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淑蘭,韓賓娜
(東北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吉林長春,130124)
論遼代草原地區(qū)城市群體的特點
——以上京道城市為例
王淑蘭,韓賓娜
(東北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吉林長春,130124)
長城以北的草原地區(qū)是遼代新建城市的集中地,受契丹民族文化和自然地理環(huán)境的影響,草原地區(qū)的城市群體呈現(xiàn)出了一定特點:一是以移民城市居多;二是主要建于與契丹民族歷史文化有關(guān)的地方;三是主要分布于東南方;四是格局上分別以上京和中京為中心,其他州城呈環(huán)狀分布。
遼代;上京道;草原地區(qū);城市
《遼史·地理志》將遼代地域分為五道,其中上京道和中京道為遼代的草原地區(qū)。它東起今齊齊哈爾,經(jīng)阜新,到渤海灣西岸,西到阿爾泰山西部的齋桑泊以西,南達燕山北麓,北至貝加爾湖以南。相當于今新疆東北部、蒙古國全部、俄羅斯南部、黑龍江及吉林西部、遼寧西南和內(nèi)蒙古東部及河北北部。
建城之前的北方草原區(qū),是契丹和奚族的游牧地。史載:“契丹之初,草居野次,靡有定所”、[1]《營衛(wèi)志中》,377“其俗舊隨畜牧,素無邑屋”。[3]卷137《外國列傳第一》(1830)奚族雖有少量粗放農(nóng)業(yè),但仍以游牧為主。游牧生活決定了這兩個民族不會在草原上建城市。至唐末,契丹始大,奚族“舉國臣屬”[1]地理志三》(481),于是契丹盡有草原之地。強大的契丹族南侵中原,東滅渤海,大量中原和渤海人口被遷至草原地區(qū)。據(jù)鄒逸麟不完全統(tǒng)計,有遼一代,至少有15~16萬中原人和16~17萬渤海人被遷到上京道。[4](79)此外,還有少量人口為避中原兵燹而自愿進入。為了安置這些進入草原的農(nóng)業(yè)人口,大量的城市出現(xiàn)在草原上。
草原上的這些城市,從規(guī)模、發(fā)展水平上都無法與中原城市相比,因此,本文把“城市”定義為:草原上縣級或相當于縣級及以上的、有城墻及居民的聚落。而“城市群體”則是指草原上上述眾多城市的集合。
目前,國內(nèi)的學者們對遼代草原上的城市已有所研究,但其主要對象是上京和中京這兩座都城,而對劃原地區(qū)城市群體的研究則較少。鑒于此,本文試圖從歷史地理角度,對上京道城市群體為例,來對遼代劃原地區(qū)城市群體的特點加以總結(jié)和分析。
遼代北方草原地區(qū),分屬上京道和中京道所有。在遼以前,這是沒有城市。遼建國后,大量城市出現(xiàn)在遼以上京臨潢府和中京大定府為中心的草原上。就這些城市的人口來源看,無論是上京道的城市還是中京道的城市,基本都是由外來移民組成。本文選取其中之一的上京道為例,來進行分析。
《遼史·地理志一》(以下簡稱《遼志》)說,上京道轄“府、州、軍、城二十五,統(tǒng)縣五?!盵1]卷37《地理志一》,439但真正列出的州縣數(shù),是府、州、軍、城37個,縣31個。①這68個城市是遼所設(shè)立的行政城市,而實際的實體城市為56個,因為其中1府、11州與其附郭縣為同一城。通過考古、碑刻或其他文獻,馮永謙又對上京道補充了春、懽、靈安、黑河、瞿、義、唐、通化、鎮(zhèn)北、懷密、莫、奉、祿、全、威武、崇德、會蕃、新、大林、紫河、駝等21州(以下簡稱“馮補”)。[2](191)可見,上京道目前可知實體城市為77個。這些城市按性質(zhì)不同可分為三類:
