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熙民 (武警工程學院 陜西西安 710086)
牛弘與楊隋文化制度建設
藺熙民 (武警工程學院 陜西西安 710086)
從史籍上看,楊隋一代,牛弘在上獻書之策、制禮作樂、論議明堂、修定刑律等方面,為隋朝的文化典章制度建設做出了突出的貢獻,并從而對承接隋制的唐朝影響頗為深遠。其原因有個人、時代與作為關隴集團核心代表等方面因素。這卻鮮為人知,十分遺憾。
牛弘;隋朝的文化制度建設;關隴集團代表
隋代文化往往被輝煌的唐文化所掩蓋,其實她的文化創(chuàng)造力極強,基本奠定了唐代文化的規(guī)制。而牛弘,就是隋朝政治文化生活中一個不同凡響者。其學識、個性風度與地位,《隋書》本傳說他“篤好墳籍,學優(yōu)而仕,有淡雅之風,懷曠遠之度,采百王之損益,成一代之典章,漢之叔孫,不能尚也”。尤其將他比作漢初的叔孫通,絕非虛言。從史籍上看,楊隋一代,牛弘上獻書之策、制禮作樂、論議明堂、修定刑律,為隋朝的文化制度建設做出了突出的貢獻,并由此對唐代產(chǎn)生深遠影響。
牛弘(545-610),安定鶉觚(今甘肅靈臺縣)人也。北魏侍中、工部尚書、臨涇公牛允之子。牛弘性寬裕,好學博聞,早年與弘農(nóng)人楊素“同志好學,研精不倦”(《隋書?楊素傳》)。在北周擔任中外府記室、納言上士、內(nèi)史下大夫等,專掌文翰,甚有美稱。隋文帝開皇初,遷任散騎常侍、秘書監(jiān)。后相繼拜為太常卿、禮部尚書、吏部尚書。煬帝即位,改右光祿大夫。大業(yè)六年卒,贈開府儀同三司、光祿大夫?!端鍟?經(jīng)籍志》著錄《牛弘集》十二卷。
楊隋政權(quán)在相繼完成了戡亂三方、接禪帝位、定正朔服色、興建大興城之后,內(nèi)外秩序大致穩(wěn)固下來,開皇三年(583)之后開始了一系列文化建設,而牛弘則是主要人物或中堅人物。首當其沖的是開皇三年四月柳昂首倡的儒家的勸學行禮活動,作為秘書監(jiān),牛弘積極投入這一洪流中,立刻上表《請開獻書之路》,要求從最根本的收集整理遺逸經(jīng)籍入手。他在此文中追根溯源,說儒家經(jīng)籍“仲尼已后,迄于當今,年逾千載,數(shù)遭五厄”,由此出發(fā):一是闡發(fā)當下書籍散缺嚴重,“今御書單本,合一萬五千余卷,部帙之間,仍有殘缺。比梁之舊目,止有其半”,因而現(xiàn)狀令人堪憂。二是隋朝的建立為崇儒業(yè)、弘文教提供了有利的條件。三是天下圖書遺逸,與最高目標“仰協(xié)圣情,流訓無窮”的要求差之甚遠,因此“臣史籍是司,寢興懷懼”。四是盡可能搜盡天下私家及民間書籍。五是為了強化實際效果,采用“必須勒之以天威,引之以微利。若猥發(fā)明詔,兼開購賞”方式。對此,文帝及時采納,下詔購求天下遺書,并實行“獻書一卷,賚縑一匹”,校寫既定,本即歸主的政策,于是民間異書,往往間出。此次獻書效果明顯,使得“一二年間,篇籍稍備”,牛弘自己則“進爵奇章郡公,邑千五百戶”。另外,還看出相當嚴格,對于偽書制裁嚴厲?!端鍟?劉炫傳》說:“時牛弘奏請購求天下遺逸之書,炫遂偽造書百余卷,題為《連山易》、《魯史記》等,錄上送官,取賞而去。