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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酒

2011-12-29 00:00:00王傳宏
上海文學(xué) 2011年11期


  索至成是二十三歲時與裘小莉結(jié)婚的。那一年,裘小莉已經(jīng)三十多歲了。
  那時候索至成已經(jīng)當(dāng)了兩年半的兵,按照慣例,再過半年就該復(fù)員回老家了。雖說當(dāng)兵時索至成已在當(dāng)?shù)氐泥l(xiāng)糧管所上班,即便是復(fù)員回老家,按照政策也應(yīng)該安排工作,最不濟也能回到原來的糧管所??墒?,他還是不愿意回去。
  索至成不想離開上海。從來這里的第一天起,他便喜歡上了這座城市。他至今還清晰地記得當(dāng)初從火車站剛出來時,面對滿眼的高樓大廈和擁擠的人流時那種頭暈?zāi)垦5母杏X。三個月的新兵訓(xùn)練剛結(jié)束,索至成便一個人偷偷溜了出來。大街上的樓房擋住了他的視線,馬路似乎一下子變窄了。陌生的氣息從那些堅硬的建筑物里流出來,像沙子一樣灼痛了他的眼睛。無數(shù)雙腿和車輪從眼前經(jīng)過,像一股神秘有力的氣流,將他輕盈地托了起來。索至成在馬路邊站了很久,終于大著膽子上了一輛公交車。車里擠得水泄不通,他感覺渾身不自在。扶手碰到了他的臉,有人狠狠地踩了他一腳,還有人在身后推他的后背。因為聽不懂上海話,售票員還以為索至成故意逃票,大聲地罵他“小赤佬”。雖然挨了罵,索至成卻一點也不生氣。與城里人摩肩接踵地站在一起,雖然還是被別人瞧不起,索至成倒是第一次有了自家人的感覺。
  中午的時候,索至成花了兩元錢在路邊的小吃店買了一只肉包子。雖然有點貴,可那只肉包子簡直好吃極了。包子皮薄肉嫩,里面沒有一點下腳肉,咬一口便溢出滿嘴肉香的汁液。他蹲在路邊一點點慢慢地吃著,眼睛里忍不住浮出一層薄薄的淚光。
  索至成在大街上兜了一整天,直到天完全黑下來了,這才戀戀不舍地離開。路燈一盞盞地亮了起來,他站在路燈下看自己短短的影子,忽然發(fā)覺他是屬于這里的。路邊昏暗的石庫門老屋、暮色里的花園洋房,以前雖然從沒有見過,卻好像很久之前就已經(jīng)相識了。他伸出手指觸摸那些深灰色的墻面、凸起的大理石裝飾物,心里忽然升起一種異樣的感覺。
  不久,索至成便被派到副部長家當(dāng)勤務(wù)兵。副部長早已經(jīng)退休了,得了半身不遂的毛病,常年臥床不起。索至成的工作就是給副部長做內(nèi)勤,照顧他的生活起居。索至成表面上沉默寡言,實際上卻機靈活絡(luò)有眼色,干活又勤勉不惜力,副部長很喜歡這個說話不多的憨厚小伙子。照顧副部長的勤務(wù)兵差不多都是定期更換的,因為副部長喜歡,只有索至成在這里干的時間最長。
  副部長一家住在一幢陳舊的小洋房里,兩扇斑駁的灰漆大門終年都是關(guān)著的。從外面幾乎什么也看不出,只能看見圍墻里露出的哥特式建筑的尖尖屋頂。每天清晨,索至成總是早早地起床,先打掃完院子,再到門口取牛奶、報紙。等副部長起床之后,索至成幫他穿衣洗漱,再扶他坐上輪椅。副部長是北方人,一直保持著從前的飲食習(xí)慣,因此索至成每天還要用一爿小石磨磨豆?jié){。除了定期陪副部長去醫(yī)院看病取藥,每天傍晚,索至成總是推著副部長去不遠處的街心公園散步。
  每次散步的時候,副部長總喜歡漫無邊際地說些什么。副部長說的大都是他年輕時候的事:小時候如何在鄉(xiāng)下讀私塾,后來因為家道中落讀不下去了,這才跑出去當(dāng)兵打仗。第一次上戰(zhàn)場打仗時,聽見子彈發(fā)出尖銳的嘯叫聲從耳邊飛過,嚇得腿直哆嗦,簡直走不動路。身邊忽然有人被打死了,滿臉是血,腦漿涂了一地。副部長感覺一陣惡心,把早上吃的大半塊面餅全嘔了出來。副部長說,他至今仍能很清晰地記得空氣中的那股焦糊味,就像剛出鍋的炒面,散發(fā)著一股模糊的香味,新鮮而生動。炸彈落在身邊的時候,副部長幾乎被嚇傻了,只是愣愣地站在那里,連臥倒都忘記了。是班長狠命地推了他一把才免于一死。副部長告訴索志成,那時多虧有班長照應(yīng),否則他這條命早就沒了??上?,班長后來也犧牲了。副部長的聲音忽然變得落寞起來。
