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 霞
(山東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山東濟南 250100)
論辛亥風云人物陳去病與孫中山的關系
趙 霞
(山東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山東濟南 250100)
陳去病作為著名文學團體南社的領袖、辛亥風云人物,以文字為利器,配合同盟會掀起反清浪潮,民國建立之后,他追隨孫中山擔任政治職務,發(fā)動武裝斗爭,身體力行地宣傳革命。由于政見的一致、信仰般的追隨、工作中的全力以赴,陳去病也與孫中山結(jié)下了深厚的友誼。
陳去病;孫中山;關系
陳去病(1874—1933)是民國時期重要的政治活動家、革命家、詩人、學者,原名慶林,字佩忍,又字巢南、病倩,別名垂虹亭長,江蘇吳江縣同里鎮(zhèn)人,為遺腹子。陳去病自幼為吳地文化浸染,早年雖得中功名,然始終“倡言革命”,1903年東渡日本,后加入光復會和同盟會,自此正式舉起革命義旗。陳去病擅長利用文字作利器,于辛亥革命前先后輯錄、編纂《陸沉叢書》、《清秘史》等多部作品,意在激勵民眾,1909年,與柳亞子、高旭創(chuàng)建中國近代頗具規(guī)模的文學社團——南社,作為南社首倡者,在社團發(fā)展前期始終占據(jù)主盟位置,同時在打通地域隔斷、擴大南社影響力及引領南社精神等方面功不可沒。辛亥革命后陳去病追隨孫中山,先后參加“二次革命”、“護法運動”并擔任重要政治職務,同時積極響應地方自治政策,策劃武裝起義,并不遺余力地宣傳革命思想,追隨孫中山20載,忠心不渝,孫中山去世之后逐漸對當局失望,晚年潛心教育。
陳去病稱得上同盟會元老,但在他身上政黨的標簽并不明顯,作為南社的領袖人物,他更像一個意氣風發(fā)、胸懷天下的儒生,辛亥革命前后成為陳去病文學創(chuàng)作和實際政治活動的活躍期,他先后主筆主編數(shù)份報刊,文章針砭時弊,筆鋒犀利,而由于所處年代的特殊性以及政治立場的接近,他與孫中山不僅熟識且有著深厚的友誼,這些交往在陳去病的詩歌作品中也時有體現(xiàn)。
孫中山在1917年為陳去病的母親作墓志銘時,在敘文中曾動情地形容兩人的關系:“十年袍澤,患難同嘗,知去病者宜莫余若”,陳去病自加入同盟會后,建立革命團體,創(chuàng)辦進步刊物、學校,始終以輿論宣傳排滿主張,并在帝制推翻之后與孫中山為代表的革命者并肩作戰(zhàn),經(jīng)歷和見證著民主共和之路的艱辛。實際上,在之后的10年里,陳去病一如既往,盡管面對的是更多失敗與混亂局面,但他始終沒有放棄最初的選擇,堅定地支持與擁護孫中山的決定,直至1925年孫中山去世,這段情誼歷經(jīng)20載未變,而兩人的關系密切也體現(xiàn)在諸多方面。
二次革命之前,陳去病與孫中山在處理政治問題上有著一定程度的相似性,陳去病以民族主義的觀念起家,為排滿反清不遺余力,卻在具體的處理方式上不時出現(xiàn)知識分子的天真,熱情有余卻缺乏職業(yè)革命家的戰(zhàn)略思想和長遠計劃;孫中山宣揚三民主義,一心想把中國建成美利堅模式,卻并沒有過多地考慮到中國當時的教育水平、經(jīng)濟發(fā)展狀況等各類細化指標,同樣有著不切實際的一面,然而二人又同時具備革命者敏銳的政治眼光,在關鍵問題上取得方向上的一致。
