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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解“制作歷史”
——《他者的歷史》解讀

2011-04-02 22:05:35
東方論壇 2011年5期
關(guān)鍵詞:海斯人類學歷史

徐 晶

(上海大學 人類學研究所,上海 200444)

理解“制作歷史”
——《他者的歷史》解讀

徐 晶

(上海大學 人類學研究所,上海 200444)

《他者的歷史》一書所提出的“制作歷史”概念,代表了20世紀末人類學致力于“歷史化”嘗試的進程。人類學在經(jīng)歷了封閉的、靜止的社會分析后,開始逐步走向更為開放、更為動態(tài)的文化研究實踐。因此,在人類學者走入田野或社區(qū)時,必須審查“過往的歷史”,對不同社會記憶過去和思考歷史的模式加以辨析和反思。

他者的歷史;歷史人類學;制作歷史;寫歷史

《他者的歷史——社會人類學與歷史制作》是一本會議論文集,源自科英布拉(Coimbra)舉行的一場以“歷史的制作”(the making of history)為議題的人類學研討會。書中所收錄的文章沿襲了人類學的一貫傳統(tǒng),通過關(guān)注歐洲“邊緣”社會的文化及其歷史,顯示出20世紀90年代歐洲人類學者致力將學科歷史化的嘗試。幾位作者通過發(fā)揮人類學個案研究的特長,從底層與微觀的角度透視了歷史的多種可能性,并且對歐洲傳統(tǒng)史學的宏大敘事模式進行了批判。本書特別注意歷史學之于人類學的作用和意義,文化和歷史兩種視角在書中的相互考量、相互碰撞,帶給讀者許多值得深思的問題。本文是筆者閱讀《他者的歷史》后,結(jié)合歷史學和人類學對“制作歷史”加以辨別和分析的初步嘗試。

一、本書內(nèi)容簡介

一般來說,傳統(tǒng)西方史學認為存在著一種綜合的、持續(xù)的和線性的社會變遷模型,它假設(shè)歐洲的歷史經(jīng)驗是最具有典型性的,各個社會的歷史進程終將沿著這一模型發(fā)展?!端叩臍v史》一書的編者克斯汀?海斯翠普(Kirsten Hastrup)在導論中提出:“歷史的一致感不僅毋寧是一種哲學推論而非社會實情,而且是高度知識化的產(chǎn)物,歐洲和別處一樣擁有眾多的歷史(克斯汀?海斯翠普,2010,p2)。”在海斯翠普看來,社會人類學應(yīng)當追尋各式各樣的不同于“西方主流意識”的歷史故事,而這本論文集的其他作者也出于同樣的宗旨,通過人類學研究方法呈現(xiàn)出各個“他者”社會“制作歷史”、“思考過去”的模型。通過閱讀本書,讀者可以深入體會到發(fā)生在歐洲的一些非常另類的歷史,它們有別于那種直線的、進步的、擴張的歐洲官方歷史版本。

戴維斯在其文章《歷史與歐洲以外的民族》中,以也門部落人民與利比亞烏達克村民的身份認同和自我想象為例,說明歷史學家所擅長的線性的、有情節(jié)的“歷史”并不是了解過去的唯一方法,因為“思考過去”不是歷史學家的專利。除正統(tǒng)“歷史”以外,各個社會其實都善于運用“自傳”、“先例”和“神話”等另類的記憶方式來解釋過去。對于人類學者而言,歷史制作已經(jīng)不再是單純的歷史編撰,而是探索人們?nèi)绾巍八伎歼^去”(以及建構(gòu)過去)的特殊模式。

托馬斯?豪斯查德(Thomas Hauschild)的《在意大利南部制作歷史》中,描寫了一些據(jù)信是古老的習俗就在作者眼前任由信徒活生生地竄寫、改裝和修飾;而當教會試圖對某些宗教“傳統(tǒng)”進行現(xiàn)代化改革時,信徒們卻呈現(xiàn)出保守的一面,以維護信仰為由橫加抗拒。作者認為這些信徒的兩面性說明,很多表面看似以古典的傳統(tǒng)、符號和儀式,事實上與真實的歷史毫無關(guān)聯(lián),而是在后來被“發(fā)明”出來的,其原因是由于不同的人群都會企圖對集體記憶(特別是宗教的集體記憶)這個象征性財富加以控制和爭奪,以期接近話語權(quán)的至高點。

