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井梅
(蘇州大學 社會學院,江蘇 蘇州 215021)
“跳出歐洲,跳出西方”
——小議巴勒克拉夫的世界史觀念
張井梅
(蘇州大學 社會學院,江蘇 蘇州 215021)
人類歷史行進至20世紀,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 變化,特別是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之后,前進的步伐愈加迅猛了。此時,歐洲中心地位喪失、美蘇政治爭霸、以及第三世界崛起,這一切均表明著一個與以往不同的世界正在誕生。世界歷史客觀進程的變化,決定了歷史學家治史觀念的變革。面對歷史巨變的挑戰(zhàn),歷史學家適時地思索著人類歷史的昨天、今天和明天,希冀鋪展出當代世界史觀念研究的主要趨勢:“跳出歐洲,跳出西方”。英國著名歷史學家杰弗里·巴勒克拉夫 (Geoffrey Barractbugh,1908-1984),即是這一世界史觀念的最早倡導者和闡述者之一。
巴勒克拉夫,曾任英國歷史學會主席,治史貫通古今,先后執(zhí)教劍橋大學、倫敦大學、牛津大學等英美多所著名高校。提及巴勒克拉夫,對我們中國學者來說一點都不陌生,他的《當代史學主要趨勢》(1978年)中譯本在中國新時期的學界流傳甚廣,引用率也非常之高。此外,其論著還有《處于變動世界中的歷史學》(1955年)、《當代史導論》(1967年)、《泰晤士世界歷史地圖集》(1978年)等。巴勒克拉夫以敏銳的歷史哲學思想和博大恢宏的文鋒筆力,為史學界展示了20世紀50年代以來世界歷史研究的變革與走向。在論述當代史學時,巴勒克拉夫總結道:“大約從1955年起,歷史學進入了一個迅速轉變和反思的時期?!钡拇_,把50年代中葉作為戰(zhàn)后歷史學發(fā)生轉折的界標,至少就西方史學而言,是毫無異議的。正是自那時起,西方史學發(fā)生了新的“路標轉換”,重新思考、重新認識。誠然,巴勒克拉夫深邃豐厚的史學理論,為今天的歷史學研究帶來了重要貢獻,同時也提供了眾多啟示。這里,僅從以下兩個方面,對其世界史觀念略作闡述:
其一,從世界史觀念的歷史變化來看
在西方史學界,歷史學家撰寫世界史的努力從未間斷過,從希羅多德眼中的世界到今天全球化意義上的世界,人們的認識經歷了由局部到整體的過程,同樣,世界歷史編纂的觀念也經歷一個漫長的變遷過程:希臘羅馬時期的濫觴、中世紀的神學世界史、文藝復興時期的整體史、18-19世紀的普世史和文明史、一直到20世紀的總體史。即使歷史學家絞盡腦汁地計劃著整部人類世界的歷史,但結果仍差強人意。譬如,一直被傳頌的希羅多德,他的歷史舞臺只是東南歐洲、小亞細亞和西北非洲,即當時希臘人所知的“世界”,記錄的主題也都是圍繞這三個大陸展開的世事紛爭。而波里比阿——被奉為最早倡導“普世史”的歷史學家、最有力地堅持要有一部“普世史”的歷史學家,人們的評價也是如此:他的著作自始至終貫穿實現“羅馬精神”這個主旨,他的世界史主要是羅馬帝國征服和擴張史。諸如此類的例子不勝枚舉。從中不難發(fā)現或直接或間接洋溢著的“歐洲中心論”。
“歐洲中心論”大肆宣揚歐洲人種的優(yōu)越,認為歐洲的歷史是整個人類普遍的歷史,且始終是人類歷史矛盾運動的中心,整個世界的歷史都應以歐洲的歷史來認識和判斷。這種歷史觀把持統(tǒng)治地位長達多年,成為西方史學中根深蒂固的偏見,直到20世紀初才受到挑戰(zhàn)。文化形態(tài)學派的斯賓格勒與湯因比,先后發(fā)表《西方的沒落》、《歷史研究》,進行猛烈攻擊,提出應把世界歷史視為多種文化(或文明)興衰的歷史、倡導歷史的綜合與整體研究等論見。伴隨著對“歐洲中心論”的批判,一種全新的、強調以“全球眼光”審視人類歷史的史學浪潮出現了。其中首推巴勒克拉夫的突出貢獻。
戰(zhàn)后世界史重構過程中,巴勒克拉夫根據20世紀,特別是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以來所發(fā)生的急遽變化,明確表示要重新研究歐洲和整個世界,進而還原真實的人類歷史。1955年出版的著名史學論文集《處于變動世界中的歷史學》所收15篇論文,無一不圍繞批斗“歐洲中心論”這個議題,他急切呼吁,“主要從西歐觀點來解釋事件已經不夠了,我們必須嘗試采用更加廣闊的世界史觀”;同時指出,新時代的歷史學家應當“跳出歐洲,跳出西方,將視線投射到所有的地區(qū)與所有的時代”。這里所說的“更加廣闊的世界史觀”,即后來倡導的“全球史觀”。
