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逢

在地鐵上

地鐵開得很慢，估計前方出事了?！爸ㄑ健币宦暎瑹艄庾儼?，車停了，車廂里人聲鼎沸。少頃，燈光又亮如白晝，列車再度緩緩開動起來。

沈濤的電話就在這一暗一亮的問隙中打進(jìn)來。他已看到用iphone的網(wǎng)友現(xiàn)場發(fā)出的帶圖片微博，立即想到君怡可能正在地鐵上。

潘君怡沒好聲氣給他。要不是下班前跟他在MSN上聊得興起，臨時決定坐地鐵去吃碗越南河粉，順便逛逛南京路，她哪會這么倒霉?一百年不坐這條線，坐一次就趕上地鐵出故障。

車速正常了，車廂內(nèi)冷氣流楊，乘客也恢復(fù)了冷漠神態(tài)。一切如常，但有些什么已經(jīng)變了。就算是碰巧吧，沈濤打來電話的時候，君怡正被突然變暗的燈光、戛然停止的列車嚇得心里“略噔”一下。有人分擔(dān)這小小的不易察覺的緊張，她的情緒瞬間得以舒緩，這種感覺，暌違太久。

“你不就在置地廣場辦公嗎?走到宏伊廣場最多十分鐘吧?等我，吃飯、逛街，陪我?”

那邊沉默了兩秒鐘，君怡深呼吸，剛想說：“沒空就算了”，沈濤的聲音傳來：“我在底樓的越昧風(fēng)等你。不見不散?！甭曇舻偷偷?，帶著莫名的緊張，像是怕她反悔，也不說再見，就先掛了電話。

在朋友的飯局上認(rèn)識后，沈濤約過她不下十次，她都給推了。君怡絕不是討厭他，只是在她心里，已有了一位適合結(jié)婚的人選。

沙丁魚與鯰魚

網(wǎng)上有句流行語：“任何不以結(jié)婚為目的的戀愛都是耍流氓”。君怡今年二十七，也就這一年間吧，催她找個人嫁了的聲音不絕于耳。明俊，恰好是她認(rèn)識的人中最適合結(jié)婚的那一個。

他當(dāng)然也陪過她逛街，不，應(yīng)該倒過來說，是君怡陪他。明俊有點兒錢，所以從不逛普通商場或小店鋪。君怡陪他去過青浦的奧特萊斯，他送了她兩件打折的一線名牌。她還陪他去過百老匯，幫他選了一臺46英寸的液晶電視和一臺MP5。電視機放他家客廳里，MP5買給他兒子聽歌用。

對，他有過婚史，還有個兒子，假如再婚，他無意再要孩子——這是原則，在他倆好感初萌時他就強調(diào)了這一點。明俊說：“你看，我都交代了，你得為我負(fù)責(zé)。跟不跟我好，你給句痛快話吧?！?/p>

君怡笑而不答。她雖然不認(rèn)為女人一定要生個孩子，但這并不代表她就愿意給人當(dāng)后媽。

他們相差8歲。八年的差別，有時如霧里看花，有時如高山險阻。君怡和明俊之間，因為經(jīng)歷、身份、經(jīng)濟(jì)基礎(chǔ)的差別，很多時候更像是后者。

一個成熟多金、長得還挺帥的男人，離婚后又沒缺過女朋友，倘若他還想再結(jié)一次婚，想安定的心思昭然若揭。他絕不算完美，但種種種種，對君怡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她沒有答應(yīng)跟他好。這并不妨礙他們每周一次的約會。她挺喜歡他，他也是。但他懶得陪她逛街，從不干電話追蹤、網(wǎng)絡(luò)閑聊的事兒，也許是他們之間的代溝，也許是他還不夠愛她。

君怡最近在上教師進(jìn)修課程，老師曾講過鯰魚效應(yīng)。鯰魚很普通，生性好動而已。漁夫在一船艙的沙丁魚中引進(jìn)一條鯰魚，沙丁魚意識到危險，活力被激發(fā)，加速游動，免于在長途運輸中因窒息而死亡，于是漁夫便獲得最大利益。

巧的是，她正是在上完那堂課后認(rèn)識了沈濤的。難道他就是那條鯰魚?

