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萬里
(上海大學 文學院,上海 200444)
臺州在南宋屬兩浙東路,轄五縣:臨海(望)、黃巖、天臺、仙居、寧海。東臨大海,東北抵磕蒼山與慶元府(今寧波)接,北抵五里關(guān)嶺與紹興府接,西北抵大盆山與婺州接,西抵蒼嶺與處州接,南抵盤山與溫州接。面朝大海,三面環(huán)山,世外桃源般的地理環(huán)境,讓它的文化也帶上了某種程度上的獨特性。本文旨在探究臺州地域文化傳統(tǒng)從“仙源佛窟”向“理學名邦”的轉(zhuǎn)型過程。
臺州以天臺山而得名,而天臺山自古為道教圣地。今傳道教十大洞天中,臺州居其三:委羽山洞(在黃巖)、赤城山洞(在天臺)、括蒼山洞(在仙居);三十六小洞天中臺州有“蓋竹山洞”(在黃巖);七十二福地中臺州有蓋竹山、東仙源、西仙源、靈墟四處。①據(jù)今人研究,洞天福地的觀念形成于東晉以前。東晉道士顧歡所編《真跡經(jīng)》(又名《道跡經(jīng)》中已提到十大洞天,見《中國道教》第4冊第136頁)。孫綽(314—371,字興公)在《天臺山賦》序中說:“天臺山者,蓋山岳之神秀也。渉海則有方丈、蓬萊,登陸則有四明、天臺,皆玄圣之所游化,靈仙之所窟宅?!保?]可知在孫綽任章安令(今臨海)時,天臺山的道教文化氛圍已相當濃厚。東晉以前不論,②《赤城志》卷三十五“釋道”載,東晉以前與臺州有關(guān)聯(lián)的著名道教人物有:周朝王喬、后漢劉晨、阮肇(永平中入天臺山采藥失道,《幽明錄》作劉晟)、漢末陳仲林、許道居、尹林子、趙叔道(四人居蓋竹山得道,其后王世龍、趙道元、傅太初等又居之)、三國時吳人左慈(葛玄之師)、葛玄等人,皆傳說與事實參半。換個角度來看,這也說明臺州與道教的關(guān)系源遠流長。[2]僅以東晉來說,天臺道士(或曾活動于此)著名者有:平仲節(jié)(?—345),于括蒼山從宋君學道,據(jù)稱“精思四十五年,體有真氣”(葛洪《神仙傳》);王玄甫、鄧伯元,兩人同于赤城修道,王玄甫能內(nèi)見五臟,冥夜中作書;鄧伯元發(fā)明了盛極一時的“青精石飯之法”;[3]卷九任敦,字尚能,居臨海,據(jù)說能役鬼召神,隱身分形;白云先生,即天臺紫真,王羲之“永”字法為其所授;葛洪,曾在臺州蓋竹山、括蒼山、赤城山、桐柏山修道;夏馥,入天臺桐柏山修道,遇黃真人,授以黃水云漿之法;[3]卷九許邁,拜南海太守鮑靚為師,得中部之法及三皇內(nèi)文,后在臨海修道多年,善書法,與王羲之交好;郗愔(313—384),《晉書》載“為臨海太守,會弟曇卒,益無處世意,在郡優(yōu)游,頗稱簡默。與姊夫王羲之、高士許恂(詢)并有邁世之風,俱棲心絕谷,修黃老之術(shù)。后以疾去職,乃筑宅章安,有終焉之志?!?郗鑒傳附)[4]郗愔雖為士流,但也可視為道流人物。
孫綽是東晉有影響的名士,成帝咸康末(340年前后)曾任臨??ふ掳?今臺州臨海)令,任上他寫出了著名的《天臺山賦》。臺州別稱赤城,源于此賦中的名句:“赤城霞起而建標,瀑布飛流以界道”。孫綽以游仙筆法,寫自己“登”(神游)天臺山的情景:“被毛褐之森森,振金策之鈴鈴。披荒榛之蒙蘢,陟峭崿之崢嶸。濟楢溪而直進,落五界而迅征??珩妨畱翼悖R萬丈之絕冥。踐莓苔之滑石,搏壁立之翠屏。攬樛木之長蘿,援葛藟之飛莖。”完全是行走在人煙絕跡之處,此時的臺州,除道教文化駐足之外,還處在荒蠻未鑿的狀態(tài)。經(jīng)過艱難的跋涉之后,終“迄于仙都”。仙都如何?
