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致遠
(湖南文理學院 文史學院,湖南 常德 415000)
從武陵古方志看《桃花源記》原型
陳致遠
(湖南文理學院 文史學院,湖南 常德 415000)
武陵古方志中記載:世傳發(fā)現(xiàn)桃花源的武陵漁人黃道真確有其人,他初為漁人,后棄俗從道,成為一著名道人;黃道真家鄉(xiāng)臨沅高吾山流傳一則“鹿穴傳說”——有溪人射鹿,逐入一石穴,登梯上,豁然開朗,行人翱翔,出則斫樹記之,復尋莫知其處;黃道真所向報告的武陵太守劉歆,方志中記為“宋時曾守武陵”,亦確有其人。由此可以推測:黃道真在棄俗從道的人生轉(zhuǎn)變過程中,利用家鄉(xiāng)鹿穴傳說編造因捕魚而入桃花源的故事,并報告武陵太守,其目的是為了提高自己“棄俗從道”的身價,但他的這一編造卻成為了陶淵明《桃花源記》的原型。
武陵古方志;黃道真;鹿穴傳說;劉歆;桃花源故事原型
20世紀30年代,陳寅恪先生為探《桃花源記》原型,撰成《桃花源記旁證》一文發(fā)表于《清華學報》。先生旁征博引,最后得出幾點結(jié)論:第一,真實之桃花源在北之弘農(nóng)或上洛,而不在南方之武陵。第二,真實之桃花源居人的先世所避之秦乃苻秦,而非嬴秦。第三,桃花源故事乃根據(jù)義熙13年劉裕北伐入關時戴延之等所聞見之材料,并牽連劉子驥入衡山采藥不能復尋故地之傳說而寫成。先生以大量史料證明了北方的上洛、弘農(nóng)的人民糾合宗族鄉(xiāng)黨、屯聚塢堡、據(jù)險自守,以避戎狄寇盜之難的事實。但當論及陶淵明寫桃花源是否確然據(jù)此而成時,先生自己卻無十分底氣:“陶公之與征西將佐本有雅故,疑其間接或直接得知戴延之等從劉裕入關途中之所聞見?!盵1]“疑”者,“可能”也。故先生之說僅只一家之言。
魏晉南北朝史大家唐長孺先生,亦探尋此問題,經(jīng)小心考證得出與陳寅恪相反的結(jié)論:“桃花源的故事本是南方的一種傳說,這種傳說晉、宋之際流行于荊湘,陶淵明根據(jù)所聞加以理想化,寫成了《桃花源記》?!盵2]
著名陶學家逯欽立先生,也認為《桃花源記》原型產(chǎn)生于南方荊湘之間,并且認為就在武陵:“……當武陵的傳說觸動了陶淵明時,著名的《桃花源記》就在他筆下產(chǎn)生了。”[3]
筆者贊同唐、逯二先生之說。筆者久居于武陵(今湖南常德),多年接觸到一些本地古方志,從其中一些記載看,《桃花源記》原型確在當時的武陵可尋。
追索《桃花源記》的原型,那位“發(fā)現(xiàn)”桃花源的“武陵漁人”是誰?武陵歷史上是否確有其人?他是一位怎樣的人物?這其實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因為若確有其人,那么,他實際就是《桃花源記》的嚆矢者,——是他首先向當時的武陵太守報告(虛構)了這一故事,然后這一故事遂傳于天下,而終為陶淵明(365~427年)所記的。
關于這位武陵漁人,古代武陵方志中多有記載。南朝蕭齊時,武陵人黃閔曾撰本地地記《武陵記》①,其中載:
昔有臨沅黃道真,住(往)黃聞山②釣魚,因入桃花源,陶潛有《桃花源記》。
這就是說,一千五百年前的武陵方志中記載,“發(fā)現(xiàn)”桃花源的那位武陵漁人,是其時武陵郡臨沅縣(當時武陵郡治在臨沅,即今常德市)人,叫黃道真。
南朝蕭梁時,又有武陵漢壽人伍安貧寫了另一部《武陵記》③,其中亦云:
