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仰旻
(福州大學陽光學院 外語系,福建 福州 350015)
從俳句到“小詩”
潘仰旻
(福州大學陽光學院 外語系,福建 福州 350015)
“五四”時期是20世紀中國充滿活力的時期,當時文壇上出現(xiàn)了一種新的詩體——“小詩”。周作人等近代文人對俳句的譯介和借鑒,促進了“小詩”在形式技巧的運用、意境情調的營造及美學思想的滲透等方面的完善。
俳句;小詩;周作人;松尾芭蕉
說起俳句,早在日本平安時代初期就有兩人共同吟詠一首和歌的娛樂游戲。一般是第一人詠前半句(5、7、5),第二人詠后半句(7、7),稱為連歌。
室町時代末期,連歌因“四道九品”等許多規(guī)矩而變得過分呆板拘謹,于是出現(xiàn)了“俳諧連歌”(簡稱“俳諧”)。俳諧連歌力圖擺脫連歌的嚴謹格律,用樸素易解的語言表達詼諧、幽默、輕松的內容。它可由一人單獨吟詠,而不必像連歌那樣必須由兩人或兩人以上聯(lián)詠。
俳諧連歌中,第一句“5、7、5”被稱作“發(fā)句”。發(fā)句最為重要,往往由座中才學最高者吟詠。由于其重要性,山崎宗鑒、松永貞德等人常將其中的發(fā)句獨立出來。加上與四季時節(jié)有關的內容,使發(fā)句成為一種獨立的新的詩歌樣式,這就是最早的俳句。
由此可見,俳句的發(fā)生演變過程為:和歌→連歌→俳諧連歌→俳句(發(fā)句)。
俳句有三條基本的規(guī)則:第一,一首俳句構成,分為“5、7、5”三個音節(jié)。但日語中一個音并不等于一個實詞,一個實詞一般需要兩個以上音節(jié)。這樣,一首俳句的17音實際上只有幾個詞構成。可以說,俳句是世界上最短的格律詩之一。第二,每首俳句都有一個“季語”,即表現(xiàn)俳句季節(jié)的詞語,讓人一看便知俳句所吟詠的是哪個季節(jié)的事物。第三,一般還有“切字”,即一定的斷句助詞或助動詞。
清末,曾有許多留學日本的中國人學習、研究日本的俳句。隨父居留日本的羅朝斌便是一位先驅者。他曾向正岡子規(guī)、高濱虛子學寫俳句,他寫的俳句甚至得到了俳壇大師河東碧梧桐的贊賞。黃遵憲也曾在《日本雜事詩》和《日本國志》中介紹了和俳句接近的和歌。和歌和俳句承擔起了中日之間文學文化交流的橋梁作用。
正岡子規(guī)是除了松尾芭蕉之外的另一位日本俳句高人。在日本近代俳人創(chuàng)新思潮的引導下,俳句和中國傳統(tǒng)格律詩的命運不同,既保留了原有傳統(tǒng)的詩型,又寄托著現(xiàn)代的精神,從而獲得再生。
這一時期,西方文壇也開始大力介紹俳句。龐德、葉芝、史蒂文斯等著名詩人掀起了一股“俳句熱”。中國“五四”時期的詩人們也看到了俳句的復興和現(xiàn)代化。可以說,俳句自身的革新及其在世界文壇上矚目的地位,為中國“五四”時期新詩界學習、借鑒俳句提供了可能。
此時的中國詩壇,白話新詩的主流是胡適的“嘗試”運動,他提出的“詩的經驗主義”體現(xiàn)了西方文化對自然的關注,倡導現(xiàn)代科學精神。浪漫主義詩歌以郭沫若的《女神》為代表,寫實主義詩歌以文學研究會為主,它們都為新詩詩型和詩質的完善奠定了基礎。
但“詩的經驗主義”忽視了情景交融的審美觀,忽視了情感在詩歌中的作用。“女神”體形式上過于散漫,表達感情太過直白;寫實主義詩歌則缺少值得回味的“余情余韻”。人們需要尋找一種新的詩體來彌補其他詩體的不足,新詩體要符合科學民主、自由解放的時代精神,緊湊短小,充滿詩韻,且能以一種親近的態(tài)度與心情,捕捉蘊含在大自然中的短暫真實的情感。因此,“小詩”的產生有了必要性。
何謂“小詩”?周作人曾做出闡釋:“所謂小詩,是指現(xiàn)今流行的一行至四行的新詩。這種小詩在形式上似乎有點新奇,其實只是一種很普通的抒情詩。我們日常生活里,充滿著沒有這樣迫切而也一樣真實的感情;它們忽然而起,忽然而減,不能長久持續(xù),結成一塊文藝的精華?!保?]