雙闕云竦以夾道,瓊臺中天而懸居。珠閣玲瓏于林間,玉堂陰映于高隅。彤云斐亹以翼欞,皦日烱晃于綺疏。八桂森挺以凌霜,五芝含秀而晨敷。恵風佇芳于陽林,醴泉涌溜于陰渠。建木滅景于千尋,琪樹璀璨而垂珠。
從原始森林來到天上仙境,“游覽既周,體靜心閑。害馬已去,世事都捐。投刃皆虛,目牛無全”(賦中語)。仙都帶給人的是無限欣悅,作者由此而經(jīng)歷了一次精神世界的升華。此賦文彩之絢麗,境界之奇異,后繼者只有李白《蜀道難》、《夢游天姥吟留別》及今日電影《阿凡達》中的場景,差可與之相比。孫綽《天臺山賦》是將天臺山推向主流文化圈的第一個文化坐標,故南宋臺州大學者陳耆卿在《赤城志》卷十九“山水門一”中說:“臺以山名州,自孫綽一賦,光價殆十倍。”后世士大夫的“天臺想象”多肇端于此。
常言道:天下名山僧占多。天臺山的奇山異水,佛教非但沒讓道教獨擅,且有后來居上之勢。據(jù)載,東晉興寧年間(363—366),曾有釋曇猷來天臺傳教。南朝陳太建七年至至德三年(575—585),釋智顗(即智者大師)來天臺山說法,其教遂稱天臺宗。天臺宗是中國佛教最早創(chuàng)立的一個宗派,以國清寺為祖庭,此陳隋時事。
入唐,天臺佛道兩教愈加勃興。道教名士王遠知、司馬承禎、吳筠、賀知章、徐靈府、杜光庭等,皆與天臺聯(lián)系緊密者。佛教則有豐干、寒山、拾得(號國清三隱)、溈山禪師、湛然等名家。[2]卷三十五臺州遂有“仙佛之國”的美稱。[2]卷三十五
司馬承禎(647—735),字子微,是繼東晉孫綽、南朝陳智顗之后,將臺州推向主流文化圈的又一重要人物。司馬承禎為陶弘景三傳弟子,居天臺玉霄峰,自號“白云子”。他對道教的貢獻是:汲取儒家的正心誠意和佛教的止觀、禪定之說,系統(tǒng)地闡述了道家修道成仙的理論。[5]在當時影響巨大,后世奉其教曰“南岳天臺派”(此派代表人物均在南岳短暫停留過)。武后、睿宗、玄宗均召其至京師,每次還山,皇帝及公卿數(shù)十人均有詩相送,這些詩在《天臺前集》中保存了一些。①《天臺前集》載此類詩甚多,如唐玄宗《送司馬煉師歸天臺山》、宋之問《送司馬道士游天臺》、《寄天臺山司馬道士》、李嶠《送司馬先生》、沈佺期《同工部李侍郎適訪司馬先生子微》(《文苑英華》作《送司馬白云歸天臺》)、張說《寄天臺司馬道士》、沈如筠《寄天臺司馬道士》、崔湜《寄天臺司馬先生》。詩中大多表達了與彼岸世界的隔絕之感和不勝向往之情的:
江湖與城闕,異跡且殊倫。(唐玄宗送司馬承禎詩句)
蓬萊闕下長相憶,桐栢山頭去不歸。(宋之問送司馬承禎詩句)
蓬閣桃源兩處分,人間海上不相聞。(李嶠送司馬承禎詩句)
白云天臺山,可思不可見。(沈如筠寄天臺司馬道士詩句)
人間白云返,天上赤龍迎。(崔湜《寄天臺司馬先生》)
在皇帝、大臣們的唱和影響之下,臺州山水成為文學家筆下常見的詩歌題材,神仙人物、靈異古跡、紫煙青藤、寺廟宮觀、奇峰異嶺,往往是臺州“仙源佛窟”的具象,也是唐宋士人“天臺想象”的核心。詩人們在表達對神仙境界的向往的同時,還伴隨著對塵世的厭棄,臺州天臺山,成了士大夫想象中安頓心靈的最佳之處:
紛吾遠游意,學彼長生道。(孟浩然《宿天臺桐柏觀》)
不教日月拘身事,自與煙蘿結(jié)野情。(杜荀鶴《送項山人歸天臺》)
他日拋塵土,因君擬煉丹。(羅隠《寄剡縣主簿》)
北宋時臺州又出了幾位道教大師。張無夢,安靈隱,號鴻濛字?!坝翁炫_,登赤城,廬于瓊臺,行赤松導引、安期還丹之法”,[6]以修煉內(nèi)丹之事形于歌詩,得百余首,名《還元篇》。宋咸平四年(1001)前后,臺州倅夏竦獻《還元篇》于參知政事王欽,欽若奏聞?wù)孀?,真宗遂召張元夢來京。張還山時,真宗賦《送張無夢歸天臺山詩》送行。和詩者有王欽若、陳堯叟、錢惟演等大臣三十余人。[7]卷上張伯端(?—1082),字平叔,人稱“悟真先生”或“紫陽先生”。著《悟真篇》,主先修命后修性,禪道合流,為內(nèi)丹南宗之祖。至此,佛道兩大宗教在臺州天臺山已有三次開宗立派的記錄。陳景元(1025—1094),字太虛,自號“碧虛子”。居天臺修道十余年,主清靜之說。天臺山作為“仙佛之國”,其歷史影響力在北宋達到頂峰。