后有人訟之,經(jīng)赦免死,坐除名,歸于家,以教授為務。”這次搜求典籍活動,標志著隋朝對典籍的搜集整理走上正規(guī)化,為后來乃至隋煬帝時期圖書收集整理打下堅實基礎。平陳后,繼續(xù)整收編集,宮中及秘書內(nèi)、外之閣,共三萬余卷。再經(jīng)煬帝進一步充實,《隋書?經(jīng)籍志》著錄有隋一代的書籍,“大凡經(jīng)傳存亡及道、佛,六千五百二十部,五萬六千八百八十一卷”,數(shù)目相當可觀。
禮樂制度是古代國家的根本。隋代創(chuàng)立伊始,仍沿襲北周舊制,“車服禮樂,一如其舊”(《隋書?高祖上》),但在新政權(quán)站穩(wěn)腳跟之際,往往會革新以顯示新的氣象。牛弘把握時機,積極推動高祖重新制定典禮,他開皇三年就上奏曰:“圣教陵替,國章殘缺,漢、晉為法,隨俗因時,未足經(jīng)國庇人,弘風施化。且制禮作樂,事歸元首,江南王儉,偏隅一臣,私撰儀注,多違古法……西魏已降,師旅弗遑,賓嘉之禮,盡未詳定。今休明啟運,憲章伊始,請據(jù)前經(jīng),革茲俗弊?!保ā端鍟?禮儀志》)文帝采納了稔熟禮儀的牛弘的建議。于是牛弘奏征學者,采用梁和北齊《儀注》為準,亦微采王儉禮,撰儀禮百卷上奏,文帝遂詔班天下遵用。合作者包括“博涉經(jīng)史,與天水牛弘同志好學”的禮部尚書辛彥之;詔用天下的時間,《隋書?牛弘傳》記載為開皇三年之后,《資治通鑒》卷一百七十六記在“開皇五年(585)正月”條下。其間,牛弘的《奏著喪紀令》(《全隋文》卷二十四),還對喪葬的品級、規(guī)格與制度發(fā)表了精辟見解。另外,史籍還記載,文帝即位之初,鄭譯請修正雅樂,于是下詔太常卿牛弘等博征學者,正樂定律。雖然因鄭譯、蘇夔、何妥等參與者關于十二律旋相為宮與黃鐘一宮及七調(diào)問題,分歧頗大,故而積年不決,致使直臣李諤還上奏牛弘等正樂不成的原因,然而為后來的禮樂修訂奠定了重要基礎。
明堂是古代帝王舉行國家慶典、處理政務與開展教化活動的重要場所,牛弘583年上《依古制修立明堂議》,開篇就說:“竊謂明堂者,所以通神靈,感天地,出教化,崇有德?!敝髲墓诺浇窬兔魈玫木唧w功能、名稱、樣式、規(guī)制等作了全面論述,最后認為:“夫帝王作事,必師古昔,今造明堂,須以《禮經(jīng)》為本。形制依于周法,度數(shù)取于《月令》,遺闕之處,參以余書,庶使該詳沿革之理……仰觀俯察,皆有則象,足以盡誠上帝,祗配祖宗,弘風布教,作范于后矣?!边@是一篇精辟之文。但是隋文帝以時事草創(chuàng)沒有允許,最終“未遑制作,竟寢不行”。
另外,在刑律制度建設方面,盡管隋文帝開皇元年十月,就頒布了由高颎、鄭譯等更定的新律,但是新隋律仍然量刑過重。于是在開皇三年(583)詔令牛弘、蘇威、裴政等人重新修訂,按照刪繁就簡、疏而不失的原則,除死罪八十一條,流罪一百五十四條,徒、杖千余條,定留唯有五百條,這就是著名的《開皇律》,它上承漢、魏律的源流,下開唐律的先河,地位相當重要。
