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兆年
有一日從新街口返回學(xué)校,我坐在公車右排靠窗的位置,因?yàn)檫m逢交通高峰段,公車走走停停,而我則百無聊賴地聽著歌。我是在這個時候發(fā)現(xiàn)她的。
她提著很大的包沿街走在人行道上,是都市里常見的女子形象,身高適中,身段適中,打扮入時但并不奪人眼球。
之后的一段時間里,我們之間,仿佛無聲上演著一出默劇。
公車由她身邊駛過,而后因?yàn)槁范露鴷簳r停住,而此時,她便能趕上公車,出現(xiàn)于我的視野,等路堵稍緩,公車前行,她便再一次落在了后面。
如此往復(fù)了兩三回,直到我漸漸不厭其煩,干脆切掉了楊千嬅的這一首歌《她成功了沒有》。
有一晚,夜游仙林,在百無聊賴,加之人生地不熟的情況下,我決定在南師的一個劇館作片刻的停留,而此時一場晚會正酣。
“喂,這是什么活動呢?”我以肘輕輕觸了身旁就坐的陌生女孩。
“我們社團(tuán)的內(nèi)部聯(lián)誼啦!”
在之后的半小時里,我有一句沒一句地與她作著攀談,以免使外來的自己在異地環(huán)境里顯得尷尬。
“我該走啦!”節(jié)目銜接,燈光打暗的時候,她起身對我說:“我要回宿舍看快樂大本營啦!”
后來,我常與人談起這段經(jīng)歷,描述中那位南師女孩成了我眼中熱情而缺根筋形象的典范,我一直弄不懂她對我說她要去看快樂大本營是什么意思。
今天,之所以我把這個陳舊笑料翻出來重提,是因?yàn)槲野l(fā)現(xiàn),我身邊多是與她相反的另一型人。
我的手那么震,難受到興奮
那一晚,地鐵里的乘客雖算不上稀疏寥落,但仍有余裕的空座,可他卻手握扶桿選擇了站立。
是一位削瘦甚至有些孱弱的少年,上身穿著藍(lán)色的格子襯衫,下身是棕色的卡其布長褲。在車廂畏畏縮縮的冷氣中,我好似能感受到他氣場中的閃躲和退避。我一直看不清他的面部表情。
這本該是一位普通的高中男孩,可他始終低頭默然的姿態(tài),卻深深牽引了我當(dāng)時所有的注意。
是的,從我下馬坊站上車見到他,他便始終低著頭,那么低,那么低,像是要把車底看穿似的。
后來,當(dāng)我仔細(xì)觀察過去,我確信自己沒有走眼——他握桿的手像是無法自持一般,始終是震顫著的。
我忽然想起了千FA唱的“我的手那么震,難受到興奮?!?/p>
“小青年”,我在心里幽幽嘆息,“人生浩蕩,無論如何,你都不可以表現(xiàn)得如此落魄的!”
我在上海路下車。我很想知道,他會去哪里。
我不清楚是否其他的站點(diǎn)也是如此,不過,明故宮站臺內(nèi)的這份感動確是千真萬確。
那一晚,我蕩失了街,行至明故宮附近時已經(jīng)疲憊之極。地鐵還未停運(yùn),我便決定坐二號線回學(xué)校。
在站臺稍許等待,首先進(jìn)站的是經(jīng)過新街口前往油坊橋方向的,片刻之后,原本有些熙攘的站臺上只剩了稀少的幾位,包括我。清冷的寂寥彌漫在深夜的地下通道。
我是在這時注意到他的,是一位普通的站臺工作人員,歲數(shù)大概四十出頭,著一身淡藍(lán)色的制服,戴有地鐵標(biāo)志的盔帽,稍加夸張地講,渾身透著一股主旋律電視劇中才見得到的正氣。而真正驚訝我的是接下來這一幕:面對列車的遠(yuǎn)去,他,他竟然在立正敬禮,直到列車完全出站才算禮畢。
“阿叔!你拍戲吧?”我在心里想,“這么煽情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