晉太康中,武陵漁人黃道真,泛舟自沅(水)溯流而入桃花源。道真既出,白太守劉歆。與俱往,則已迷路。
這里,不僅記載了武陵漁人叫黃道真,而且記載了黃道真所向報告的武陵太守叫劉歆(劉歆,這也是本文探討的一重要人物)。
黃閔、伍安貧的二部《武陵記》,皆為南朝地記,時代距陶淵明未遠,又為當?shù)厝擞洰數(shù)厥?,其可信性當很高,武陵歷史上有黃道真其人應不為虛。
以往在關于《桃花源記》的??敝?,學者們曾就陶文內(nèi)是否有“漁人姓黃名道真”一句而爭執(zhí)。陳寅恪先生認為有此句,是為陶公自注④;多數(shù)學者認為非陶公自注,是為后人增附。但無論是否為后人所增附,都不能否定《武陵記》中對黃道真的記載,不能否定武陵歷史上曾有黃道真這樣一位“武陵漁人”。
黃道真是一個怎樣的人?據(jù)武陵古方志所記,他是晉時居于臨沅高吾山(今常德河洑⑤)沅水一帶一漁人;但后來,他受到道教的影響,遂“棄俗從道”,成為一道人,隱居于河洑近旁的高吾山修道?!暗勒妗?,我們從這一名字中,就能嗅出一股道教氣味,故有人以為,“道真”乃其道號。
明《嘉靖常德府志》卷二《地理志·山川》云:
高吾山……晉漁父黃道真隱此。
又卷二十《方外志·仙釋云》:
黃道真,武陵人,晉時棄俗居高吾山修道。
這都說明了他先為漁人,后來從道的生平。同時,也進一步表明,黃道真在武陵歷史上是確有其人。
黃道真既在歷史上確有其人,那么,他何以要向壁虛造那桃花源之行的故事,以及他又是依據(jù)什么來虛造?
在黃道真的故里河洑,有這樣一則傳說?!都尉赋5赂尽肪矶兜乩碇尽ど酱ā份d:
鹿山⑥,(在)高吾山下,古有鹿穴。(有)武陵溪人射鹿,逐入石穴。見有梯,因上。豁然開朗,桑果藹茂。歸,以桃樹記之。后復尋訪前處,莫知所在。
此則傳說,早在《武陵記》中便有記載。清《嘉慶常德府志》卷四《山川考》載:
鹿山,府西三十里,在高吾山后。黃閔《武陵記》曰:“鹿山有鹿穴。宋元嘉初,武陵溪蠻人射鹿,逐入一石穴。穴才容人,入穴。見有梯,因上?;砣婚_朗,桑果靄然,行人翱翔,不似凡境。乃斫樹記之。其后尋之,不知其處?!?/p>
《武陵記》的記載,還不是此則傳說最早的記載??计渥钤缬涊d,見于南朝劉宋人盛弘之于元嘉九年(432年)始撰之地記《荊州記》中:
宋元嘉初,武溪蠻人射鹿,逐入石穴,才容人。入穴,見其旁有梯,因上?;砣婚_朗,桑果蔚然,行人翱翔,亦不以怪。此蠻乃于路斫樹為記,其后,茫茫無復仿佛。⑦
這一武陵河洑高吾山的“鹿穴傳說”,從南朝至明清,在武陵方志和其他古籍中多有記載,其所述內(nèi)容情節(jié),基本一致,差異甚微。
將此則傳說與《桃花源記》故事兩相比較,二者在內(nèi)容形式和主干情節(jié)上有著驚人的相似和雷同。此則傳說云:武陵溪人追趕一射傷的鹿,被鹿引入一石穴,而發(fā)現(xiàn)穴內(nèi)別有人間,他“斫樹”做下記號,后來再尋,卻“莫知其處”?!短一ㄔ从洝吩疲何淞隄O人捕魚,為桃花林所引,得入一山洞,而發(fā)現(xiàn)內(nèi)有避秦人居之,出洞“處處志之”,也做下記號,報與武陵太守攜人再往,但“遂迷不復得路”。二者真可謂異曲同工。
此則“鹿穴傳說”,內(nèi)容較《桃花源記》故事原始而粗糙,且產(chǎn)生在黃道真故里河洑一帶,而黃道真又是所謂“發(fā)現(xiàn)”桃花源的那位武陵漁人。在這里,不能不使人思考:黃道真是否即據(jù)“鹿穴傳說”為藍本(原型),再結(jié)合自己在沅水的捕魚生涯,虛構了他那所謂的桃花源之行的故事?