(一)普通州縣。上京道內(nèi)的普通州縣共59個,其中《遼志》載有43個,“馮補”中有16個?!哆|志》中的這43個城市包括臨潢1府,祖、懷等11州,臨潢、長泰等31縣。其中1府、11州與其附郭縣為同一城市,所以實體城市只有31個??疾炝诉@31縣的人口來源,也就知道了《遼志》所載43個城市的人口來源。根據(jù)《遼志》,這31縣按人口來源可分為以下幾類:①由遷來的漢人所置。這樣的城市有臨潢、長春、興國、愛民四縣。如臨潢縣,“太祖天贊初南攻燕、薊,以所俘人戶散居潢水之北,縣臨潢水,故以名”,[1]卷37《地理志一》,439其他三縣也基本如此。②由遷來的渤海人而置。這樣的城市為易俗、扶余、遷遼、渤海、長霸、咸寧、顯理、富義、長寧、義豐、永安、長樂、臨河、安民等縣。如易俗縣,“本遼東渤海民,……盡徙于京北,置縣居之”,[1]卷37《地理志一》,440其余各縣類似。③由遷來的多地人口共建。這樣的城市包括長泰、潞、龍化、廣義四縣,其中長泰、潞縣由漢人和渤海人共同建置,龍化縣由女直、燕、薊人所置,廣義縣是由“四征所俘”而置。④由遷來的他族游牧俘戶所建。如越王城,“述魯西伐黨項、吐渾,俘其民于此,因建城”。[1]卷37《地理志一》,443⑤由遷入的渤海人和諸宮提轄司戶所置。如定霸、保和、宣化三縣。①⑥由括落賬戶建置。如玄德縣。⑦沒有記載人口來源的。有慈仁、樂康、孝安、興仁四縣。在這七類城市中,前五類都是由移民構(gòu)成的。第六類的落賬戶,主要是指契丹的罪犯和奴隸,不是外來移民。而第七類的四個縣,雖沒有記載人口來源,但不排除其中有由移民所建的,因此,將其中一半看作是移民城市應(yīng)該不會有太大問題。那么,這31縣中,移民城市為28個?!榜T補”中的16個普通州,由于資料甚少,目前還不能明確其人口來源,這里也將其中一半作為移民城市,那移民城市就是8個。由上可知,上京道普通州縣中移民城市共為36個。
(二)頭下軍州。除普通州縣外,契丹貴族們還在上京道建立了一些私城——頭下軍州?!哆|志》中有16個頭下軍州,“馮補”中又有5個。按人口來源這些州可分成四類:第一,壕、原、福、順四州分別是由“國舅宰相”、“國舅金德”、“國舅蕭寧”、“橫帳南王府”南征時所“俘掠漢民”置。第二,徽、成、懿、渭四州分別是由“景宗女秦晉大長公主”、“圣宗女晉國長公主”、“圣宗女燕國長公主”、“駙馬蕭昌裔”以媵臣戶建。第三,橫州是由國舅蕭克忠以“部下牧人居漢故遼陽縣地”而建。第四,鳳、遂、豐、閭、松山、豫、寧、懽、義、唐、奉、全等11州沒有說明人口來源。上述第一類是典型的漢人移民城市,第二類雖是由媵臣戶所建,但其主要人口仍來源于渤海人和漢人,所以也是移民城市。第三類明確說明是由部下牧人建立,不是移民城。第四類雖沒有明確的人口來源,但是根據(jù)“頭下軍州,皆諸王、外戚、大臣及諸部從征俘掠,或置生口,各團集建州縣以居之”這一建城條件來看,[1]卷37《地理志一》,448應(yīng)該是以“俘掠”的人口所建,因此也算移民城市。可見,21個頭下軍州中,有20個是移民城市。
(三)邊防州城。上京道中還有9個邊防城。由于這些城是“遼國西北邊防城”,都是“因屯戍而立”,[1]卷37《地理志一》,450如“鎮(zhèn)州,……統(tǒng)和二十二年皇太妃奏置,選諸部二萬余騎充屯軍,專捍御室韋、羽厥等國”、“皮被河城,地控北邊,置兵五百于此防托”,[1]卷37《地理志一》,451其人口主要以邊防士兵為主,因此,這些城市不屬于移民城市。
可見,上京道共有實體城市77個,移民城市為56個,占到了上京道城市總數(shù)的72.7%。中京道共有實體城市42個,移民城市為27個,占總城市數(shù)的62%。由此,我們可以看出,遼代草原地區(qū)的城市確實是以移民城市為主。
中原的城市,多建在地形平坦、經(jīng)濟發(fā)達、治一地而控全域的地方,而遼境內(nèi)的城市雖是在漢人的影響和幫助下建立的,但在選址上卻體現(xiàn)出了契丹的民族特色,即多將城市建在與契丹歷史文化有關(guān)的地方或重要活動地。