若敖?德?裴納-卡布若(Jo?o de Pina-Cabral)的《歐洲文化中的異教遺存問題——異教徒的神祗是魔鬼》描述了葡萄牙北部的基督教社會中,象征古舊和迷信的民間信仰或異教神祗,總是呈現(xiàn)出驚人的彈性和復(fù)原力,它從未被徹底消滅,直至今日還在發(fā)揮不可低估的作用。作者認為西方宗教正史所宣稱的理性的、救世的信仰進化史并不是宗教歷史的全部。人類的歷史上常常有某種重復(fù)再現(xiàn)和跨域相似的異教徒實踐,正統(tǒng)和異端兩股力量之間對于宗教信仰的持續(xù)角逐才是歷史的常態(tài)。

麥可?赫茲飛(Michael Herzfeld)的《了解政治事件的意義——歐洲民族國家中的分支與政治》講述了克里特島的歷史被“制作”的模型:當代的很多不同政治“分支”(segmentation)①根據(jù)赫茲飛的解釋,“分支”長期以來只被認為是無邦國社會的特征,然而在他所調(diào)查的希臘克里特島社會中,并存著父系分支親屬群(agnatic, segmentary kinship groups)和雙邊親屬群(bilateral terminology),也并存有同樣強烈的地方主義和民族主義。因此邦國結(jié)構(gòu)和世系分支是可以并存的。,無論彼此之間競爭如何激烈,卻都會對圣徒的傳說和祖先的事跡表現(xiàn)出謙卑和信心,這代表了他們愿意承認與敵對派系曾在歷史上共享一個超然的團結(jié)點。這種對歷史忠誠的策略在現(xiàn)代民族國家政治中依然是首要原則。赫茲飛在文章最后點出了這種政治過程背后的邏輯:追求“再現(xiàn)團結(jié)”的歷史隱喻其實包藏了現(xiàn)實生活中的分裂事實,事實上不同的派系正是出于對未來利益的算計考量,才會選擇追溯過往的歷史譜系并去追求那個超然的歷史原點。

安?克努森(Anne Kundsen)的文章《二元歷史:一個地中海問題》描繪了18、19世紀科西嘉歷史自相矛盾的二元性:在當時的科西嘉社會中,一方面擁有歐洲憲政式的“進步”民主文化,另一面人們則又選舉出享有絕對權(quán)利的專制君主??伺J為在18、19世紀的科西嘉,一方面是民主文化背后的“司法正義”原則,另一方面是專制主義背后的“權(quán)力壟斷”原則,兩者之間界限很不明晰,由此產(chǎn)生了社會結(jié)構(gòu)不斷地整合與再整合的從未間斷的輪回。這導致科西嘉的歷史不斷搖擺于民主的“傳統(tǒng)穩(wěn)定性”和專制的“現(xiàn)代擴張性”這兩個極端的不同歷史空間里,形成了一種不平衡的平衡狀態(tài)。

最后,在《烏有時代與冰島的兩部歷史(1400-1800)》中,克斯汀?海斯翠普介紹了冰島人“生產(chǎn)歷史”、“思考歷史”的模型。在冰島人的經(jīng)驗中,并不存在一種進步、直線或成長的歷史,他們生活的世界只有兩個:一個是正在親身經(jīng)驗的歷史,它是式微和退化的;另一個是想象的“烏有”時代,意味著永恒和古老。作者認為,前者意指歷史思維中的變化感,是冰島人正在經(jīng)歷的某種社會的具體表現(xiàn);而后者象征著歷史思維中的結(jié)構(gòu)感,是冰島人處理當下思維和行動的原點。

二、歷史人類學與“制作歷史”

《他者的歷史》代表了20世紀末人類學學科致力于“歷史化”探索嘗試的進程。人類學在經(jīng)歷了封閉的、靜止的社會分析后,開始逐步走向更為開放、更為動態(tài)的文化研究實踐。僅僅依靠變遷論或結(jié)構(gòu)功能論等封閉性、共時性的解釋框架,無法對不同文化區(qū)域的差異做到全面而透徹的理解。隨著對歷史學的日益了解,人類學者在走入田野或社區(qū)時、在以各式理論探討社會政治、文化、經(jīng)濟、宗教等因素之前,首先都會注意加強區(qū)域內(nèi)外體系的共時性(synchronic)聯(lián)結(jié);但更為重要的問題是:想要了解當下社會的文化結(jié)構(gòu)和事件行動,還必須審查“過往的歷史”,即必須結(jié)合歷時性(diachronic)的研究。人類學對不同社會記憶過去和思考歷史的模式也因此有了越來越高的敏感度和關(guān)注度。