由于最高統(tǒng)治者的提倡,僧徒道士在天臺山與京師之間往來更頻繁了,而名公大臣為他們吟詩送行似乎也成了一種政治時尚。在張無夢還山后不久,佛徒梵才大師也踏上了回歸天臺之路,錢惟演領(lǐng)銜賦《送梵才大師歸天臺》,和者有章得象、蔣堂、葉清臣等“名公”二十三人以上;同時又有某名僧回天臺護國寺,賦詩送行者有丁謂、錢惟演、呂夷簡等“名公”二十二人;又有某僧歸臺州天寧萬年禪院,賦詩送行者有錢惟演、楊億、李宗諤等“名公”十人;[7]卷上崇教大師回天臺壽昌寺,楊億領(lǐng)銜賦詩送行,和者有陳堯叟等“名公”六人。[7]拾遺此時士大夫親蒞臺州者畢竟還少,多數(shù)詩歌出于“懸想”,懸想的依據(jù)是士大夫歷代“遺傳”的“天臺想象”。
可以說,由于士人的文化參與(文學創(chuàng)作),臺州作為“仙佛之國”或者“仙源佛窟”的形象更鮮明了。此時的臺州地域文化,深受“天臺想象”的制約和陶鑄——佛道文化占絕對主流,儒家文化剛剛蹣跚起步。元豐三年(1080),陸佃之兄陸佖為黃巖令,①《赤城志》卷十一載,元豐三年陸佖為黃巖令,注曰:“佃之弟,見內(nèi)照庵詩序,壁記不載?!倍懙琛睹钪窃河洝穭t自道陸佖為兄(見《赤城志》卷二十八“妙智院”條附錄)。當以“兄”為是。陸佃為作《妙智院記》,他眼中的黃巖縣“其俗無貴賤大扺向佛,雖屠羊履狶牛醫(yī)馬走漿奴酒保洴澼之家,亦望佛剎輒式,遇其像且拜也。以故學佛之徒飾官宇為莊嚴,則吝者施財,惰者輸力,傴者獻涂,眇者効準,聾者與之磨礱,而土木之功,蒼黈赭堊之飾,殆無遺巧”,[2]卷二十八完全是佛國景象。南宋嘉定時,臺州佛道勢力之盛猶有數(shù)據(jù)可證:“(州學)歲得谷僅一千九百石”[2]卷十三“學田”,而同時臺州共有寺觀三百六十二所,有田十三萬五千四百四十九畝(寺均四百八十余畝),地三萬六千七十六畝(寺均百畝),基六千三百五十丈,山十三萬一千二百七十四畝(寺均四百七十畝左右)。[2]卷十四《版籍·寺觀》這還是臺州在南宋儒學發(fā)達之后的社會現(xiàn)實,不難想象一百多年前,當臺州儒學起步時,佛道文化在當?shù)氐挠绊懯呛蔚鹊纳顝V。
陳耆卿序《赤城志》巻三十二《人物門》時說:“(人物)蓋非有勛業(yè)不傳,非有名節(jié)不傳,非有文藝不傳”,而臺州符合“三傳”條件的人太少,故“自漢至五季,綿歷如許而仕焉者止十人,遁焉者止七人,寓焉者止十一人”。陳耆卿所說“人物”,顯然指以儒家思想為歸依的士人。
據(jù)《赤城志》卷三十三《仕進門》記載,可知迄于北宋中期,儒學在臺州尚未展開。臺州至北宋大中祥符二年(1009)始有進士及第者,慶歷六年(1046)臨海人楊蟠中進士,喜作詩,頗有佳句,后得與文化名流歐陽修、蘇軾等交游,為臺州第一位稍具影響的士人。但臺州儒學荒蕪之狀尚未有根本性改觀,臨海人羅適(1029—1101)回憶自己少年讀書時好讀書,但:
鄉(xiāng)中無文籍,唯鄉(xiāng)先生朱叟絳世傳《論語》、《毛詩》,皆無批注。余手寫讀之,茫然不知義旨之罅隙,唯永嘆而己。慶歷中,有僧智賢師、禹昭師,皆里釋之秀者……惟賢通儒書,能講五經(jīng)、《論語》。二師性明敏,志堅而氣剛,各以儒釋二家自負,不少下人。余因得與二師游。假其書,叩其論議,日浸淫開發(fā),聞此達彼,由是知圣賢之門墻有可入者。遂尋師訪友,以終所業(yè)。余知經(jīng)術(shù)之為樂,權(quán)輿于二師也(羅適《寧海永樂院記》)[2]卷二十九
羅適為北宋治平二年(1065)進士,是臺州“前輩大雅,以適為稱首”的人物,鄉(xiāng)賢祠里排名第一,他的啟蒙老師竟是佛教徒;而且羅適之后業(yè)儒者后繼乏人,“自余登第三紀矣,鄉(xiāng)曲少年無登第者,亦無僧以儒釋學自負如二師者”。[2]卷二十九儒學在臺州地域文化中力量之微弱,可想而知。
