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谷沒想到,自己會在生物課上出丑。是一節(jié)很平常的生物課,講到魚類,生物老師突然來了興致:同學(xué)們,咱們一人說一種魚類,從第一列第一個同學(xué)開始吧。小谷抬起眼皮,默默算了算,估計輪不到自己,就繼續(xù)低下頭,悄悄翻生物課本下的漫畫書。
小谷是一個不怎么愛學(xué)習(xí)的孩子,她甚至設(shè)打算考一個好點的高中,她的理想,不過是去衛(wèi)生學(xué)校讀三年,出來做一名護士。對于資質(zhì)平常,又不愿努力的十五歲少女小谷來說,這未嘗不是一個合適的選擇呢。
正看到漫畫中的男主角深情對女主角表白,突然覺得周圍很靜很靜。她懵懵懂懂抬頭,發(fā)現(xiàn)生物老師正站在她跟前:這位同學(xué),請你說一種魚類吧。小谷下意識地站起來,她的腦子好像瞬間變成了大水池,里面游的全是鯉魚、鯽魚、草魚。但是她知道,這些肯定有人說過了,就想說,鯨魚。幸好,話到嘴邊,打住了,再怎么著,小谷也明白,鯨魚不是魚。
“海星——”小谷終于蹦出了這個詞,她還有點得意,因為剛看的漫畫男主角的名字就叫星。生物老師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聽見下面有人偷偷笑了。笑聲是從小谷右后方傳來的,緊接著是一句:拜托,海星不是魚類啊。說這話的是呂嘉,生物課代表,對生物課本上的知識爛熟于心。他話音剛落,就有人跟著笑起來。
小谷就在生物老師帶著無奈的眼神和同學(xué)們竊竊的笑聲中坐下來了。她突然很委屈,十五歲少女的自尊心,在那一刻猛然爆發(fā)。她可以容忍自己的不美,平常,胸?zé)o大志,但是不能容忍同齡人對自己的嘲笑。想到這里,她有點討厭那個呂嘉。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下課了,呂嘉竟然自己找上門來了。小谷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呂嘉嘻嘻哈哈地說:小谷同學(xué),作為生物課代表,我有義務(wù)為沒學(xué)好生物的同學(xué)補補課。小谷撇撇嘴:要你管。然后拿出藏在課桌底下的漫畫書,大模大樣看起來。
呂嘉把書給她抽走,對小谷說:問你個問題啊。你見過海星嗎?這個問題,讓小谷愣住了。長這么大,還真沒見過呢,她在地處中原的小城市,連省會都沒去過,更別說去看海星了。
小谷搖搖頭,呂嘉接著說:你真逗,沒見過的東西,都胡侃。想啥時候去看看不。小谷搶白:咱們這里哪有海啊。呂嘉搖搖頭:你想啊,等考上大學(xué)了,就能出去了,去有海的城市讀書。
大學(xué),這個詞對小谷來說,有點遠咦。小谷的眼睛中閃現(xiàn)出了對未來的憧憬,只那么一瞬,倏忽而逝。她用帶著羞赧的聲音說:其實我吧,我只想……她沒好意思說出自己想當(dāng)護士的理想。因為面前這個叫呂嘉的男生,正定定地看著自己呢,他的眼睛很亮,很純,讓小谷不敢直視,她覺得自己從前的理想實在是有些卑微。
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勇氣,她說:我的理想,就是去有海的城市讀大學(xué)。說完了,小谷深深吸了一口氣,她也不相信,這么堅定的話是從自己嘴里說出來的。聽了小谷的理想,呂嘉很欣慰:好哇,將來,咱們說不定能去同樣的城市讀大學(xué)呢。
要考上好大學(xué),首先要考上好高中,而現(xiàn)在,離中考不過一年的時間,小谷啊小谷,你這樣子,能考上好高中嗎?這是小谷在回家后,寫給自己的日記。十五歲的小谷,第一次有了要為某件事奮斗的決心。
小谷開始學(xué)著認真聽課,及時完成作業(yè),還掉了租的漫畫書,改掉了胡思亂想的小毛病。她的成績在慢慢提高,她還是保持著記日記的習(xí)慣,并在每天的曰記最后,畫一個小小的海星。她知道,這是自己和呂嘉的約定。
充實的學(xué)習(xí)讓時間變得很快,一轉(zhuǎn)眼,就是來年的6月。小谷和別的同學(xué)一樣,參加了中考。成績很快出來了,她穩(wěn)穩(wěn)地超過了重點高中分數(shù)線。很多同學(xué)跑來祝賀,問她是怎樣在短短一年內(nèi),“飛”進了重點高中。
小谷只是微笑,只有那本日記本,知道她的心思。上面記載了一個十五歲少女的覺醒、奮進和堅持,同時,還有一個十五歲少女的歡喜、惆悵和感激。都是因為那個男生,叫呂嘉的男生,曾經(jīng)嘲笑過她的男生,給她鼓勵的男生。不早不晚,出現(xiàn)在她毫無目的、混沌度日的十五歲。一個少女的理想,因他很亮很純的眼睛而改變。一個少女的人生軌跡,亦因他善意的鼓勵而上揚。一個少女的心扉,更因為他充滿了甜蜜。
等待高中開學(xué)的暑假,小谷和呂嘉去了海邊。本來,小谷是打算把那本日記給呂嘉看的,等到了大海,她又改變了主意。在海邊,她看到廣闊的蔚藍的海水,就好像年輕飽滿的十五六歲的生命。中間會有迷惘、停滯,會有奮進、昂揚,會有歡喜和感激,但所有的一切,都會過去的,就好像后面的海水總會涌過來,而之前的海水就打在沙灘上,留下淡淡的痕跡。一如少女淡淡的心事。
就在小谷走神的時候,冷不防,呂嘉把什么東西遞了過來。她定睛一看,然后喊道:“海星——”呂嘉笑嘻嘻地看著她:對啊,你看,這就是真正的海星呀,記得,它可不是魚類哦。
迎著呂嘉很亮很純的眼睛,小谷接過了海星,捧在手里,報之以微笑。她在心里默默說,對面的男孩啊,你可曾知道海星的心事?縱然不知道,也沒什么關(guān)系,這本來就是屬于十五六歲少女的心事,就讓它留在十五六歲的日記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