辛亥革命之前,兩人沒有過多交往上的記錄,由于同盟會當時尚屬于秘密組織,革命活動須以安全為重,而陳去病卻因為主盟南社,高調(diào)亮相,南社成員中雖多有同盟會會員,然畢竟屬文學社團,活動范圍相對寬松,四面楚歌的清廷對文化輿論的壓制早已有心無力,因所處環(huán)境的一明一暗,故二人實際上鮮有往來,但二人的作為卻頗有殊途同歸之意。陳去病的想法更加單純,國家受盡欺凌的罪魁禍首就是清廷,因此推翻異族統(tǒng)治、高揚民族主義旗幟成了陳去病在這段時期唯一和最終的目的;對于有著長期斗爭經(jīng)驗的孫中山而言,他有著循序漸進的構(gòu)想:“吾黨所標三大主義,由民族而民權(quán)、民生者,進行之時有先后,而欲造成圓滿純固之國家”①《孫中山全集》,中華書局1985年版,第1577頁,民族主義同樣是第一步,于是二人一在輿論界大放異彩,一在政界緊鑼密鼓地籌劃,共同見證了帝制的滅亡。
然而在很短的時間內(nèi),由于革命黨人政見不一產(chǎn)生分化,使袁世凱有機可乘,陳去病在作于辛亥年的《對于內(nèi)訌者之悲感》中便意識到了這種威脅和袁氏的狼子野心:“蓋彼袁世凱者,方將自制吾有內(nèi)部之爭,而后可部勒其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猛烈手段,乘釁蹈瑕,奮焉突入,以傾覆我垂成之績,以搴我獨立之旗,以遂其黃幄左纛,帝國立憲之雄圖。”孫中山對袁氏的看法亦相當準確:“袁世凱是個大奸大憝,把建立民國的大任付托給他,是靠不住的。我們革命黨,應該有勇氣,有決心率領南方起義將士,繼續(xù)戰(zhàn)斗,趁此全國人心傾向革命的時候,必然勝利可期?!雹凇缎梁ジ锩貞涗洝?,中華書局1961年版,第200頁。也正是在這種想法的驅(qū)使下,二次革命拉開序幕,也由此開啟了民國混亂的局面,盡管如此,從上述觀點比較可以看出,在前期,陳去病和孫中山二人的斗爭目標明確,稱得上是志同道合的同志。
政治領袖,不僅在社會實踐,在社會理論上也有著獨特的貢獻和作用,正是由于如此,領袖人物極易為人所崇拜,這一點在陳去病對孫中山的追隨中體現(xiàn)得極為明顯。現(xiàn)代心理學認為,英雄崇拜心理的重要誘因之一是暈輪效應,指的是人的突出特征會像耀眼的光環(huán)一樣,給周圍的人留下深刻、清晰的印象,并由此決定了對其整體性的評價,而其他特征則相對地模糊而降到次要地位。③祥貴:《崇拜心理學》,大眾文藝出版社2009年版,第10頁。這種效應的正面影響會使崇拜者信念堅定,但如果擴大和泛化則會形成盲從,這一點同樣在民國時期孫中山和他的追隨者們身上表現(xiàn)了出來。
二次革命之后,孫中山在政治判斷上有很多失誤之舉,由于政治根基不穩(wěn),不得不借助他人力量,在對待袁世凱的態(tài)度上便出現(xiàn)數(shù)次搖擺,雖部分原因是應時事潮流而動,為自己爭得更多政治上的支持和主動地位,但孫中山的這種態(tài)度讓很多革命者感到無所適從。由于手中沒有兵權(quán),面對著“去一滿洲之專制,轉(zhuǎn)生出無數(shù)強盜之專制,其為毒之烈,較前尤甚”④《孫中山選集》,《建國方略》自序,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115頁。的局面,孫中山試圖借助南方各地的幫會勢力與軍閥集團的力量為己所用,以達到自己的政治目的。