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題記：
　　抗戰(zhàn)期間，一批愛國知識分子為保護中華民族珍貴文物不受劫掠，抱著“文化之根在，中國不會亡”的堅強信念，立下“文物在人在，文物亡人亡”的絕命誓言，克服千難萬險，護送故宮文物行程兩萬多公里，在另一個戰(zhàn)場上進行了一場艱苦卓絕、沒有硝煙的“文化抗日”戰(zhàn)爭。在10多年的顛沛流離歲月中，故宮文物沒有一件被戰(zhàn)火焚毀，沒有一件在途中損壞和丟失，為我們留下了一篇為保護民族文化遺產(chǎn)驚天地泣鬼神的“長征史詩”！
　　一力承擔這次文物大遷徙的主要負責人，便是時任故宮博物院院長的馬衡先生……
　　
　　由于與我有總角之交的馬思猛的關系，我于童年時代就認識了他的爺爺——當年護衛(wèi)故宮文物大遷徙的故宮博物院院長馬衡先生；又結(jié)識了他的父親——中國著名戲劇家馬彥祥。屈指數(shù)來我倆的友誼已歷經(jīng)58載，我耳聞目睹了這個家庭的變遷與興衰，感受到這個文化大家族如清風明月般的人格情操……
　　
　　關于馬衡先生二三事
　　1953年初春，與我在北京育才小學同班同學的馬思猛帶我去他家玩，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馬衡先生。
　　坐落在北京東城小雅寶胡同的這座深宅大院，門楣上書有“鄞縣馬” 三個字，似乎在告訴來訪者，主人是浙江寧波人氏。宅院的格局與一般北京的四合院不大相同，據(jù)說是馬衡先生從上海初到北京大學任教時相中買下的舊院址，而后又自行設計重建的。分前院、中院、東院和后院四個院落，整個院落和房屋匯集了中西方和我國南北方不同風格的建筑，可惜這座完全可以列為文物的深宅大院現(xiàn)在早已面目全非了。
　　當年幼小的我走進北屋馬衡先生的“凡將齋”里，迎面撲來書墨的清香，一排排裝滿線裝書的書柜展現(xiàn)眼前，這是我第一次近距離接觸如此多的線裝古籍。墻上懸掛著徐悲鴻、董希文兩位著名畫家為馬衡先生畫的肖像，一幅吳昌碩為先生題寫的“凡將齋”書齋楠木齋匾；還有我從未見過的一幅黑乎乎的碑帖立軸。正伏案于窗前寫字臺的一位蓄短須、著一身青呢中山裝的老人，無疑正是馬衡爺爺。當時馬爺爺見思猛帶來一位小朋友，竟然像接待成年客人一樣摘下花鏡，放下手中狼毫緩緩地站起身來，彬彬有禮地和我打招呼，還拿出一把糖果遞到我小手里，真是讓我受寵若驚。
　　馬衡先生是浙江鄞縣人，字叔平，1881年生于蘇州。他的岳父是清末民初上海灘的“五金大王”葉澄衷，馬衡婚后在葉家當“上門女婿”做了15年“寓公”，享受著葉氏企業(yè)年俸6000大洋外加紅利的董事待遇，這使他能夠?qū)Ｐ臒o憂地苦研金石學和廣集文物、古籍。1917年應蔡元培校長之聘，任北京大學附設國史編纂處征集員兼教馬術。3年后北大發(fā)現(xiàn)他精于金石學，便設了一門金石學課程聘他當了史學系講師，1923年又任史學系教授兼北京大學研究所國學門導師、考古學研究室主任、北京大學圖書館古物美術部主任，馬衡充滿艱辛地在這些崗位上歷練了5年，并逐步展現(xiàn)出才能和業(yè)績，于此，1925年他又受聘兼任故宮博物院古物館負責人，這一機遇，讓他在后來的歲月里得以大展宏圖。
