與馬克思主義宗教觀相等同。
中國共產黨在領導中國革命、建設和改革事業(yè)過程中堅持把馬克思主義宗教觀與中國的宗教國情相結合,積極探索解決中國宗教問題的正確途徑,制定了一系列有關宗教的政策,建立了黨與宗教界愛國人士的統(tǒng)一戰(zhàn)線,為正確解決我國宗教問題奠定了基礎。但是,在20世紀50年代后期我國宗教工作一度受到“左”的思想影響,黨的宗教政策難以全面貫徹,特別是十年“文革”期間,黨的宗教政策受到肆意批判甚至無情拋棄。為什么會出現這種狀況?有的同志認為,中國共產黨在學習蘇聯十月革命經驗過程中,部分地受到“鴉片基石論”和“斗爭論”的影響;有的同志認為,由于相當長一段時間把馬克思主義宗教理論的豐富內容片面歸結為“宗教鴉片論”,因此,號召同宗教作斗爭;有的同志甚至認為,正是由于中國共產黨把“鴉片論”作為制定黨的宗教政策的“圭臬”,從而導致了宗教工作中“左”的傾向的發(fā)生。
事實上,中國共產黨在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就表明了對宗教的基本看法。針對帝國主義利用宗教作為它們侵略的工具,提出求“反帝”之同、存“信仰”之異,反神權斗爭要服從反封建的政治斗爭和經濟斗爭。“共產黨員可以和某些唯心主義論者甚至宗教信徒建立在政治行動上的反帝反封建的統(tǒng)一戰(zhàn)線,但是決不能贊同他們的唯心論和宗教教義”[5]。1931年11月,中華蘇維埃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通過的《中華蘇維埃憲法大綱》規(guī)定:“中華蘇維埃政權以保障工農勞苦民眾有真正的信教自由的實際目的。絕對實行政、教分離的原則。帝國主義的教會只有服從蘇維埃法律時,才允許其存在。”[6]從而正式頒布了黨的宗教信仰自由政策??谷諔?zhàn)爭時期,明確提出了在反帝反封建的基礎上黨與宗教教徒建立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思想以及制定有關宗教問題的重要原則和具體政策。
新中國成立后,中國共產黨由革命黨成為執(zhí)政黨,領導人民創(chuàng)造性地實現由新民主主義革命到社會主義革命的轉變,建立社會主義制度。面對全國性的宗教問題,逐步制定并實施一系列關于宗教的方針政策。具有臨時憲法作用的《共同綱領》規(guī)定:“中華人民共和國人民有思想……宗教信仰……的自由權?!?954年,新中國頒布的第一部憲法和以后頒布的歷次憲法都明確規(guī)定,人民具有宗教信仰的自由。期間,黨中央領導多次強調了宗教信仰自由的政策主張。1952年10月,毛澤東在接見西藏致敬團代表時指出:“共產黨對宗教采取保護政策,信教的和不信教的,信這種教的或別種教的,一律加以保護,尊重其信仰?!?957年,毛澤東在《關于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一文中又明確指出:“我們不能用行政命令去消滅宗教,不能強制人們不信教,不能強制人們放棄唯心主義?!敝芏鱽硪仓赋?“我們只把宗教信仰肯定為人民的思想信仰問題,而不涉及政治問題?!保?]同時,為了割斷宗教與帝國主義的聯系,廢除宗教中的封建壓迫制度,使宗教還原為個人思想信仰問題,黨中央支持中國基督教率先開展自治、自養(yǎng)、自傳的“三自”愛國運動,在民族地區(qū)進行宗教制度改革,使中國宗教逐步走上健康發(fā)展的軌道。
改革開放以來,隨著我國不斷探索建立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基礎,逐步形成了具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關于宗教問題的基本理論。以鄧小平同志為核心的黨的第二代中央領導集體,在撥亂反正的基礎上于1982年制定了《關于我國社會主義時期宗教問題的基本觀點和基本政策》,全面總結了中國共產黨關于宗教問題的歷史經驗,進一步明確了社會主義條件下正確對待和處理宗教問題的基本方針和政策,成為做好新時期黨的宗教工作的綱領性文件。以江澤民同志為核心的第三代中央領導集體,不僅堅持宗教信仰自由政策,強調依法管理宗教事務,而且明確提出積極引導宗教與社會主義社會相適應這一正確解決社會主義條件下我國宗教問題的根本方法和途徑。2001年,江澤民同志在全國宗教問題會議上又提出,我國宗教的社會作用仍然具有“兩重性”。以胡錦濤同志為總書記的黨中央,根據新世紀新階段國際國內形勢的變化,進一步發(fā)展完善了宗教工作的基本方針,強調建立和諧的宗教關系,發(fā)揮宗教界人士在促進經濟社會發(fā)展中的積極作用等。
