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網難，浪費了電，還虧了大筆的錢。
　　
　　列車駛入烏蘭察布，透過車窗，在草被稀疏的荒地上偶爾能看到小片的土楊樹。它們的樹冠和樹干，始終保持著一個姿態(tài)：偏向東南方。
　　這是烏蘭察布風的杰作。因為擁有優(yōu)質的風資源，位于內蒙古中部的烏蘭察布，最早開始了“風電三峽”的夢想。按照烏蘭察布市的風電發(fā)展規(guī)劃，到2020年，烏蘭察布市風電裝機規(guī)模要達到2400萬千瓦，超過三峽的裝機規(guī)模。
　　然而，在過去的7年，雖然南方電荒現象嚴重，內蒙古富余的電能卻因為缺乏外送的通道只能“窩”在本地。于是，風電規(guī)模被限制，增長速度也隨之滯緩。
　　
　　新增項目難審批
　　
　　上個世紀80年代，內蒙古的農牧民夜晚還在黑暗之中。為了解決牧區(qū)照明問題，內蒙古電力公司為農牧民安上了小型的風電機，一家一臺。
　　風電機給人們帶來了光明，農牧民將之稱為生活的“第二次解放”。
　　如今，即使內蒙古最偏遠的村莊也接入了電網，家用的風機被淘汰，大規(guī)模的風電場一個個建設起來。到2005年，輝騰錫勒的風電裝機容量總共為6.85萬千瓦，僅次于8萬千瓦的新疆大阪城，成為亞洲第二大風場。
　　2006年，烏蘭察布的風電規(guī)模達到16萬千瓦，已經是全國風電裝機規(guī)模最大的地區(qū)。之后，烏蘭察布的風電每年以翻番的速度增長，到2010年底，在烏蘭察布的11個旗縣市中，8個都設有風場。
　　在烏蘭察布市察右中旗，風電辦主任呂建軍辦公室墻上掛著這樣一張布局圖：按照可開發(fā)的風電資源，察右中旗還將在東南、正北、西北、西南等規(guī)劃5個百萬級風場，總裝機達700萬千瓦，是現有裝機容量的6倍。
　　目前，烏蘭察布市的裝機規(guī)模為270萬千瓦，其中已經并網運行的為225萬千瓦。按照烏蘭察布市風電辦主任郭少軍的想法，在“風電三峽”宏偉藍圖中，烏蘭察布6828平方公里的風電可開發(fā)土地上都要插滿風機。
　　從2006到2011年5年間，內蒙古風電以每年200萬千瓦的裝機容量快速增長。如今，風電場有131處，總裝機達1383.4萬千瓦。按照自治區(qū)的規(guī)劃，“十二五”期間，內蒙古風電總裝機規(guī)模為3300萬千瓦，按照目前已經投產的1000萬千瓦，在建的700萬千瓦和已經“給路條”的1700萬千瓦，目前的規(guī)模已經達到。
　　也就是說，“十二五”期間，內蒙古的風電已經沒有更多的項目可批復了。烏蘭察布風電項目審批也因此變得越來越困難。
　　2010年春節(jié)前，內蒙古電力公司下屬送變電工程公司獲得了目前為止察右中旗的最后一個被核準的風電項目。2011年半年過去了，察右中旗申報的另外4個項目還沒有音訊。
　　“現在自治區(qū)和市里都控制嚴了，今年我們上報了5家，但一個批復也沒有拿到?！弊抠Y縣風電辦副主任劉勝英向記者坦言。按照自治區(qū)風電的“十二五”規(guī)劃，烏蘭察布的風電規(guī)模為610萬千瓦，而烏蘭察布市里分給察右中旗和后旗的指標總共才300萬千瓦。如今，加上已經上報核準的項目，察右中旗的風電已經達到143萬千瓦，未來還會核準多少是未知數。
　　“我們現在既跑市里，也跑國家發(fā)改委，雙管齊下，如果一下子能在國家拿到一個百萬千瓦的大項目，那就好了?！币粋€區(qū)縣的風電辦負責人告訴記者。
　　風電能為地方帶來巨大“錢途”，這是各地蜂擁而上最直接的動力。
　　以年財政收入不到1.3億元的察右中旗為例，它擁有烏蘭察布市一半的風場，2010年，該旗實現總裝機103.5萬千瓦，發(fā)電20億度、按照每度電0.51元計算，風電企業(yè)全年營收10.2億元。若按17%的增值稅率，僅增值稅，地方財政就應增收1.7億元。
　　但2008年，國家為鼓勵風電的發(fā)展，實施增值稅優(yōu)惠政策，增值稅可用以抵扣設備購置費。在風電投資中，設備投入是最大成本，每個10萬千瓦的項目投資約為10億元，其中8億元就是設備投入。增值稅優(yōu)惠政策就意味著，政府在五六年后才能征收占所有稅費中最大板塊的增值稅。
　　即使這樣，2010年察右中旗還是收入2300多萬元企業(yè)所得稅，占全年財政收入的17%?！?年政策期過了后，風電會成為我們的主導產業(yè)?！眳谓ㄜ姼嬖V記者。那時候，地方財政的收入會相當可觀。
　　
　　大小網恩怨?
