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 蕾

2006年年初，一個十分偶然的機會，我讀到了商曉娜的幾篇青春文學的稿子。說實話，今天我已經(jīng)記不起她寫了些什么故事，但是從那些故事里散發(fā)出的靈動的文學感覺和透明的青春氣息卻一直印在我的腦子里。我記得在那些青春文學的稿子里夾雜著幾篇描寫低年級小學生的故事，粗粗一讀，我立刻被那些故事和故事中的小孩吸引了。感覺他們與我以往的閱讀經(jīng)驗里的故事都不太一樣，我說不清楚有哪些不一樣，只是一種直覺的喜歡。我想，也許是女兒正處于那個年齡階段吧，我感覺這個名叫商曉娜的作者寫出了那個由幼兒向兒童轉變的特定階段的特定味道。

于是我主動聯(lián)系了商曉娜。我表達了對她描寫幼兒生活作品的真實看法，電話溝通之后，她很快又發(fā)過來更多的幼兒生活故事。這回不再是一些零散的短篇了，而是一部結構完整、人物鮮活、故事多樣的兒童生活小說。這部小說描寫了一個6歲的小女孩從剛剛入學到一年級結束的完整故事，認真閱讀之后，之前的那種模糊的喜歡變得更加清晰和強烈，一個名叫小豌豆的6歲女孩活靈活現(xiàn)地站在了我的面前。我把故事讀給一年級的女兒聽，小家伙聽得欲罷不能，連續(xù)很多天纏著我給她讀小豌豆的故事。我看看活蹦亂跳的女兒，再看看故事里的小豌豆，面對著兩個同樣新鮮有趣的小生命，禁不住感嘆：這個人把小豌豆寫活了。再次翻看寫作者的資料，商曉娜，出生于1980年，也就是二十五六歲的年紀啊，怎么能把一個6歲小女孩寫得這么準確傳神？帶著這種好奇，我決定去見見這個年輕的女作者。

2006年8月，距離我初次讀到商曉娜的作品8個月之后，我在沈陽的一家咖啡館里見到了這個名叫商曉娜的女孩子。她遠遠地走過來，就像一個鄰家女孩，靦腆地笑著，眼睛里閃著亮亮的光。她送給我?guī)妆疽呀?jīng)出版的書，我把自己關于小豌豆這本書出版的想法一一道出。幾個小時不知不覺就過去了，我終于建立起對商曉娜的清晰印象：這是一個質樸的，讓人放松又放心的女孩子。

8月的沈陽暑氣已經(jīng)消散得差不多了，空氣里已經(jīng)有了些許涼意，在那個秋高氣爽的北方城市，我突然感覺自己好像又有了一個女兒，我注定與這個名叫小豌豆的小女孩緣分深厚。女孩子有了，還缺另一半哪，于是我們商定，再寫一本同齡的男孩子的書，讓他和我們的小豌豆做伴。2006年年底，我如約讀到了一個名叫小蜜瓜的6歲男孩的系列故事。2007年3月，《一年級的小豌豆》和《一年級的小蜜瓜》上市。

當時的兒童文學市場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許多暢銷書，動輒銷售幾十萬甚至上百萬冊，一個沒有什么知名度的年輕作者，靠作品為自己說話，讀者張開懷抱擁抱了這兩本樸素的小書。

當時的商曉娜除了年輕一無所有，而年輕好像也成了與讀者面對面交流的“劣勢”，那么多家長和老師乍一見到這個小姑娘，幾乎沒有一個人愿意相信，她就是寫出了小豌豆和小蜜瓜的那位作家。好就好在她有一顆平和的、質樸的心，每次面對著那些懷疑的眼神和直接的提問，曉娜都會好脾氣地笑笑，然后很老實地道出寫作背后的故事。在她原生態(tài)的講述里，那些作為老師的她和自己的學生一起成長的感人故事，一點一點地掃去了盤旋在讀者頭腦上空的疑問，也一點一點收獲了孩子們的由衷喜愛與厚待。

《一年級的小豌豆》和《一年級的小蜜瓜》推向市場以后，很快得到了很多一年級小朋友的喜愛，也有相當多的老師主動在課堂上向孩子們推薦閱讀。隨著這兩本書的市場影響力不斷擴大，有的學校已經(jīng)把這兩本書當成了一年級學生的必讀書。曉娜告訴我，這兩本書的市場成功讓她始料未及，她不斷地收到全國各地小朋友的來信，那些歪歪扭扭還夾帶著拼音的字跡，盛滿了一年級小朋友們的心意，直到今天她仍然珍惜地保存著。因為這兩本書將鏡頭聚焦于剛剛邁入一年級到一年級結束這一段值得銘記的小學生活，這是特別有看點的一年，兒童文學研究專家、浙江師范大學的方衛(wèi)平教授稱這兩本書為“幼童小說”，小豌豆、小蜜瓜身上發(fā)生的那些和生活同樣溫度的故事歷歷可感，溫情筆觸中帶有絲絲幽默，不僅孩子們很容易在書中找到共鳴，看得不亦樂乎，家長朋友在閱讀中也能夠體驗一種“返鄉(xiāng)的愉悅”，喚起自己童年的回憶，所以這兩本書也具有圖畫書親子共讀的特點，無論對于孩子還是對于家長，都是一個合適的選擇。

