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勇
(廣東外語外貿(mào)大學 中國語言文化學院,廣東 廣州510420)
“一定”在現(xiàn)代漢語中使用頻率較高,它兼屬形容詞和副詞?!冬F(xiàn)代漢語八百詞》指出:① 形容詞“一定”表示“固定的;規(guī)定的;確定的”等意義,一般只修飾名詞,通常要帶“的”;②副詞“一定”表示“意志堅決;必然,的確無疑”的意義[1]。對副詞“一定”的解釋,尤其是它的第二個義項,部分學者提出了不同的看法,胡雙寶[2]、李成軍[3]認為副詞“一定”除了表示“決心或意志”外,另一個意義應(yīng)該理解為“推斷、估計、猜測或推論”,而并非完全是“的確無疑”或“必然”。李文還把副詞“一定”進一步分為兩種:“一定1”和“一定2”,前者表示“意志堅決”,后者表示“猜測或推論”,主要體現(xiàn)說話人對相關(guān)命題或話題的估測、判斷。筆者比較贊同胡、李二人的觀點,將副詞“一定”所表達的語義理解為兩種:意志堅決(一定1);推測或判斷(一定2)。有關(guān)副詞“一定”來源以及這兩種語義如何分化,本文嘗試從歷時角度進行解釋。
“一定”最初是由兩個自由成分“一”和“定”組合而成,表示“一經(jīng)制定;一經(jīng)確定”[4],是個動詞短語。它最早始見于春秋時期辛钘所撰寫的《文子》一書中,如:
(1)夫權(quán)衡規(guī)矩,一定而不易,常一而不邪,方行而不留,一日形之,萬世傳之,無為之為也。(春秋《文子》卷9)
例(1)中的“一定而不易”,意思是“一經(jīng)制定,就不能改變”,“一+定”是短語。
同時,“一+定”由“一經(jīng)制定;一經(jīng)確定”的意義又引申出“固定不變”[4]之義。兩漢至魏晉南北朝時期,“一+定”的這種引申義使用較多。這一時期“一定”出現(xiàn)的相關(guān)典籍具體有:劉安《淮南子》共4例,賈誼《新書》中4例,班固《漢書》中1例,班固《白虎通義》中1例,荀悅《前漢紀》中1例,張蒼《九章算術(shù)》中2例,東晉《裴注三國志》中2例,《抱樸子》中4例,南朝《文心雕龍》中1例,《后漢書》中1例,梁《金樓子》中1例。如:
(2)姓者,一定之稱也,尊卑所同也。(漢《白虎通義》卷1)
(3)有一斤乘兩知,干絲即以兩數(shù)為率,生絲即以斤數(shù)為率,譬之異物,各有一定之率也。(漢《九章算術(shù)》卷3)
(4)孤前得妄語文疏,即封示子瑜,并手筆與子瑜,即得其報,論天下君臣大節(jié)一定之分。(南朝《裴注三國志》卷52)
(5)法無一定,而慕權(quán)宜之隨時,功不倍前,而好屢變以偶俗……。(西晉《抱樸子》)
(6)若謂受氣者皆有一定,則雉有化蜃,雀之為蛤,壤蟲反翼……。(梁《金樓子》)
“一定”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固定性偏正結(jié)構(gòu)“一定之X”中,而這種格式在這一時期使用頻率較高。在這類形式中,“一定之”實際上是“固定不變的”意思,如例(2)~(4)中的“一定之稱、一定之率、一定之分”等?!肮潭ú蛔儭边@一意義是 “一+定”向“詞”過渡時的意義,它的運用范圍越來越廣。例(5)和例(6)中的“一定”開始去“短語”化,它比較接近于“詞”的用法了,“有/無+一定”意思是“有/沒有固定不變的”。以上這些用法加速了“一定”的詞匯化傾向。