  由于時間久遠,副部長對索至成講述他的戰(zhàn)斗經(jīng)歷時,幾乎每次都是不一樣的。副部長常常弄不清那些事是在哪一年發(fā)生的,甚至那些事到底是不是真的發(fā)生過也有些不確定,但有關(guān)那個班長的事,卻總是記得十分真切。副部長看了索志成一眼,十分肯定地說,班長的個頭和你差不多,犧牲的時候年紀(jì)與你一般大。
  小洋房里除了住著副部長一家,還有副部長的侄女裘小莉。不知什么原因,裘小莉從小就離開了老家,是在副部長家長大的。裘小莉那時已經(jīng)三十出頭了,因為患有嚴重的哮喘病,中學(xué)還沒有畢業(yè)便休學(xué)在家。按照規(guī)定,索至成并沒有照顧她的義務(wù),但每次裘小莉的哮喘病發(fā)作時,總是索至成把她送到醫(yī)院里,掛號做檢查,取藥掛水,樓上樓下地跑。裘小莉只是坐在一邊流著眼淚望著索至成,咳喘成一團。
  因為常年生病,裘小莉的脾氣很壞,對索至成尤其苛刻。平時只要哪里不小心得罪了她,裘小莉不是摔東西,就是尖酸地諷刺挖苦。每次遇到這種情況,索至成只是笑笑,什么也不說。有一次,裘小莉與做飯的保姆不知因為什么事忽然吵了起來。保姆是個四十出頭的中年女人,丈夫幾年前因為車禍去世了,孤身一人在上海,已經(jīng)在副部長家做了很久了,一家人都已經(jīng)習(xí)慣了吃她炒的菜。保姆那時似乎正與一個男人交往著,有時晚上做完活兒之后,會偷偷地讓那個男人從后門進來。有一次,索至成無意中在廚房里見到他們正頭頂頭地說著悄悄話。索至成雖有些意外,倒也沒把這事張揚出去。后來裘小莉也見過那個男人,自然不像索至成這么客氣。裘小莉尖著嗓子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柲悄腥耸钦l。保姆一直有些怕她,不敢明說,只是支支吾吾地說是老家來的親戚。裘小莉不屑地撇了撇嘴,沒吭聲。下一次兩人因為什么事吵架的時候,裘小莉終于忍不住把這件事抖落了出來,說保姆把不知底細的野男人朝家里帶,讓一家人都沾上晦氣。
  保姆那時正打算與那個男人結(jié)婚,要是結(jié)婚的話,就要離開副部長家。以前保姆沒少受裘小莉的氣,現(xiàn)在自然不再害怕得罪了她。保姆忽然冷笑一聲,說,我是名媒正娶,正大光明,姑娘就是想看笑話估計也是看不成的。只是姑娘今年三十多了吧?這歲數(shù)還嫁不出去,到時候恐怕連野男人也找不到了。裘小莉聽了,頓時氣得渾身顫抖,下巴頦抖得仿佛要落下來,張口結(jié)舌半天說不出話來,只能伸出尖尖的手指連聲說滾、滾、滾。保姆又冷笑一聲,說,不用姑娘趕我,我這就辭工不干了。
  索至成在一邊急得團團轉(zhuǎn),也不知該如何勸解,只是徒勞地讓她們都少說兩句。正在午睡的副部長聽見吵鬧聲,按鈴叫人。索至成只好丟下她們,去照顧副部長。副部長問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索至成猶豫了一下,只好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副部長聽了,嘆了口氣,半天沒有說話。
  保姆離開之后,裘小莉的脾氣似乎變得更大了,家里幾乎沒有人敢招惹她。無端地發(fā)完脾氣之后,她常常會一個人躲在樓上自己的房間里偷偷地哭。每次見到她哭泣,索至成總是會借故送點東西上去,泡好的一杯茶,裘小莉喜歡吃的零食之類的。去了之后也不說話,只是在裘小莉的旁邊站著。開始的時候裘小莉不搭理他,還把索至成送去的東西扔在地上。索至成也不理會,把東西撿起來放在桌上,仍舊在旁邊站著,等到裘小莉的情緒漸漸平復(fù)下來,再一聲不吭地離開。