人類學者開始體會到,“文化”研究和歷史研究是相互容受的,正如《他者的歷史》編者海斯翠普在導論中提出的:“……‘他者’(otherness)的范圍也包括數(shù)目龐大的個別歷史(separate histories)?!保êK勾淦?2010,p1)這種對于文化的歷史背景的關(guān)注,最早可追溯到1899年法國史學家梅特蘭(Maitland)的大膽預(yù)測:“人類學要么是歷史學的,要么什么都不是”[2](P53)。然而,在一百多年的學科發(fā)展史中,歷史一直被公認為是人類學的一根軟肋。直到20世紀70年代末到80年代初,“歷史人類學”才真正成為人類學界所普遍關(guān)注的話題?!皻v史人類學”基于歷史學和人類學的交流和創(chuàng)新而誕生,主旨思想之一就是運用歷史闡釋文化、運用文化呈現(xiàn)歷史。如果我們試圖解釋某社群是如何會演變成當時當?shù)氐拿婷?,就勢必要去了解這群人是以什么樣的方式認識過去的;而相應(yīng)的,一個社群的歷史記憶和歷史結(jié)構(gòu),則往往需要通過各種文化形式加以表征。

《他者的歷史》作為一本歷史人類學文集,運用民族志的方法研究歷史資料,將歷史融入對社會活動的分析與解釋中。為此,本書倡導了一種新的歷史人類學實踐——“制作歷史”(making history)。雖然“制作歷史”這一概念并非是《他者的歷史》一書首創(chuàng)——事實上早在1851年馬克思在《路易?波拿巴的霧月十八日》就已使用此概念①馬克思在《路易?波拿巴的霧月十八日》的原文是:“人們創(chuàng)造自己的歷史,但是他們并不是隨心所欲地創(chuàng)造,并不是在他們自己選定的條件下創(chuàng)造,而是在直接碰到的、既定的、從過去繼承下來的條件下創(chuàng)造?!?馬克思,2010,p1-2)。英文原文為:Man makes his own history, but he does not make it out of the whole cloth; he does not make it out of conditions chosen by himself, but out of such as he finds close at hand.[3](P1-2)——但是本書的貢獻就是首次將這一概念運用到“歷史人類學”的實踐中。關(guān)于“制作歷史”的具體概念,或許是考慮到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原因,又或許是考慮到人類學對概念解釋的開放傳統(tǒng),書中并未見到幾位作者給出“制作歷史”的明確定義。但是從書中各作者的行文之中,我們還是能夠體會到“制作歷史”的多樣而豐富的內(nèi)涵:如海斯翠普認為,“各個世界有其本身制作歷史的模式,以及其本身思考歷史的方法,兩者是密切交織的……”(海斯翠普,2010,p9);戴維斯指出:“人類學家應(yīng)該密切注意歷史制作(或歷史制造者之間)的社會關(guān)系”(p16,p29);豪斯查德強調(diào)“不可以把學者的論述同實際的社會歷史情形混為一談”(p34);赫茲飛認為,“人類學把歷史當作一個可談判、轉(zhuǎn)讓的實體……歷史是一條客觀的河流,民族學家則可以用各種有創(chuàng)意的方法從中啜飲……歷史書寫也參與了同樣的事實決定過程”(p75,p89)等。幾位人類學者分別從不同的興趣愛好和研究思路出發(fā),不僅為我們展示了不同的社群進行“歷史制作”的實踐過程,同時貢獻出他們對于“制作歷史”的具體感受和深入理解。

三、歷史由誰制作?

