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7歲那年,父親因?yàn)樯嫦釉p騙被法院追捕的消息便如那悄無聲息落了一夜的雪,把整個小城都給覆蓋了。追捕的大字報(bào)貼滿了全城所有人群密集的場所。似乎是一瞬間,她在別人的眼里便成了逃犯的女兒。那個從沒有給自己帶來過溫暖的人卻是在她開始懂得自尊的時候,用這樣戲劇性的方式給她近乎慘烈的一擊。
只有母親,依然默默念著這個負(fù)心的男人。每每有人提起父親,她便會急急地說,她會一直等他回來。這樣的喋喋不休,并沒有換來任何的結(jié)果,那個自私的男人還是杳無音信。后來母親便去法院,要求與父親離婚。法院的通告再一次讓這個家成為大家熱議的話題。她知道母親只是幻想用這樣的方式,能夠感化在那不知名角落躲藏的父親,讓他知道,在這個世界上,他還有一個妻子兩個孩子。但這樣的方式,依然沒有等來父親。而母親的一個表姐妹,看母親在債務(wù)里活得辛苦,托人幫她促成了這起離婚官司。接到法院判決的時候,母親幾乎瘋了,許多人便來勸母親,說這是最好的結(jié)果,因?yàn)?,以后,她再不必為沉重的債?wù)擔(dān)心;況且,即便是他能回來,也一樣逃不過漫長的牢獄之災(zāi),所以,還是趁年輕的時候,改嫁他人,好好生活吧。
后來,案子終于結(jié)案,父親被宣布無罪。但是,他依然沒有回來。此后的母親,就愈加堅(jiān)定地等待著父親。她記憶最清晰的,就是每到日歷翻到月底的時候,母親都會將過去父親買來的衣服,~件件地拿出來在陽光下晾曬。她坐在院子里,看著母親在那些已經(jīng)褪色的華麗衣衫里,像一只無助的貓,不停地走來走去。這幾乎成了一個習(xí)慣,且不管生活如何地艱辛困頓,母親都沒有將之舍棄掉。似乎,只有如此,母親遙遙無期的等待,才有了繼續(xù)堅(jiān)持下去的勇氣和意義。
這一等,便是10年。哥哥成了家,她也要高中畢業(yè)。有許多次,哥哥要接母親去大城市里住,但都被母親拒絕了。母親反反復(fù)復(fù)的只有一句拒絕的理由:我要走了,你父親回來,如何能夠找到我7她深愛著母親,但在這一點(diǎn)上卻對母親幾乎是痛恨。
這年春天,她隨哥哥出行,竟是在車上,遇到了分別10年的父親。是父親先認(rèn)出了他們,哽咽地喊他們的小名,她握緊了拳頭,想要將10多年的仇恨,都一拳打向這個自私的男人,最終還是被理智的哥哥給阻止了。父親早在南方的某個小城結(jié)婚生子,落地生根。當(dāng)她哭著把母親的境況告訴他時,他突然低低地懇求:別告訴你們的媽媽,你們遇到了我,而且,一直這樣騙她下去,好不好々
她最終答應(yīng)了父親的請求。但在回來后,又想將這個無情的男人連同他的請求一起忘掉,從此斷了母親的念想。可是,還沒說清情況,母親就病了。病房里的母親不論打針還是休息的時候,總是看著門口,她知道母親在期待父親。她猶豫了很多次,終于鼓足了勇氣,打算將真相揭露給母親,讓她別再這么折磨自己。她觸到了母親的手。那是怎樣的一雙手啊,瘦骨嶙峋,青筋暴突,千瘡百孔的生活,已經(jīng)將它所有的血肉一點(diǎn)點(diǎn)地榨干,而她,又為什么,要在這上面,再殘忍地劃下一刀?
她附在母親耳邊,溫柔地低語:媽,等你好了我也考完了,到時候我們~起去找爸爸。他們說一年前在隔壁城里有遇到過他。她看到母親聽到這句話后,突然羞澀地笑了。而后,母親輕輕吐了口氣,摸著她的手說,我只想你爸爸能和我一起送你去讀大學(xué)呢。
原來,母親所有的盼望,只不過是為了這么個夢想,她點(diǎn)點(diǎn)頭說,嗯,那我要考到北京去,到時候,我們一家人順便去爬爬長城。
有時候,撒謊是不是就意味著你長大了呢?
編輯/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