“小詩”的盛行,體現(xiàn)了“五四”時期自由體詩的新取向。中國傳統(tǒng)文學與來自鄰邦日本的俳句發(fā)生了融合抗爭的一系列反應后,終于碰擊出了別具一格的奇葩——“小詩”。
“小詩”的產生有了可能性和必要性,就需要熟知日本俳句、了解中國詩壇的人充當橋梁。這一重任落在了周作人等一批覺悟較早的文人學者身上。沈尹默、胡懷琛、朱自清等人都曾撰文評論過小詩的詩學特征。但周作人是第一位對俳句有深入研究并大力譯介的專家,是傳播、介紹俳句的集大成者。也正是周作人,使“小詩”成為20世紀初中國詩壇的一個特指概念。
周作人在1906~1911年留學日本時對日本的俳諧產生了濃厚的興趣。1916年,他發(fā)表了《日本之俳句》,第一次把日本詩歌和“小詩”聯(lián)系起來。1921年,他在《小說月報》上發(fā)表《日本的詩歌》,詳細介紹了俳句及和歌的形式流派和文化背景,譯述了20多首著名詩人的俳句及和歌。1922年,又發(fā)表《論小詩》一文,系統(tǒng)闡述了小詩的概念、來源及其與俳句的關系。1923年,他在清華大學發(fā)表“日本的小詩”的演講,對俳圣松尾芭蕉和俳句發(fā)表了精辟的見解。
通過周作人等人的譯介,當時詩壇模仿“小詩”之風盛行。北京的《晨報副刊》、上海的《時事新報》、《小說月報》等雜志,都發(fā)表了不少“小詩”。專門性詩歌月刊《詩》也特設“小詩”欄目,為詩人和評論家提供發(fā)表的空間。冰心的《春水》、《繁星》,“湖畔”詩社的《湖畔》,俞平伯的《冬夜》等詩集的出版,形成了小詩”的創(chuàng)作高潮。
在譯介俳句的過程中,周作人沒有遵守俳句“5、7、5”的格律及音數(shù)的規(guī)定,而是將格律詩散文化,舍形似而求神似。正如他本人所說,“現(xiàn)在我們沒有再做絕句的興致,這樣俳句式的小詩恰好來補這個缺,供我們發(fā)表剎那的感性之用?!保?](P80)
俳句對“小詩”的影響不能簡單地用“簡潔含蓄”來說明,而是綜合體現(xiàn)在形式技巧的運用、意境情調的營造及美學思想的滲透上。
在形式技巧上,俳句崇尚短小凝練,即景寄情,追求“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國”的物化效果。在與謝蕪村的“菜花,東邊是日,西邊是月”這首俳句中,菜花一片金黃,日月交相輝映,如畫的景色里寄托了詩人喜悅的心情。郭沫若的《雨后》也有類似寫法,“海上泛著銀波,天空還暈著煙云,松原的青森。”在銀波、煙云、松原三個蕭瑟意象的疊加背后,淡淡地暗示作者心中的哀愁,讓人產生悵惘的感覺。
在意境情調的營造上,俳句也對“小詩”造成深刻的影響。松尾芭蕉的《古池》名句中,古池的“靜”被青蛙入水的“動”打破,傳出水聲的“動”后又恢復到“靜”,后面的“靜”是前面“靜”的升華,瞬間即永恒,永恒即瞬間,創(chuàng)造出了虛實融合、物我兩忘的意境。海音社的《短歌叢書》中,有一首小詩似乎有點芭蕉《古池》的韻味,“聽勝利的戀歌??!雨后池畔的蛙聲?!蓖綮o之的《西湖小詩》:“風吹皺了的水,沒來由地波呀,波呀?!睗M含悟性,以意象呈現(xiàn)高度的自然美感,創(chuàng)造出了一個深遠悠長的意境。
美學思想的滲透——“閑寂”的禪趣和“物哀”的情懷。俳句核心的美學思想在于“禪趣”,松尾芭蕉曾結廬隱居,曾隨和尚參禪,他“引禪興俳”,使禪的精神成為俳句的靈魂。周作人曾提到“芭蕉所提倡的俳句可以說是含有禪味的詩,雖然不必一定藏著什么圓融妙理,總之是充滿著幽玄閑寂的趣味,那是很明顯的了?!保?](P45)
[1]周作人.論小詩[N].民國日報“覺悟”副刊,1922-06-29.
[2]周作人.周作人演講集[M].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
[3]周作人.苦口甘口分冊——我的雜學[M].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
I207.25
A
1673-1395(2011)11-0036-02
2011 09 -16
潘仰旻(1975—),女,福建福州人,助教,主要從事日語語言研究、日本文學研究。
責任編輯 葉利榮 E-mail:yelirong@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