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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遠的桂花冰水

2011-12-24 00:00:00操雨辰
少年文藝 2011年9期


  “想喝桂花冰水嗎?孩子們!”那個熱得知了都懶得吊嗓子的夏天,年輕的爸爸突然冒出這么一句,臉上漾起神秘欣悅的笑容。
  孩子們當然使勁點頭,別說喝了,單單聽到這個又冰又甜的名字就足以叫人流口水。可是那個年代的孩子們從來沒見過有賣桂花冰水的呀!
  年幼的弟弟好奇地問:“爸爸,你是不是會變魔術(shù),變出桂花冰水呀?”爸爸得意地笑,“當然啦!今晚我就給你們變出只有夢中才會有的桂花冰水。”
  哇,太好啦!孩子們發(fā)瘋似的笑著跳著……
  夜,終于來了,院子里陸陸續(xù)續(xù)有人搬出竹床納涼。孩子們急不可耐地說:“爸爸,星星都出來了,我們的桂花冰水呢?”爸爸笑了,“別著急?!?br/>  他拿起一個裝滿水的軍用水壺,又抓起一根長長的繩子,在孩子們滿是疑惑的目光中高聲喊:“孩子們,請跟我來!”
  于是一家人浩浩蕩蕩、歡天喜地地出發(fā)了。可誰也不知道爸爸會把孩子們帶到什么地方去喝那夢里才會有的桂花冰水。
  孩子們越走越奇怪,爸爸竟把他們帶到院子里的一口水井旁。井周圍的草叢傳來三兩聲蟲叫,又如奏斷的琴弦,戛然而止,還有幾只螢火蟲正提著藍色的燈籠在草叢上空轉(zhuǎn)悠。
  就在孩子們四處張望時,爸爸指著那口井微笑著說:“今夜我們就要在它這里取出桂花冰水了!”爸爸的寶貝女兒被弄得云里霧里,天真的弟弟問:“媽媽,這口井是童話故事中的魔井嗎?它真的會變出桂花冰水嗎?”爸爸搶先回答:“當然啦,孩子。”媽媽在一旁笑而不語。
  這時孩子們看見爸爸拿出水壺系在繩子的一端,然后一點一點地往井里放,他們拉住媽媽的手小心地走近井沿,屏住氣息看水壺在溶溶月光下慢慢地下井,爾后聽到很細的水花聲,月亮被攪碎了,一會兒又重新露出一個新的又清又亮的圓月亮。爸爸的女兒一下子明白了。原來他們的好爸爸正用他豐富細膩、聰明智慧的愛為他們變出桂花冰水呢!
  那是怎樣一個溫情融融的場面呵!在那樣一個有輕柔的晚風緩緩吹過、有月華如冰絲般輕輕滑過肌膚的晚上,孩子們靜靜地偎坐井旁,一邊焦急地等待桂花冰水,一邊聽爸爸講嫦娥吳剛的故事。媽媽則始終手執(zhí)蒲扇,為孩子們輕輕扇涼驅(qū)蚊。
  剛才還疏寥的蟲聲漸漸變得如落雨般繁密,曳著藍光的螢火蟲也恍如繁星點點,在孩子們周圍悠然地閃爍。
  一會兒,猴急的弟弟坐不住了,時不時要趴在井邊看一看,還把耳朵貼在井邊聽一聽。又過了好一陣子,爸爸終于激動地宣布桂花冰水要出水啦!
  孩子們把眼睛睜得老大,斂聲屏氣地看著爸爸一點一點地往上拉,仿佛拉上的不是桂花冰水,而是一個神奇的水晶童話。等水壺完全出井后,孩子們的笑聲再一次劃破了寧靜的夜空,引得蟲聲也此起彼伏地應(yīng)和著。
  正當孩子們迫不及待搶水壺時,爸爸忽然用親切的語氣說:“孩子們,我想問問你們,誰先喝第一口呢?”孩子們互相望望,不知爸爸何意。
  爸爸接下去說:“我有一個提議,讓你們的媽媽先喝好嗎?她為了你們吃了好多好多的苦……”孩子們不由把目光投向媽媽,爸爸的女兒發(fā)現(xiàn)月光下的媽媽是那樣溫柔美麗,似乎還帶著點羞澀。媽媽一定覺得幸福極了,女兒想。
  媽媽連連推讓要給最小的弟弟喝,懂事的弟弟故意把小嘴撅得老高,“你不喝我也不喝!”