臺州儒學的發(fā)展,徐中行父子與陳襄居功最多。徐中行,臺州臨海人,始知學,聞安定胡瑗講道蘇湖間,遂往求學。至京師邸舍,遇胡瑗弟子劉彝,得胡氏所授經(jīng)義,熟讀精思年余。累舉進士不第,以明經(jīng)教授鄉(xiāng)邦。徐中行所教,自灑掃應對、格物致知、達于治國平天下。遠近來學者,肩摩接踵。臺州儒學,一時稱盛(陳瓘《有宋八行先生徐公事略》)。[8]卷十六羅適為其摯友,弟子輩髙第而仕者多,如列為鄉(xiāng)賢祠三賢之一陳公鋪(1077—1142)。子徐庭筠,“事無細大,必誠必敬,臥必登床而后脫巾,旦則巾而后起。終日危坐不欹側(cè),口無戲言,不祠神佛,獨嚴其先,祭以分。至祭之日,雖疾必扶以拜,不焚紙幣,不事陰陽吉兇之說,師慕洛學,讀書不治章句,務(wù)行諸身”(石墪《徐季節(jié)先生墓志銘》)。[8]卷十六淳熙間,朱熹行部浙江,拜墓下,題“道學傳千古,東甌說二徐”之句(《宋史》徐中行傳附)。徐氏父子是將當時主流文化的顯學——胡瑗春秋學和程氏洛學帶入臺州的導路者。
羅適少年求學時,朝廷中有識之士始倡導興學(此后北宋歷界政府的惠政首推此)。慶歷八年(1048),大儒陳襄為仙居令,“政尚教化,首辟縣庠養(yǎng)士,士始知有學官”。[2]卷十一《天臺續(xù)集》卷下收陳襄《和鄭閎中仙居十一首》有詩云:
我愛仙居好,隆儒尠大方。諸生令講藝,童子俾升堂。予每講書罷,又令諸生側(cè)講,轉(zhuǎn)相教授。公暇每有童子十數(shù)人至堂上教授經(jīng)書,或試之詩云。買地興民學因孔子廟后修起學舍,買三家之地以廣其基,驅(qū)車下黨庠予每出行諸鄉(xiāng),遇有小學,則下,以觀童子。三年邑未化,官滿意彷徨。”
詩中自注,皆是陳襄在仙居興學的第一手資料。另,《赤城志》卷三十七“土俗”收有《仙居令陳密學襄勸學文》:“前年曾有文書教諭汝鄉(xiāng)民,令遣子弟入學,于今二年矣,何其無人?……今汝父老歸告而子弟,速令來學,予其擇明師而教誨之,庶幾有成如前所說。予明年十二月官滿即去,汝父老亟其聽予言?!笨h令興學之熱望,與民眾就學態(tài)度之冷漠,形成鮮明對比。
萬事開頭難,陳襄在仙居興學畢竟收有成效。治平四年(1067)臺州進士陳貽范即陳襄高弟,后又曾游胡瑗之門。[9]卷一又有仙居人呂逢時,“少受經(jīng)于令陳公襄,邑人知學,自逢時始”[2]卷三十四“人物·遺逸”。陳氏惠政影響長久不衰,政和五年(1115),仙居人蔣旦、應灌同中進士,“先是,邑人未知教,自旦以力學中第,始爭自奮。鄉(xiāng)人推其清節(jié),祠之學宮?!薄?應灌)與蔣旦同為邑倡”。[2]卷三十三在外來士人的幫助下,又由于富紳之家的努力踐行,臺州的讀書種子慢慢增多,佛道一統(tǒng)當?shù)匚幕木置姹淮蚱啤?/p>
北宋末南宋初在臺州所傳之儒學,主要是胡瑗“春秋學”(“師友淵源之學”)。胡氏之學精髓在于:敦尚實行,稽古愛民。陳襄曾問學于胡瑗,徐中行、陳貽范曾游安定之門已如前述,而羅適與兩人為友,得聞安定之教,故其學有本源,而通于世務(wù)。至于徐庭筠,能行家學,且德性精明,危坐靜修,深潛篤信,暗合伊洛軌轍。[9]卷一徐庭筠為溫州大儒鄭伯熊的畏友,鄭氏兄弟宗程氏學,亦可窺徐氏學術(shù)之一端。以上諸人拓荒性的文化引入和講學實踐,為理學在臺州的傳播打下了基礎(chǔ)。
宋室南渡,為臺州地域文化發(fā)展,特別是理學在當?shù)氐陌l(fā)展,提供了歷史性契機。①南渡后,北方士族南遷,南方地域文化迅速興起,如浙東地區(qū),就有以呂祖謙、唐仲友以代表的金華學派,陳亮為代表的永康學派,以陳傅良、葉適為代表的永嘉學派,以“甬上四先生”為代表的四明學派。南宋臺州儒學(理學)的興起,應置于這樣的大時代背景下考量。