據(jù)《遼志》載:“祖州,本遼右八部世沒里地。太祖秋獵于此,始置西樓。后因建城,號祖州。以高祖……、曾祖……、祖考……、皇考……所生之地,故名”,太祖死后以此為奉陵州;“懷州,……太宗行帳放牧于此?!诒?,葬西山,曰懷陵。世宗置州以奉焉。……為行幸避暑之所”;“慶州,……穆宗……每歲來幸,射虎障鷹?!プ谇镱?,愛其奇秀,建號慶州?!プ隈v蹕,愛羨曰:‘吾萬歲后,當葬于此’,興宗遵遺命,建永慶陵”,此州也是圣宗、興宗和道宗的奉陵州;“長春州,……本鴨子河春獵之地”;“永州,……太祖于此置南樓,……冬月牙帳多駐此,謂之冬捺缽。有木葉山,上建契丹始祖廟?!鄠饔猩袢顺税遵R……,有天女駕青牛車……,至木葉山,二水河流,相遇為配偶,生八子”;“儀坤州,……本契丹右大部地”;“龍化州,……契丹始祖奇首可汗居此,稱龍庭?!嬗诔菛|金鈴崗受尊號曰大圣大明天皇帝,建元神冊”;“降圣州,……本大部落東樓之地。太祖春月行帳多駐此。應(yīng)天皇后夢神人金冠素服,……中有黑兔躍入后懷,遂生太宗”;“鳳州,……南王府五帳分地”;“遂州,……南王府五帳放牧于此”;“豐州,……遙輦氏僧隱牧地”;“閭州,羅古王牧地”;“松山州,……橫帳普古王牧地”;“寧州,……橫帳管寧王牧地”;“豫州,橫帳陳王牧地”。[1](442?450)
根據(jù)以上的記載,可以把上京道州城的建置地點大致分為以下幾種類型:(1)四時捺缽地,所建之州有長春、永二州。(2)奉陵地、紀念地和重要活動地,包括祖、懷、慶、龍化、降圣等州。(3)皇家和契丹部族放牧地,在此建有泰、遂、烏、儀坤、豐、閭、松山、鳳、豫、寧州等。需要指出的是建立在第二類地區(qū)中的懷、慶二州,也是遼帝夏、秋捺缽地??梢?,這些城市基本都建在了與契丹民族歷史和文化有關(guān)的地方,這是上京道城市選址的一大特點。對于這一特點,法國學者牟里早已發(fā)現(xiàn),[5](27)韓茂莉也贊同這一觀點。[6](45)
契丹族之所以把這些城市建于與其民族歷史、文化有關(guān)的地方,原因主要有以下幾點:第一,上京道的西遼河流域是契丹民族的發(fā)祥地,自其族名始見于《魏書》,到其建立政權(quán)約500年間,該族一直生活、繁衍在這里。這片水草養(yǎng)育了世代的契丹人,并使該族發(fā)展壯大。這里留下了契丹祖輩們活動的各種印記,并永久地銘刻在契丹人心中,深深地影響著他們。為了不忘祖先,不忘養(yǎng)育他們的大草原,契丹人就將城市建在了這里。第二,薩滿教是契丹民族早期所信奉的宗教,該教以萬物有靈作為理論基礎(chǔ),并以崇奉氏族或部落祖靈為主,同時對與生活密切相關(guān)的各種自然現(xiàn)象也都加以崇拜。受這一宗教影響,契丹人認為祖先們曾經(jīng)居住、活動過的地方以及陵墓所在地都是神圣的、有靈性的。將掠奪來的漢人、渤海人等安置在這里,他們相信靈異的祖先和萬能的自然之神,既能讓這些地方風調(diào)雨順、農(nóng)業(yè)豐收,又能使這些異族人安于被統(tǒng)治,從而保證契丹政權(quán)的長治久安。第三,無論是皇家牧場還是貴族牧場,都是“地沃宜耕植,水草便畜牧”之地。[1]卷37《地理志一》,440將城市設(shè)在這些地方,既符合農(nóng)業(yè)人口的生產(chǎn)方式,也沒影響契丹民族的游牧方式。而且城市與牧地相毗鄰,又為農(nóng)產(chǎn)品、手工業(yè)品與畜產(chǎn)品相交換提供了便利條件,促進了農(nóng)、牧經(jīng)濟的快速發(fā)展。第四,“四時捺缽”是契丹人的生活方式,皇帝每次“捺缽”,“契丹大小內(nèi)外臣僚并應(yīng)役次人,及漢人宣徽院所管百司皆從”。[1]卷32《營衛(wèi)志中》,375如此大量的人口整年游牧在草原上,吃飯就成了一個重要的問題。草原民族的食物雖然以肉和奶為主,但農(nóng)產(chǎn)品也是必不可少的,尤其是對受漢族影響較大的契丹人來說更是如此。通過長途運輸來解決這些人口的糧食問題,不是沒有可能,但在當時的條件下,這絕非易事,而最為可行的辦法就是在捺缽地就近取得。因此,遼帝就將掠奪來的漢人、渤海人安置在了捺缽地進行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這樣既安置了被掠來的農(nóng)業(yè)人口,也解決了捺缽人的糧食問題,可謂一舉兩得。