　　1933年7月首任故宮博物院院長易培基因所謂“故宮盜寶案”含冤辭職，包括蔣介石、宋子文、馮玉祥等政要名流在內(nèi)共37人組成的故宮博物院理事會召開緊急會議，由于右任提議全體通過推舉馬衡代理院長。馬衡深知當時故宮博物院內(nèi)人事關系錯綜復雜，一再婉拒，最后，由身為理事之一的蔣介石發(fā)話：“既然大家一致推舉，我看馬先生就不必過謙了吧?！睙o奈之下，馬衡先生臨危受命，從而使他于1949年成為跨越兩個時代的故宮博物院院長。
　　關于馬衡先生，我還知道這樣的故事。
　　1951年12月3日，數(shù)易其主的《中秋帖》和《伯遠帖》在國家財政十分困難的情況下，由周恩來總理親批50萬元港幣，安排馬衡、王冶秋等秘密赴香港購回，故宮博物院專門為“二?！迸e辦了一次小型展覽，許多文化名人聞訊而來，欣賞流連。
　　周恩來打電話給馬衡，要求將“二希”給毛澤東主席過目。馬衡、王冶秋帶著寶帖，來到中南海懷仁堂。毛澤東風趣地說：“你們都是皇宮里的人吶，我們是鄰居，我還沒有到故宮串過門呢！”馬衡乘機邀請說：“毛主席，請您到故宮去視察?！薄耙サ?，要去的?！泵珴蓶|邊說邊請大家坐下。周恩來介紹說：“主席，馬衡先生在抗日剘間組織故宮文物外遷，避免了日本侵略者的破壞，功勞不小?！薄澳銈兌际怯泄χ紖?。”毛澤東對馬衡說，“我的老師易培基先生，就是故宮博物院首任院長，為了文物外遷，含冤而死。我聽到這個消息，悲痛至極。你們是在另一個戰(zhàn)場上抗日，同樣做出了犧牲?！泵珴蓶|還說，“保護中華文化，其意義不亞于保衛(wèi)國土。中華文化保住了，中華民族就不會滅亡?！敝芏鱽碚f：“馬衡先生對中華文化情有獨鐘，解放前夕，他堅守在故宮，堅決抵制國民黨將文物遷往臺灣?！?br/>　　“目前留下的故宮文物一共有多少？”毛澤東又關切地詢問。
　　馬衡回答：“在南京的故宮文物，約有20多萬件被遷去了臺灣，包括《快雪時晴帖》，其他30萬件都留了下來。故宮這里的數(shù)量還沒有完全統(tǒng)計出來，加起來應該不會少于上百萬件?！?br/>　　毛澤東、周恩來欣賞了“二?！睍?。毛澤東表示，“二?！憋L格差異很大，他更喜歡《中秋帖》。該帖雖是米氏臨書，但獻之風范尚存，聯(lián)綿映帶，氣韻生動。毛澤東吟誦清代詩人沈德潛《三希堂歌》后說：國昌，則文化興；國強，則文物聚。
　　臨別前，毛澤東還將自己收藏的王船山墨跡《雙鶴瑞舞賦》、錢東璧臨《蘭亭十三跋》交與馬衡，送給故宮珍藏。
　　
　　關于彥祥伯伯
　　馬彥祥是馬衡先生次子。由于彥祥伯自幼迷上京昆，一度為了看戲而中斷學業(yè)離家出走，令寄希望子承父業(yè)的馬老爺爺非常失望。1926年未讀高中的彥祥伯居然憑一張假畢業(yè)證考取了上海復旦大學中文系，從洪深學習戲劇理論和歐洲古典戲劇名著，并參加復旦劇社的編導演劇活動。1932年在天津主編《戲劇電影周刊》。1934年后曾與田漢等籌組中國舞臺協(xié)會，又與曹禺等創(chuàng)辦半職業(yè)劇團——中國戲劇學會。1934年后任齊魯大學教授、南京國立劇專導師，組織中國戲劇協(xié)會，導演話劇《雷雨》、《日出》、《漢宮秋》，還粉墨登場參演《回春之曲》等?？箲?zhàn)爆發(fā)后任上海救亡演劇一隊隊長，并被推選為中華全國戲劇界抗敵協(xié)會理事，在抗敵協(xié)會成立大會時認識了讓他崇敬一輩子的周恩來總理。1939年在陪都重慶，先后導演話劇《殘霧》、《國家至上》、《李秀成之死》等劇目，并創(chuàng)作導演《國賊汪精衛(wèi)》，還兼任國立戲劇?？茖W校教授。新中國成立后彥祥伯即在文化部任戲曲改進局、藝術局主管戲曲工作的副局長；后還歷任中國文聯(lián)第一至四屆委員、中國戲劇家協(xié)會第一、二屆常務理事和第三屆副主席等職。