但是,說武陵“鹿穴傳說”是《桃花源記》故事的原型,首先在時間上就發(fā)生了一個大矛盾?!肚G州記》、《武陵記》中載,此則古傳發(fā)生的時間是在“宋元嘉(424~453年)初”,即東晉亡后的劉宋初年。而《桃花源記》云,武陵漁人入桃花源的時間是在“晉太元(376~396年)中”或曰“晉太康(280~289年)中”。武陵方志記黃道真亦云其為“晉漁父”。這樣,劉宋之初的鹿穴傳說,何能成為晉時桃花源故事的原型?
筆者在明代武陵方志中看到有一段關于武陵太守劉歆(黃道真即向他報告其桃花源之行的故事)的史料。通過這段史料,我們可獲得一個重要發(fā)現(xiàn):黃道真是晉宋之際人,他虛構桃花源故事的行為應發(fā)生在宋元嘉之初。
此則史料,是《嘉靖常德府志》的撰修者陳洪謨(武陵人,進士,曾官至江西巡撫等)對劉歆其人的考探:
劉歆,舊志以為宋人,曾守武陵。按:《陶淵明集》云,晉太康中,武陵漁人入桃花源,既歸,處處志之,詣太守劉歆說其事,太守即遣人隨往,尋向所志,不復得。今考《晉書》,止有劉欽,并無歆姓名。不知淵明何所指也。然舊志以為宋人亦誤。[4]
陳洪謨這段文字,對劉歆其人實際沒有考探出什么有價值的東西。但在這段文字中,“劉歆,舊志以為宋人,曾守武陵”一句,卻告訴我們一個重要信息。即在明嘉靖以前的武陵方志中,歷來皆記載:劉歆這位接受黃道真報告其桃花源之行的人,是在東晉亡后的劉宋王朝時擔任武陵太守的。
武陵最早的方志,是魏晉時的《武陵先賢傳》,后又有晉人常林的《義陵記》,再后便是黃閔、伍安貧的《武陵記》,唐、宋時繼之的方志更多。所以,《嘉靖常德府志》以前的“舊志”中記劉歆為“宋時武陵太守”,當是歷代武陵方志所沿記,實為可信。很顯然,歷代方志沒有必要杜撰劉歆為“宋人”。
陳洪謨也對武陵舊志記劉歆為宋人而感到疑惑,欲從《晉書》中尋找是否有劉歆其人。在不果后,只好留下“不知淵明何所指”的存疑。
劉歆既是宋時武陵太守,那么,黃道真當然不可能在“晉太元”或“晉太康”中去“發(fā)現(xiàn)”桃花源;黃道真亦只能是晉、宋之際人;其“發(fā)現(xiàn)”桃花源的行為,亦只能是劉宋初年。“晉太元中”或“晉太康中”應該為陶公著文時有意將時間提前以加強故事的傳奇性。
另外,我們從陶公《桃花源記》的行文看,該文也應是寫成于晉亡后的劉宋。
《桃花源記》開首文曰“晉太元中……”。此應是劉宋年間行文記錄前朝之事的口吻。因為,晉人(包括歷朝古人)在記錄本朝事時,通常是不署本朝名號的,而只記年號。如晉人王嘉所撰《拾遺記》一書,在其所記“晉時事”的所有篇章中,皆只記年號,而年號前不冠以“晉”字。古今學者研究《桃花源記》,也多認為陶公著此文是“以避秦比避宋”,是劉裕篡晉之后的作品。
所以,既劉歆為宋人,又《桃花源記》亦當宋時所著,則黃道真應是在宋初編造了他得入桃花源的故事。
今天傳世的《桃花源記》文末云:
……南陽劉子驥,高尚士也,聞之欣然規(guī)往。未果,尋病卒。后遂無問津者。
劉子驥是東晉后期人,《晉書》中有其傳。我們?nèi)鐝倪@一段文字看,黃道真入桃花源之事又應發(fā)生于晉時了。
但據(jù)筆者意見,從對《桃花源記》的校勘來看,今其文末此段文字實為后人所增附之贗文。
第一,查北宋前期以前,至唐及南北朝,諸種古籍、類書中凡所錄引《桃花源記》全文者,均無今文末“劉子驥聞之規(guī)往”一段文字。如至晚成書于蕭梁前的托名陶潛撰的《搜神后記》,蕭梁時伍安貧的《武陵記》,唐初武德年間的類書《藝文類聚》,唐玄宗時的類書《初學記》,唐中期的類書《蒙求集注》,北宋初的《事類賦》,北宋初的《太平御覽》。這些古籍和類書中的《桃花源記》全文, 文末皆只記至“漁人既出,白太守,太守遣人隨而尋之,迷不復得路”,便作結(jié)束了。故此,今文末劉子驥一段文字,當為宋元時蜂起注釋輯刊陶詩文之際,為好事者所贗撰增附⑧。