“制作歷史”是一個容易產(chǎn)生歧義的概念。這主要是因為它采取的動賓語式,省略了“制作歷史”的主體,未能指明究竟是由人類學研究者來“制作他者的歷史”,還是讓人類學者去探究“他者如何制作歷史”——抑或兩個過程皆有。

在閱讀本書的過程中,上面這個疑問時常困擾筆者。如果說“歷史制作”試圖要揭示的是主流歷史之外的另一種可能性,那么“制作歷史”的主體又是誰?安唐?布洛克(Anton Blok)在全書的最后一章也對“制作歷史”這一概念的主體進行了反思:

“……就算它(過去)只是一種建構(gòu)(或重構(gòu)或解構(gòu)),我們也必須指出它是誰的建構(gòu),并且要描繪出其中的權(quán)利安排……”(海斯翠普,2010,p134-135)。

對于“制作歷史”這個概念,海斯翠普本人或許要強調(diào)的是上文所述的第二個過程,即“研究他者如何制作歷史”。根據(jù)她的理解,歷史人類學任務(wù)之一就是去研究“當?shù)厣鐣笔侨绾沃谱鳉v史、記憶過去的,在海斯翠普這里,制作歷史的主體顯然與“他者”或“當?shù)厣鐣庇嘘P(guān),而人類學者則應(yīng)當盡量以觀察者的身份出現(xiàn):

“歷史人類學的一個重要課題是,生產(chǎn)‘歷史’的模式會隨著脈絡(luò)的不同而不同。除了環(huán)境、經(jīng)濟和社會組織上的明顯差異以外,歷史的制作也有一部分取決于當?shù)貙τ跉v史的思考方式?!保êK勾淦?2010,p114)

這個“當?shù)厣鐣睆娬{(diào)了人類學一貫秉持的“他者”視野,因而我們可以認為“他者”是海斯翠普所理解的“制作歷史”的主要人物。在冰島歷史的研究中,海斯翠普把古冰島人作為“他者”,視為“制作歷史”的主體,而她本人則與這段歷史保持著遙遠的時空距離,全文也是盡量以客觀的語氣加以評論。另外,論文集中其他幾位作者也都基本采用了類似旁觀者的立場。

但是,與海斯翠普的“旁觀者”立場不同,第二章的作者托馬斯?豪斯查德卻是個另類。特別是其文章的標題《在意大利南部制作歷史》,更是帶給讀者這樣一種感受——似乎豪斯查德本人,而不是當?shù)孛癖?,才是歷史制作的重要人物。

“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為傳統(tǒng)的專家和維護者……在被正式宣布為‘專家’之后,我不僅成為敵對兩方爭奪集體歷史的目標,也成為我每一個報導人的私人見證者……于是,田野工作者變成證人和使徒,而意大利南部的農(nóng)夫則變成語言的理論家?!保êK勾淦?2010,P40,p44)

按照豪斯查德的講述,一位田野工作者儼然成為了歷史制作的主要參與者。當?shù)厝藰O度地看重豪斯查德作的學者和知識分子的身份,每當當?shù)氐娜藗儗v史事實有所爭議時,就會請教他的評價和觀點,豪斯查德的看法甚至對當?shù)厝说臍v史記憶和敘述方式產(chǎn)生了重要的影響。這篇論文的敘事風格和《小泥屋筆記》的幽默戲謔堪稱一致[4]。豪斯查德發(fā)現(xiàn),研究者的主體性身份在田野中無處不在。他在意大利南部的經(jīng)歷,事實上是遭遇了教士、信徒,以及作者本身所“制造”的不同歷史記憶。這倒正好符合了人類學曾討論過的田野工作的操作性、合作性問題[5](P25)。如果后現(xiàn)代人類學認為,田野工作中,報導人和人類學家都有參與“制造事實”的潛在可能。那么我們同樣可以推論,在歷史人類學的田野工作中,人類學中當然也能成為“制作歷史”的主體。

無論我們?nèi)绾螄L試在詞義上清晰地分辨,關(guān)于制作歷史的主體問題,或許根本不可能有明確的標準或限定。不同的研究者、不同的田野經(jīng)驗、不同的研究對象、不同的敘事風格等等,都可能影響到研究者、報導人或研究對象的主客觀身份。但重要的是,無論是歷史是由“他者社會”自己制造的,還是由“研究者”本人制造的(或者是由雙方“合謀”制造的),這幾種視角都不必過分執(zhí)著于優(yōu)劣對錯的比試。歷史人類學的研究者無需刻板于制作歷史的主體類別,而只要盡其所能呈現(xiàn)出“立體的人的歷史”①這里,筆者特別強調(diào)使用“立體的人”代替“整體的人”。就已足矣。

關(guān)鍵的問題在于,在社會人類學者選擇研究歷史的方法策略時,必須考慮哪些“主體”親自參與、實踐和“制作”了這段歷史過程,以及“主體”是否能夠勝任、擔當?shù)闷疬@段歷史的“敘述者”——特別是當研究者本人也成為了歷史的“制作者”時,這種思辨尤為重要。

