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津

（河北泊頭職業(yè)學院，河北 泊頭 062150）

淺析李賀刺世詩分類

李津

（河北泊頭職業(yè)學院，河北 泊頭 062150）

李賀瑰麗中帶有一絲“鬼氣”的獨特詩風，向來是眾人關注的焦點。由于出身和社會原因，李賀一生郁郁不得志，在其詩中表現(xiàn)出對時政的痛恨和批評，作者將在前人的基礎上，對其鞭斥、諷刺時政的詩作進行探討、分類，來研究其刺世之作。

李賀；刺詩；刺世

李賀是我國唐代杰出的詩人之一，他瑰麗中帶有一絲“鬼氣”的詩風，與其獨特的心理、性格和成長經歷有很大關系?！按淌勒f”自李賀之后便作為學術界的一個普遍觀點流傳下來。李賀余詩200余篇，其中諷刺詩所占比重超過二分之一。杜牧《李長吉歌詩敘》：“蓋《騷》之苗裔，理雖不及，辭或過之?！笃淝闋?，離絕遠去筆墨畦徑間，亦殊不能知之。賀生二十七年死矣！世皆曰：使賀且未死，少加以理，奴仆命《騷》可也?！盵1]后來學者多延續(xù)“少加以理”的說法。但是綜觀這些詩歌，其中諷刺批判統(tǒng)治者荒淫，鞭撻社會黑暗現(xiàn)象的刺世之作所占比重并不小。王琦、葉蔥奇各自在其詩解出版說明里提到 “這些作品都表現(xiàn)了一定的進步傾向”。[2]

李賀諷刺詩在內容的表現(xiàn)上可分為兩類：一類是諷刺統(tǒng)治者的；一類是諷刺上層貴族的。但李賀諷刺詩中很少直接表現(xiàn)批判之意，多從側面來進行對比、鞭斥。因此就需要把握李賀詩中對于人物、事件的描寫背后的深層含義，這樣才能正確揭示李賀詩歌當中的諷刺現(xiàn)象。

一、諷刺統(tǒng)治者

統(tǒng)治者作為國家機器上的最上層，所作所為都關系到一個國家的興盛榮辱。一個國家的興衰與否很大程度上在于統(tǒng)治者的英明抑或昏妄。中唐以后社會處于一個藩鎮(zhèn)割據、動亂不堪的局面。李賀對于統(tǒng)治者荒謬的行為給予了極大的鞭撻和諷刺。

1.直諷統(tǒng)治者（諷刺矛頭直指統(tǒng)治者，但在表達上比較隱晦）

（1）諷藩鎮(zhèn)割據

《猛虎行》

長戈莫舂，強弩莫抨。乳孫哺子，教得生獰。

舉頭為城，調尾為旌。東海黃公，愁見夜行。

道逢騶虞，牛哀不平。何用尺刀，壁上雷鳴。

泰山之下，婦人哭聲。官家有程，吏不敢聽。

李賀寫古人古事，大多用以影射當時的社會現(xiàn)實，往往從不同的角度來表達自己的情感。這首詩塑造了一個為禍鄉(xiāng)里、無人能及的猛虎形象?！叭閷O哺子，教得生獰”老虎一代傳一代，為禍鄉(xiāng)里，無人能除。誠如安史之亂后的藩鎮(zhèn)一樣子孫相承，肆為兇惡，無人征伐平定。“官家有程，吏不敢聽”朝廷一味的姑息、縱容，縱然有心除惡，但不能識人用人，加以征討，只能任其發(fā)展?！锻ㄨb》：“元和七年，李降曾說：“今法令不能制者，河南北五十余州”[3]可見藩鎮(zhèn)的肆虐程度。末兩句對統(tǒng)治者的鞭斥和諷刺達到極致。

（2）批寵信宦官

《呂將軍歌》

呂將軍，騎赤兔。獨攜大膽出秦門，金粟堆邊哭陵樹。北方逆氣污青天，劍龍夜叫將軍閑。將軍振袖拂劍鍔，玉闕朱城有門閣?？目你y龜搖白馬，傅粉女郎火旗下。恒山鐵騎請金槍，遙聞箙中花箭香。西郊寒蓬葉如刺，皇天新栽養(yǎng)神驥。廄中高桁排蹇蹄，飽食青芻飲白水。圓蒼低迷蓋張地，九州人事皆如此。赤山秀鋌御時英，綠眼將軍會天意。