第二,《搜神后記》、《武陵記》、《藝文類聚》、《初學記》、《蒙求集注》、《太平御覽》等北宋前期以前的古籍和類書中,它們所錄引的《桃花源記》全文,開首均曰“晉太康中……”,而未有言“晉太元中……”者。細思察,這也是今《桃花源記》文末劉子驥一段文字為贗文的一有力佐證。因為劉子驥乃東晉后期人,“晉太康”則屬西晉時期,宋元之際好事者將劉子驥一段文字贗附于《桃花源記》之后,是不能再留用“晉太康中”這一原著的時間了,于是將其篡改為“晉太元中”。所以今《桃花源記》??弊⑨屩?,對文中故事發(fā)生時間留下了 “晉太康”和“晉太元”兩種存疑。“晉太元中”的說法,實乃后起之贗說,宋唐以前是無有茲說的,今《桃花源記》的??弊⑨尶謶匦卵芯看藛栴},以求還陶文之原貌。
當然,陶文“晉太康中”應是陶公為加強《桃花源記》故事之傳奇性,而有意將故事發(fā)生時間提前,所以他在文中隱去了“黃道真”之名,而代之以不確指的“武陵漁人”。
辨證了黃道真利用故里“鹿穴傳說”虛構其桃花源故事之立論在時間上存在的矛盾之后,這里我們再來探討一個重要問題:黃道真為何要突發(fā)奇想,虛構他的烏有的桃花源之行故事呢?
這個問題,應與當時武陵地區(qū)盛行道教的歷史背景有關,更與黃道真后來“棄俗從道”成為一名“道人”的個人人生轉(zhuǎn)變有關。
據(jù)武陵古方志記載,早在西晉泰始(265~274年)年間,臨沅境內(nèi)就建有道教的“真源觀[5]。東晉建武元年(317年),又建“黃龍觀”[5]。道教道觀在這里出現(xiàn)要比佛教寺院后來在這里出現(xiàn)早得多。這反映了當時道教在此地盛行。方志記黃道真后來“棄俗從道”了,這與當時本地道教盛行的歷史情形是相符的。
魏晉南北朝時期,道教已發(fā)展到“神仙道教”階段。其教義有一根本點,即極力推崇“避世修仙”的觀念。這是略涉道教史的人皆知的。
我們可以設想,當黃道真受到道教的影響,在“棄俗從道”由一個漁人忽而搖身一變成為一名道人的時候,他是需要為這一人生的轉(zhuǎn)變而運用當時的道教教義和觀念尋找某種理由或契機的。于是,利用其故里產(chǎn)生的“鹿穴傳說”,再借助道教的“避世修仙”的理論,虛構一則自己入桃花源遇仙的奇異故事,便成為他自然的和自覺的選擇,便成為他“尋找”到的“棄俗從道”的理由和契機。同時,他虛構這樣的故事,又可在當時社會產(chǎn)生一種轟動效應,從而陡增自己日后修道的名聲和身價。事實也如此,黃道真后來成為了當時武陵地方最著名的道人?!都尉赋5赂尽肪矶斗酵狻は舍尅吩疲?/p>
黃道真,武陵人,晉時棄俗居高吾山修道,后乘白鹿而去,不知所終。
看來,人傳他是成仙了??梢娝麖牡乐?,所獲名聲之著。
黃道真編造了自己的桃花源之行故事后,大膽地報告了武陵太守。這一大膽的謊言和行為,在今人看來是難于理解和令人擔心的。但其實這在當時并不怪誕也不必擔心帶來災禍。因為,在魏晉南北朝的文化背景下,人們是篤信鬼神仙道、靈異變化的,正如魯迅先生在《中國小說的歷史變遷》中所說:“六朝人……他們看鬼事和人事,是一樣的,統(tǒng)當作事實?!绷硗?,“桃花源”依照當時的仙道理論來說,是“仙境”,而“仙境”是不可再至的,黃道真又懼怕帶來什么災禍呢。
從上述考辨我們得知:《桃花源記》中的那位“武陵漁人”在歷史上確有其人,叫黃道真;黃道真故里當時流傳了一則與《桃花源記》在主干情節(jié)上驚人雷同、但卻原始而粗糙的“鹿穴傳說”;黃道真所向報告的武陵太守劉歆是“宋人”;從對《桃花源記》的??笨?,本文的立論在時間方面是不矛盾的;黃道真虛構其故事有其特定歷史背景和個人原由。