當一個短語結(jié)構(gòu)獲得新的意義,且該結(jié)構(gòu)又使用較為頻繁時,其詞匯化傾向較強,“一+定”正處于這種過渡狀態(tài)之中。
唐宋時期,“一定”的詞匯化進程加強。這一時期具有代表性的文獻典籍有:《全唐詩》中共3例,《毛詩正義》中3例,《晉書》中7例,《通典》中5例,《柳宗元集》中3例,《舊唐書》中也有5例?!耙欢ㄖ甔”仍是一種強勢性結(jié)構(gòu)。如:
(7)故遂表樹開道,為一定之制,至時皆用洛水圓石,開遂道南向,儀制取法于鄭大夫,欲以儉自完耳。(唐《晉書》)
(8)為書者,執(zhí)斯言,著一定之論,以遺后代,上智之人固不惑于是矣。(唐《柳宗元集》)
例(7)和例(8)中的“一定”都具有較強的形容詞特征。“一定之制、一定之論”中“一定”是“固定的”、“規(guī)定的”或“確定的”等意思。這一時期,“一定”的形容詞特征逐漸凸現(xiàn),它直接修飾名詞的用法開始出現(xiàn)。如:
(9)周幸樹有百年花,人無一定顏。(唐《孟郊詩全集》)
(10)一定童顏老歲華,貧寒游歷貴人家(《全唐詩》(下)卷768)
(11)至于饗宴殿堂之上,無廂懸鐘磬,以笛有一定調(diào),故諸弦歌皆從笛為正,是為笛猶鐘磬,宜必合于律呂。(唐《晉書》)
(12)然兵事不從中制一定處分。(五代《舊唐書》卷170)
例(9)中“一定顏”在形式上與“百年花”對應(yīng),因此“一定”是直接做定語修飾“顏”。例(10)~(12)中是“一定童顏、一定調(diào)、一定處分”,也是“一定”直接做定語的用法,這說明形容詞“一定”開始逐漸確立下來。
至宋代,形容詞“一定”最終形成,它的整個詞匯化過程基本完成。這一時期,判別“一定”詞匯化完成的標準是:它在句中可以直接充當謂語或直接處于“是”之后;它直接修飾名詞的用例也明顯增多。
形容詞“一定”直接充當謂語的用例較多,如:
(13)龜山天資高,樸實簡易;然所見一定,更不須窮究。(宋《朱子語類》卷99)
(14)如此,則氣稟不一定。(宋《朱子語類》卷4)
(15)形氣猶船也,道心猶柁船無柁,縱之行,有時入于波濤,有時入于安流,不可一定。(宋《朱子語類》卷62)
例(13)~(15)中的“一定”很顯然是形容詞“一定”直接充當謂語的表現(xiàn),其表達的意義是“固定的”、“確定的”、“規(guī)定的”。
“一定”直接修飾名詞的用例越來越多,僅《朱子語類》中就有:
(16)語孟精義皆諸先生講論,其間多異同,非一定文字,又在人如何看。
(17)如薛士龍輩皆有一定格子,細細碎碎,皆在我手,尚得。
(18)假如有五項議論,開策時須逐一為別白,求一定說。
例(16)中“非一定文字”意思其實是“不是固定不變的語言文字”,例(17)中“一定格子”意思是“規(guī)定或固定的格子”,而例(18)中“求一定說”相當于“求一定之說”,這可從同一作品中的另一例句可以看出,如:
(19)凡事當一一講明,使先有一定之說,庶它日臨事,不至墻面。
同時,“一定”開始直接處于系動詞“是”之后,這更能夠凸現(xiàn)它形容詞的特征。可以說,這一時期 “一定”已經(jīng)完全具備了形容詞的特性,例如:
(20)鬼是一定底,神是變而不可知底。(宋《朱子語類》卷68)
(21)“既有典?!保且欢?。(宋《朱子語類》卷76)
宋代,“一定”完成詞匯化的同時,開始逐漸出現(xiàn)在狀語位置,它開始有語法化傾向,但用例少見。如:
(22)便是這物事不可一定名之,看他用處如何。(宋《朱子語類》卷6)
(23)……又各互為其根,不可一定求之也。(宋《朱子語類》卷32)
(24)如今便一定把著他短處,便一齊沒他長處。(宋《朱子語類》卷120)
