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緯
女作家尚德蘭曾經給詩人顧城當過法文翻譯。她曾回憶當年的顧城:那是1993年的一天,顧城給她寫了兩幅字,一幅是“魚在盤子里想家”;另一幅是“人可生如蟻而美如神”。尚德蘭回憶說,那天下午,詩人顧城先是在廚房里磨了很長時間刀,那專心致志的樣子令人發(fā)怵。他給尚德蘭寫這兩幅字時,情緒激動;寫完了,如釋重負……一年之后,詩人顧城自殺了。
看過一個外國電影:一個干壞事進了監(jiān)獄的男人,在監(jiān)獄里,他和獄長一起看電視。電視上正播放著懸賞百萬尋找救人英雄的一個新聞節(jié)目,男人對獄長說,那個人就是我啊。獄長給了他一耳光,說,若你是英雄,那么這里的每個人都是總統(tǒng)——事實上,電視上尋找的那個英雄真的是這個犯人,他救了好多人,但是卻盜用了其中三個被救之人的信用卡去買了東西,他因此而進了監(jiān)獄。影評家王書亞曾說,“一個人的美德并非是他英雄行為的動機,一個人的卑微也不是他錯誤的必然根源?!?/p>
從蟻到神,這其中需要多大的想象力?
我時常把自己的靈魂撤離出來,看著具象的我。我自己就是一個排。她們列隊站著:女人;母親;妻子;寫詩的我;社會的我;人群中的我;會場我;私下我;好我;壞我;小我;大我;統(tǒng)一我;分裂我;外在我;內在我……是的,我自己就是一個排,從蟻到神。我紛紛出場,在不同的場合,出現(xiàn)在不同的崗位。更多的時候我必須戴對面具,不然我就會把生活之戲演砸了。我不知道命運將在哪個拐角處使用哪一個我?我也不知道這些我將把我人生的大雜燴亂燉成什么模樣外加什么滋味。
我將死于蟻,還是將死于神?
從蟻到神,我將被各種自己分裂成什么樣子?
哲學家說:沒有最低點,就沒有最高點。這是不是說,沒有我們的蟻性,就沒有我們的神性?沒有蟻性,我們是神而不是人。我們有著各種人性的弱點,說明我們活得像人??墒?,如果我們讓自己的生命神性缺失,一個活成蟻蟲的人終究又有多大意思?所謂行尸走肉,是不是就意味著,一種神性的徹底喪失?
每一個人,從蟻到神地活著。一些人更接近蟻性一些;一些人更接近神性一些。每一個從蟻到神的人,都需要我們多么龐大的想象力;數以億計的從蟻到神的人,需要我們數以億計的多么龐大的想象力。紅塵的好玩與紅塵的不可忽視,生活的無趣與生活的敬畏,皆因如此。
(摘自《青島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