以上事實充分證明,無論是哪個歷史時期,中國共產黨都始終堅持馬克思主義關于宗教問題的基本觀點,堅持從中國的國情出發(fā),從中國的宗教實際出發(fā),研究制定我國宗教工作的基本政策,從來沒有把“鴉片論”作為黨對馬克思主義宗教觀的“標準理解”,作為制定宗教政策的“圭臬”。無論是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還是社會主義建設和改革開放新時期,中共中央在關于宗教工作的文件中從來沒有提到過“鴉片論”,中央有關領導也沒有任何人說過“宗教是人民的鴉片”,相反,在有關論述中則強調要正確對待“鴉片論”。新中國成立初期,周恩來就明確指出:“列寧在1909年曾說過宗教就是鴉片,這是革命時期的口號?,F在我們有了政權,可以不必強調宗教就是鴉片,而要尊重其民族的信仰?!保?]4181957 年,李維漢在第八次全國統(tǒng)戰(zhàn)工作會議上強調:“對于‘宗教是剝削階級和反動統(tǒng)治的工具’這句話,應當歷史地有區(qū)別地來看,不可能籠統(tǒng)地來看,”并對“只看見宗教是迷信、是鴉片煙”的觀點提出批評[8]418。特別是在新時期,中國共產黨提出的“積極引導宗教與社會主義社會相適應”,信教群眾是“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積極力量”,更是豐富和發(fā)展了馬克思主義宗教觀。所以,認為我們黨把馬克思主義宗教理論的豐富內容片面歸結為“宗教鴉片論”,甚至作為制定黨的宗教政策的“圭臬”是毫無根據的。
即使在20世紀50年代后期和“文革”期間,我國宗教工作發(fā)生“左”的偏差,與“鴉片論”也沒有直接的關系。例如,一些地方的反右派斗爭波及到宗教界人士;大躍進、人民公社化運動中,有的干部動員宗教界人士獻出寺觀教堂支援地方建設;有的地方把寺觀教堂移作他用;一些地方宗教界和宗教人士舉辦的事業(yè)受到批判、打擊甚至陷于停頓;一些地方甚至提出用行政手段限制和消滅宗教等。又如“文革”初期,在“以階級斗爭為綱”的思想指導下,導致了對馬克思主義宗教理論的曲解,將豐富的馬克思主義宗教觀片面、簡單地歸結為“宗教鴉片論”、“宗教迷信論”、“宗教殘余論”和“宗教反動論”,號召同宗教作斗爭,把宗教教徒視為異己力量加以排斥、打擊。特別是在“破除四舊”、“消滅宗教”的口號下,寺廟教堂遭到破壞,宗教職業(yè)人員被迫還俗,有的甚至被作為牛鬼蛇神進行批斗。這些問題的產生,從根本上講是由于黨在指導思想上犯了“左”的錯誤,具體分析,是由于“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是在黨的各級領導機關和領導干部普遍受到沖擊的情況下發(fā)生的,宗教并非重點對象,而且宗教界雖然受到嚴重沖擊,宗教信仰自由的政策卻沒有改變,在“文革”后期,宗教界的狀況就逐步得到改善。特別是這些情況的發(fā)生,既不是由于“鴉片論”在黨的宗教政策中占主導地位所導致的,也不是由于在社會上受“鴉片論”的影響而發(fā)生的。當然,“鴉片論”作為馬克思主義關于宗教問題的一個重要觀點,肯定會在一些領導干部、共產黨員和國家工作人員中,在理論界、學術界等社會成員中產生一些影響,但是,對黨的宗教政策和整個宗教工作并沒有起到決定性、關鍵性、全局性的作用。正如不能把火災說成是火的罪過一樣,20世紀50年代后期和“文化大革命”期間對宗教的干擾和破壞也不應把賬全部算到“鴉片論”的頭上。
堅持、完善和發(fā)展馬克思主義宗教觀,實際上就是馬克思主義宗教觀的中國化。中國共產黨運用馬克思主義的基本立場、觀點和方法研究解決中國的宗教問題,形成一系列基本理論、基本觀點、基本政策的過程,就是馬克思主義宗教觀中國化的過程。我國已經進入新世紀新階段,黨和國家各項事業(yè)的發(fā)展已經站在一個新的歷史起點上。在研究新情況、解決新問題、豐富完善新理論、研究制定新政策中,在建立和發(fā)展和諧宗教關系中,在積極引導宗教與社會主義社會相適應的過程中,如何認識和對待“鴉片論”呢?是否應像有的同志所主張的那樣,“鴉片論”在馬克思主義宗教觀與時俱進的過程中必須予以拋棄呢?
