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用 竇道陽
(南京信息工程大學 中國哲學與宗教文化研究中心,江蘇 南京 210044)
雖處三教融攝之境,未易儒士本然情懷
——讀張勇博士新著《柳宗元儒佛道三教觀研究》
李玉用 竇道陽
(南京信息工程大學 中國哲學與宗教文化研究中心,江蘇 南京 210044)
學界以往對柳宗元的研究,多從文學研究的角度和方法去解讀,即便牽涉到其哲學思想,也大多缺少一種宏觀的視野和全面的評價,以至于長期以來對柳宗元評價不徹底或多有誤讀。張勇博士的《柳宗元儒佛道三教觀研究》(黃山書社2010年出版)是一部能夠把詳實資料和有效方法相結合,觀點鮮明的理論專著。該著作觀點新穎、資料詳實、方法得當、體系鮮明,始終在三教融合的宏闊視野下對柳宗元思想重新解讀與考察,這對我們全面系統(tǒng)了解柳宗元三教思想,重新認識其在儒學發(fā)展史中的特殊地位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
柳宗元;張勇;儒學;佛學;道
柳宗元研究由來已久,成果也堪為豐贍。然既往研究,似多涉文學的視角,還罕有從思想史和哲學史的高度去解讀乃至“還原”一個整體可感的柳河東,這不能不說是柳學研究上的一大缺憾。柳宗元不僅是中唐時期的一位卓越的文學家,相形之下,其思想史和哲學上的突破和造詣或許更是能獨領時代風騷的。我們認為,上述評價是不為過分的,在某種意義上,或許還是最“切合”歷史的真實的。中唐在我國思想史和哲學史上具有轉型的“路標”意義——無論是佛教禪宗的盛行、新文學運動(古文運動)的倡導,還是道教內丹學的萌興等共同構成了儒佛道三教融攝的基礎——文學的、宗教的、思想的全新運動極大推進了中國傳統(tǒng)思想文化在中唐的嬗變和發(fā)展。進一步來看,這一“文化轉向”又恰好和該時期的儒佛道三教融合互為表里,一起構成了柳宗元的思想之境。張勇博士的專著《柳宗元儒佛道三教觀研究》嘗試在此歷史構境下努力去“接近”甚或讀懂這樣一位集文學和思想、哲學之大成的柳宗元。誠然,這一“任務”是宏大的也是艱巨的,需要梳理和解決的問題很多,不是這一本著作能完全勝任的。即便如此,讀罷張勇博士的專著,仍然為其學術探索之勇氣、嚴謹扎實之功底和開闊創(chuàng)新之思維而感佩,具體而言,《柳宗元儒佛道三教觀研究》主要在以下幾個方面做出了積極的努力和嘗試:
《柳宗元儒佛道三教觀研究》在行文成書、構建完整體系過程中提出了一些新穎而獨特的觀點,盡管有些觀點不乏商榷之處。如張勇博士“徑直”將柳宗元與佛教的宗密、道教的杜光庭并列中唐三教融合的三大代表,這不僅需要學術探索之勇氣,也是發(fā)“傳統(tǒng)”之未發(fā)。傳統(tǒng)觀點中,力倡“道統(tǒng)說”的韓愈在儒學史的地位要遠較柳宗元之上,似乎昌黎更能代表儒學在三教融合中的成就和地位。通過深入研究,《柳宗元儒佛道三教觀研究》認為韓愈儒林地位之高,無多爭議,然其對佛教嚴守“夷夏之防”繼而大加排斥,不僅欠缺理性認知,在境界上也已落下一層。而面對佛教宗密、道教杜光庭等明確提出“三教融合”主張以加強自身理論建設的同時,唯有柳宗元遙相呼應,提出以“儒”為本位的“三教融合”觀——不但明確提出了三教融合的總原則、總方向,而且批判地吸收、融攝三教思想資源,完成了其儒學宇宙論和心性論的建構,最終成為中唐“三教融合”思潮中的儒家代表。再如,張勇氏著頗為強調柳宗元對宋明儒學中事功一派的開山、先河作用,這一點在既往研究中多為學界所忽略。眾所周知,宋明儒學沿兩條主線發(fā)展,一條是以道德性命為主題的“道問學”,一條是以經世致用為主題的“事功學”?!读谠宸鸬廊逃^研究》不但把柳宗元視為宋明理學整體播撒了“理性之種”,還特別指出“兩大學派中,理學是沿著韓愈偏重‘內圣’方向發(fā)展而來的,事功儒學則是沿著柳宗元偏重‘外王’方向發(fā)展而來,韓、柳兩人對宋代儒學的影響各有側重”,厘清了儒學內部發(fā)展的源頭路徑,肯定了柳宗元對后來事功學發(fā)展的開山作用。當然這樣一些新穎而獨特的觀點,是書中尚有不少,限于篇幅,這里擇其要者敘述之。
既往研究者多關注柳宗元思想中的某一個側面而缺乏整體宏觀自覺,張勇氏著則以三教融合為切入點,不僅對研究柳宗元的原始資料如《河東先生集》等有所倚重,還積極涉歷儒佛道三家中的文獻、原典,尤為可貴的是作者還從佛教《大藏經》中發(fā)掘出有關柳宗元的諸多資料,如在《釋門正統(tǒng)》、《佛祖統(tǒng)紀》等佛教史傳著作,以及契嵩、元賢等高僧的著作中就挖掘出大量對柳宗元“深明內教”、“深救時弊,有補于宗教”、“深明佛法而務行及物之道”等重要的文獻資料。從釋氏眼中看柳宗元,不但入徑新奇,富有創(chuàng)見,而且在占有資料本身上也填補了既往研究者所常忽視的空白,從而為更加深刻、更加全面地理解柳宗元三教觀奠定了基礎。在內地文獻資料基礎上,張勇博士還能充分利用海外期刊資料作參考,以期查漏補缺,相得益彰。