  由于索至成的緣故,裘小莉不再像以前那樣亂發(fā)脾氣了。除非生病,也能和大家坐在一起吃飯。偶爾,還會和索至成說幾句玩笑話,雖然仍舊是諷刺和挖苦居多。索至成也不在意,只是憨厚地笑笑,并不作聲。
  有一天,索至成在傍晚的時候照例推著副部長到街心花園散步。副部長忽然對索至成說,你把在老家訂的那門親事退了吧。索至成聽了,吃了一驚。他在老家訂親的事并沒有告訴過別人,副部長是怎么知道的?索至成沒有吭聲,心卻忍不住咚咚咚地狂跳起來。他知道,他的生活中將要發(fā)生一件重大的事。這件事雖然現(xiàn)在還不能確定,但早已經(jīng)模模糊糊地期待很久了,他知道早晚會發(fā)生的。
  
  副部長坐在輪椅里還在含糊不清地說著什么,索至成卻并沒有認真聽,只是揚著腦袋望著遠處。暮色中的街心公園空蕩蕩的,只有他和副部長兩個人。遠處的高樓里亮著燈,霓虹燈在路邊靜靜地閃爍著。汽車引擎的轟鳴聲傳過來,像是一團輕薄柔軟的絲織物,被暮色逼成了細細的一條,倏地一下便消失了。索至成微笑了一下,伸出手掖了掖副部長搭在膝蓋上的薄毛毯,溫順地說,好,我聽您的……
  索至成與裘小莉的婚禮辦得雖然簡單,倒也十分體面。副部長在小洋房里特意給他們騰出了個套間做新房,又配了些家具,屋子里的生活用品等一應(yīng)家什也都準(zhǔn)備齊全了。索至成只帶了些隨身衣物,便搬了過來。
  直至與裘小莉結(jié)婚,索至成仍有些懷疑,這竟是真的?雖然很久之前就曾在心里有過模糊的幻想,但總覺著不可能。直到真的發(fā)生了,索至成仍有些不太敢相信。對睡在身邊的這個女人,索至成幾乎弄不清到底是怎樣的情感。由于常年生病,裘小莉看起來十分瘦弱。雖然已是三十多歲的女人,身體仍像是剛剛發(fā)育的小姑娘,擁在懷里總有些不真實的感覺,就像是一株還未成熟便遭遇重創(chuàng)的小樹,還沒有來得及享受到足夠的陽光與養(yǎng)分,便永遠停留在某個傷心欲絕的時刻。她兩只細小的乳房蒼白而松弛。索至成伸出手輕輕地握著,裘小莉便像只貓似的,輕輕依偎了過來。索至成的心中一動,一種憐惜夾雜著絲絲縷縷的酸楚從心底里慢慢地浮了上來。他的鼻子忍不住有些酸,于是便伏在裘小莉的胸脯上,嗚嗚地哭了起來。裘小莉也不勸解,只是伸出手慢慢撫弄著他的頭發(fā)。
  婚后不久,索至成便從部隊轉(zhuǎn)業(yè)了。因為是與裘小莉結(jié)婚,索至成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亓粼诹松虾?,先是在一家機關(guān)的辦公室里做雜務(wù),這原本就是他所擅長的,倒也做得順風(fēng)順?biāo)???僧吘鼓昙o(jì)一天天地大了,整天被人呼來喚去的,也不是長久之計。索至成在當(dāng)兵之前,便喜歡寫寫畫畫的。于是,通過副部長的關(guān)系,他又調(diào)到了一家機關(guān)報社,吃起了文字飯。
  現(xiàn)在,索至成總算是在這座龐大的城市里扎下了根。走在大街上的他已是一副典型的上海男人模樣,衣著講究,溫文爾雅。他的上海話已講得十分地道,除了偶爾忍不住冒出一兩句方言,幾乎聽不出什么口音。雖然仍舊是騎自行車上班,但因為是住洋房,身上已染上了一層若有若無的優(yōu)越感。他每天按時上班下班,精心照顧副部長一家?,F(xiàn)在家里雖然仍有勤務(wù)兵,但與當(dāng)初的索至成自然沒法比,一家人的飲食起居還要他操心。每天下班時,他總喜歡順便彎到菜市場去,買些裘小莉愛吃的小菜帶回去。
  菜市場離那幢小洋房不遠,就在一條深深的弄堂里。索至成手里拎著剛買好的東西,慢慢地向前走。正是傍晚下班時間,冬日稀薄的陽光落在灰暗陳舊的巷子里,兩旁密密麻麻的舊式樓房大都只有兩三層高,雖然上了年紀(jì),倒也沒有顯出多少邋遢相。弄堂上空的晾衣竿像天線一樣,從對面的樓房伸過來。有人正彎著腰收衣服,一邊用力拍打著被褥上的灰塵。公共廚房間有砧板咚咚的響聲傳過來,油鍋里的滋啦聲伴著陣陣飯菜的香味飄過來,索至成忍不住嗅了嗅鼻子。兩個穿著棉睡衣的女人正在炒菜,不知因為什么事忽然咯咯咯地笑了起來,中間夾雜著一兩句沒頭沒尾的家常話。索至成的腳步不由得慢了下來。