例(22)~(24)中“一定”處于動詞“名、求、把”等之前的狀語位置,它有一定的語法化傾向,但還并不成熟,這從其后的動詞可以判斷,這些動詞主要是一些弱動作動詞。
元明時期,“一定”基本上演變?yōu)橐粋€副詞,其表達的語義為“意志堅決;推測或判斷”。副詞“一定”和形容詞“一定”已經(jīng)從同一形式中分離出來。副詞“一定”表示“意志堅決”。如:
(25)(凈)你哥哥不仁不義,一定要下落他性命。(元 《幽閨記》)
(26)元帥寬心,明日小將單丁只馬,一定要活捉這兩個番人。(明《三寶太監(jiān)西洋記》第62回)
副詞“一定”表示“推測或判斷”。如:
(27)(做聽科,云)二奶奶,你聽大奶奶房里有人說話哩,一定是奸夫。(元《爭報恩三虎下山》)
(28)即是達摩祖師的詩,一定就是達摩祖師的鞋了。(明《三寶太監(jiān)西洋記》第20回)
這一時期,副詞“一定”有一個顯著的特點:在句中位置比較自由,甚至可以出現(xiàn)在句首。筆者認為這是其語法化成熟的最重要的標志之一。如:
(29)一定你不會說話,待我進去。(元《殺狗記》)
(30)一定這四十九綻也在你處。(明《警世通言》卷28)
(31)一定今日還是他來。(明《三寶太監(jiān)西洋記》第69回)
例(29)~(31)中“一定”能夠直接用于句首,這說明其虛化的程度已經(jīng)相當高了,同時,也進一步證明“一定”作為副詞已經(jīng)穩(wěn)定下來。
清代至今,“一定”的形容詞和副詞用法一直沿用下來,《紅樓夢》中共有“一定”71例,其中有效的例句為65例,副詞“一定”48例,形容詞“一定”共17例。如:
(32)吃了飯點戲時,賈母一定先叫寶釵點。
(33)素日跟我的人,隨身自有鐘表,不論大小事,我是皆有一定的時辰。
副詞“一定”出現(xiàn)后,又逐漸分化出兩種不同的語義:意志堅決;推測或判斷。通過語言材料的歷時對比,可以看出這兩種語義是如何分化的。
宋代“一定”已經(jīng)開始在句中充當狀語,但所見用例甚少,仍處于嘗試階段,如例(22)~(24)中“不可一定名之”、“不可一定求之也”、“一定把著他短處”等,從這些用例來看,副詞“一定”的語義分化還不是很明顯,因為這一時期 “一定”虛化還處于初始階段,其副詞特征也還不穩(wěn)定。
副詞“一定”語義分化主要發(fā)生在元明時期,這與“一定”所處的語境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副詞“一定1”和“一定2”的語言環(huán)境具體如下:
“一定1”經(jīng)常與“要+V”結(jié)構(gòu)聯(lián)合使用,而“要+V”這類結(jié)構(gòu)本身所含有一種“意志堅決”的意思,而“一定”深受其影響,也逐漸表示“意志堅決”之義。
元代,“一定1+要+V”這類形式用例相對較少。如:
(34)誰想爹爹苦不放過,一定要招做女婿。(元《蔡伯喈琵琶記》)
明代,這種用例則較多,如《三寶太監(jiān)西洋記》中:
(35)元帥寬心,明日小將單丁只馬,一定要活捉這兩個番人。
(36)且莫憚煩難,請下關(guān)元帥來,一定要收服了他才罷。
(37)老母道:“我轉(zhuǎn)寒冰嶺上,取動天兵天將來,一定要與他見個好歹?!?/p>
(38)今日既到了大國中,一定要與他大做一場,決不教他恁的施展。
(39)我們今日回去之時,一定要把天星老爺?shù)纳蒲?,一句句對我國王陳說。
(40)到如何沒奈何,只得告求閻君殿下,替我做個主張,一定要陳都督償命!