圍巾與粉色襯衫

君怡試了一堆衣服，怕沈濤搶著買單討好她，只選了條色彩斑斕的新款圍巾。結(jié)果沈濤還是搶先一步掏出現(xiàn)鈔。君怡不想欠人情，慫恿他去試件粉色的襯衫，沈濤人還在試衣間里，君怡已刷卡付了賬。

那個男人害羞起來：“這件衣服我要天天穿?！?/p>

君怡橫他一眼，心想：禮尚往來而已，難道他當(dāng)成是定情信物?但嘴上卻說：“好啊，我倒要看看你多久才肯洗一次衣服。”

“晚上洗，白天穿?！鄙驖哪樇t了，像說了謊話被老師識破的孩子。

不過，“潘老師”原諒了“沈同學(xué)”。甜言蜜語多半是謊言，為什么女人們總會深陷其中?不介意、不當(dāng)真，就不會自尋煩惱。當(dāng)然，能做到如此冷靜、淡漠，似乎也說明聽的人根本不愛那個說的人。

然而沈濤的手牽過來時，商店里的衣衫、顧客、營業(yè)員，統(tǒng)統(tǒng)成了姹紫嫣紅的背景，君怡立時心慌氣短，好像生病了一般，靠在了沈濤的胳膊上。

明俊的名字從她心頭閃過。這人有多大的力道?讓君怡即刻從沈濤身上彈了回來，臉還發(fā)燙，心神卻定了。

在湘菜館

她把MSN設(shè)置成不在線狀態(tài)，下課后回到辦公室，第一件事卻是撲向電腦，看有沒有沈濤的留言。那個人的頭像也是灰的。她想起來了，昨晚他說過，今明兩天都在外地開會。

倒是手機里有兩個明俊的未接電話，回?fù)苓^去，他一如既往地氣定神閑，約她下班后一起吃飯。

“我去學(xué)校接你?”“不用了!”如果他的沃爾沃往小學(xué)校門口一停，自己的那幫同事們還不嘰嘰喳喳說上三天?暫時的虛榮，君怡寧可不要。

飯店是明俊定的，雅湘閣湘菜館，菜是她點的，聲明不放辣，那鐵鍋終年被辣子熏炙，不辣的菜也嗆著喉管。明俊笑她沒用?！澳愕脤W(xué)著吃辣啊!不然以后一鍋吃飯不就麻煩了?！?/p>

每次見面他都要設(shè)想將來共同生活的場景，像調(diào)笑，又像是當(dāng)真。君怡接不上話，只好猛灌果汁，杯子放下時，桌邊多了一名女郎。

人生何處不相逢。初中隔壁班上的江婷，原來是這家湘菜館的股東。矮矮胖胖的女孩兒，喝起酒來豪氣干云，說起話來刮拉拉松脆爽快。寒暄過后，她俯在君怡耳邊低語——僅比高聲喧嘩降低+個分貝的樣子。

“他是誰?是你男友就全價買單。普通朋友，我給你們打七折。要是你請客，今天包在我身上，免單。”

君怡看看明俊，他正饒有興味地注視著江婷。

“你學(xué)生的家長啊?我還當(dāng)是你男朋友呢!唉!看得順眼的男人都結(jié)了婚，叫我們這些人怎么辦啊!”許是混跡酒肆太久，江婷身上有些風(fēng)塵氣，捧人的話說得粗俗露骨，眉眼間卻霎時含了幾分風(fēng)情。

語義之河

回去的路上，明俊提議去他家坐坐。君怡懂這話的潛臺詞。她不算保守，但對一個想嫁的對象，她懂得必須矜持再矜持，不能讓他輕易得手。

明俊扭頭看了她一眼，君怡挺不自在的?！耙槐【埔彩蔷?，明知開車還要喝，看到美女就沒了原則。”

“你騙人家說我是你學(xué)生的家長，她要敬我酒，你又不肯幫我喝掉。”趁著路口一個紅燈，明俊停車握住了君怡的手，“這么瘦，還只吃那么一點兒。我說呢，原來是吃過醋了?！?/p>

君怡“哼”一聲甩開他?！罢l叫你非要跑這湘菜館來?我不愛吃辣的，再好吃也吃不多。怎么，難道你喜歡胖子?”

這話倒沒說錯。明俊笑起來，他的確喜歡有些肉感的女性，就像江婷那樣的，波濤洶涌渾圓肥美，再配上熱辣辣的眼風(fēng)。他懂這種女人的好處。

君怡也在想江婷，那么肥，骨頭卻只有二兩輕，當(dāng)著她這老同學(xué)的面，就跟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