  無奈,媽媽只好在孩子們愛意盈盈的目光中淺淺地嘗了一口,用幾乎顫抖的聲音說:“真涼!”接下來是弟弟,他抱住水壺猛喝一口,也許是太急了,竟嗆著了。他還興奮地大喊:“真好喝,我敢說是天下第一好喝的桂花冰水,爸爸,你真?zhèn)ゴ?!”那歡樂的叫喊聲恐怕把天上人都驚醒了!
  輪到爸爸的女兒了,女兒閉上眼睛,嘴唇剛一觸到壺口,便覺一縷薄薄的清涼竄進心田,她品嘗了至清至涼的桂花冰水,任它一絲絲潤過自己的喉嚨,潤過自己的腸胃,潤過自己的每一個毛孔。而最后爸爸接過時,他只是象征性地飲了一小口,還故意很滿足地發(fā)出長長的哈氣聲,“真叫人美得心都醉了?!?br/>  忽然,弟弟想起了什么,問:“爸爸,水壺放到井里怎么變得又香又甜了呢?”爸爸向孩子們偷偷眨過眼睛后,對他笑著說:“里面有桂花糖?!薄澳膩淼墓鸹ㄌ茄剑俊钡艿芫o追不舍。
  爸爸指著井笑了:“你不是看見了嗎?井里有個月亮,嫦娥仙子把吳剛叔叔桂花樹上的桂花摘下釀成了蜜糖,悄悄地放進水壺,水就自然又香又甜了?!?br/>  “真的嗎?”弟弟驚奇地睜大眼睛,爸爸發(fā)出爽朗的笑聲。
  爸爸的女兒明知爸爸逗弄著弟弟玩,但她真的很愿意相信那是月宮的嫦娥仙子偷放的桂花糖!呵,回想起來,那是怎樣一個浪漫之夜??!它靜靜地流淌著桂花冰水的清涼和芬芳!它是爸爸的女兒人生中最真最純永遠也不會風干的記憶!
  而今,那口井早已不在,它在爸爸的女兒的心里;而那井中的月亮也不復(fù)存在,它在爸爸的女兒心靈的井里。那清清涼涼的桂花冰水啊,永遠滋潤著爸爸的女兒的生命,女兒的靈魂和女兒所有的愛和思念!它真的有一種神奇的力量,將爸爸的女兒成長過程中曾躁動狂熱的心滋潤得晶瑩透亮。
  因為爸爸的女兒知道,她喝的不是那一口水,而是她人生路上,爸爸用他最甘美的親情釀造的最芳香最恒久也最令人感懷的愛!
  而今,爸爸早已在另一個世界,女兒的桂花冰水從此灑落人間,它真的只在柔軟的夢里才有,真的只在月光下的回憶里才有。
  呵,又是月光清朗的夏夜,爸爸的女兒面前飛舞著如星的螢火蟲,她的耳邊又響起繁密如雨的蟲聲。她又看到年少時那一口盛著清冽月亮的井和團聚在井旁臉上閃著幸福光澤的一家人,可爸爸的女兒卻怎么也找不到井中的那壺桂花冰水了。她只有在夢里一千次一萬次地深情呼喚:“爸爸,夏天到了,您能在天堂的井中再給我們變一壺清涼的桂花冰水嗎?”
  爸爸沒有回答。
  清涼的桂花冰水不會再有,但如桂花冰水般清涼的愛隨著血脈傳承下來。
  是的,那壺桂花冰水一直珍藏在爸爸的女兒的記憶之河里,并且緩緩流淌到了我的心里,讓我一次次感動著。
  哦,也許你已經(jīng)知道了,爸爸的女兒是我的媽媽,爸爸則是我永遠的外公。
  指導(dǎo)老師/梁絹 發(fā)稿/田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