上京道的范圍大約為東經(jīng)81°~125°,北緯43°~53°。在這一廣闊地域內(nèi),共筑城至少77座,而其中至少62座分布在東經(jīng)118°~125°、北緯43°~46°的本道東南部這一相對狹小的區(qū)域內(nèi),占上京道城市總數(shù)的79.2%,而西北部廣大地區(qū)只有9個邊防城中的8個和耶律大石西奔時所遇見的7個。[2](197?198)上京道的城市之所以如此分布,與這兩個地區(qū)的自然條件密切相關(guān)。
在遼闊的中國大地上,有一條北起大興安嶺西麓,經(jīng)陰山、賀蘭山、祁連山、日月山、巴顏喀拉山、念青唐古拉山和岡底斯山,直至西藏西部的自然分界線。界線兩側(cè)的地形、氣候、植被、土壤等都有顯著不同。此線北端,呈東北?西南走向的大興安嶺及其余脈恰好通過上京道東部,將上京道分為廣大的西北部和狹小的東南部。其中的西北部,即今蒙古國地區(qū),是著名的“漠北”地區(qū)。從地形上看,該區(qū)域西部為高山區(qū),最高海拔達4 000米以上,植被稀疏,屬荒漠、半荒漠區(qū);中東部由低山區(qū)過渡到大興安嶺西部的高平原區(qū),水草豐茂,是天然牧場;南部是分隔內(nèi)、外蒙古的“大漠”,雖地勢平坦,但到處是戈壁沙灘。從氣候上看,蒙古國屬典型的大陸高寒氣候。東部的大興安嶺阻礙了來自太平洋的暖濕氣流,使整個蒙古國降水大為減少,年均降水量為120~250毫米,70%集中在7~8月份。夏季只7、8兩月,最高溫度可達45 °C,而結(jié)冰期卻從10月份一直到第二年的5月,最低溫度能達?40 °C。春季多狂風,秋季較短暫。土壤主要有戈壁棕鈣土、鹽堿土及栗鈣土,種類雖多,但都不適合農(nóng)耕。
而上京道的東南部,即大興安嶺以東以南的上京道地區(qū),相當于今赤峰中北部、通遼市全部、興安盟及黑、吉、遼三省西部的一小部分。從地形看,此區(qū)域呈明顯的階梯狀,自西到東由中、低山區(qū)過渡到平原區(qū)。山區(qū)主要在西、南部,海拔一般為1 000米~1 600米。中部為低矮的丘陵區(qū),坡緩谷寬,山間盆地與河谷草原交錯,是良好的牧場區(qū)。東部為松嫩平原西部和西遼河平原區(qū)。松嫩平原西部地勢起伏平緩,河網(wǎng)密布,河床寬闊,地勢低洼處還有沼澤和湖泊。土壤為黑土、黑潮土,非常適于農(nóng)耕。西遼河平原是由西遼河、老哈河及其支流共同作用形成的沖積平原,海拔為120米~160米,地平土厚宜于農(nóng)耕,《遼史》也記載這里“地沃宜耕植”。[1]卷37《地理志一》,440西遼河下游為科爾沁沙地,生態(tài)環(huán)境較脆弱。從氣候上看,這一地區(qū)除北緯47 °C以北年均氣溫在?4 °C左右、不適宜農(nóng)耕外,其余地區(qū)氣溫均較暖,屬溫帶季風性氣候。夏季來自海洋的暖濕氣流在興安嶺山前形成降水,西部山區(qū)可達500毫米,平原地區(qū)除科爾沁沙地年降水量約360毫米外,其余都為400毫米左右,降水多集中在夏季。無霜期約5個月,南部更長些,這些自然因素為人居和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提供了良好的條件。