誠然,張勇博士文哲兼修的求學經歷,也可以看出其對文獻資料處理的優(yōu)勢,既具備扎實、穩(wěn)健的文學功底,又兼具縝密、開闊的哲學思維,使得作者在文獻資料的占有和處理上既有宏觀上量的廣博,又有微觀取舍中的邏輯層次性。這在同輩學人中也是難能可貴的。
以柳宗元儒家立場來實現三教融合始終是貫穿“論”“述”過程中的一條“紅線”,盡管柳宗元思想在儒佛道三家文獻記載中都有比較明顯的體現,但他始終站在儒的“體”上,以融合佛道為 “用”。具體“建構”上,柳宗元從經世致用的訴求出發(fā),以“中道”為最高原則,來融攝佛教與道教中“佐世”的成分,以與儒家相契合,從而凸顯柳宗元的儒家本位和儒士情懷。作者不但在每一章節(jié)的“論”“述”中貫穿這一紅線,在論述方法上也多采考據與義理相結合,其中有不少章節(jié)都是在史料考證的基礎上進行義理分析,如作者在論證柳宗元為六祖慧能作的《大鑒碑》中為何絕口不提南禪“法衣”、“頓悟”等顯著佛禪特征時,首先蕩開一筆,留下懸念,繼而通過充分的文獻材料的層層鋪陳,并與王維、劉禹錫為南禪作的碑文的異同作比較,得出“柳宗元想利用奉旨為慧能作碑銘的大好時機,會通南北兩宗,首先就要避開‘法衣’與‘頓悟’這兩個敏感的話題”的結論。這樣的分析過程既避免了行文的武斷和粗暴,又從細節(jié)處體現“帶著了解之同情走近古人”(陳寅恪語)的真性和真情,讀來頗令人信服而愉悅。
可以說,史論結合的方法在氏著中一以貫之,在每個專題展開之前,一般先進行學術史的回顧,然后形成自己的觀點,這樣,既把要討論的問題還原到時代語境中去,又能在“知人論世”與“以意逆志”中得出自己的結論,不致使行文和立論變得淡薄和脆弱。
《柳宗元儒佛道三教觀研究》在謀篇布局中有著鮮明的體系特色,全書以“總——分——總”的結構鋪展,脈絡清晰且邏輯嚴謹。張勇氏著首先闡述了儒佛道三教觀形成的思想文化背景,順“勢”而下,繼而分章節(jié)論述柳宗元于儒佛道三教思想中的具體“表現”——包括認知及其立場、態(tài)度等,最后溪流匯海,總述柳宗元的三教融合觀及對后世的影響。“分”中細縷,“總”中匯流,總分結合使得行文富于變化,收放自如。為了突出和論證柳宗元在儒學史上的地位,尤其在中唐時期的思想史地位,文章中還作了橫縱相結合的對比分析。橫向上,以對佛教迥然有異的態(tài)度把柳宗元和韓愈、李翱等作了區(qū)分,即使在同為“禮佛”者的內部,也對柳宗元和白居易、劉禹錫等人做了異差比較,如指出“與柳宗元積極從佛道思想之中挖掘‘佐世’因素不同,白居易完全把佛道作為躲避現實的工具”,“劉(禹錫)重自我心性的解脫,柳(宗元)更重其對社會治亂的影響”等;縱向上,不但把柳宗元放在了“承前”的思想史地位中,指出柳宗元對儒學發(fā)展成果的系統(tǒng)總結,對儒學自身理論思辨性不強的時刻警醒,更富有遠見地把柳宗元放到了“啟后”的歷史位置上,揭示了柳宗元對后世宋明理學理論思辨性的開啟作用,并從“反天命論思想”和“以儒為本融合三教的學術思路”兩個維度入手,闡發(fā)柳宗元實為宋明理學播下的“理性之種”。
總體來看,張勇博士專著《柳宗元儒佛道三教觀研究》置身三教融合之境,在詳實資料占有的基礎之上,將得當的研究方法和鮮明的結構特色相結合,進而“自然”推導出自己的觀點和結論。在總分闡述中細化三教思想,在橫縱對比中突出河東歷史地位,在三教融合中彰顯其不易的儒家本位和儒士情懷。因此,我們不難得出,《柳宗元儒佛道三教觀研究》實是一部將柳宗元研究進一步推向深入的著作,對于我們全面、系統(tǒng)地認知和理解柳宗元的三教思想,重新評判和確立柳宗元在儒學發(fā)展史和哲學思想史中的特殊地位具有十分重要的參考價值。
(張勇著《柳宗元儒佛道三教觀研究》,合肥:黃山書社2010年出版。)
(責任編校:王晚霞)
I206
A
1673-2219(2011)01-0010-02
2010-07-28
李玉用(1979-),男,江蘇阜寧人,2008年獲南京大學哲學(宗教學)博士學位,現為南京信息工程大學公共管理學院講師,主要從事中國哲學研究。竇道陽(1987-),男,江蘇邳州人,南京信息工程大學公共管理學院2009級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中國哲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