到了隋文帝開皇九年,隨著全國的統(tǒng)一,南方文化納入隋政權(quán),新一輪的文化建設熱潮再次掀起。牛弘這一核心人物,更加大有所作為。首先是南北禮樂的融通正式提上日程。開皇九年平陳,獲宋、齊舊樂,并江左樂工,文帝下令在朝堂之上演奏,感嘆道:“此華夏正聲也?!庇谑窍略t太常置清商署以掌管之。由是牛弘緊抓佳機,上《奏請修緝雅樂》,對歷代制作的雅樂追溯,并說:“中國舊音多在江左。前克荊州,得梁家雅曲,今平蔣州,又得陳氏正樂。史傳相承,以為合古。且觀其曲體,用聲有次,請修緝之,以備雅樂……后周所用者,皆是新造,雜有邊裔之聲。戎音亂華,皆不可用。請悉停之?!保ā端鍟?音樂志下》)楊堅以“宇內(nèi)初平,政化未洽。遽有變革,我則未暇”為由推托,晉王廣又表請,才允許。開皇九年十二月下《搜訪知音律人詔》,并仍詔太常牛弘總知樂事,與許善心、姚察、虞世基等正定雅樂。后來不間斷地關于旋相為宮與黃鐘一宮的得失,及是否采用六十律等進行論議,期間牛弘自己又作樂府歌詞,撰定圓丘五帝凱樂。新樂于開皇十四年三月完成,牛弘等《奏言雅樂定》(《全隋文》卷二十四)說:“……今南征所獲梁、陳樂人,及晉、宋旗章,宛然俱至。曩代所不服者,今悉服之,前朝所未得者,今悉得之?;⒐Τ桑谑呛踉?。臣等伏奉明詔,詳定雅樂,博訪知音,旁求儒彥,研校是非,定其去就,取為一代正樂,具在本司。”十四年四月,文帝就下《施用雅樂詔》。盡管制訂新樂時間較長,且當時著名的樂工萬寶常感嘆“樂聲淫厲而哀”,但在牛弘的主持下吸納南北優(yōu)點的新雅樂體系最后還是被確定了下來,在移風易俗、開創(chuàng)新王朝氣象上發(fā)揮了獨特作用。
開皇十三年國勢漸盛,議置明堂再次被提起?!端鍟?禮儀志》云:“高祖平陳,收羅杞梓,郊丘宗社,典禮粗備,唯明堂未立。開皇十三年,詔命議之。禮部尚書牛弘、國子祭酒辛彥之等定議?!泵鎸Τ?、儒生們對明堂形制看法的紛紜,牛弘廣征博引,縱橫捭闔,議論中肯,文帝甚是敬重。然而由于諸儒爭論,始終未能達成一致。不久將作大匠宇文愷依《月令》文,造明堂木樣,高祖方欲崇建,但諸儒仍爭論不休。弘等“又條經(jīng)史正文重奏”,然而當時非議太多,又罷停之。由于多方原因,明堂雖在隋文帝之世并未付之于修建,但牛弘對明堂的真知灼見令人驚嘆。隨著南北統(tǒng)一,國家穩(wěn)固,隋文帝的文治武功似乎達到頂峰,開皇十四年群臣請求封禪,高祖不納。晉王廣又率百官抗表固請,于是命牛弘、辛彥之、許善心、姚察、虞世基等創(chuàng)定封禪泰岳的祭禮,文帝以封禪太重,但仍同意東巡泰山。此次東巡標示著隋王朝消除南北矛盾的完成,說明政權(quán)鞏固和國家秩序穩(wěn)定時期的到來,意義重大?!顿Y治通鑒》卷一百七十八還記載,楊素與牛弘極力復薦張胄玄歷法,并于開皇十七年四月摒棄張賓歷法,詔頒新歷,前造歷者劉暉等四人并除名。
牛弘十九年九月以太常卿遷為吏部尚書,其人才標準與功績,《隋書?牛弘傳》與《資治通鑒》卷第一百七十八記載:“弘在吏部,其選舉先德行而后文才,務在審慎。雖致停緩,所有進用,并多稱職……隋之選舉,于斯為最。時論彌服弘識度之遠?!背酥?,在禮樂制度上,牛弘仍然被重用,如仁壽二年下詔楊素、蘇威與牛弘等修定五禮。而在諸儒論議新禮降殺輕重過程中,“弘所立議,眾咸推服之”。另外,牛弘以喪葬中“期服十一月而練者”,無所依據(jù),上聞高祖,高祖“下詔除期練之禮,自弘始也”。