  因為干活礙事,一個年輕女人把外面的棉上衣脫了,露出緊身毛衣,看起來就像是剛從外面約會回來,還沒有來得及換。毛衣是正流行的款式,各種明艷的紅黃藍紫混雜在一起,是午夜瘋狂爛醉后的顏色,而且,竟是無袖的。年輕女人很胖,但是胖得十分曲折有致,豐隆的胸脯,圓潤白晰的雙臂。雖然天氣很冷,但女人的雙臂卻在灶臺上靈活地翻飛著,一點也沒有寒縮的神氣。冬天里很少有機會看見人的皮膚,那樣的肉和白,索至成竟有些看呆了。
  索至成喜歡這條弄堂,喜歡弄堂里的這些女人。與那幢小洋房相比,他覺得自己似乎更應(yīng)該屬于這條逼仄的弄堂,這里才是自己的家??磻T了裘小莉的消瘦與病弱,索至成幾乎本能地喜歡那些健康豐肥的女人,但這樣的女人卻與那幢安靜的小洋房無關(guān)。他當(dāng)然知道,兩旁這些看起來相安無事、暗自提防的門戶里,其實不知關(guān)住了多少驚濤駭浪和明爭暗斗,遠不如他現(xiàn)在的生活,簡單而安逸。但是,他覺得正因為這里是粗糙蕪雜的,所以才真實生動,有吸引力。
  索至成忽然想起,當(dāng)年那個與他在老家定親的女孩似乎也是很胖的。他只在回家探親時見過一次,還記得那女孩的個頭很高,碧綠的新上衣,脖子上翻出兩片桃紅色的圓領(lǐng)子,把腮幫子上的兩團紅潤印襯得越發(fā)顯眼。鮮艷的淡紅色的兩團,中間卻是白的,氣色太好了,好得簡直鄉(xiāng)氣十足。女孩有著飽滿的胸脯和圓滾滾的屁股,看起來十分健康。見到索至成的時候,女孩咧開厚厚的嘴唇微笑了一下,之后一直羞澀地低著頭。女孩顯然很不喜歡自己的胖,卻又對這一切毫無辦法,于是便不時提拉著身上穿的那件綠上衣。索至成的父母對女孩十分滿意,不僅準(zhǔn)備了見面禮,還在家里請了幾桌客人,算是給兩人定了親。索至成對那女孩說不上有多喜歡,但心里一直暖洋洋的,感覺十分親切。
  要不是裘小莉,索至成肯定是要與那個女孩結(jié)婚的。有時,他會忍不住暗自猜想,要是當(dāng)年真的與那女孩結(jié)婚的話,會怎么樣呢?那他現(xiàn)在肯定早已復(fù)員回老家了,在鄉(xiāng)糧管所或者別的什么地方做一份可以養(yǎng)家糊口的工作,生了好幾個孩子。那時候,他或許常常會站在老家窄窄的馬路邊發(fā)愣,發(fā)覺他在上海當(dāng)兵的三年就像是寫在黑板上的幾行粉筆字,只需輕輕一擦,便被悄無聲息地抹去了。那時候,生活對于他來說就像是一場意料之中的約會,沒有期待也沒有驚喜。他會和老家的那些男人們一樣,很快便學(xué)會了喝酒、吹牛、打老婆,總是懷揣著有關(guān)發(fā)財?shù)膲粝?,但這夢想?yún)s總也沒有機會實現(xiàn)。而遙遠的上海則變成了一個夢,一個屬于遠方的模糊而美麗的夢想。這夢想是那樣的飄忽不定,但只要一想起來就能讓人興奮得手心出汗、忐忑不安。于是,那些遙遠的屬于上海的日子便懸在了頭頂上,一天天地長大,日益膨脹豐滿,一下子照亮了腳下那片貧瘠的土地,就連平日里那些難以忍受的瑣屑與平庸也因此而變得美麗柔和起來。
  這樣的生活說不上好,但肯定說不上有什么不好。于是,索至成會忍不住有些疑惑,他當(dāng)初的選擇到底是對還是錯呢?但這樣的疑惑總是在眼前一閃便迅即消失了。他認真地想了想,覺得自己并沒有真的后悔過。雖然裘小莉只陪索至成回過一次老家,但因為娶了裘小莉,讓他在老家掙足了面子。由于副部長的關(guān)系,索至成替當(dāng)?shù)氐脑S多人辦過事。大家都知道,他娶的是高干子女,有身份,路子廣。每次回家過年的時候,縣里的領(lǐng)導(dǎo)總拿他當(dāng)上賓招待,住的是當(dāng)?shù)刈詈玫馁e館,在最貴的飯店里請客吃飯,席間還少不了要說些讓他多幫忙照應(yīng)的話。索至成雖然嘴上客氣著,心里卻忍不住有些得意起來。他的家人也因此沾了許多光,家中兄妹幾個都在當(dāng)?shù)匕才帕斯ぷ?,父母的房子也在村里風(fēng)風(fēng)光光造起來了。