小豌豆和小蜜瓜的成功，讓人們認識了一個靠童心寫作的本色作家，也激發(fā)了商曉娜全身投入寫作的巨大興趣。她果斷辭掉了相當不錯的出版社的工作，把全部精力放到了寫作上。我在佩服她的勇氣的同時也暗暗為她擔心。我知道曉娜有一個寫作材料倉庫，就是她做老師的那幾年的生活積累，她是一個有心的好老師，在與學生們相處的幾年里，她寫下了滿滿幾大本“教師日記”。小豌豆的形象就是她以一個非常喜愛的學生為原形，繼而進行文學加工而成的。曉娜不滿足于此，她還兼任著幾所小學的“校外輔導員”，盡可能地多和孩子們在一起，了解他們的喜怒哀樂，傾聽他們的心聲。我發(fā)現(xiàn)曉娜有種天然的本事，她能夠毫不費力地走近孩子，或者說她本身就是一個沒有長大的孩子，孩子們都愿意把心事講給她聽。她曾經(jīng)說到，在生活中她常常有種笨拙的、不自信的感覺，可是一到孩子們中間，她就感到放松又快樂，一進入到寫作當中，她就感覺全身心都找到了興奮點，變得靈動自如了。我想，為孩子寫作，書寫童年，她也許找到了最適合自己的一條路。

僅僅把目光盯住一年級的小朋友是不夠的，接下來她給自己提出了一個高難度的挑戰(zhàn)。這次她不再書寫一個男孩或者女孩了，她要寫一群男孩女孩的成長。

博客小說的起意，是找到一條和小讀者便捷交流的通道，小豌豆和小蜜瓜的成功讓她收到了很多小讀者的來信，孩子們熱情地想了解這位作家姐姐的生活，信任地向她傾訴許多成長的秘密。如果一一回復勢必會花掉作家太多時間，那個時候博客剛剛興起不久，商曉娜決定開通個人博客，利用這種快捷方式和小讀者交流。博客一開仿佛洞開了一扇通向孩子世界的大門，也一下子點開了曉娜下一個作品的寫作靈感。她要用博客的形式來架構一個新的成長系列，把一群孩子的成長以動態(tài)的即時的原生態(tài)方式呈現(xiàn)出來。

“我們班的博客”是國內(nèi)首部以網(wǎng)絡博客的形式描寫小學生成長的系列小說。雖然形式上借用的是當時比較新鮮的網(wǎng)絡博客，但實際上她是要用這種形式來實現(xiàn)一個塑造小學生群像、表達群體成長的夢想。這次商曉娜不是把關注的重點放在一個或幾個孩子身上，她關注的是一個群體，一個班的30多個孩子同時進入了她的視野?！俺砷L”依舊是不變的主題，但這次的“成長”不僅僅局限于一年級了，而是這30多個孩子從一年級入學到六年級畢業(yè)的完整小學生活的再現(xiàn)。成長也不再是單旋律的輕輕吟唱，它要變成多聲部的華彩樂章。曉娜時不時地向我快樂地“匯報”她的寫作戰(zhàn)果。她興奮地告訴我，她心底的那些關于成長的話題好像一下子被激活了，所有的人物和話題都在她面前擠擠挨挨，她每天忙不迭地寫呀寫，生怕抓不住它們，讓它們像魚兒一樣溜掉。那段日子她不分白天黑夜，沒有節(jié)假周末，她一直在忙著“變身”和“穿越”，她在30多個孩子的6年歲月里縱橫馳騁。