由以上可知,上京道的西北部雖面積廣大,但地形、氣候、土壤等都不適宜農(nóng)耕,在當時生產(chǎn)力較低的情況下,也就不可能有大規(guī)模的城市群體建立。遼雖在那建了一些邊防城,但建城目的較為特殊,應(yīng)另當別論。而東南部平原廣闊,土地肥沃,大部分地區(qū)又有足夠的降水和光照,使這里不但能夠發(fā)展農(nóng)業(yè),也更適合居住,所以在整個上京道,城市多分布于東南部。
草原地區(qū)城市群體還有一個特點,那就是在這一區(qū)域內(nèi)形成了分別以上京和中京為中心,其他州城呈環(huán)狀分布的兩個城市群體。就以上京為中心所形成的城市群體來看,據(jù)《中國歷史地圖集》可知,祖、懷二州在上京西,慶州在西北,寧、豫二州在正北,長春、泰州在東北,烏、鳳二州居正東,永、降圣、龍化州及一些頭下州在東南,松山州在正南,饒、儀坤、豐州在西南,而這個大圈的中心點則是上京臨潢府(見圖1)。這種以上京為圓心,其他州城呈環(huán)狀的分布格局,實際上就形成了以上京為中心,其他州城為腹地的城市群體。這種城市群體既有利于中心城市的發(fā)展,中心城市對其他城市的發(fā)展也有積極的帶動和刺激作用。這可以從上京和其他州城的發(fā)展中得到證明。
圖1 遼上京周圍的州城
作為國都的上京,也是遼國經(jīng)濟和文化中心。就經(jīng)濟而言,這里已是東北亞地區(qū)經(jīng)濟貿(mào)易的大都市。每年不但有大量國內(nèi)外商人于此貿(mào)易,各國使臣也在此進行政治交流?!镀醯尽酚涊d:宋朝每年都要在遼帝和國母生日、正旦及其他時間派使節(jié)攜大量珍貴物品前來祝賀;新羅和西夏兩國“不論年歲,唯以八節(jié)貢獻”;“高昌國、龜茲國、于闐國、大食國、小食國、甘州、沙州、涼州,以上諸國三年一次遣使,約四百余人至契丹貢獻”。[7](201)此外,南唐、吳越也與契丹有貢使往來。對于這些國家的進貢,契丹也有不同程度的回贈。通過這種貿(mào)易形式,大量商品進入了上京地區(qū):南唐、吳越、宋的絲綢、瓷器、茶及各類果實,新羅的錦紬、布匹、法清酒、醋、人參、藤造器物、紙墨,西夏的蓯蓉、沙狐皮、井鹽,草原西部各國的玉、珠、犀、乳香、琥珀、瑪瑙器、鑌鐵兵器、斜合黑皮、褐里絲、門得絲、怕里呵、碙砂、褐黑絲、馬、馱等。[7](200?205)可見上京的經(jīng)濟已非常繁榮。從文化上看,上京城也已經(jīng)是東北亞的文化中心。這里不但有管理教育的最高機構(gòu)國子監(jiān)和儒家文化的最高象征孔子廟,而且各地商人在此貿(mào)易時還進行著文化交流。遼代的很多物品上都留下了外國文化的印記,如現(xiàn)存的巴林右旗遼慶州白塔第一層的胡人引獅圖及胡人訓象雕磚、[8]出土于奈曼旗陳國公主墓的胡人馴獅浮雕佩飾、[9](86)庫倫旗墓壁畫的出獵馴猴圖等。[10](9)上京地區(qū)的遼文化對國外也產(chǎn)生了巨大影響,如遼朝曾將佛經(jīng)賜給高麗,[1]卷23《道宗三》,274伊斯蘭彩陶也借鑒遼三彩的工藝,[11](78)成書于13世紀晚期的阿拉伯兵書,仍將火藥稱為“契丹花”,將管狀火器稱為“契丹火槍”或“契丹火箭”,甚至直到現(xiàn)在,俄羅斯和東歐的一些國家還把中國稱為“契丹”。可見以上京為中心的遼文化對周圍世界產(chǎn)生的影響是極為深遠的。
上京之所以發(fā)展成為當時東北亞地區(qū)最具影響力的大都市之一,是與其腹地繁榮的經(jīng)濟密不可分的。腹地中很多州城的手工業(yè)都很發(fā)達,據(jù)考古發(fā)現(xiàn),泰州、長春州、永州等很多城市都有大面積的冶鐵作坊和瓷窯遺址,泰州一城甚至就有五座瓷窯;饒州長樂縣“戶四千,內(nèi)一千戶納鐵”,[1]卷37《地理志》441-447說明該縣也是重要的冶鐵城市;儀坤州是由來自渤海國的各類手工業(yè)者和技術(shù)人員組成;祖州也有綾錦院,用以織造各類絹綢。其它的如制酒、制革、制鞍韉、奶制品等各業(yè)在各州中也大量存在,一些州縣還制鹽、鑄錢等??梢娚暇┑栏鞒鞘胁坏止I(yè)門類齊全,品種也異常豐富。它們生產(chǎn)的大量手工業(yè)品從腹地源源不斷地運抵上京,為上京同全國甚至世界各地的商品交換奠定了堅實的物質(zhì)基礎(chǔ)。