  要不是裘小莉不能生育,索至成幾乎沒什么可挑剔的。然而就連這個問題他也從沒有真的抱怨過。他幾乎把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了工作上,不僅工作勤勉努力,還拿到了大學(xué)文憑,在單位很快便做上了中層干部。副部長去世之后,小洋房雖然被一分為二,又住進了另外一家人,但屬于他們家的空間仍然很大,大得幾乎可以在里面開舞會。以前,因為人少房間多,家里總顯得死氣沉沉的。與以前相比,索至成倒是更喜歡現(xiàn)在的樣子?,F(xiàn)在,他已成為這里的新主人,繼續(xù)享用著副部長留下的一切。
  裘小莉雖然身體不好,卻是個醋壇子。因為整日呆在家里無所事事,索至成上班的時候,她幾乎每隔幾個小時就要打一次電話來,說幾句閑話。晚上要是索至成有什么事回家晚了,更是跟審問罪犯似的,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這樣的審問從索至成還是年輕小伙子的時候開始,一直持續(xù)到他的頭發(fā)脫落了大半,變成一個臃腫難看的禿頂老男人。
  
  年輕的時候,索至成雖然也曾對別的女人動過心思,但那只是想想而已,并沒有真正付諸實施。一是裘小莉看得緊,二是沒有遇到合適的。那些對他表示過好感的女人們中間,自然也有索至成喜歡的,但是那些人卻大都別有用心,暗地里指靠著用這樣的手段達到別的目的。他每次發(fā)現(xiàn)之后,總是頓感索然無味。而且,即便有的女人不是另有所圖,索至成覺得自己也沒有多少勇氣背叛那個總是在生病的女人。畢竟,自己的事都是副部長一家在幫著照應(yīng),從部隊轉(zhuǎn)業(yè),到調(diào)動工作,在職讀大學(xué),哪一樣不是人家?guī)兔Γ恳蝗?,他一個鄉(xiāng)下出來的土包子,兩眼一抹黑,怎么能在上海站穩(wěn)腳跟?說不定至今還在那個偏僻的鄉(xiāng)糧管所里看磅秤。雖然裘小莉長相平平,又有一身的病,但是,索至成覺得這就是代價,他必須要付出的。有了這樣的付出,這才算是公平交易。要是人家是天仙美女,憑什么會看上他呢?因此,他雖然在暗地里常常心懷不滿,滿腹的不甘心,但是與裘小莉的婚姻卻一直平穩(wěn)地維持了下來。
  索至成在生活中也有過艷遇。從部隊轉(zhuǎn)業(yè)后,在職讀大學(xué)的那幾年,他曾悄悄喜歡過班上的一個女同學(xué)。每次上課的時候,他總是偷偷坐在女同學(xué)的后面一排。這樣,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就全都在他的視野之中了。女同學(xué)就坐在距離索至成只有一臂之遙的地方,他能看見女同學(xué)的衣服領(lǐng)子里露出半截白嫩的脖頸,還有上面覆著的一小片纖細柔軟的絨毛。他每次看見,都會有伸出手去撫摸一下的沖動。
  那是一個健康而活潑的女人,高高的個頭,總喜歡穿一條短短的網(wǎng)球裙。似乎總見她在笑,隨便一點什么事都能引來一陣咯咯咯的笑聲。在職讀大學(xué)的大都是拖家?guī)Э诘闹心耆?,以前整日忙于工作、家庭,現(xiàn)在為了拿文憑,還要和那些二十出頭的大學(xué)生們一樣應(yīng)付各種各樣的考試,自然有些心力交瘁,因此一個個顯得心事重重的樣子。而那個女同學(xué)卻很年輕,又因為經(jīng)歷過社會工作的磨練,還擁有一般大學(xué)生所缺乏的成熟的熱情。
  女同學(xué)的活躍,在那群穿灰藍色衣服的男人們中間顯得十分扎眼。班上有好幾個男人對女同學(xué)有意思,女同學(xué)似乎也來者不拒。那時候,社會上正流行跳交誼舞。每到周末,總有人早早地約她去舞場。女同學(xué)總是好脾氣地一概應(yīng)允,然后領(lǐng)著大家一起熱熱鬧鬧地去跳舞。