這首詩是諷刺統(tǒng)治者寵信宦官的代表之作。葉蔥奇注：“唐人用典但取一節(jié)，不像后代拘泥，因為將軍姓呂，所以就拿驍勇的呂布來相比?！盵4]呂將軍同呂布一樣的驍勇善戰(zhàn)，在北方藩鎮(zhèn)叛逆的時候，竟不能奮戰(zhàn)沙場，被派去陵墓。而中央派去的竟然是一個“敷粉女郎”，其中充斥的對于憲宗的昏妄、聵亂的尖銳諷刺顯然可見。加上作者本身的仕途不得意，未能重用，心中更是充滿憤慨之意。

《貴主征行樂》

奚騎黃銅連鎖甲，羅旗香干金畫葉。中軍留醉河陽城，嬌嘶紫燕踏花行。春營騎將如紅玉，走馬捎鞭上空綠。女垣素月角咿咿，牙帳未開分錦衣。

李賀的這首詩以寫實的筆法描寫了宦官吐突承璀率領大軍征討在河北承德自立的王承宗。但一場征伐卻被宦官弄成了兒戲，“奚騎黃銅連鎖甲，羅旗香干金畫葉。中軍留醉河陽城，嬌嘶紫燕踏花行。”用香木飾金的旗桿挑著綾羅旗幟，身著鎖甲的女奴擺出一副打仗的假樣。主要將領流連沉醉于遠離前線的河陽，縱情聲色。這樣的宦官監(jiān)軍如此腐敗無能，怎能征伐得勝??！

（3）刺求仙

《古悠悠行》

白景歸西山，碧華上迢迢。今古何處盡，千歲隨風飄。海沙變成石，魚沫吹秦橋?？展膺h流浪，銅柱從年消。

明代王思任《李賀詩解序》“賀既孤憤不遇，而所為嘔心之語，日益高渺，寓今托古，比物征事，大約言悠悠之輩，何至相嚇乃爾。”[5]這首詩是李賀詩作當中典型的諷刺憲宗好神仙、求方士的詩作。首四句來寫日月循環(huán)，時光飛逝。后四句寫秦皇漢武的石橋、銅柱經過千年早已消滅，何況是他們本人呢。秦皇漢武二者都是求長生、重方士的典型，詩人借用二人的悠悠長逝、物是人非來告誡帝王求長生是自欺欺人。

《官街鼓》

曉聲隆隆催轉日，暮聲隆隆呼月出。漢城黃柳映新簾，柏陵飛燕埋香骨。磓碎千年日長白，孝武秦皇聽不得。從君翠發(fā)蘆花色，獨共南山守中國。幾回天上葬神仙，漏聲相將無斷絕。

前六句寫鼓聲報曉警暮、長年不停而求長生的秦皇、漢武也未能長聽著這鼓聲。用鼓聲的長年不停與二帝的人生短暫相對比來告訴憲宗你獨自一人想長生不死，豈不無知可笑。

2.間諷統(tǒng)治者

（1）表士子之失意

《馬詩二十三首》是一組抒發(fā)詩人心中憤悶無人能識和抨擊黑暗的科舉制度的詩。其中既有對于自己不得志的描寫“何當金絡腦，快走踏清秋”、“君王今解劍，何處逐英雄”、“世人憐小頸，金埒畏長牙”；也有對于科舉制度敗落的嘆息“只今掊白草，何日驀青山”、“內馬賜宮人，銀韉刺騏驎。午時鹽坂上，蹭蹬溘風塵”。

《還自會稽歌》

野粉椒壁黃，濕螢滿梁殿。臺城應教人，秋衾夢銅輦。吳霜點歸鬢，身與塘蒲晚。脈脈辭金魚，羈臣守迍賤。

這是李賀自抒困頓之感的詩作。全詩借庾肩吾的發(fā)白身老、不堪再世來表達出自己不得重用，只能像庾肩吾一樣永辭榮祿，長守貧賤了。其中暗含對于統(tǒng)治者不能識人用人的痛恨和諷刺。