上京城繁榮的經(jīng)濟文化也波及到了周圍各城市,并帶動了它們發(fā)展進步。隨著上京城政治、經(jīng)濟、文化、交通的不斷繁榮和影響力的不斷增大,越來越多不同民族、不同地域的商人奔向這里。他們不僅僅在上京城內(nèi)進行貿(mào)易,周圍的州縣也是他們的活動目標,最具代表性的就是回鶻商人,遼政權(quán)不但在上京漢城南門之東設(shè)“回鶻營”讓他們貿(mào)易,還在儀坤州中給“回鶻糯思”設(shè)置居所。[1]卷37《地理志一》,446考古資料也提供了商人到周圍各州進行經(jīng)濟活動的充足證據(jù):今內(nèi)蒙古赤峰、通遼等市以及遼寧省的很多遼代貴族墓中,都發(fā)現(xiàn)有大量的外國物品,最典型的是在通遼市奈曼旗陳國公主墓中,發(fā)現(xiàn)有大量玉、琥珀、瑪瑙、水晶、珍珠、玻璃杯等貴重物品。[8](51?61)琥珀、瑪瑙的故鄉(xiāng)在波羅的海沿岸,而玻璃則產(chǎn)于西亞。這些產(chǎn)自外國的奢侈品之所以能夠為契丹貴族所擁有,除了皇帝賜予外,大部分是通過與來自上京的商人們交換得到的。另外,皇帝每年都會自上京出發(fā)到周圍各州進行“捺缽”,而每次出行都會有大批商人跟隨,并在行宮市場與各州的商人進行貿(mào)易,通過這種方式也促進了各州經(jīng)濟的迅速發(fā)展。
基于以上原因,上京腹地各州的經(jīng)濟都得到了快速發(fā)展。到圣宗時,還對包括上京道所屬的龍化、儀坤、祖等州在內(nèi)的七州開始征收商稅,[1]卷15《圣宗六》,172這說明上京道內(nèi)的城市經(jīng)濟確實有了巨大進步。而此道內(nèi)慶州的發(fā)展更是令人矚目。慶州建于太平十一年(1031年),[1]卷18《興宗上》,212當咸雍十一年(1077年)宋使沈括使遼時,所見到的慶州已經(jīng)是“塔廟廛廬,略似燕中”了。[12](4481)“燕中”即遼南京。在沈括的眼里,無論在城市建筑方面還是在市場貿(mào)易方面,慶州都已經(jīng)和燕京較為相似,這足以說明該城在短短四、五十年內(nèi)得到了迅速發(fā)展?!督鹗贰さ乩碇尽芬矊ζ溥M行了描述:“城中有遼行宮,比他州為富庶,遼時刺此郡者,非耶律蕭氏不與,遼國寶多聚于此”。[13]卷24《地理志》,562考古同樣證明此州當時曾異常繁榮:城由內(nèi)外兩重組成“回”字形,外城周長13公里,是除都城外遼代最大的城市;城內(nèi)建筑遺跡密集,有人工池塘、人造假玲瓏石、園林建筑等,這在遼代城址中甚為罕見;城內(nèi)偏北正中,為大規(guī)模的建筑群,城之南部有縱橫大街。[14](1177?1179)慶州的迅速崛起,雖與其是奉陵邑有關(guān),但與上京之間的經(jīng)濟互動也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因素。在上京經(jīng)濟的帶動下,祖州也成為當時較為繁華的一個城市,“城高二丈,無敵樓,幅員九里”,除宮殿建筑群外,“東為州廨及諸官廨舍,綾錦院,東南橫街,四隅有樓對峙,下連市肆”。[1]卷37《地理志一》.443長春州也發(fā)展成周回5123米、城中建筑物極多、地表有大量北宋名窯瓷片以及不計其數(shù)的銅錢的北方重鎮(zhèn)。[15](47?61)此外,泰州、懷州等城市的經(jīng)濟也都得到了迅速發(fā)展。
中京城是遼代中期建立的城市,并且還成為了遼代中后期的都城。在整個中京道內(nèi),也形成了以中京為中心,其他州城圍繞中京城而建的城市群體,而且中京和其他州城之間的關(guān)系同上京道的城市群體之間的關(guān)系也極為相似。