  索至成與班上的大多數(shù)男生一樣,也喜歡那個女同學(xué),但并沒有什么奢望。那時,他與裘小莉已經(jīng)結(jié)婚十年了,越發(fā)感覺心如死灰。女同學(xué)雖然年輕漂亮,卻不可能屬于他。這就像隔著層玻璃櫥窗,看展覽館里陳列的各式各樣美麗的昆蟲標(biāo)本,雖然會有點兒誘惑,卻很清楚地意識到,那是離自己很遠的另一個世界。索至成覺得自己唯一能做的,只有在女同學(xué)的背后偷偷地看上幾眼。
  然而不知怎么,那個女同學(xué)看起來卻偏偏喜歡上了他。索至成收到女同學(xué)寫給他的信時,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把那封信反反復(fù)復(fù)看了好幾遍。女同學(xué)在信里邀請索至成在周末的時候與她一起去看電影,而且約會的地點并不是大學(xué)校園里的電影院。也就是說,他將會有機會遠離身邊認識的人,與女同學(xué)單獨在一起。這是索至成收到的第一封內(nèi)容曖昧的書信,他興奮得幾乎一晚上沒睡好。雖然女同學(xué)的這封信并沒有任何實際內(nèi)容,但索至成卻在字里行間看出了許多意味深長的東西——這樣的東西,自然是讓人歡喜的。
  后來,索至成便與女同學(xué)戀愛了。他雖然是有家室的人,卻第一次盡心盡力地談起了戀愛,認真而投入。女同學(xué)的青春在索至成面前恣肆地綻放著,大膽地挑逗著他沉睡已久的情欲。這樣的戀情是私密的、不能公開的,又因為被蒙上了一層若有若無的罪惡感,因此越發(fā)燃燒得熱烈而無所顧忌。那段日子里,索至成幾乎一有機會就朝外面跑。女同學(xué)那間狹小而潮濕的宿舍,在索至成眼中就像她的身體一樣,風(fēng)情萬種。兩人在一起的時候幾乎不怎么說話,總是一聲不吭地做愛,總也做不夠似的。索至成的欲望甚至連自己都有些被嚇住了,深不見底,驚悚恐怖。只要碰到女同學(xué)的身體,甚至只要看她一眼,欲望便從他根本不知道隱藏在哪兒的角落里毫無察覺地涌了出來。
  索至成渾身顫抖地站在那里,因為竭力想控制住自己的身體,牙齒發(fā)出一陣陣咯咯咯的聲音,就像躺在床墊上的女同學(xué)發(fā)出的笑聲。索至成發(fā)覺自己已經(jīng)被這無邊無際的欲望徹底淹沒了。強勁的欲望巨浪沖擊著他的身體,他甚至根本做不了自己的主。他所能做的只是偶爾浮出水面透一口氣,再深深地扎進去。
  裘小莉雖然看出了蹊蹺,索至成肯定有什么事瞞著自己,但是到底是什么事,卻一無所知。而且,索至成的脾氣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也變得出人意料的大,說不了幾句話,便擺出一副要吵架的姿態(tài)。以前無論遇上什么事,他都是能忍則忍,現(xiàn)在見他這樣,裘小莉倒有點兒被嚇住了。因為不知道索至成的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也不敢過于追究,這越發(fā)讓索至成變得大膽起來。
  沉醉在愛情之中的索至成曾經(jīng)認真地考慮過離婚的事,甚至連要是與女同學(xué)結(jié)婚該如何操辦都想到了。然而,就在這時,女同學(xué)卻忽然對他說,她不能再與他在一起了,兩人必須分開。索至成一下子愣住了,連忙追問他哪里得罪了女同學(xué),她對他有什么不滿意的地方嗎?女同學(xué)搖了搖頭,停了停,又說,她已經(jīng)厭倦了,不想再把這種關(guān)系維持下去。而且,她以前那個已經(jīng)與她分手的男朋友最近找到她,希望恢復(fù)關(guān)系。索至成有些不甘心,問,既然這樣,那么當(dāng)初你為什么要與我在一起呢?這個問題其實他早就想問了。他一點也不明白,他早已經(jīng)結(jié)婚成家了,相貌平平,只是一家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報的記者。即便是作為交易,也沒有多少交換的籌碼,女同學(xué)為什么還要和他在一起呢?索至成曾把這一切歸結(jié)為愛,認為女同學(xué)肯定是愛上他了,至于為什么愛,那就說不清楚了。是的,只有說不清楚才可能是愛。