因此,本文的結(jié)論是:黃道真在自己棄俗從道的人生轉(zhuǎn)變時候,在宋元嘉初年,利用了當時故里流傳的“鹿穴傳說”,虛構了他所謂的桃花源故事;“鹿穴傳說”,實為《桃花源記》之最初原型。
陶淵明卒于宋元嘉四年(427年)??磥?,黃道真也是在此前根據(jù)“鹿穴傳說”編造了自己的傳奇故事。而陶淵明寫作《桃花源記》,當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兩年間。
另外,還需說及一點。即黃道真所編造的桃花源故事,其內(nèi)容情節(jié)與《桃花源記》是有距離和差異的。黃閔《武陵記》云:
昔有臨沅黃道真,住(往)黃閔山釣魚,因入桃花源。陶潛有《桃花源記》。今山下有潭,名黃聞(潭),此蓋聞道真所說,遂為其名也。[6]
《嘉靖常德府志》卷二《地理志·山川》云:
黃聞山,……山下有溪,相傳晉黃道真釣魚,見桃花自溪流出,舍舟入洞,得聞神仙秘訣。
從上述記載看,黃道真所編造其“發(fā)現(xiàn)”桃花源的經(jīng)歷是:往黃聞山之潭釣魚,因見桃花自一小溪流出,而隨入桃花源,并得聞神仙秘訣。這里,入洞情節(jié)是去釣魚(非捕魚)而為“桃花流水”所引;入洞后情節(jié),則有遇仙而“得聞神仙秘訣”的內(nèi)容。這些均與《桃花源記》相異。——看來,陶淵明在寫《桃花源記》時,是據(jù)所傳黃道真故事,寄托了自己的社會理想,重新進行了創(chuàng)作的;且其文境之美,其文意之深刻雋永,是黃道真故事遠所不可比媲的。
所以,確切一些說,“鹿穴傳說”是《桃花源記》的第一原型,黃道真虛造的故事是其第二原型。
注釋:
①清輯佚家陳運溶《荊湘地記》:“《武陵記》,齊黃閔撰?!睆垏啤吨袊欧街究肌罚骸包S閔:蕭齊武陵人,嘗撰《武陵記》?!秉S閔《武陵記》已佚。其輯佚條文見中華書局1961年影印本《漢唐地理書鈔》。
②黃聞山在今桃源縣桃花源風景區(qū)沅水邊,仍名黃聞山,“住黃聞山釣魚”,“住”當為“往”字之誤。
③伍安貧《武陵記》亦佚。其輯佚條文見中華書局1961年影印本《漢唐地理書鈔》。
④見《清華學報》十一卷一期《桃花源記旁證》,集刊十一本《魏書司馬濬傳江東民族條釋證及推論》。
⑤河洑鎮(zhèn),常德市西10公里,再西溯沅水30公里,即今桃花源。
⑥《讀史方輿記要》卷八十《湖廣·常德府》:“府西二十五里,一名河洑山……又西五里,曰高吾山……其右有鹿山,極幽勝?!?/p>
⑦見清王謨《漢唐地理書鈔》,1961年中華書局影印本。又:陳運溶考證盛弘之《荊州記》成書時間云:“其記必始于元嘉九年六月而迄于十六年正月?!?見陳運溶《荊湘地記·荊州記輯本跋》,載《麓山精舍叢書》)
⑧托名陶潛撰的《搜神后記》一書中,《桃花源記》一文之后,緊接的便是《南陽劉驎之》一文,好事者極可能據(jù)此而贗撰。
[1]陳寅恪.桃花源記旁證[J].清華學報(自然科學版),1936,11(1).
[2]唐長孺.魏晉南北朝史論叢續(xù)編[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1978:164.
[3]逯欽立.關于陶淵明[M]//逯欽立,校注.陶淵明集.北京:中華書局,1979:255.
[4]摭遺[M]//嘉靖常德府志:卷二十.
[5]寺觀[M]//嘉靖常德府志:卷二十.
[6]黃閔.武陵記[M]//王謨.漢唐地理書鈔.北京:中華書局,1961:358.
K239
A
1674-9014(2011)04-0045-05
2011-06-03
陳致遠(1954-),男,湖南常德人,湖南文理學院文史學院教授,研究方向為地方史。
(責任編輯:田 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