四、“制作歷史”與“寫歷史”之辨

與“制作歷史”容易混淆的概念是“寫歷史”(doing history)?!皩憵v史”是由西佛曼和格里弗所提出的另一個與歷史人類學相關(guān)的概念[6](P16)——所謂“寫歷史”就是“研究過去”②西弗曼,格里弗的原文為:“我們認識到,如果要繼續(xù)我們的工作,就必須面對‘歷史是什么’的問題:不能只是研究過去,或?qū)憵v史。”(西弗曼、格里弗,1999,p16)。就某種意義而言,“寫歷史”同樣也屬于歷史人類學的具體實踐方式。那么“寫歷史”和“制作歷史”之間到底有什么具體的聯(lián)系和區(qū)別呢?

海斯翠普的一段評論或許有助于我們理解“寫歷史”和“制作歷史”的區(qū)別。她是如下解釋的:

“在非常普遍的層次上,歷史可以用兩種不同的方法納入社會人類學當中:一是透過對某一特殊歷史資料的分析;二是包含在分析社會制度對時間觀念的認識當中”(海斯翠普,2010,p136)。

上面所引用的歷史人類學的兩大取向,并不是完全絕對的,因為每一種方法都很有可能被人類學者所混合使用,只是比重有所不同罷了。不過海斯翠普的分類,確實說明了這樣一個事實:人類學者在考察特定社會如何“思考過去”時,使用的視角并不是完全一致的。就“過去”這個議題而言,提倡“寫歷史”的人類學者,通常是要從特定歷史資料或文本中探索“真實的、而非想象過去”,它強調(diào)的是歷史的真實性和客觀性;而提倡“制作歷史”的人類學者則強調(diào)“特定社群對于過去的想法或想象”,往往也包含了人們所想象和虛構(gòu)的部分——但即使這種想法中有虛構(gòu)的成分,也有它值得探討的價值所在。如果說“寫歷史”強調(diào)的是歷史“本來是什么樣子”的,那么“制作歷史”則強調(diào)了歷史被“變成了什么樣子”。

當然,“寫歷史”和“制作歷史”有時會也被混淆起來,因為“歷史”即可以意味過去,也可以意味關(guān)于過去的故事;即是再現(xiàn)的對象,也是再現(xiàn)本身。本書的作者之一安唐?布洛克也認為:“‘歷史’可以意指不同的事物。可以指一個社會在書寫或講述過去時的自我再現(xiàn)(self-representation)過程,也可以代表明確而具體的真實社會的情況、行動和發(fā)展?!保êK勾淦?2010,p92)因此,“寫歷史”和“制作歷史”兩個概念事實上代表的也正是“歷史”概念的這兩個不同面向。

五、歷史的制作是隨心所欲的嗎?

在本書最后一章《“制作歷史”的反思》中,安唐?布洛克批評了“制作歷史”這話帶有“唯意志論”(voluntarism)的弦外之音(海斯翠普,2010,p134)。它很可能誤導人們認為,人是可以“隨心所欲地創(chuàng)造歷史,并按自己選擇的條件創(chuàng)造歷史”③這里是對馬克思原話的修改,馬克思在《路易?波拿巴的霧月十八日》的原文是:“人們創(chuàng)造自己的歷史,但是他們并不是隨心所欲地創(chuàng)造,并不是在他們自己選定的條件下創(chuàng)造,而是在直接碰到的、既定的、從過去繼承下來的條件下創(chuàng)造?!?馬克思,2010,p1-2)。的。然而布洛克堅持認為,事實上人類社會的互動和依賴是復(fù)雜而微妙的,加上諸多意外因素的作用,常常會導致歷史上產(chǎn)生看似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戲劇化結(jié)局。安唐?布洛克應(yīng)當會贊成馬克思對歷史制作的限定:“人們只能在直接碰到的、既定的、從過去繼承下來的條件下創(chuàng)造歷史?!盵3](P1-2)

從布洛克的質(zhì)疑中,我們牽涉出一個新的議題來:歷史的制作是隨心所欲的嗎?或者說,歷史制作是否要受到某種“因果關(guān)系”的制約?