  女同學(xué)忽然笑了起來,說,不,恰恰相反,不是因為愛,而是因為不愛。見索至成一副摸不著頭腦的樣子,女同學(xué)解釋說,除了以前的男朋友,她從沒有愛過別人。她是因為男朋友拋棄了她,心情抑郁,才跟索至成上床的。即便沒有索至成,也會有別的什么男人與她在一起。之所以選擇了他而沒有選擇別人,女同學(xué)想了想說,這是因為他的偷窺。她早就知道索至成在背后偷偷看她,但并不反感。不僅不反感,反倒有些喜歡,但是這個理由無論如何不能稱作是愛。現(xiàn)在,她的男朋友已經(jīng)回心轉(zhuǎn)意了,她與索至成之間的關(guān)系自然也就沒有繼續(xù)的必要。
  索至成站在那里,半天沒有回過神來。如此看來,他只是做了一回替身而已,成了女同學(xué)失戀時用以消愁解悶的玩物。他原以為玩物只是那些奶油小生一樣的男人才有資格充當(dāng),沒想到也有人會喜歡像他這樣平常無奇的男人。但是,他認真地想了想,發(fā)覺普通男人并非就一定不能充當(dāng)玩物。帥哥與丑男,大概只是各人的口味和興趣上的差異而已,兩者之間或許并非像一般人所想像的那樣,存在不可逾越的鴻溝。因此,女同學(xué)能對他另眼相看,情有獨鐘,自然也沒什么值得大驚小怪的。而他竟然在很長時間里,以為自己找到了真正的愛情。一想到這里,他便忍不住羞憤交加。
  后來,兩人平靜地分了手。索至成以為,女同學(xué)應(yīng)該不會忘記過去的一切,至少應(yīng)該有所留戀才對。然而分手之后,女同學(xué)竟然連一個電話也沒有打給過他,這讓他越發(fā)心緒難抑。深夜里,他躺在裘小莉身邊,常常想像著女同學(xué)這時候會在哪里呢?肯定也與她丈夫在一起吧。那個過去曾經(jīng)是她男朋友的男人,會不會在女同學(xué)的身上發(fā)現(xiàn)一些屬于索至成的痕跡呢?畢竟,他們曾經(jīng)一起瘋狂過。索至成覺得,做愛有時就像是在木板上釘釘子。女人是木板,男人是釘子,釘子釘在木板上,哪有不留痕跡的道理?即便是那根釘子早已經(jīng)拔了出來,木板上也會留下類似傷痕般的印跡。
  
  表面看來,女同學(xué)和她的男朋友又和好如初了,現(xiàn)在早已是一對恩愛夫妻。但是,索至成覺得,他的影子是女同學(xué)永遠也抹不掉的,只要那女人一閉上眼睛,他就可能會從她身體的某個角落中悄悄地溜出來,走進她的記憶里。赤著身體躺在丈夫面前的女同學(xué),看起來還是與從前一樣,但是只有女同學(xué)和索至成知道,曾經(jīng)發(fā)生過什么。而這一切,現(xiàn)在就貯存在女同學(xué)身體的某個角落里。沒有人知道在女同學(xué)的風(fēng)情與練達中,又有多少是索至成培育出來的。索至成雖然一直無法原諒女同學(xué),但一想到那女人可能一生都會帶有他的印跡,就像是她胸口窩新長出來的一粒紅痣一樣,索至成便又有些釋然了。
  這次不為人知的戀情風(fēng)平浪靜地結(jié)束了,索至成的生活恢復(fù)到原來的狀態(tài)。他又成為眾人眼中的模范丈夫,對妻子悉心照顧,疼愛有加。裘小莉每次生病住院,他總是前后侍候。裘小莉躺在病床上,他就靜靜地坐在一邊。裘小莉伸出手來,他便聽話地握著。因為常年生病,裘小莉的手看起來十分瘦弱,又冷又硬,上面布滿了一條條青紫色的血管,握在手中就像是握著一只冰冷的青蛙,或者是別的什么叫不出名字的小動物。
  索至成發(fā)覺,在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什么愛情,即便有,也只是人們生活的點綴。女同學(xué)沒法在他的世界里出現(xiàn),他也只能活在自己的世界中。倒是面前這個總是輾轉(zhuǎn)在病榻上的女人,讓他忍不住生出無限的憐愛。這個女人需要他,也了解他、愛護他。