《送沈亞之歌》

吳興才人怨春風，桃花滿陌千里紅。紫絲竹斷驄馬小，家住錢塘東復東。白藤交穿織書笈，短策齊裁如梵夾。雄光寶礦獻春卿，煙底驀波乘一葉。春卿拾材白日下，擲置黃金解龍馬。攜笈歸江重入門，勞勞誰是憐君者。吾聞壯夫重心骨，古人三走無摧捽。請君待旦事長鞭，他日還轅及秋律。

這是元和七年春，送落第友人沈亞之所作。此詩前半段寫沈亞之一如自己離家萬里來到京師，謀求功名，可現(xiàn)在如此落魄，一身才華無人能識。后半段寫吏部的不識人才，拋棄了“龍馬、黃金”實為讓人痛恨。末句奉勸友人重新考過。但是李賀未嘗不知科舉制度已敗落，統(tǒng)治者昏妄，腐朽，何時才能給士子一個出頭之日。末句也是李賀自勉的話，希望自己和沈亞之一樣能得到重用。

（2）陳妃嬪之悲慘

《宮娃歌》

蠟光高懸照紗空，花房夜搗紅守宮。象口吹香毾覴暖，七星掛城聞漏板。寒入罘罳殿影昏，彩鸞簾額著霜痕。啼蛄吊月鉤欄下，屈膝銅鋪鎖阿甄。夢入家門上沙渚，天河落處長洲路。愿君光明如太陽，放妾騎魚撇波去。

由于封建帝王有所謂三宮六院，成千上萬的嬪妃宮女供他蹂躪役使。這些女子幽閉在宮中，肉體和精神都受到極大的痛苦，李賀這首《宮娃歌》是宮怨詩中寫得很有特色的一首。詩人通過抒情主人公宮女的心理活動，深入到抒情主人公的內心世界里。末兩句“愿君光明如太陽，放妾騎魚撇波去?！备菍m女對自由的呼喚。作者通過對于宮女的同情來寫出自己對于統(tǒng)治者荒淫無道的鞭撻和諷刺。

《追賦畫江潭苑四首·其二》

寶襪菊衣單，蕉花密露寒。水光蘭澤葉，帶重剪刀錢。角暖盤弓易，靴長上馬難。淚痕沾寢帳，勻粉照金鞍。

這首詩通過描寫宮女的凄慘來反映帝王的荒淫。“淚痕沾寢帳，勻粉照金鞍?！眲蚍凼┲?，光艷照人，看似很快樂，但是誰能懂的他們內心的痛苦呢。

（3）陳民眾之痛苦

《老夫采玉歌》

采玉采玉須水碧，琢作步搖徒好色。老夫饑寒龍為愁，藍溪水氣無清白。夜雨岡頭食蓁子，杜鵑口血老夫淚。藍溪之水厭生人，身死千年恨溪水。斜杉柏風雨如嘯，泉腳掛繩青裊裊。村寒白屋念嬌嬰，古臺石磴懸腸草。

《老夫采玉歌》是李賀少數(shù)以現(xiàn)實社會生活為題材的作品之一。詩歌開頭便揭露統(tǒng)治者的壓迫，老工人采玉不是為了自己的生活，只是為了“琢作步搖徒好色“，暗含諷刺之意。中間寫到老工人采玉的艱辛，忍耐饑寒和暴雨只是為了家中的兒女。正如王琦所說：“夫不恨官吏，而恨溪水，微詞也。”這種平實的寫法給予讀者最大的震撼，同時對于上層階級給予尖刻的鞭斥和諷刺。

《感諷五首·其一》

合浦無明珠，龍洲無木奴。足知造化力，不給使君須。越婦未織作，吳蠶始蠕蠕?？h官騎馬來，獰色虬紫須。懷中一方板，板上數(shù)行書?！安灰蚴咕傻迷劆枏]？越婦拜縣官：“桑牙今尚小。會待春日晏，絲車方擲掉。越婦通言語，小姑具黃粱?？h官踏飧去，簿吏復登堂。