　　
　　今年4月底，內蒙古傳出“整風”消息，將通過“托管、重組、兼并”等方式，將轄區(qū)內風電開發(fā)商從60多家縮減到25家。當地政府意識到風電規(guī)模的膨脹必然加劇地方產能“過?！钡默F狀，不僅更加嚴守風電項目的“入口”，并對現有的風險項目開始進行整合，整頓小散亂的企業(yè)。
　　背后的原因是：當地最適宜發(fā)電的冬季，有近20%的風機卻處于“休息”狀態(tài)。不僅僅是烏蘭察布，整個內蒙古都存在“窩電”現象。由于北方冬季轉寒，火電除了發(fā)電之外還提供工業(yè)和生活供熱，所以優(yōu)選發(fā)展火電，很多風機被關停。
　　 “如果不關停，蒙西地區(qū)就消化不了這么多的電，而多余的電又送不出去。”察右中旗前風電辦主任王勇告訴《中國經濟周刊》。
　　一般10萬千瓦的風場投資為8億元人民幣，每根風柱就需約1300萬元人民幣的成本。風場的使用壽命在20年左右，如果風機建成后不正常使用，每年產生的折舊費是驚人的。
　　王勇告訴記者，僅在察右中旗，每年至少有1/4的風資源被浪費。他算了一筆賬，一個10萬千瓦的風電場每年發(fā)電2.6億度，按照每度0.51元的電價計算，每年就有1.3億的營收，光電費每年就有5000多萬元的損失。
　　2010年底，察右中旗的風電并網規(guī)模為125萬千瓦，損失達6億多元。據電監(jiān)會數據，2010年上半年，全國風電未收上網的約有27.76億度，其中內蒙古就有20.10億度，占75.68%。
　　無論如何，內蒙古風電亟須找到一個外運的通道。但從目前來看，國家電網作為全國電力輸送網絡的公司還無法接納蒙西電網富余的電。
　　內蒙古電力公司是中國唯一一個獨立的省級電網，與蒙東電網一樣，原來和國家電網都屬于一家，后因體制原因由內蒙古自治區(qū)獨立運營。2009年，蒙東電網所轄赤峰、通遼、呼倫貝爾、興安4盟市正式并入國家電網，而分管除原蒙東電網區(qū)域之外的8個蒙市的蒙西電網則成為了最后一個獨立的電網。
　　2010年底，在內蒙古1000萬千瓦的并網裝機容量中，蒙西地區(qū)就占630萬千瓦，風電裝機和發(fā)電量分別占到全國總量的20.3%和20.8%。
　　如同一個小小的王國，作為獨立電網，蒙西電網對所轄區(qū)域的電網建設、決策運營、電價制定、電力購銷都有決策權。為了降低工業(yè)、生活用電成本，增加招商引資的砝碼，蒙西的電價往往低于全國其他地區(qū)。
　　這些年來，國家電網一直試圖接管這個“獨立”出去的孩子?！暗@是一個資產數千億的盤子，內蒙古自治區(qū)政府不愿意放手?！痹瓋让晒烹姽芫洲r電處和風電辦主任工程師陳通漠告訴《中國經濟周刊》。陳是內蒙古風電的老專家，如今已有75歲高齡，對于這些年蒙西電網通過國家電網輸送富余電的努力，他深有感觸。
　　 “一方面，國家電網往南輸送的能力有限，它會優(yōu)先將蒙東、山西等富余電量輸送到華北，也就輪不上蒙西電網；另一方面，蒙西電網作為獨立電網，要想走國家電網的通道，必須突破體制上的障礙，與國家電網達成一致。”烏蘭察布市發(fā)改委副主任、風電辦主任郭少軍向《中國經濟周刊》坦言“并網”難的緣由。