然而這種割據(jù)中的動蕩同時也是一種動態(tài)的平衡,缺乏巨大的利益誘餌,誰都不會輕易地挑起事端,甘冒風險打破平衡,而孫中山也終于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敗面前認識到:“吾國之大患,莫大于武人爭雄,南與北如一丘之貉?!睂嶋H上這種“以惡制惡”的想法從開始就沒有成功的把握,但在崇拜心理的作用下,陳去病等人仍緊緊追隨,從政治足跡上看,與孫中山的活動極其合拍,從1913年反袁專政的二次革命開始,歷經(jīng)地方自治起義、一次護法戰(zhàn)爭、北伐戰(zhàn)爭,陳去病始終奔走相助,雖然經(jīng)歷的這幾次戰(zhàn)爭無一例外地以失敗告終,但陳去病對孫中山一如既往地支持與信任,在后期陳去病很少表達自己的政治觀點,在行動上則更多地表現(xiàn)出一種習慣性追隨。
這種精神上的追隨在孫中山去世之后陳去病的舉動上也能明顯地看出來,1925年孫中山去世之后,陳去病的政治活動明顯減少,精神領袖的離世讓陳去病情緒低落,領袖的力量可見一斑。陳去病之后的詩作涉及局勢時,大都帶有一種“英雄已逝,無人再造河山”的苦悶情緒,如《總理奉安周年,恭謁陵寢晉謁梓宮,禮成感賦》:“鼎湖龍去復經(jīng)年,墜履遺弓恨未捐。宿雨全收煊白日,觚棱高聳接青天。蒲觴角黍逢關節(jié),丹荔黃蕉燦綺筵。只是烽煙消不盡,中原遙望一凄然。”
而在《總理奉安,病不克赴詩以紀哀》中,“天花倘赴靈山會”一句的注釋里,陳去病記錄了發(fā)生在孫中山身上的一件靈異之事:“君自普陀佛頂山下佛寺,忽顧從者曰:‘寺前何熱鬧乃爾?’眾答曰:‘未有所睹!’公曰:‘否!否!予見有彩坊、旗幟,人物甚眾。而云無睹,何也?’眾皆愕然。既入寺,公復導眾出。至一石壁下,曰:‘吾所睹者乃在此。初以為山僧結(jié)彩歡迎,今果無之。奇哉!’方丈乃揖賀曰:‘大總統(tǒng)洪福齊天,此佛光相照也。’……”這件事情的有無暫且不論,僅事情本身便已經(jīng)帶有在盲目和狂熱的崇拜心理作用下將領袖人物神化的色彩了。孫中山的突然去世也使陳去病陷入了政治上的迷茫,1925年11月,部分國民黨要員在北京西山召開一屆四中全會,為求得支持而拉攏元老級人物,陳去病在極度迷茫中選擇通電支持西山會議,也因此而為后人所詬病,這一點同樣可以從側(cè)面反映出孫中山作為精神領袖在陳去病政治之路上的重要地位。
民國時期,陳去病和孫中山的交往公開化,也更加頻繁,不論是為國家建設獻計獻策,還是在革命斗爭中鼓舞士氣,陳去病都竭盡所能、鼎力相助。自推翻帝制之后,盡管國家頗多磨難,國體政體建設均不完善,但孫中山已經(jīng)開始按照由民族而民權(quán)、民生的構(gòu)想為中國鋪設一條實業(yè)發(fā)展的道路。1916年8月16日,孫中山由上海抵達杭州,視察浙江,陳去病全程陪同直至24日,在他的詩作《會稽游應孫公教》中記錄了孫中山到達浙江后百姓歡迎的盛況:“我公好游兼好奇,越中父老欣相隨?!薄杜阆闵焦骱锓夯丶镄臉怯凶鳌分杏兄^往開來的意氣風發(fā):“艱難家國良多故,領略湖山且自強。昧旦北高峰上去,銀濤旭日任評量?!?月24日,陳去病等人陪同孫中山乘“健康號”軍艦至舟山群島視察以判斷此地有無建港條件,孫中山在象山向陳去病詢問了地形和相關事宜,在《象山港即事》中,陳去病對此行的目的、孫中山的雄心斗志和居安思危的態(tài)度作了生動的描述:“浙東多海灣,灣灣盡開坼。最奇為象山,中閎亦外窄。既可資保障,復足容琛舶。所以籌國防,茲焉動規(guī)畫。悠忽復經(jīng)年,任付魚龍宅。德也既未孚,險棄徒堪惜。居安忘竟危,臨危問何益。偉哉香山公,雄圖托遊跡。”