這首詩同樣作為以現(xiàn)實生活入手的作品。首四句便指出統(tǒng)治者的橫征暴斂根本無力滿足，其中諷刺之意顯然可見。從第五句到結尾，詩人用平緩的語氣向世人敘述了官吏的貪欲之極。將他們的丑陋面目直白的描寫出來。越婦的無力應對更是對統(tǒng)治者昏庸無道的尖銳諷刺。

二、諷刺上層貴族

《牡丹種曲》

蓮枝未長秦蘅老，走馬馱金斸春草。水灌香泥卻月盤，一夜綠房迎白曉。美人醉語園中煙，晚華已散蝶又闌。梁王老去羅衣在，拂袖風吹蜀國弦。歸霞帔拖蜀帳昏，嫣紅落粉罷承恩。檀郎謝女眠何處？樓臺月明燕夜語。

此詩是李賀詩中描寫當時貴族奢靡最為直接的一首。這首詩用意和白居易的《帝城春欲暮》一篇大略相同，都是諷刺當時賞花的瘋狂豪奢的，而這篇比白詩更進一層，白詩主要譏諷多金買花，這篇更進一層說，重金買來后，也不過只供一日宴賞，轉眼便棄之不顧，譏諷的更透徹，更深刻。

《梁臺古意》

梁王臺沼空中立，天河之水夜飛入。臺前斗玉作蛟龍，綠粉掃天愁露濕。撞鐘飲酒行射天，金虎蹙裘噴血斑。朝朝暮暮愁海翻，長繩系日樂當年。芙蓉凝紅得秋色，蘭臉別春啼脈脈。蘆洲客雁報春來，寥落野湟秋漫白。

這首詩以梁王宮殿的豪奢、華麗入題，寫他的日夜驕縱淫樂。然而四季變換，昔日豪華已成陳跡。王琦注：“此追諷太平公主也。”所說很是，李賀詩中關于貴戚宴樂如《夜飲朝眠曲》寫公主宴請皇子，通宵作樂，這首雖未完全視為諷刺太平公主，但確實在諷刺當時貴戚的奢華、腐敗的。

《貴公子夜闌曲》

裊裊沉水煙，烏啼夜闌景。

曲沼芙蓉波，腰圍白玉冷。

李賀在這里描寫的是豪華的貴族宴庭生活，全詩僅有四句，卻將貴公子的徹夜狂歡、嬌貴淫逸描摹的淋漓盡致。末句一個“冷”字更是如作者親臨感受，在慨嘆之余未免不帶有對造成這種貧富差距的腐朽統(tǒng)治、政策給予極大的鞭斥。

此外，《嘲雪》“久別遼城鶴，毛衣已應故?！薄ⅰ吨x秀才有妾縞練，改從于人，秀才引留之不得，后生感憶。座人制詩嘲誚。賀復繼四首。》、《花游曲并序》“煙濕愁車重，紅油覆畫衣。舞裙香不暖，酒色上來遲。”、《許公子鄭姬歌》、《假龍吟歌》、《秦宮詩》、《榮華樂》、《相勸酒》、《謠華樂》、《漢唐姬飲酒歌》、《嘲少年》、《謠俗》、《少年樂》、《感諷六首·其六》、《夜來樂》、《將進酒》等都是通篇描寫貴族生活的，以諷刺當時的上層階級。

通過對李賀詩集中批判時政的詩進行分類整理，繼而探尋詩人的生存狀態(tài)和批判意識，從而深入分析其詩所表達的對于時政的痛恨和鞭撻，使我們看到了一個不僅在詩歌藝術上有著卓越成就而且對國家、對人民有著無比的憂患和同情的詩人形象。

[1]杜牧.李長吉歌詩序

[2]李賀著.[清]王琦等注.李賀詩歌集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以后所引詩歌均出自此書）

[3]司馬光.資治通鑒[M].北京:中華書局.1956.1314.

[4]李賀著.葉蔥奇疏注.李賀詩集[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59.302.

[5]王思任.王季重十種[M].浙江古籍出版社，1987.86.

I206

A

1005-1554（2011）01-0030-03

2010-11-25

李津（1972-），女，河北泊頭人，河北泊頭職業(yè)學院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