魯訔②魯訔(1099—1175)與郡人陳良翰同中紹興乙卯第(1135),《赤城志》卷三十三《進士》門未載其名,宜補?!兜强评m(xù)題名記》載:“紹興大駕南巡,昵跡風化,中州名公巨卿萃于郡市,改肆里,易服,聲華文物相摩蕩而俗益美。故舊記始自咸平,每舉不過一二人;比來榜不下四五,自今家訓人勵,辟山川之隘而廣之?!保?]卷六建炎、紹興年間,一向被中原視為偏遠之地的臺州,成了北方士人的理想避難地。據(jù)《赤城志》卷三十四《人物·僑寓》載:當時寓居臺州的知名人士有:呂頤浩,建炎四年寓臨海;綦崇禮,建炎中寓臨海;錢忱,紹興初奉秦魯國賢穆明懿大長公主寓臨海;錢端禮,少師忱之子;李龜朋,字才翁,與兄龜年齊名,紹興末隨錢少師忱寓臨海;謝克家,紹興初寓臨海;謝伋,克家之子,紹興初侍父寓黃巖;賀允中,紹興初寓臨海;曹勛,紹興中寓天臺。此流寓之標標者,聲名不著者不知其數(shù)。外來士族(包括皇室宗支)的大量輸入,不僅提升了臺州的政治地位,也改變了臺州的文化品位:“改肆里,易服,聲華文物相摩蕩而俗益美。”臺州地域文化從“仙佛之國”漸漸向“海濱鄒魯”轉(zhuǎn)變。
有必要將兩宋之際文化思想界的最新變革在此作一番交待。在北宋后期,儒學經(jīng)周敦頤、二程、張載、邵雍等人重釋和重組,形成了后世所謂的理學。其中,周敦頤、邵雍、張載更多地將道家太極、陰陽八卦及靜心養(yǎng)性等理論引入儒學,為后來朱熹所繼承,被稱為“道學”;而二程更多地發(fā)展了孔孟儒學正宗。①歷來談理學者,多言程朱理學,似乎二人學術(shù)一脈相傳,實誤。近人何炳松《浙東學派溯源》(1933年出版)已詳論程朱之異。筆者信取何氏之論斷。而胡瑗的學術(shù)精神,為南宋張栻、呂祖謙、陳傅良、唐仲友等(浙東學術(shù))繼承并發(fā)展。
臺州儒學自北宋末以來實以“胡氏學”為主,若依此慣性運行,則似應往“浙東學術(shù)”的方向發(fā)展;且稍后溫州陳傅良在臺州弟子甚眾,金華唐仲友于淳熙七年(1180)守臺,為官頗有政績;然而,臺州儒學最終還是轉(zhuǎn)向了朱子道學。個中原因,必有其內(nèi)在力量在起關(guān)鍵作用。
依筆者淺見,這股“內(nèi)在力量”是風俗改變所帶來的民心向背。可引用的材料頗多,僅舉一例言之。陳公輔《臨海風俗記》載:②按:陳氏此《風俗記》今已不存,殆類《東京夢華錄》、《夢粱錄》。今唯存此序。序有兩種文本,此取其較優(yōu)者。
天臺介于東南之陬,方承平時最號無事,斗米不百錢,魚肉斤不過三十錢,薪炭蔬茹之類絕易得。里無貴游,郡官公事暇,日日把盞,百姓富樂,但食魚稻、習樵獵而不識官府之嚴。渡江以來,國家多故,官吏冗沓,軍旅往還,取需郡縣,供億不給。寓士有官至宰輔者,而城市百物貴騰,視前時十倍。民始逐末忘本,機變巧出,被甲荷戈,出沒于鹺茗之地;吏胥持文書索逋負,日叫號于細民之門。自是訟牘繁多,而民俗浸異矣。雖衣冠輩出,風雅日盛,未之有改也。然是豈徒天臺一郡為然?他郡往往或然。則率薄歸厚,以庶幾曩時之舊,是則為政者之任,而是邦賢士大夫之責也。[8]卷一
一方面是因戰(zhàn)爭而賦稅加重,北方人口無序流入,像臺州這樣的小地方,地方經(jīng)濟頻臨破產(chǎn);另一方面,遷入的士族因為資金雄厚,且有免于賦役的特權(quán),兼并在所難免,地方物價翻了十倍不止。這給臺州的社會關(guān)系造成了嚴重破壞,細民冒死以爭毫末之利,與官府嚴重對立,風俗大變。“豈徒天臺一郡為然?他郡往往或然”,面對這樣嚴逼的社會現(xiàn)實,那些占據(jù)社會統(tǒng)治地位的士大夫,他們急需一套“率薄歸厚”的思想來為當下的合法性作出解釋,以穩(wěn)定現(xiàn)有秩序。很顯然,講求“正心誠意”的朱子理學比永嘉經(jīng)制之學和唐氏經(jīng)世立治之學更容易被一般士大夫所接受。臺州士人,就像其他州的士人一樣(溫州除外),并沒有選擇浙東學術(shù),而是投到了朱子門下。而在其中“穿針引線”者,實為朱熹在臺州的三位“講友”:
石墪,字子重,號克齋。臨海人,陳良翰之婿。紹興十五年(1145)進士,史載“墪從朱文公游,自是里人知有洛學”(《赤城志》卷三十三《人物·進士科》)。不確。石墪中進士比朱熹早三年,是前輩。石墪著《中庸解》多依程氏之言,朱熹稱他“論體用”、“心說”、“敬字說”諸文皆好,讀后有“胸中灑落,如光風霽月”之感。石墪講程氏學于鄉(xiāng)里,“后生執(zhí)業(yè)就正者,多賴以知向”。其學乃“深造而自得者也”,[10]卷一百七十六“儒林·臺州府”非因朱氏。
應恕,字仁仲。由括蒼徒黃巖西橋,從縣尉鄭伯熊(1127?—1181,紹興二十年為黃巖尉)專治經(jīng)學。隱居講學,門人趙幾道等尊之為艮齋先生。嘗與朱熹游,朱以“隱居老友”稱之。杜范(1182—1245,謚清獻)謂:吾鄉(xiāng)固多士,而開義理之淵源、揭詞華之典則者,實自先生始。[11]“卷五·儒學”溫州鄭伯熊首刻朱子著作于福州,是推廣朱子學的重要人物。
徐大受,字季可,號竹溪。淳熙十一年特科進士。早歲工于詩。朱熹行部于浙,聞其名,造訪,議論皆合,遂定交。
南宋淳熙元年(1174)以后,臺州士子多投朱子門下,與當?shù)亍暗赂咄亍钡睦舷壬鷤兊乃]舉有關(guān),如趙幾道,始為應恕弟子,后游朱子門;杜曅初與弟知仁學于克齋石墪,克齋致曅于朱熹,于是師事朱氏十余年。據(jù)統(tǒng)計,臺州籍朱氏入門弟子標標者約有十五人:趙師淵(幾道)、趙師夏(致道)兄弟(皆宗室,進士),林鼐(伯和)、林鼒(叔和)兄弟,杜曅(良仲)、杜知仁(仁仲)兄弟,趙師共阝(共父,紹熙元年宗室科進士),林恪(叔恭),潘時舉(子善),郭磊卿(子奇),杜貫道,池從周(子文),趙師雍(然道)、趙師蒧(詠道)兄弟,吳梅卿(清叔)。[9]大約自孝宗淳熙后期(九年以后)至于寧宗朝(1182—1224),臺州理學發(fā)展到第一高峰階段,朱氏理學在臺州的主導地位已經(jīng)確立。
臺州地域文化由“仙佛之國”向“海濱鄒魯”的轉(zhuǎn)變,士大夫在其中起著主導作用。這個士大夫群體包括這幾類人:歷任地方官員、本地士族、郡外名流、寓居士人。儒學的種子,端賴這些士人將其植入臺州的土壤。臺州理學發(fā)展進程中的重要事件,自然要數(shù)朱子廣招臺籍士子為門生最為顯著,但僅此不足以言臺州理學之盛。其他大端事體尚有如下數(shù)種:
一是興學校。歷任地方官員是主要的推動力量?;实v中(1049)陳襄任仙居令,大興文教,修學校,聘師儒;孝宗隆興元年(1163),郡守趙某“下車敦庠序之教”(季翔《臺 州 州 學 藏 監(jiān) 書 記》);[8]卷五嘉 泰 辛 酉(1201)夏,林岳為仙居令,重修縣學(周必大《仙居縣學重修記》);[8]卷七開禧時郡守李兼作《戒事魔十詩》);[2]卷三十七“風俗”理宗時(端平前),太守趙必愿增置學田(陳耆卿《增學田記》;①陳耆卿《記》中以為刑侯,似有誤字,理宗時無太守姓刑者,當以董亨復《州學增髙涂田記》所載趙必愿為是。[8]卷六趙與杰解決了學田爭執(zhí)案,大幅增置學田(董亨復《州學增髙涂田記》;[8]卷六嘉定壬午(1222),郡守齊碩造臺州貢院(樓觀《增造貢院記》)。[8]卷六
二是建鄉(xiāng)祠。鄉(xiāng)祠是地域文化自覺的重要標志。南宋中興時期的文化名人尤袤,于淳熙二年至四年(1175—1177)知臺州,立思賢堂,祠畢文簡公士元、章文簡公得象、元章簡公絳,“皆舊侯有恵政、后至宰輔者也”;繼又建三老堂,祠羅提刑適、陳侍郎公輔、陳詹事良翰,“皆鄉(xiāng)之名徳、后進尊慕者也”。[2]卷四“先圣廟”此事標志著儒學在臺州地域文化中已占據(jù)一席之地,臺州士子從此知風化之所向。后來,州府又立頌僖堂,祠宗守颕、黃守章、朱守江、唐守仲友、江守乙祖,“皆有功于學者也”;又立謝丞相(深甫)祠,此人為臺州位至宰相第一人;[2]卷四“先圣廟”嘉定五年(1212)春正月,郡守黃在臺州州學建四先生祠,祠周敦頤、程顥、程頤、朱熹四人(劉爚《四先生祠堂記》)。[13]卷八同時黃氏還建有謝良佐祠?!爸x良佐字顯道,受業(yè)二程……諸子避難并逸,一死楚,一死閩,獨克念者落臺州。紹興六年(1136),給事中朱震子發(fā)奏官之,尋亦死??四钣凶淤扇殶o衣食,替人承符引養(yǎng)老母……(黃)訪求故家得之”(葉適《上蔡祠堂記》)。