孫中山后于1917—1919年間陸續(xù)完成《建國方略》,其中物質(zhì)建設部分的《實業(yè)計劃》中提到,要在中國沿海修建三個深水港,其中之一即是位于東海杭州灣乍浦、澉浦之間的東方大港,并將其作為整理長江水道的第一步,而這一構(gòu)想也正是得益于浙江之行。
開始于1922年的北伐戰(zhàn)爭對孫中山意義十分重大,這位屢敗屢戰(zhàn)卻愈挫彌堅的傳奇領袖即將迎來他人生中最后一次大規(guī)模的革命戰(zhàn)斗,他在家鄉(xiāng)廣東再一次起師,大有成敗在此一舉之勢,陳去病只身奔赴廣東,赴韶關追隨孫中山,任北伐大本營前敵宣傳主任,甚至親臨陣前鼓舞士氣,在詩作中談及此次北伐亦顯示出萬丈豪情:“杖策從征亦快哉,登臨時傍九成臺。遙看北伐軍容壯,近列南薰殿陛來。諸將歡呼爭獻捷,元戎饑渴正求才。孔璋詎復工書檄,倚馬聊憑賦落梅?!?《從香山公于韶關行幕》)由于陳去病一直做文職工作,這注定他不會策馬馳騁、陣前殺敵,不會對革命的勝負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然而他對于孫中山交付工作所有的認真態(tài)度和全力以赴依然值得肯定,這是出于一種完全的信任和發(fā)自心底的擁護。
陳去病和孫中山二人的關系可謂“日久見人心”,20年的追隨與并肩戰(zhàn)斗,孫中山把這段友誼看得很重,回憶及1916年浙江視察之余,游覽山水勝景,體味古人情致,而“從我游者,二三子外,惟吳江陳子去病與焉”①《孫中山全集》第四卷,《陳母倪節(jié)孝君墓碑銘并序》,中華書局1985年版,第1頁。。把糾結(jié)的國事暫置腦后,同興致相投之人泛舟暢談,亦人生一大快事,在其中表現(xiàn)更多的是朋友間的珍貴記憶,孫中山曾為陳去病父叔墓園題寫坊額,在聽聞陳去病講述其母的賢名之后,親自為之題“女之師表”并為陳母作墓志銘。這些對陳去病是莫大的榮耀,對一個擁有傳統(tǒng)思想的知識分子來說,沒有什么比光耀門楣更加令人興奮,也正是為此,陳去病對孫中山總有感恩之情,在詩文中數(shù)次提及,直到孫中山去世之后,陳去病仍對這些事念念不忘,直言孫中山為自己的“感恩知己”②《浩歌堂詩續(xù)鈔》,《總理奉安,病不克赴詩以紀哀》。。孫中山這種真誠的態(tài)度換來的是陳去病的全力以赴、一諾千金。1921年7月,為蘇曼殊的葬事,陳去病與徐自華赴廣東訪謁孫中山,此時孫中山已經(jīng)有意北伐,因此希望陳去病可以留下助其一臂之力,然而當時陳去病在上海等地任教,一時難以抽身,于是向?qū)O中山請求“暫歸候命”,孫中山未加勉強,至1922年北伐戰(zhàn)起,陳去病果因有承諾在先,只身赴粵。這種言出必行更像是一種朋友間的托付與信任,在中國社會形態(tài)全盤顛覆的動蕩歲月中,20年的時間讓二人產(chǎn)生了深厚的革命友誼。
I206.2
A
1003-4145[2011]10-0026-03
2011-08-29
趙 霞(1983—),女,滿族,山東省青島市人,山東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古代文學專業(yè)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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