“鴉片論”是19世紀40年代馬克思對歐洲宗教的分析和批判,它誕生于《黑格爾法哲學批判》導言中,雖然不是一篇專門研究宗教問題的文章,但是,表明了馬克思對宗教的基本態(tài)度和看法。它雖然是建立在對歐洲宗教問題分析研究的基礎之上,但是,同時也揭示了剝削階級占統(tǒng)治地位的宗教的一般特點和規(guī)律。我國新民主主義革命勝利前的宗教,也在不同程度上具有這樣的性質和功能。例如,由于中國長期受帝國主義的侵略和掠奪,有的宗教就存在著被帝國主義控制和利用的事實;由于中國長期處于封建社會,有的宗教就具有封建剝削壓迫的特權。這樣的宗教對人民而言不僅是“鴉片”,而且還是壓迫工具。由此可見,“鴉片論”主要是指剝削階級占統(tǒng)戰(zhàn)地位條件下的宗教,而不是指一切社會主義條件下的宗教。
我們強調馬克思主義宗教觀的與時俱進,具體講的是我國社會主義條件下的宗教。這個宗教,已經割斷了與帝國主義的聯系,廢除了封建社會的剝削壓迫,成為中國宗教徒自己的宗教,其性質和社會功能都已經發(fā)生了根本變化。它是中國新民主主義革命的成果,也是宗教與社會主義社會相適應的基礎。這個時期宗教的性質和社會功能當然不是“鴉片論”,我們黨也從來沒有用“鴉片論”來界定過它。如果我國社會主義時期的宗教仍是“鴉片論”,就根本談不上與社會主義社會相適應,也難以建立和諧的宗教關系。我們沒有必要把社會主義時期的宗教硬往“鴉片論”上套,也沒有必要把黨的宗教政策得失硬與“鴉片論”掛勾,而應實事求是地評價和肯定我國宗教的歷史性進步。
社會主義條件下,由于社會主義制度的建立,我國宗教存在的階級根源已經消失,宗教存在的自然根源、社會根源和認識根源也發(fā)生了根本變化,特別是通過開展反帝愛國運動和宗教制度的民主改革,我國宗教的政治面貌也發(fā)生了根本的變化,宗教已經成為中國宗教徒自己的宗教。但是,其社會功能仍然具有“兩重性”,即“既有積極的一面,也有消極的一面,還會受到一定范圍內存在的階級斗爭和國際上一些復雜因素的影響”[9]379。我國之所以強調宗教的長期性,不用行政的力量去消滅宗教,并不是說宗教完全是個“好東西”;強調尊重和保護人民的信仰自由,并不等于要鼓勵和發(fā)展宗教;充分肯定宗教界人士和宗教的某些積極作用,也并不是說宗教已經成為“社會主義的意識形態(tài)”,更不等于承認一些人所說的成為“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的核心內容”。之所以提出積極引導宗教與社會主義社會相適應,其基本原因在于:在社會主義條件下宗教仍然具有兩重性,其積極因素奠定了相適應的基礎,其消極因素則構成了相適應的條件,如果都是積極因素,就沒有必要相適應;如果都是消極因素,想適應也適應不了。也就是說,我們不能用“鴉片論”來界定我國社會主義條件下宗教的性質和社會功能,但是,宗教在社會功能上的一些消極影響也沒有完全消除。引導宗教與社會主義社會相適應的過程,就是弘揚積極因素、抑制消極因素的過程,使宗教在全面建設小康社會中充分發(fā)揮積極作用。
馬克思在《黑格爾法哲學批判》導言中對宗教問題的論述,其斗爭鋒芒主要并不是批判宗教,而是批判產生了宗教這個“顛倒了的世界觀”的那個“顛倒了的社會”,用社會基礎來說明宗教,強調要從根本上解決宗教問題,必須消除產生宗教的社會根源。正如江澤民同志所指出的,“在階級社會中,宗教對人類的壓迫是社會內部經濟壓迫的產物和反映,勞動群眾受到這種壓迫又無法解脫,就往往到宗教中尋求精神寄托;剝削階級也利用宗教作為控制群眾的重要精神手段,削弱勞動群眾的反抗意志,分散勞動群眾的反抗力量。馬克思說‘宗教是被壓迫生靈的嘆息’、‘宗教是人民的鴉片’,就是從這個意思上講的。因此,必須進行社會變革,消滅剝削制度和剝削階級,消除宗教存在的最深刻的社會根源”[9]380。目前,宗教在我國雖然已經處于與社會主義社會相適應的過程中,但是,其存在的自然根源、社會根源和認識根源還沒有安全消除,這仍然是我國社會主義條件下面臨的一項長期的、復雜的、艱巨的任務。