“一定2”則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是”字判斷句以及帶有“若、若是、莫、莫非、莫說、倘或、倘若”等詞的假設(shè)句或條件句中,以至它逐漸被賦予“推測或判斷”的意義。
“一定2”經(jīng)常與“是”字判斷句聯(lián)合使用,具有較強的完句功能,一般不可省略。如:
(41)我看的那侄兒滿腹文章,一定是做官的。(元《臨江驛瀟湘秋夜雨》)
(42)這小后生一定不是石婆婆的兒子。(元《桃花女破法嫁周公》)
(43)前番回家,虧折了千金貲本,據(jù)這件珍珠衫,一定是邪路來的。(明《喻世明言》卷1)
(44)這其中一定是個騙法,騙我們進關(guān),不得脫身。(明《三寶太監(jiān)西洋記》第68回)
(45)這三個道士當頭,一定是有些術(shù)法的。(明《三寶太監(jiān)西洋記》第68回)
(46)前日說,那三個妖仙住在甚么吸葛刺國界上,這一定就是這個國。(明《三寶太監(jiān)西洋記》第72回)
(47)這還是我王洪福,一定是有些甚么喜事來,故此佛爺爺發(fā)現(xiàn)。(明《三寶太監(jiān)西洋記》第79回)
“一定2”也常出現(xiàn)在帶有“若、若是、倘若、莫、莫非、莫說、倘或”等的假設(shè)句或條件句中,具有較強的完句功能,一般也不可省略。如:
(48)若在便罷了,若沒有,一定是他偷了。(元《楊氏女殺狗勸夫》)
(49)打甚么緊,我若是三五日成其大事,這左丞相一定是你做。(元《錦云堂暗定連環(huán)計》)
(50)莫非是來偷望小生,我須不知,一定惱將去了。(元《芻梅香騙翰林風月》)
(51)若是沒有那個仙師,今日一定開門納款;若是果有那個仙師,今日一定關(guān)上城門,之乎也明。(明《三寶太監(jiān)西洋記》第82回)
(52)倘或天師不勝,天師一定落將下來。(明《三寶太監(jiān)西洋記》第25回)
如上分析,受句法環(huán)境的影響,副詞“一定”逐漸分化出兩種不同的語義,即“一定1”與“一定2”,前者用例如(34)~(40),后者用例如(41)~(52)。某種程度上說,“要+V”、“是”字句、“假設(shè)句或條件句”等這些句法環(huán)境對“一定”語義的分化具有相對的強制性,而到了清代,這種情況開始發(fā)生變化,很難再尋找到其語義分化的痕跡,“一定”的兩種語義在使用中較為自由。這說明副詞“一定”已經(jīng)基本穩(wěn)定下來,而不是分化成兩個詞。當然,我們說“一定”語義的分化與語境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并不是說它本身不隱含“意志堅決”或“推測或判斷”的意思,只是這樣的語境使這兩種語義更加凸顯。
有關(guān)語法化的動因,劉堅等1995年專門就漢語的詞匯語法化提出了幾種因素:“詞義變化”、“句法位置的改變”、“語境影響”[5]等。在“一定”的語法化過程中,這幾種因素的作用也較為顯著。
“一定”從“一經(jīng)制定;一經(jīng)確定”這種具體的動作行為抽象出 “固定不變”之義,實際上是一種隱喻擴展的過程。把“動作”擴展為一種性質(zhì)或狀態(tài),這尤其體現(xiàn)在一些附帶某種結(jié)果的動詞或動詞短語上。漢語中這樣的用例頗多,譬如,我們比較常見的動補結(jié)構(gòu),例“馬尾藻在河水中漂泊不定”和“漂泊不定的心”,前一個“漂泊不定”是具體的動作,而后一個“漂泊不定”實際已經(jīng)隱喻擴展成一種性質(zhì)或狀態(tài)。隱含某種結(jié)果的動詞或動詞短語,在一定程度上較容易漸變?yōu)橐环N狀態(tài)或性質(zhì),以獲得形容詞的功能,動詞短語“一定”最初表示“一經(jīng)制定;一經(jīng)確定”,本身隱含了“固定不變”的結(jié)果,因此,也容易演化為一種“性質(zhì)或狀態(tài)”。
Heine等1991年提出語義抽象化序列:人>物>活動>空間>時間>性質(zhì)[6]。“一定”的意義從“一經(jīng)制定;一經(jīng)確定”(活動)到“固定不變”(性質(zhì)),更加抽象了。但是,當“一定”表示“固定不變”時,它還不是一個詞,它仍然處于“短語”向“詞”過渡的狀態(tài)中,也就是說,這一意義是過渡時期的意義,同時也是它語義泛化所必經(jīng)的一個過程。隨著“一定”使用范圍的越來越廣,其表達的語義也不斷地擴大,從“固定不變”逐漸衍生為“固定的、規(guī)定的、確定的”等意義,這也是泛化的一種表現(xiàn),而這種泛化使“一定”最終演變?yōu)橐粋€形容詞。形容詞“一定”進一步虛化為副詞“一定”,表示“意志很堅決;推測或判斷”,這比實在的意義更加抽象化、虛化。可以說,語義的泛化、抽象化是副詞“一定”的產(chǎn)生和發(fā)展過程中最基本的“內(nèi)動力”。
