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真
(新疆師范大學 文學院,新疆 烏魯木齊 830054)
從家庭倫理關(guān)系看賈璉的人生悲劇
張 真
(新疆師范大學 文學院,新疆 烏魯木齊 830054)
賈璉作為榮國府大老爺賈赦之子,女管家王熙鳳之夫,他本該是一個舉足輕重的人物,但我們似乎無法體會到賈璉的風光與幸福,相反更多的是看到他的無奈和苦楚。文章試從賈璉與祖母、父母、妻妾、兄弟姐妹、子女五種家庭倫理關(guān)系來看賈璉人生悲劇的根源。
家庭倫理關(guān)系;賈璉,人生悲劇
賈璉的祖母便是老太太賈母。賈母有二子,長子賈赦,賈璉乃賈赦獨子,賈母次子賈政,賈政有三子,長子賈珠早夭;次子寶玉;三子賈環(huán)。所以賈母有四個親孫子,而年紀最大的賈珠早夭,因此,賈璉應(yīng)是榮國府長房長孫。但賈母最疼愛的孫子是賈寶玉,而對賈璉的疼愛程度則遠遠不如賈寶玉,賈璉這個長房長孫,并未得到祖母應(yīng)有的重視與疼愛,他失去了作為封建社會長房長孫的地位與尊嚴。
關(guān)于賈母對賈璉的態(tài)度,集中表現(xiàn)在第四十四回和第一百零七回。第四十四回,賈母為王熙鳳辦生日酒宴,賈璉趁機與鮑二家的偷情,被鳳姐發(fā)現(xiàn),夫妻反目,鳳姐往賈母處哭訴。賈母聽了,開口罵道:“這還了得,快拿了那下流種子來!”又命賈璉第二天來當著眾人面向鳳姐和平兒賠禮道歉,并罵道:“下流東西,灌了黃湯,不說安分守己的挺尸去,倒打起老婆來了!”賈璉一肚子的委屈,不敢分辨,只認不是。賈母又罵道:“鳳丫頭和平兒還不是美人胚子?你還不足?成日家偷雞摸狗,腥的丑的,都拉了你屋里去!為這起娼婦打老婆,又打屋里的人,你還虧是大家子的公子出身,活打了嘴了……”賈璉只得忍氣吞聲給鳳姐和平兒賠禮道歉。
第一百零七回,賈府被抄,經(jīng)濟上捉襟見肘,賈母將自己平生所積之財,全數(shù)散盡:“……只可憐鳳丫頭操了一輩子心,如今弄的精光,也給他三千兩,叫他自己收著,不許叫璉兒用。如今他還病的神昏氣短,叫平兒來拿去……”賈母給鳳姐留了三千兩,鳳姐因病不能親自來領(lǐng),便讓平兒代領(lǐng),而此時的賈璉就在賈母面前,連替妻子代領(lǐng)的資格都沒有。
賈璉的生父乃是賈赦,繼母乃是邢夫人。賈璉因生母早逝,自小便缺失了人類最偉大最無私的母愛。而他的生父賈赦和繼母邢夫人,對他又談不上半點的愛和親情。
賈赦安富尊榮,一味玩樂,不務(wù)正業(yè),過著紙醉金迷的生活,生性好色,在他胡子花白的年齡,還看上了賈母房中的鴛鴦,便執(zhí)意要她做妾。雖遭到鴛鴦拒絕,仍不肯善罷甘休,他因鴛鴦不嫁,竟吃起了寶玉和賈璉的醋:“自古嫦娥愛少年,他必定是嫌我老了,大約也是戀著少爺們,多半是看上寶玉,只怕也有賈璉?!边B他母親賈母也說他放著身子不保養(yǎng),官兒也不好生做去,成日里和小老婆喝酒。賈赦強索石呆子扇子不成,因賈璉說了良心話:“為了這點子小事,弄得人坑家敗業(yè),也不算什么能為!”便遭到了其父一頓痛罵和毒打。