　　1955年4月底，已先我戴上紅領巾的思猛兄隨彥祥伯搬到西城北海后門三座橋5號院。這是文化部分給彥祥伯居住的公房，這當然比他父親馬衡私宅小了許多?？蛷d懸掛著彥祥伯與夫人、京劇名家云燕銘阿姨結(jié)婚時徐悲鴻大師畫贈的《雙駿圖》，而書房藏書之豐好像不亞于其父馬衡先生，書架、書柜、書箱擁擠得書房幾無立錐之地。
　　1958年，舉國刮起“共產(chǎn)風”，剛于“反右”時因文化部副部長夏衍的保護躲過一劫的彥祥伯告訴思猛：“我原以為我不可能看到共產(chǎn)主義了，想不到我們已經(jīng)走向了通往共產(chǎn)主義的金橋梁了。現(xiàn)在從農(nóng)村到城市街道都成立了‘人民公社’，大家都吃食堂啦。咱們家也住不了這么多房子，我們還是搬到文化部宿舍去吧。”就這樣，他們一家又住進了由原藝術局辦公室改造的簡易宿舍，由于居室狹小，彥祥伯只好把一批書箱擺放在漆黑的樓道里了。
　　
　　1966年初夏，“文革”來臨，彥祥伯預感此次運動他是在劫難逃，果斷地又從文化部大院搬到朝外水碓子的普通居民樓。并在紅衛(wèi)兵掀起抄家風之初，為了保護自己收藏的大批戲曲古籍免遭滅頂之災，便搶先“請”本單位文化部藝術局的造反派到自家來“抄家封門”， 然后將其全部古籍和名人字畫拉到文化部倉庫封存，從而使又一批藏書安然躲過了晚到一步的街道和中學紅衛(wèi)兵的劫掠。
　　我從小目睹了馬氏家族的幾次變遷，眼看他們家的房子越搬越小，家居陳設越搬越少，不變的是彥祥伯“無倦齋”里堆滿的書籍，它們依然散發(fā)著文化的清香。在彥祥伯晚年的臥室、書房兼客廳的墻壁上，一幅馬衡先生早年為彥祥伯題書的《無卷齋》橫幅懸掛于門側(cè)，一幅吳作人先生為彥祥伯畫的題有“奮進”二字的橫幅《奔牛圖》，和一幅徐悲鴻題有彥祥世兄雅令的對聯(lián)“談笑發(fā)淸秘，耕耘獲大奇”，仿佛在昭示主人于耄耋之年，仍在他的這個小小“蝸居”中，孜孜不卷地為文化藝術亊業(yè)不懈地奮斗著。
　　我正式成為彥祥伯對我另眼相看的座上賓，是“文革”后我參軍成為一名軍官后。當時我在洛陽外語學院進修，曾斗膽寫信給彥祥伯索求墨寶，想不到他很快就回了信，并鼓勵我好好學習，珍惜這次進修機會。隨信還附了一幅用楷書寫的王昌齡《從軍行》詩句：“黃沙百戰(zhàn)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币悦銊顒倓倧娜值男∽州?。這是我收到的第一幅名人字畫，興奮之情難以言表，立即裝裱后鑲?cè)腌R框掛在當時鄭州軍營小屋中的墻上。據(jù)思猛兄稱，彥祥伯生前曾多次婉拒友人索求墨寶，思猛的所有弟妹竟然也無一人獲此殊榮，他們對我羨慕不已，后來還特地到我北京家中反復欣賞自己生父的這幅舊墨跡。
　　
　　跨越半個多世紀的友誼
　　我和思猛兄是小學二年級開始同班的，最令我好奇的是他肚子里的故事這么多，經(jīng)常給同學們講歷史故事，“金兀術敗走黃天蕩”等《說岳全傳》里的故事情節(jié)至今仍記憶猶新。他慷慨仗義，經(jīng)常私自挪用其家長給他在校訂牛奶補身體的錢，輪番請我們幾個小同學到東安市場“榮華齋”吃甜香可口的奶酪、栗子粉，這樣的“享受”，對我這個剛從解放區(qū)隨父（萬里）進京的“小土包子”，真是開了洋葷。又因為我們都是小戲迷，因彥祥伯的關系，看戲是近水樓臺，因此，他常請我去大眾劇場、中和戲園、吉祥戲園、長安戲院看京劇。這難得的經(jīng)歷，又使我與京劇藝術結(jié)下了不解淵源。直到現(xiàn)在，步入花甲之年后，我竟然也成了中國劇協(xié)會員和北京振興京昆協(xié)會的理事了！就連釣魚（注：筆者現(xiàn)任中華名人垂釣俱樂部執(zhí)行副主席，《中國釣魚》雜志名譽主編）也是思猛兄帶出來的。1953年暑假，我和思猛在其四叔馬文沖的帶領下，出大雅寶胡同城墻豁口到城外，那是我生平第一次釣魚，魚場就是天然積水的窯坑，魚具則是用馬衡爺爺家的竹桿綁上棉線和三分錢一個的魚鉤，魚餌是馬家廚房用香油和的雜面團，持如此簡陋的漁具，首戰(zhàn)居然有幾尾“船丁”小魚的斬獲，從此釣魚和敘寫垂綸文章成為我的一大愛好。