紹定改元(1228)十月,臺守趙汝駉祠謝良佐、葉適、徐中行于黃巖縣學,“上蔡之學,蓋宗孔孟氏,龍泉之學亦宗孔孟氏,八行之學出安定,亦宗孔孟氏,能宗之則能續(xù)之矣。故其道續(xù)之也,其文與行亦續(xù)之也”(陳耆卿《黃巖縣學三賢祠記》)。[8]卷八
紹定癸巳(1233),臺守趙必愿在臺州建陳瓘祠,理由是“昔賢遷謫之地,往往有祠以見其髙山景行之意,如韓文公之于潮,蘇文忠公之于黃”(陳振孫《陳忠肅公祠堂記》)。[8]卷八
吳子良淳祐五年(1246)三月,于臺州州學始祠六賢:鹿何、石墪、商飛卿、郭磊卿、陳耆卿、杜范?!邦H欲恢教法,振儒風”(吳子良《州學六賢祠堂記》。[8]卷八
以上九祠,皆公祠?!皣笫?,在戎與祀?!庇辛斯布漓脒@個制度化的保障,理學在臺州深深植入民眾,成為了地域文化的重要根基之一。同時,此舉也將當?shù)匚幕孔宓恼蝺?yōu)勢地位,以法定的形式固定了下來,這些士族就成了鞏固和維護理學在當?shù)卣挝幕钪兄行牡匚坏某掷m(xù)性力量。與立祠的意義大致相似的,還有官府因當?shù)匚幕?包括寓居者)或其科舉功名成就,來命名鄉(xiāng)鎮(zhèn)、街坊,如臨海袞繡鄉(xiāng),慶元六年葉籈為謝丞相深甫立;臨海世袞鄉(xiāng),嘉定元年李兼為錢丞相象祖立;仙居狀元鄉(xiāng),舊名安仁,開禧元年令趙汝逵以胡謙魁特科改今名;臺州狀元坊以陳侍郎公輔釋褐第一故名;臺州綦內(nèi)翰巷,以紹興中綦崈禮居之故名;黃巖梯云坊以楊似云、葉應輔中第故名;仙居狀元坊以陳正大魁武科故名,折桂坊以吳芾兄弟中第故名,棣華坊以王孫震兄弟登右科故名。舉不勝舉。
三是修方志與整理鄉(xiāng)邦文獻。在《嘉定赤城志》以前,與臺州有關(guān)的志書多是“仙源佛窟”的歷史?!都味ǔ喑侵尽肥桥_州第一次在儒家思想指導下編纂的本土歷史和文獻的總結(jié)。因系草創(chuàng),故文獻收集不易,先后有四位郡守有意修州志而終未成,他們是尤袤、唐仲友、李兼、黃。黃之后十余年,郡守齊碩再續(xù)前事,命陳耆卿總領(lǐng),郡博士姜容、邑大夫蔡范等分纂,郡中士子陳維及林表民助查文獻,終于克成(陳耆卿《赤城志序》)。繼任太守王梴尚嫌此志體例不廣,內(nèi)容有缺,又命郡學教授姜容、郡人林表民補充八卷,稱《赤城續(xù)志》(吳子良《赤城續(xù)志序》。[8]卷十八王氏的繼任者葉棠又命作《三志》,林表民于是立災異、紀功二門,作《赤城三志》(王象祖《赤城三志序》)。[8]卷十八修史歷來是展示國家意志的重要手段之一,它掌握了最高的話語權(quán)和道德評價權(quán);等而下之,地方志則是地方士族掌握地方話語權(quán)和道德評價權(quán)的重要手段。佛道文化雖然還在臺州地域文化中重據(jù)重要地位,但已被摒出了主流之外,僅為方志中一個門類,共它十幾個門類,都在敘說儒學的歷史和治跡。臺州十年之內(nèi)三次修郡志,雖過頻繁,但士人重視整地方文獻的態(tài)度,是值得肯定的。臺州本地文化人是修志的主體,特別是陳耆卿、林師蒧、林表民父子用力最多。作為修志的資料準備(也可稱副產(chǎn)品),臺州地方文獻總集也陸續(xù)出版:林師蒧編有《天臺(前)集》三卷;林表民編有《天臺前集別編》、《天臺集拾遺》、林表民編有《天臺續(xù)集》三卷、《天臺續(xù)集拾遺》一卷、《天臺續(xù)集別編》六卷、《赤城集》十八卷。在整理鄉(xiāng)邦文獻的過程中,當?shù)厥看蠓虻奈幕院栏?、自信心和歷史使命感,空前地得到了加強,從上述文獻集的序言中不難感受到這一點。