邢夫人稟性愚弱,只知奉承賈赦,大小事務(wù),俱由賈赦擺布。書中并無太多直接描寫邢夫人與賈璉之間母子關(guān)系,但在第一百十七回,鳳姐死后,賈璉要離家探望流放中病重的父親,臨行前請求嬸母王夫人管教女兒巧姐,可以窺出其母子間的微妙關(guān)系。賈璉是流著淚求王夫人的,王夫人道:“放著他親祖母(指邢夫人)在那里,托我做什么?”賈璉輕輕地說道:“太太要說這個話,侄兒就該活活兒的打死了!沒什么說的,總求太太疼侄兒就是了!”說著,還跪了下來。賈璉不求母親卻求嬸母,其中關(guān)系已不言而喻,果然,到了第一百十九回,賈璉回來,得知邢夫人、王仁、賈蕓、賈環(huán)等合伙迫害巧姐,后被平兒和王夫人等設(shè)法搭救,賈璉進去,見邢夫人也不言語,轉(zhuǎn)身到了王夫人那里,跪下磕了個頭,說道:“姐兒回來了,全虧太太周全……”這簡直就是對當時在場的邢夫人的諷刺與控訴。
賈璉共有一妻三妾,正妻便是王熙鳳,三妾是平兒(后扶正)、尤二姐、秋桐。當然,賈璉的女人不止一妻三妾,書中還寫到他兩次偷情。賈璉在愛情婚姻上的失敗,是他家庭倫理關(guān)系悲劇中最重要的一種。
賈璉和鳳姐之間貌合神離,夫妻二人有很明顯的不和諧。他們各自有自己的小金庫,鳳姐還瞞著賈璉放高利貸。在權(quán)力上,鳳姐也是處處占上風,處處壓制賈璉,甚至在用人方面也受鳳姐轄制。賈蕓向賈璉討事情做,被鳳姐搶先給了賈芹,賈蕓只好又去巴結(jié)鳳姐,這才如愿以償。所以賈蕓在鳳姐面前公然說:“早知道這樣,我竟一起頭兒求嬸嬸,這會子也早完了。誰承望叔叔竟不能的。”另外,賈璉與鳳姐之間的性關(guān)系也并不很和諧。賈璉正處于性欲旺盛的青壯年,而鳳姐作為當家奶奶,事務(wù)很繁忙,又加上長期勞累過度,身體很虛弱,落下不少病根,書中寫她一共大病三次,而且一次比一次病重,最后竟病死了。久而久之,鳳姐心有余而力不足,應(yīng)付不了賈璉的要求,常常借口回避,如女兒生水痘,干脆讓賈璉搬到外書房,才發(fā)生了賈璉與多姑娘的偷情。賈璉則經(jīng)常來往姑蘇、揚州等商品經(jīng)濟發(fā)達地區(qū),他的性意識自然與鳳姐形成強烈對抗。如第二十三回,賈璉說:“……只是昨兒晚上,我不過要改個樣兒,你就扭手扭腳?!兵P姐聽了,只是笑了,向賈璉啐了一口,便低頭吃飯了。很明顯,鳳姐并不配合賈璉,這讓賈璉很不盡興。鳳姐在性方面不能滿足賈璉的要求,就很大程度上更導(dǎo)致了他像饞嘴貓似的,到處尋花問柳。
平兒是王熙鳳的陪房丫頭,賈璉之妾,后扶正。她是個極聰明、極清俊的女孩兒。雖是鳳姐的心腹,要幫著鳳姐料理事務(wù),但她為人很好,心地善良,常背著王熙鳳做些好事。王熙鳳死后,王仁和賈環(huán)等要把巧姐賣給藩王作使女,是平兒陪伴巧姐逃出大觀園。應(yīng)該說平兒對賈璉是有感情的,她瞞著鳳姐賈璉與多姑娘偷情之事,拿自己的錢給賈璉為尤二姐治喪,后來又千方百計救巧姐等。只是以鳳姐之威,平兒不敢大膽表現(xiàn)對賈璉的愛;以賈璉之俗,平兒又不可能得到賈璉對等的愛。后來賈璉雖然很感激平兒極力救巧姐,將她扶正,畢竟已是全書之末,彼時賈府敗落,賈璉多方奔走,事繁任重,而后二人感情如何,亦難斷定。
溫柔美麗的尤二姐給了賈璉莫大的安慰與滿足,她的多情與順從使賈璉找到了做男人的尊嚴。賈璉在國孝家孝之中,背旨瞞親,仗財依勢,停妻再娶,一方面是色令智昏,但換個角度講,這樣或許比純粹偷情或始亂終棄還略勝一籌。第六十回寫賈璉與尤二姐定情,細致生動,聲聞畢肖,賈璉吃了尤二姐荷包里的檳榔,然后又贈給尤二姐一個漢玉九龍,他們之間的定情也就染上了一層詩意美。尤二姐嫁給賈璉后也自以為終身有靠,也變得潔身自好,還持家勤慎。書中還描寫她比鳳姐長得更好,賈璉越看越愛,還將自己積年所有的梯己都交給尤二姐保管,還將鳳姐素日之為人行事都告訴了她。可見賈璉已視尤二姐為知己。然而,好景不長,賈璉與尤二姐之事被鳳姐得知,鳳姐設(shè)計逼死二姐,賈璉為她治喪一段,尤為感人。他把二姐的一點遺物包起來,也不叫丫頭,自己邊哭邊燒,連平兒都覺得既傷心又好笑。賈璉甚至還為二姐伴宿守靈七天。這是他真情流露最深的一次。