　　1963年，我剛到河南黃泛農(nóng)場當下鄉(xiāng)知青不久，思猛兄便找到我時任北京市常務副市長的父親，要求也到黃泛農(nóng)場和我一起在農(nóng)業(yè)第一線戰(zhàn)天斗地。父親上下打量著前胸佩帶著共青團徽章，意氣風發(fā)的19歲小青年馬思猛，想了想回答他說：“你不必到那么遠的地方去，還是留在毛主席身邊吧！”接著提出北郊的南口農(nóng)場和東南郊的永樂店農(nóng)場讓他選擇。并告訴他：南口農(nóng)場是個老農(nóng)場，條件好一些，希望他先到那里適應一下，永樂店是剛成立的農(nóng)場，條件艱苦一些。思猛兄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艱苦的永樂店農(nóng)場。當年4月份他右手提著一只帆布箱子，左手提一個洗臉盆，從此離開了京華鬧市，義無反顧地當了一名農(nóng)業(yè)工，開始了獨闖生涯之路。“文革”中，由于家庭不斷受到?jīng)_擊，父母雙雙下放，他被迫辭職帶著未成年的同父異母的弟弟思敦、妹妹思敬到當?shù)厣a(chǎn)隊安家落戶，又當了一名京郊地道的農(nóng)民。
　　1976年唐山大地震后，我回京探親專程到通縣應寺村去看望分別了多年的思猛兄。從京城到東南郊的柴廠屯下車還要步行5里路，才找到這個與河北省接壤的窮鄉(xiāng)僻壤的村莊。看來思猛兄也是當?shù)氐摹懊恕?，沒費事就在老鄉(xiāng)熱情的帶領下找到他家。他的家座落于村西蘆葦坑旁，黃土拍的院墻和柴禾扎的籬笆門與普通農(nóng)家沒什么兩樣，剛從地里回來的思猛兄光著兩只腳，頭戴破草帽從土墻后迎了出來，除了架在他那消瘦的臉上的眼鏡略顯舊時模樣，出現(xiàn)在我面前的黧黑精瘦、卷著褲腿、滿腳淤泥的他，儼然是位地地道道的農(nóng)民兄弟了。
　　1977年以后馬家三代全部平反恢復名譽，思猛兄也入了黨，又先后擔任過倉庫保管員、采購員、物資站站長、家具廠廠長、黨支部書記，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公司黨總支副書記、副經(jīng)理等職，一直堅持留在永樂店農(nóng)場直到退休。記得一次我?guī)е鴥?nèi)疚的心情向思猛兄表示歉意：“當年是我影響了你，讓你也跟著下鄉(xiāng)當了知青……”他沒等我把話說完就正色道:“我並不后悔，我的一生豐富多彩，上至中央、市縣領導和社會名流，下至工農(nóng)普通百姓，我都有許多朋友、甚至忘年之交，有和他們一起推心置腹交流情感的生活經(jīng)歷，這是我人生最大的收獲。尤其是農(nóng)民朋友，在我人生道路上最困難的時候，是他們平等相待地收留接納了我，是他們重新給了我做人的尊嚴哪！”而后思猛對我抱拳笑道：“是仁兄成全了我呀！使我這書香子弟終能寧靜致遠，淡薄名利呀！”
　　思猛兄退休之后，開始筆耕不輟，挖掘出了思如泉涌的潛力，著作見豐，在文史界亦頗有見樹，并不斷引起學者、專家們注重和采訪。