四是學術(shù)切磋與文學唱和。相對于前面三項“顯性”事件而言,唱和與切磋是“軟性”事件,但確實是一種實實在在的文化力量。學術(shù)和文學能力,歷來是士人文化資本的重要體現(xiàn);而文學唱和,則是進入文化權(quán)力圈的重要途徑。臺州文人的文學創(chuàng)作,筆者另有《臺州地域文學的興起》一文,此處僅舉臺州士子的學術(shù)交流情況。
臺州士子與當時學術(shù)界的交流,可舉當?shù)匚幕易宥∈吓c林氏為代表。丁少云、丁少瞻兄弟為臺州巨子,從葉適、呂祖謙學。呂祖謙待士能循循善誘:“英偉竒杰之士則與論明統(tǒng),而正極篤厚謹信之士則與論正心,而誠意好古慕逺之士則與論制度紀綱,尚文茹華之士則與論言語文字,以至隠逸之徒、進取之輩莫不因其質(zhì)以指其歸,勉其修以成其志”(丁希亮撰呂祖謙祭文)。[12]附錄卷三淳熙四年(1177),丁少云始筑丁園,“曰堂曰亭曰臺曰榭曰林曰坡曰窩曰谷,無慮二十余許”(吳子良《云海觀記》),[8]卷十五“蓋君兄弟所從游,如葉水心、陳龍川正偉人之尤者,皆嘗與之婆娑偃仰,詠歌講誦于其間”(陳耆卿《松山林壑記》)?!八缮蕉【脤W,喜事,家有海山竒詭之觀,諸公間多過焉”(周端朝《東嶼書房記》)。[8]卷十五丁氏園林,是臺州學子與學界交流的“會所”之一。
吳子良《四朝布衣竹邨林君墓表》中說:“君(林師蒧)臥窮巷,聲援絕,然師友皆名輩勝流,王公卿月、虞公似良、李公庚、徐公似道、錢公象祖、謝公深甫、張公布、商公飛卿、丁公可、徐公大受、林公憲、桑公世昌,君陪從于鄉(xiāng)邦者也;陳公傅良、樓公鑰、張公孝伯、萬公鍾、龔公頤正、王公厚之、鞏公豐、真公徳秀、楊公長孺,君承接于他邦者也”。[8]卷十六臺州士子能夠平等而廣泛地交接當時學界代表性人物,也可看出臺州學術(shù)界在開始形成自己的特色,并得到尊重?!芭_學”正以自家面目出現(xiàn)在世人面前,臺州新的地域文化傳統(tǒng)已經(jīng)形成。
[1][梁]蕭統(tǒng)編,[唐]李善注.文選[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413.
[2][宋]陳耆聊.赤城志[M].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3][明]傳燈撰.天臺山文外志[M].明萬歷三十三年刻本.
[4][唐]房玄齡,等.晉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4:1801.
[5]卿希泰.中國道教:第一冊[M].上海:知識出版社,1994:269.
[6]道藏:第 32冊[M].北京:文物出版社,1988:263.
[7][宋]林師蒧.天臺續(xù)集[M].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8][宋]林表民.赤城集[M].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9][明]金賁亨撰.臺學源流[M].續(xù)修四庫全書本,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246.
[10][清]嵇曾筠,李衛(wèi),等.浙江通志[M].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11][明]袁應祺,牟汝忠,等.萬歷黃巖縣志[M].上海:上海書店,1963:卷五·儒林.
[12][宋]呂祖謙.東萊集[M].文淵閣四庫全書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