動詞短語“一定”演變?yōu)樾稳菰~,其特征有二:首先,它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定中結(jié)構(gòu)“一定之X”中,處于定語的位置,這種格式是它向“詞”轉(zhuǎn)型的過渡格式。其次,“一定”直接修飾名詞和處于系動詞“是”等的后面,這使它基本上獲得了形容詞最典型的特征。由此可以看出,動詞短語“一定”最終演變?yōu)樾稳菰~“一定”,句法位置的改變起關(guān)鍵性作用。
楊榮祥[7]認為句法位置的改變是副詞形成的決定性條件。一個詞或詞組,或某種語言成分,如果經(jīng)常處于句法結(jié)構(gòu)中的謂語的前面(多數(shù)情況下是充當狀中結(jié)構(gòu)中的狀語),那么,它就極有可能發(fā)展成為一個副詞,而且必須是能夠且經(jīng)常處于謂語前面的這種句法位置,總有演變?yōu)楦痹~的可能。形容詞“一定”演變?yōu)楦痹~“一定”,有以下幾個特征:首先,在語法化初期,“一定”經(jīng)常處于“名”、“求”等動詞所充當?shù)闹^語之前,而這些動詞都不是很典型的動作動詞,但這正好說明一點,“一定”被用做狀語正處于嘗試階段,其語法化還不是很成熟。而到元明時期,“一定”后的動詞類別就豐富多了,動作動詞也越來越多,以至“一定”最終演變?yōu)橐粋€副詞。從動詞的類型,我們完全可以判別其虛化的程度。其次,語法化成熟時期,“一定”在句中的位置更為自由,甚至可以直接位于句首,這是它語法化完全成熟的體現(xiàn)。由此可見,句法位置的改變對“一定”的虛化起到了關(guān)鍵性作用。
從歷時的角度看,語境影響一個詞的句法、語義特點的形成,同時也迫使詞原有的某些特點喪失。副詞“一定”最初產(chǎn)生時,并沒有立刻分化出兩種語義。由于它經(jīng)常使用于不同的語言環(huán)境中,它語義開始逐漸分化。“一定1”經(jīng)常與隱含有“意志堅決”的“要+V”結(jié)構(gòu)聯(lián)合使用,以至它逐漸形成“意志堅決”之義;而“一定2”則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是”字判斷句,以及帶有“若、莫、莫非、莫說、倘”等這些假設(shè)句和條件句中,以至它逐漸被賦予一種“推測或判斷”的意義。由此可見,語境變化實際是導致副詞“一定”分化出兩種語義的主要原因,然而,這種分化卻進一步加速了“一定”的語法化進程。
“一定”作為動詞性短語,在春秋時期已經(jīng)出現(xiàn),至宋代,它凝固成形容詞“一定”表示“固定的、確定的、規(guī)定的”等意義。元明時期,形容詞“一定”又虛化為副詞“一定”,并逐漸分化出兩種語義:意志堅決;推測或判斷。
“一定”語法化的總線索是:動詞性短語“一定”引申出“固定不變”這一過渡時期(“短語”向“詞”轉(zhuǎn)型)的新意義,再經(jīng)過詞匯化形成形容詞“一定”,并獲得 “固定的、規(guī)定的、確定的”等意義,最后,再逐漸虛化為副詞“一定”,并分化出兩種不同的語義。在“一定”的語法化過程中,筆者認為語義的泛化、句法位置的改變以及語境影響等因素起了重要的推導作用。
[1] 呂叔湘.現(xiàn)代漢語八百詞[M].北京:商務(wù)印書館,1981.
[2] 胡雙寶.“一定”“科學”之類的詞性[J].漢語學習,1986(2).
[3] 李成軍.副詞“一定”說略[J].理論月刊,2005(5).
[4] 羅竹風.漢語大詞典:第一卷[M].上海:漢語大詞典出版社,1986.
[5] 劉堅,曹廣順,吳福祥.論誘發(fā)漢語詞匯語法化的若干因素[J].中國語文,1995(3).
[6] Heine B,U Claudi,F(xiàn) Hunnemeyer.Gram maticalization:a conceptual framework[M].Chicago: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91.
[7] 楊榮祥.漢語副詞形式句義[M]//語言學論叢:第23輯,北京:商務(wù)印書館,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