　　清風書香滿家門
　　我所認識的馬家三代人，雖然各自生活在不同的時代，但他們身上特有的中國傳統(tǒng)知識分子之傲骨淸風，卻從未因為歷史的潮流、逆流旋渦的滌蕩沖刷而改變。
　　馬衡先生一生功莫大焉，正如郭沫若先生在《凡將齋金石叢·序》中所評價的：“馬衡先生是中國近代考古學的前驅(qū)。他繼承了清代乾嘉學派的樸學傳統(tǒng)，而又銳意采用科學的方法，使中國金石博古之學趨于近代化。他在這一方面的成就是有目共睹的。馬衡先生同時還是一位有力的文物保護者。中國古代文物，不僅多因他而得到闡明，也多因他而得到保護。前日本帝國主義發(fā)動大規(guī)模侵華戰(zhàn)爭時期，馬先生擔任故宮博物院院長之職，故宮所藏古物，即蒙多方維護，運往西南地區(qū)保存。即以秦刻石鼓十具而論，其裝運之艱巨是可以想見的。但馬先生從不曾以此自矜功伐。馬先生為人公正，治學謹嚴；學如其人，人如其名；真可謂既衡且平了?！?br/>　　馬衡先生于1955年3月仙逝，家屬遵其遺囑將先生一生所集文物全部捐獻給故宮博物院。所捐文物包括價值連城的青銅器、銘刻、碑帖拓片、工藝品、書畫和圖書等。先生共捐藏書1600余部，經(jīng)整理并詳細著錄者為1275部。金石類占其全部藏書百分之三十。
　　在堆積如山的馬衡先生捐贈品中，其畢生搜集的石刻拓本多達12439件，其中以淸代與民國年間出土和發(fā)現(xiàn)的墓志、碑昄、造型、石經(jīng)為主要部分。這批拓本是他一生研究石刻的重要根據(jù)，大多拓本上有他精細雋秀小楷行草題跋，現(xiàn)為故宮院藏碑帖中極為重要的一部分。在其捐獻的印章中，一部分是篆刻名家吳昌碩、唐源鄴、鐘以敬、吳隱、王褆為其篆刻的作品；另一部分則是先生為自己篆刻各種字體的印章。
　　而彥祥伯生前就曾將部分馬氏藏書贈予‘首圖’收藏，1988年去世后，又遵遺囑其家人將一部分藏書贈與北京大學圖書館，另一部分則再贈與首都圖書館收藏。首圖所藏部分主要是明清戲曲小說刻本與抄本，共208種，1707冊。加之他生前所贈部分共約250余部。
　　我親眼見證了馬氏兩代人的收藏與捐贈，歷歷在目，永生難忘。他們的收藏目的是為捜集史料和資料，為自己也為后人從事學術專業(yè)研究所用，在其身后又將自己用畢生心血所凝集的所有收藏全部奉獻國家，這樣一分不取一件不傳毫無保留地裸獻，其精神境界，清亷之風在當今已十分鮮見了。
　　現(xiàn)在走進思猛兄在通州太玉園的公寓住所，家中再沒有像其祖輩父輩那些懸掛四壁的名人字畫，更沒有一件半件古籍、古董之類的珍藏，年老力衰的思猛兄雖然工資不高，卻省吃儉用來購書藏書。幾千冊現(xiàn)代版的古典名著、人物傳記類書籍占據(jù)了他也就15平米臥室的“半壁江山”，一臺電腦、一部打印掃描儀，是他現(xiàn)代化的寫作工具，還有幾部包括篆字字典在內(nèi)的工具書。許多剛剛知道其身世的老朋友、老同事、老鄰居，常羨慕地對他說：如果你爺爺給你留下一件好文物就夠你吃一輩子的。而思猛兄卻淡然道：“不該是你的就別惦記，如果當年不全部捐給故宮，早就不知四散到哪兒去了，也輪不到我來繼承了。常言說得好，知足心常樂，無求品自高啊！”
　　我眼前突然出現(xiàn)了彥祥伯友人所贈一幅《歲寒三友圖》，那天寒地凍仍青翠盎然的松和竹，那迎霜傲雪綻放幽香的梅，不正是馬家三代精神品格的真實寫照嗎？
　　（注：作者為本刊編委，現(xiàn)任中國傳記文學學會會長）
　　責任編輯 劉之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