  但是,就連這樣的感覺也是轉(zhuǎn)瞬即逝的。每一天都是相似的,如行云流水一般波瀾不驚。上班下班,照顧病人,吃喝拉撒,一切幾乎全憑著慣性。日子漫長得嚇人,真讓人有些承受不起呢?;孟肱c渴望早已被現(xiàn)實一點點地磨蝕殆盡,激情與臉上的皮肉一樣,一天天地變得松弛、變形??床坏竭叺臎]有盡頭的掙扎與妥協(xié)把最后一點心力都耗費掉了,最后只好無可奈何地放棄所有的努力,人也因此一下子陷入了空洞的懵懂之中,連不滿與嘆息也沒有存身之地,就像是睡著了。這樣的時候,倒是有幾分寧靜的幸福感慢慢地升騰而起。
  委屈和厭倦只有在喝醉了酒的時候,才會趁著酒勁探頭探腦地溜出來。這時候,索至成會在猛然間意識到自己的一生都已經(jīng)浪費掉了,浪費在討好別人和照顧病人之間。他發(fā)覺自己在大半生里都是在為別人活著,照顧著別人的身體,也照顧著別人的感情,在權(quán)力與情感之間小心地做著平衡。這樣的平衡并不容易,有時幾乎是艱難的,如履薄冰一般。雖然表面上看起來,他一直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樣子,但沒有人知道他的吃力和難處,也沒有人心疼過他。除了躺在病床上的這個女人,甚至從沒有人憐惜過他。然而就是那樣的憐惜,也早已被永無休止的病痛磨蝕得差不多了。
  索至成又想起了從前吃過的那些數(shù)不清的辛苦。小時候因為家境貧寒,在鄉(xiāng)下總受別人欺辱,后來雖然好不容易參加了工作,卻只是在鄉(xiāng)糧管所跑腿。每到秋收季節(jié),他的任務(wù)就是給排著長隊交公糧的農(nóng)民過磅秤。場院里到處都是飄揚的塵土、谷糠,亂哄哄的人群中,充滿著嘈雜、疲憊與汗臭,連天空都被染成了沉甸甸的灰色。當(dāng)兵時遭受的白眼與冷落,更是讓他至今刻骨銘心。各種各樣沒完沒了的規(guī)章制度,毫無道理可講的整齊劃一的服從。為了出人頭地,索至成丟掉自尊,忍辱負重、小心逢迎,總算給自己找到了一片容身之地。原以為自己的苦難可以從此結(jié)束,但是沒想到這只是再起爐灶重新開始。永無休止的忍耐,數(shù)不清的齟齬,就連對女同學(xué)的愛,現(xiàn)在能回想起來的也只是訴說不盡的羞辱。
  于是,所有的辛酸與痛楚幾乎在一瞬間迅速地生根、長大、開花,硬硬地梗在胸口窩。索至成覺得自己也像那個生病的女人一樣,柔弱無比,需要別人的呵護、照顧。然而就連這樣的愿望也是奢望,走完這十幾級臺階,推開樓上的那扇門,他就該換上一副笑臉,與平常一樣了。
  索至成低著頭坐在樓梯口的臺階上,感覺半小時前喝下去的酒正在胃里一陣陣地往上涌,腦袋里像有無數(shù)只蜜蜂在叫,一迭聲地喊著,離開、離開、離開!吵得他煩躁不安,頭痛欲裂。他很想站起來,可身體卻滯澀得像有千斤重,根本抬不起腿。而且,就是站起來又能怎樣?離開這里又能到哪里去呢?
  身后的樓梯上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那是鄰居家新來的保姆。小保姆看起來只有十八九歲,腿腳粗壯,長著一張胖大的赤紅臉,眉眼與鼻子卻小得出奇,鼻梁上落著一層淺淺的雀斑。小保姆是認識索至成的,見他衣衫不整地坐在臺階上,嚇了一跳,也不知該如何反應(yīng),只是站在遠處,吃驚地看著他,過了一會兒才怯生生地問,叔叔,你怎么了?索至成抬起頭,燈影里小保姆的臉變得虛飄飄的,五官全走了形,眉眼像極了那女同學(xué)。他便疑疑惑惑地向小保姆招了招手,讓她走近些。等到小保姆站在他面前的時候,索至成便伸出手一把抱住了她。
  現(xiàn)在,這個抱在索至成懷里的身體正在拚命地掙扎著,裂帛似的叫著,這又讓索至成想起了與女同學(xué)一起度過的那些夜晚,快樂、掙扎與妥協(xié)。于是,索至成抱得更緊了。他發(fā)現(xiàn),抱在懷里的東西讓他有一種痛徹骨髓的親切,扎心扎肺的疼痛。于是,他便一頭扎在那個柔軟的高處,號啕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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