雖然列寧曾經指出,“宗教是人民的鴉片”是馬克思主義關于宗教問題全部世界觀的基石,但是,并不表明這一論斷是馬克思主義宗教觀的全部內容。堅持、完善和發(fā)展馬克思主義宗教觀,主要是堅持馬克思主義關于宗教問題的基本態(tài)度、基本觀點和基本政策,而不是沿襲某一句話或某個具體論斷。當然,隨著歷史的發(fā)展,包括“鴉片論”在內的馬克思主義的一些具體論斷必然與社會演進將行將遠,必然與新的社會現實不相符合,我們必須研究新情況、解決新問題、形成新觀點、制定新政策。但是,與時俱進并不是要用現在的情況去否定過去的論斷,即使過去一些具體論斷在現實生活中產生了消極影響,也要歷史地看、實事求是地對待,具體分析是否構成其論斷的條件發(fā)生了變化,是否在運用中不加區(qū)別地照搬照套,而不是簡單地否定、拋棄了之。
綜合以上分析,可以得出結論:第一,“鴉片論”并不是無明顯褒貶之意的對宗教具有鎮(zhèn)定精神功能的形象化比喻,而是馬克思對資本主義條件下宗教性質和社會功能的深刻揭示,是馬克思主義宗教觀的重要內容;第二,“鴉片論”不是中國共產黨對宗教問題的“標準理解”,更不是制定宗教政策的依據和“圭臬”,沒有必要把黨的宗教政策和我國的宗教工作硬與“鴉片論”掛勾;第三,我國社會主義條件下的宗教性質和社會功能雖然與“鴉片論”截然不同,但是,其蘊涵的一些基本原理和重要啟示并沒有完全過時,我國宗教仍然不同程度地存在著消極因素;第四,馬克思主義宗教觀的與時俱進,其本質是運用馬克思主義的立場、觀點和方法研究解決新形勢下我國宗教工作的新情況、新問題,正確處理社會主義與宗教的關系,并不是一味地否定或拋棄“鴉片論”;第五,對“鴉片論”的認識關鍵是要堅持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的基本原理,將社會主義條件下的中國宗教與馬克思對19世紀歐洲宗教基本狀況的分析相區(qū)別,將馬克思對宗教的一般性觀點與我國特定歷史條件下的宗教工作方針政策相區(qū)別,將堅持馬克思主義關于宗教問題的基本立場、觀點和方法與馬克思提出的某個具體論斷相區(qū)別,應在揚棄中創(chuàng)新發(fā)展而不應用現在否定過去。
[1]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354.
[2]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1.
[3]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252.
[4]列寧選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4:375.
[5]毛澤東選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679.
[6]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7冊)[M].北京: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92:775.
[7]建國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10冊)[M].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1997:516.
[8]任杰.中國共產黨的宗教政策[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7.
[9]江澤民文選(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