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指叉開,晃晃,握緊。
志剛看到戰(zhàn)友們的暗示,會意地點點頭,也把五指叉開,晃晃,握緊。志剛握拳時,偷瞄了一眼連長。連長正盯著觀禮臺,全神貫注地聽旅長講話。
志剛盼著旅長把話講完。旅長的話不講完,演習就不會開始。志剛他們對這次演習準備了很久,也期待了很久,像赴女友的第一次約會,緊張而興奮。
志剛所在的旅,很快會被取消番號,大部分官兵將轉業(yè)復員到地方上去。正因為是最后一次演習,他和戰(zhàn)友們才倍加珍惜。
志剛初到炮旅時,見連長整天板著個臉,很嚴厲。連長的話,說一是一,說二是二,必須無條件服從。他教的動作,尤其發(fā)射炮彈的八個步驟,錯一點就會被罵個狗血噴頭。
有時,連長也笑。志剛他們以嫻熟的動作,奪得全營演習第一名時,連長笑了。不僅笑了,還拍給志剛一盒紅塔山牌香煙。
全營第一,志剛不滿足。志剛想,為什么發(fā)射一枚炮彈,必須八個步驟?七個、六個行不行?志剛把想法說給了連長。連長把眼睛瞪得牛蛋大,說,胡扯,這八個步驟,哪一步不是多少代炮手智慧和經驗的結晶?是你說減少就能減少的?
志剛不甘心,又把想法說給戰(zhàn)友。戰(zhàn)友們很支持,不僅支持,還幫著探索和實踐。功夫不負有心人,他們成功了。他們不僅把八步減到了七步,又從七步減到了六步。
志剛他們成功了,卻沒有得到連長的紅塔山。連長給每人發(fā)個筆記本。連長說,關禁閉,寫檢討。誰的檢討不深刻,我處理誰!檢討是寫深刻了,卻沒有深刻到心里去。他們又開始研究,能不能把六步減少到五步。
他們再次成功時,傳來一個消息:全國大裁軍,他們這個炮兵旅,在被裁之列。取消番號前,旅里準備搞一次實彈演習。復員,是早晚的事兒。裁軍不裁軍,對于志剛他們,關系不大。關系大的,是實彈演習。
實彈演習,用八個步驟,還是五個步驟呢?志剛他們犯難了。商量來,商量去,達成了一致意見。無論受多大處分,也要把他們的研究成果,展現(xiàn)給全旅的戰(zhàn)友和首長看。不能把遺憾帶回老家!
對這次演習,連長也很重視。連長找志剛,單獨談話。連長說,七步發(fā)炮法,六步發(fā)炮法,都是狗屁發(fā)炮法。誰用,我處理誰!志剛說,明白。堅決不用狗屁發(fā)炮法!連長放心了,鼓勵說,把你們熟練的步驟拿出來,為全連爭光!志剛保證說,請連長放心,把我們熟練的步驟拿出來,為全連爭光!
連長難得地笑了。連長笑著,掏出一盒紅塔山,拍在志剛手里說,爭第一,再獎一盒。志剛5d20b531b55e01077c389677778780acb3ab5e78e1583f99738b327fd1ffb035來回地翻看著紅塔山,很想把真實想法說出來,最終沒有說。志剛真不想把遺憾帶回老家。
旅長的講話,終于結束了。隨著觀禮臺上的一聲令下,演習正式開始了。一,二,三,四,五。練習多天的步驟,志剛和戰(zhàn)友們熟悉得像走回家的路。別人的炮彈還在炮手手里時,他們的炮彈已在指定地點炸響了。
志剛不用回頭,也能感覺得到,脊梁上有一束冷颼颼的目光。目光,來自憤怒的連長。連長跑來,用指頭戳著志剛的胸口說,違抗命令,你不配當軍人;背棄諾言,你不配當男人。虧我這么多年,一直把你當好兄弟。
連長把手攤開說,拿來。志剛不解,拿什么?連長咬著牙說,紅塔山!志剛恍然,忙把香煙掏出來,恭敬地遞過去說,沒敢打開。
旅長走了過來。旅長拍拍炮身,問,誰是連長?連長抬頭、收腹、挺胸、敬禮,說,報告首長,我是。旅長瞄一眼連長,把目光落到炮彈炸響的地方說,發(fā)射這枚炮彈,只用了五個步驟,是嗎?連長遲疑了一下,再次抬頭、收腹、挺胸說,是!
旅長把目光收回來,放在連長臉上,感慨地說,這枚炮彈,發(fā)得好,發(fā)得太好了!戰(zhàn)爭是殘酷的。敵人可不問你,發(fā)射一枚炮彈,該用多少步驟。戰(zhàn)爭只一個目的——快速消滅敵人!先發(fā)者,制人;后發(fā)者,制于人。
旅長把手搭在連長肩頭,輕輕拍兩下說,我嘉獎你。
旅長回到觀禮臺,又看連長兩眼。
連長把紅塔山掏出來,重重地拍在志剛手里說,好兄弟,還有一盒等著你。
志剛復員了,帶著軍功章和連長送的兩包紅塔山,高高興興地回了老家。
連長去了另一個炮兵旅,現(xiàn)在是營長。(摘自《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