其二,從全球史觀的多元視角來看
歷史是進步的,人類是文明的,這種進步與文明又是全球世界范圍內所有民族所有國家共同享有的。是時,各國之間政治、經濟、文化和科技的聯(lián)系,不斷密切與深化,全球化的趨勢日益增強,西方史學的發(fā)展也隨之進入一個嶄新的階段。巴勒克拉夫倡導的“全球史觀”,已經更多地體現出當代的特色了。
批判陳腐的“歐洲中心論”。巴勒克拉夫指出,在當前世界性事件的影響下,歷史學家所要達到的理想是建立新型的歷史觀,即“全球史觀”,它要求公正地對待與評價世界各個地區(qū)的文明,拋棄以歐洲為中心地位的成見與偏私。因此,他在《當代史學主要趨勢》中分析:“世界上每個地區(qū)的各個民族和各個文明都處在平等的地位上,都有權利要求對自己進行同等的思考和考察,不允許將任何民族或任何文明的經歷只當作邊緣的無意義的東西加以排斥?!彼?,現今已存結構的世界上,印度、中國、日本的歷史,和非洲其他國家的歷史,如同歐洲的歷史一樣,均處于至關重要的地位。這一切都意味著世界歷史新觀念及其潛能,同時也意味著一種對待東方歷史的新態(tài)度。
關注世界歷史的內部發(fā)展張力。所謂世界史的內部發(fā)展,簡言之,即人類怎樣由原始的、閉塞的、分散的人群發(fā)展相互密切聯(lián)系、形成為一個整體的歷史行程。這就要求不僅要公正地評估世界各個地區(qū)的文明,還需注重世界各個民族或國家之間的相互聯(lián)系與影響,拋棄傳統(tǒng)的國別史匯編的世界史框架結構。巴勒克拉夫特別強調考察世界歷史進程時,應該有“全球性眼光”,因為世界史不僅僅是世界各地區(qū)史的總和。在《當代史導論》中,他首先從“結構的變化和本質的區(qū)別”入手闡明了當代史的本質,他說:“當代史的一個顯著的事實是,即它是世界史,而不是某些地區(qū)的歷史。如果我們不采用全球性的眼光,就不能夠理解塑造世界史的諸種力量。”因此,采用全球性的眼光并非是通過增強論述歐洲以外地區(qū)的事物來補救當代史的傳統(tǒng)觀點,而是要探索超越政治和文化界限的相互聯(lián)系和相互關聯(lián),進而“特別注重世界各大文明及其聯(lián)系和相互影響。”
實踐“全球史觀”的世界歷史編纂。巴勒克拉夫主編的《泰晤士世界歷史地圖集》出色地體現了“全球史觀”這一視角。這本地圖集,對自公元前9000年到公元1975年間的世界歷史作了宏觀性的考察。它用早期人類的世界、最初的文明、歐亞的古典文明、劃分為地區(qū)的世界、新興的西方世界、歐洲統(tǒng)治時期、全球文明時代這樣7個題目,闡明了世界歷史從孤立分散發(fā)展為密切聯(lián)系的整體過程。此后,以巴勒克拉夫為先導,在“全球史觀”的指引下,重構世界史日漸形成一股史學潮流,不斷推出世界史新作,其中應特別提及L·S·斯塔夫里阿諾斯。他的《全球通史》(1970年)更有甚于此,正如該書引論所言:世界史“研究的是全球而不是某一國家或地區(qū)的歷史;關注的是整個人類,而不是局限于西方人或非西方人。本書的觀點,猶如一位棲身月球的觀察者從整體上對我們所在的球體進行考察時而形成的觀點,因而,與居住在倫敦或巴黎、北京或德里的觀察者的觀點判然不同?!笨梢?,在重構世界史時,斯塔夫里阿諾斯的全球視野和整體觀念與巴勒克拉夫的論見如出一轍,他們不停地實踐著,對整個世界格局的傳統(tǒng)看法予以重新審視、修正。
20世紀50年代以來,世界發(fā)生了深刻的歷史巨變,人類歷史以前所未有的形式迅速發(fā)展為一個全球化的整體。巴勒克拉夫以“跳出歐洲,跳出西方”的視角構建了“全球史觀”這一理論體系,強調歷史研究本質的全球性而非區(qū)域性,主張從全球文明的宏觀歷史視野,重新考察世界歷史的發(fā)展進程,把世界史的重構工作推上新的臺階?;蛟S我們可以從這次的“路標轉換”,一窺20世紀以來西方史學變革琳瑯滿目、絢爛多姿的一面吧。
(作者系蘇州大學社會學院講師,博士)
責任編校文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