　　國家電網也有難處，不能接納電網是受電網接納能力等客觀條件限制，而且并網過程中難以操作。在一次與自治區(qū)政府進行溝通的座談會上，國家電網表示，蒙西電網外送華北電網的通道夜間無法達白天的水平，如果后半夜（23時至次日7時）接受400萬千瓦電力（白天390萬千瓦），將會造成京津唐電網夜間部分機組停機，停運機組第二天無法及時啟動，高峰時段不能滿足用電需求。
　　“國家電網是想收復蒙西電網，”一位內蒙古業(yè)內專家說，“但蒙西電網希望獨立，以保持對當地電價的控制，從而為打造本地的工業(yè)提供優(yōu)勢條件?！标愅嬖V記者。蒙西電網的并入不僅意味著國家和地方利益的再分配，也將意味著內蒙古失去一項支撐當地工業(yè)發(fā)展的電力優(yōu)勢條件。
　　
　　“特高壓”遲緩
　　
　　為了將富余的電輸送出去，5年前內蒙古就提出建設特高壓輸送線路。國家電網公司總經理劉振亞也曾表示，未來5年中國將投資超過5000億元，建成“三縱三橫”特高壓交流骨干網架和11項特高壓直流輸電工程。
　　“特高壓”是指交流1000千伏及以上和直流正負800千伏及以上的電壓等級，輸送距離可以超過2000公里。
　　目前，內蒙古只有一條特高壓線路正在建設之中，那就是“錫盟—上海西”1000千伏交流特高壓輸變電工程，這條線路將解決內蒙古“煤從空中走”的通道問題。但是，作為局域網，為“風電三峽”打造的輸出通道似乎還沒到來，這是蒙西地區(qū)所盼望的。
　　陳通漠說：“如果5年只建一條特高壓線，這個速度就太慢了?！?005年，我國的風電裝機容量世界第五，到2010年年底已排在了第一位，但是并網發(fā)電量卻排在了第二位，風資源和設備沒有得到高效的利用。
　　在蒙西地區(qū)，地方對外送電通道建設顯得越來越迫切。陳通漠告訴記者，也曾有民營企業(yè)要求建設一條“內蒙古到廣東”的特高壓路線，5年內投資200億元，但是在城市末端，國家電網支配著各個城市電網支干線，高壓線落地入戶也需要國家電網點頭。很明顯，民營資本投資特高壓輸送線路還存在很多現實難題。
　　今年6月29日，國務院頒布了21號文件——《國務院關于進一步促進內蒙古經濟社會又好又快發(fā)展的若干意見》。意見指出，未來5年內，國家將支持內蒙古建設通至中部省份的北煤南運新通道，同時，將內蒙古電力外送通道正式納入國家電網建設總體規(guī)劃，優(yōu)先安排建設。
　　郭少軍告訴《中國經濟周刊》：“‘十二五’期間烏蘭察布的輸電通路肯定要建，但是放在2012年還是2015年來建就不一樣。在2012年建，烏蘭察布1000萬千瓦的風電規(guī)模就沒問題，但要是放在2015年來建，建設周期還要3年，這就意味著烏蘭察布這幾年的風電就不能再有發(fā)展了。”
　　這成了烏蘭察布的巨大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