但賈璉畢竟做不到用情專一,在得了秋桐之后,便如干柴烈火,如膠似漆,連日都拆不開,對尤二姐之心也就漸漸淡了。尤二姐死時,他很傷心,但很快二姐的影子就從他的生命中淡了出去,一年后的賈璉甚至連二姐的祭日都已經(jīng)忘得干干凈凈,這又令人寒心唏噓不已。
而秋桐在做了鳳姐的殺人工具之后,也并非和賈璉白首偕老,最后在鳳姐死后,因與平兒爭寵,最終被賈璉讓秋桐家人將她領(lǐng)了出去。
至于多姑娘和鮑二家的,二人都是有婦之夫,竟與賈璉勾搭成奸,完全是賈璉發(fā)泄性欲的工具而已,談不上有任何感情。更具諷刺意味的是,鮑二家的死后,這個多姑娘竟然嫁給了鮑二。
賈璉對女人有真情,但缺少刻骨銘心專一不變的愛,讓他愛一個女人很簡單,但要他只愛一個女人很難,這正是他愛情婚姻悲劇的根源。
賈璉的親兄弟姐妹只有一人,便是賈迎春。迎春老實無能,懦弱怕事有“二木頭”的諢名。她和賈璉的兄妹感情如何,書中沒有專門描寫,只是在第七十三回中邢夫人對迎春說道:“總是你那好哥哥好嫂子一對兒,赫赫揚揚,璉二爺,鳳奶奶,兩口子遮天蓋日,百事周到,竟通共這一個妹子全不在意。但凡是我身上掉下來的,又有一話說,——只好憑他們罷了。況且你又不是我養(yǎng)的,你雖不是同他一娘所生,到底是同出一父,也該彼此瞻顧些,也免別人笑話。我想天下的事也難較定,你是大老爺跟前人養(yǎng)的,這里探丫頭也是二老爺跟前人養(yǎng)的,出身一樣。如今你娘死了,從前看來,你兩個的娘只有你娘比如今趙姨娘強十倍的,你該比探丫頭強才是。怎么反不及他一半!誰知竟不然,這可不是異事。倒是我一生無兒無女的一生干凈,也不能惹人笑話議論為高?!笨芍Z璉與迎春二人只是同父異母兄妹,都是賈赦之妾所生,且賈璉夫婦對這個僅有的妹子是“全不在意”。賈璉與迎春的兄妹之情,或許也就是這“全不在意”四字吧。
賈璉無子,膝下唯有一女,名喚巧姐。巧姐在書中還是一個未成年的孩子,體弱多病,生水痘那次便引出了賈璉與多姑娘的偷情。其父女關(guān)系很少有直接描寫,只是到了全書末尾,賈府敗落,才對巧姐的結(jié)局有一些交代。如第一百十七回,鳳姐死后,賈璉要離家探望流放中病重的父親,臨行前請求嬸母王夫人管教女兒巧姐。到了第一百十九回,賈璉回來,得知邢夫人等合伙迫害巧姐,后被平兒和王夫人等設(shè)法搭救,讓劉姥姥接到鄉(xiāng)下,嫁給一戶周姓地主人家。這些情節(jié)很難看出其父女關(guān)系究竟如何。
賈璉在以上五種家庭倫理關(guān)系上的徹底失敗,可以說賈璉的人生基本體會不到什么是人倫之樂,而作為一個社會關(guān)系中的社會人,一旦失去了這些人倫之樂,他的人生自然是冷酷無情的。他的人生注定只能是悲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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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2—20
張 真(1984— ),男,浙江瑞安人,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明清文學研究。
(責任編輯 史素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