大業(yè)期間,煬帝執(zhí)政,牛弘繼續(xù)執(zhí)掌吏部,同時又參與了新帝的禮樂革新。《隋書?禮儀志》曰:“及大業(yè)元年,煬帝始詔吏部尚書牛弘、工部尚書宇文愷、兼內(nèi)史侍郎虞世基、給事郎許善心、儀曹郎袁朗等,憲章古制,創(chuàng)造衣冠,自天子逮于胥皁,服章皆有等差。若先所有者,則因循取用,弘等議定乘輿服,合八等焉?!贝舜巫h定輿服、儀衛(wèi)制度,牛弘與其它參加者,審擇前朝故事,定其取舍,終于了完備輦路、五時副車、服色等。而最突出的當是律法的修定,大業(yè)二年隋煬帝詔牛弘等人修訂律令,減輕了諸多苛刻的法刑?!俺異褐畻l”,“其五刑之內(nèi),降從輕典者,二百余條。其枷杖決罰訊囚之制,并輕于舊”。(《隋書?刑法志》)大業(yè)三年四月共十八篇五百條的新律完成,并下詔施行,這就是著名的《大業(yè)律》?!洞髽I(yè)律》在《開皇律》的基礎上修定而成,以“寬刑”為特點,深得人心。楊隋三十八年中,其刑律的制定與修改有三次,牛弘親躬兩次,而以牛弘為重要代表的隋律在中國法制史占有極其重要的地位。另外,還跟從隋煬帝拜祭恒岳,關于“壇場珪幣,墠畤牲牢”等,都是牛弘議定。
牛弘先后侍奉隋代二帝,寵用不衰,倍加信任?!熬I繆省闥,三十余年,夷險不渝,始終無際”,尤其是能避過隋煬帝打擊開皇舊臣活動,“隋室舊臣,始終信任,悔吝不及,唯弘一人而已”。之所以如此,并能夠使得他在創(chuàng)建和參與隋代文化建設中一直是中流砥柱的掌舵人物,主要原因在于。一是謙遜、勤勉、務實的工作作風和處世風格,“弘榮寵當世,而車服卑儉,事上盡禮,待下以仁,訥于言而敏于行”(《隋書?牛弘傳》)。二是性格寬厚,篤志于學,雖職務繁雜,書不釋手,以淵博的學識與卓越的見解令人敬佩。連隋煬帝也用最驚慕的贈詩盛贊牛弘:“晉家山吏部,魏世盧尚書,莫言先哲異,奇才并佐余。學行敦時俗,道素乃沖虛,納言云閣上,禮儀皇運初。彝倫欣有敘,垂拱事端居?!保ā端鍟?牛弘傳》)權(quán)臣楊素也為之傾倒,從典型的事件可明顯鑒出,如“仁壽二年,獻皇后崩,三公已下不能定其儀注。楊素謂弘曰:‘公舊學,時賢所仰,今日之事,決在于公?!肓瞬晦o讓,斯須之間,儀注悉備,皆有故實。素嘆曰:‘衣冠禮樂,盡在此矣,非吾所及也!’”(《隋書?牛弘傳》)三是牛弘是關隴文化的核心代表之一,以隋代二帝為代表的關隴集團是楊隋政權(quán)的壓倒性勢力,才使得牛弘一生仕途暢順,即便隋煬帝時期江左勢力北移漸盛,但此時仍受關隴文化的核心代表之一權(quán)臣楊素的傾心支持,此點尤為重要。這些共同促使牛弘在分裂幾百年后的開拓性明顯的隋朝文化典章制度建構(gòu)中功不可沒,并從而對承接隋制的唐朝影響頗巨。
[1]魏征等.隋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3.
[2]陳寅恪.隋唐制度淵源略論稿[M].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
[3]司馬光.資治通鑒[M].北京:中華書局,19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