遼代是北方草原城市史上大規(guī)模建城的開創(chuàng)時期,也是草原城市發(fā)展的黃金時期。由于這些城市的建立者是游牧的契丹族,也由于這些城市所處地理環(huán)境的特殊性,決定了遼代上京道城市群體在人口來源上、選址上、空間分布上都表現(xiàn)出了一定的特點。這些城市的出現(xiàn)和發(fā)展,一改北方草原的封閉、蒼涼的局面,不但為北方草原的經(jīng)濟發(fā)展做出了貢獻,也對遼代的文化傳播作出了重要貢獻。
注釋:
① 楊若薇認為,提轄司所管人戶的民族成分,應(yīng)是契丹族以為的各族人民,其中主要是漢、渤海人戶。出自楊若薇:《契丹王朝政治軍事制度研究》,北京:文津出版社,1991: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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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stract:Shangjing District, one of the Liao Dynasty’s five districts is one of the major areas where cities were established in grassland. Affected by the national culture of Khitan and natural environment, the Shangjing District cities group showed some characteristics: Most of the cities were immigrant ones. Locations were built in the places which were related to Khitan’s history and culture. Traffic, it was mutual with the development of cities. Spatial Distribution, there were more cities in southeast than northwest and else cities distributive around the Shangjing in a circle on.
Key Words:Liao Dynasty; the Shangjing District; Grassland area Cities Group
Characteristics of Shangjing District of Liao Dynasty
WANG Shulan, HAN Binna
(Northeast Normal University, Changchun 130124, China)
K928.6
A
1672-3104(2011)01?0115?05
2010?11?08;
2010?12?31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05BSS006)
王淑蘭(1979?),女,內(nèi)蒙古赤峰人,東北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博士生,主要研究方向:區(qū)域歷史地理與旅游文化;韓賓娜(1956?),女,吉林長春人,東北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主要研究方向:歷史地理.
[編輯:胡興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