“我們班的博客”系列小說出版以后，小讀者的熱情反應遠遠大于小豌豆和小蜜瓜，因為那兩本書的讀者畢竟年齡尚小，多半是家長和老師幫他們選擇圖書，而博客的目標讀者是所有的小學生，很多中高年級的孩子都是自己選擇的。這個國內(nèi)第一部真實描繪當下小學生生活的校園博客小說系列，以強烈的紀實色彩攪動了太多小學生的心事，從很多城市紛紛飛來的信件和郵件里，曉娜讀到了花樣年華充滿質感的各種歡喜和憂傷，受此啟發(fā)，孩子們紛紛開通了自己的博客，很多班主任老師也開通了班級博客，與作家進行在線交流。因為作家準確地捕捉到了成長的各種微妙表情，孩子們亳不吝嗇地表達出對這套書的由衷喜愛，廣州的一個小讀者甚至問道：“曉娜姐姐，我們班的那些事你怎么知道得這么清楚呢？你是不是悄悄在我們班安裝了竊聽器??？” 有很多孩子熱情地建議她把這個“博客系列”繼續(xù)開下去，一直到初中、高中，有個六年級的小學生甚至仿照作家的體例寫好了《初一進行時》……孩子們和曉娜姐姐虛構的這個班級難舍難分，以這樣的方式來表達對這套書的喜愛，讓人感動不已。

面對越來越少的質疑和越來越多的贊美，商曉娜仍然安靜而靦腆地笑著，她說的最多的就是感謝網(wǎng)絡時代提供了這樣一個抒發(fā)心懷、便捷交流的通道，感謝孩子們給了她無窮的寫作能量。

那段時間，我陪著曉娜走了一些學校，現(xiàn)在回想起來，仍舊能夠嗅到孩子們身上那種令人喜愛的醉人氣息。那么多孩子的笑臉和笑聲疊加在一起，仿佛一團團溫暖的粉紅色祥云包裹著這個年輕的作家，讓她在孩子的世界里安然暢游。在到過的很多學校里，我們發(fā)現(xiàn)了一個有趣的現(xiàn)象，來聽講座的孩子中間常會有雙胞胎男孩或者女孩，在與作家的互動中他們也有相同或迥異的有趣表現(xiàn)?，F(xiàn)實生活再次給了曉娜靈感，如果寫一對雙胞胎，圍繞著他們來展現(xiàn)校園和社會生活，或許是一個不錯的點子。她的腦子里很快地跳出了一對生動的小哥倆形象。她要寫這一模一樣的兩個小人兒，完全相同的面孔下卻有著迥然有別的性格特征，從他們互相映襯和對照的角度來打量成長。

在2008年的下半年和2009年的頭幾個月里，我不斷地讀到一對名叫馬一左和馬一右的雙胞胎男孩的故事。故事里的哥哥馬一左性情溫厚平和卻未免有些膽小怕事，弟弟馬一右機靈好動卻常常闖點小禍。雖然兩人的性格是相反的，但這對小小的親兄弟懂得彼此擔待。我注意到作家雖然有意設計了這兩個性格相反的人物，用對照的筆法來觀照這兩個主人公，但是她仍舊不喜歡激烈的情節(jié)沖撞，仍舊把目光落在了我們熟悉的生活里，仍舊選擇了溫情中帶有淡淡幽默的筆觸書寫平凡生活中的成長，馬一左和馬一右這對小兄弟身上發(fā)生的那些故事看上去微不足道，溫和散淡，可是我們從那些散淡的故事里卻能夠品味出生活的詩意和美感。讀著這些故事，我的腦子里自然地跳出了“絕佳拍檔”這個書名。故事慢慢聚攏，馬一左、馬一右、米小小、沙莉莉、余多多、童鐵弟、蘇秘、安大壯……這些七八歲的小男孩小女孩一個一個地笑著走到我面前。我想這個“成長故事匯”注定會討得現(xiàn)在的小孩子的喜歡，因為他們能夠很容易在其中找到身份認同和心理認同。2009年4月，“絕佳拍檔”首批三本《鬧別扭的星期一》《要命的冷戰(zhàn)》和《同桌恐懼癥》順利出版。

“絕佳拍檔”系列不出所料地受到了小讀者的熱情歡迎。今天，這個成長系列在曉娜和孩子們的共同呵護下慢慢成長著，馬一左和馬一右的故事已經(jīng)走進了千千萬萬小讀者的心中。隨著故事的慢慢增多，我們也漸漸讀出了一種作家對于成長的質樸關懷。書中的世界與孩子們身處的現(xiàn)實環(huán)境如出一轍，書中的小孩和我們身邊喧鬧的小家伙們神情相似。商曉娜，這個“80后”的都市女孩，也許是因為自己的成長沒有過多的曲折經(jīng)歷，所以她的童年講述自然地定位在“挖掘平凡生活的詩意和美感”上，她用干凈明快的語言描畫著成長的簡潔線條，用溫柔體貼的筆觸講述著“現(xiàn)在進行時”，與孩子們分享著成長的秘密，那些成長的困惑與渴望、快樂與感動、甜蜜與憂傷，在她的講述里顯得格外生機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