針對上述疑問,海斯翠普是反對那種隨心所欲的歷史建構(gòu)論的:“人們必須對文化把他們塑造成的樣子負責?!保êK勾淦?2010,p11)約翰?戴維斯①和海斯翠普兩人都不約而同地強調(diào),各個社會都創(chuàng)造了它們自己的“因果體系”,而且這樣的因果系統(tǒng)還會反過來促成事件的走向。而海斯翠普更是特別花費了一節(jié)的篇幅論述“時間和因果關(guān)系”(海斯翠普,2010,p115),足見其對“因果關(guān)系”的重視,從而也否定了歷史被“隨心所欲”地制作的可能性。

然而戴維斯和海斯翠普也都指出,西方的歷史學傳統(tǒng)常常以紀年和時序(sequential)來表現(xiàn)歷史,采取建立在“時間”面向上的因果關(guān)系,而排斥了“空間”的面向的因果經(jīng)驗。不過,“人類學對歷史的看法,為歷史學家的‘時間因果關(guān)系’加上了空間的面向(海斯翠普,2010,p176)?!币粋€社會建構(gòu)其歷史的方法,也可能是以西方歷史學非常不熟悉的方式呈現(xiàn)。例如在赫茲飛和海斯翠普的地中海和冰島研究中,因果關(guān)系就不再是以紀年和時序表達的,而是用榮譽和忠誠的遠近譜系來加以表達 。

可以說,安唐?布洛克和海斯翠普分別給歷史人類學提出了正反兩面的善意提醒:首先,歷史的制作確實不能隨心所欲,它必然受到文化經(jīng)驗的因果系統(tǒng)的制約;其次,因果體系不僅僅是時間面向的,還可以體現(xiàn)出非時間的特質(zhì),人類學需要超越歷史學的“時間因果律”。

六、結(jié)論

《他者的歷史》讓讀者感受到了很多不一樣的時空觀,也促使讀者對歷史記憶進行更深刻的思索,例如不同文化時空的人(即他者)是怎樣思考時間和記憶,不同時間概念是怎樣塑造空間和文化的,記憶是怎樣被文化價值留存或遺忘的,以及文化和記憶最終又是如何定位過去、現(xiàn)在和未來等等。不過歸根結(jié)底,本書帶給我們的最重要的啟發(fā),無疑是它將“制作歷史”的概念運用到歷史人類學的實踐中,并且它對“制作歷史”概念的闡釋和反思給人類學者和歷史學者帶來了更多合作的空間。

總體而言,“制作歷史”是一個動態(tài)的實踐過程,包括了人們對過去的記憶、對當下的決策,以及對未來的成就,其中這三者可以先后發(fā)生的,也可以是同時發(fā)生的。其中有幾點還需要特別說明:(1)歷史是一個場域,各種記憶在此符合、濃縮、沖突,也在此決定它與過去、現(xiàn)在和未來之間的關(guān)系。(2)人同時是歷史的主體和客體:人基本上是其自己歷史的制造者,但同時也必須對身處的歷史負責。(3)歷史的制作方式必然會影響到歷史本身,而歷史本身又限制了歷史的制作方式。

[1] 克斯汀?海斯翠普編.他者的歷史——社會人類學與歷史制作[C].賈士蘅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0.

[2] 雅各布?坦納著.歷史人類學導論[M].白錫堃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8.

[3] 卡爾?馬克思著.路易?波拿巴的霧月十八日[M].中央編譯局譯,北京:人民出版社,2001.

[4] 奈杰爾﹒巴利著.天真的人類學家:小泥屋筆記[M].何穎怡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

[5] 保羅?拉比諾著.摩洛哥田野作業(yè)反思[M].高丙中、康敏譯,上海:商務(wù)印書館,2008.

[6] 西弗曼,格里弗編.走進歷史田野——歷史人類學的愛爾蘭史個案研究[C].賈士蘅譯,臺北:麥田出版有限公司,1999.

責任編輯:侯德彤

A Discussion about Making History:Response to Other Histories

XU Jing
(Anthropology Research Institute, Shanghai University, Shanghai 200444, China)

“Making history” is an important concept raised in the book Other Histories. This concept shows the process of anthropologists’ commitment to historical research in the 20th century. Instead of the closed and static research methods, anthropology is now gradually moving toward a more open and dynamic study of culture. Anthropologists should first examine the past history of a community before stepping into the working field, and also must observe and consider thoroughly the memories and histories of different societies.

other histories; historical anthropology; make history; write history

K062

A

1005-7110(2011)05-0013-05

2011-08-06

徐晶(1984-),女,上海人,上海大學社會學系人類學專業(yè)博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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