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遼東山夜臨秋》補遺及?？?/h1>
2012-03-29 11:26梁吶
大連海事大學(xué)學(xué)報（社會科學(xué)版） 2012年2期
梁 吶
(大連海事大學(xué) 人文與社會科學(xué)學(xué)院,遼寧 大連 116026)
李世民《遼東山夜臨秋》補遺及?？?/p>
梁 吶
(大連海事大學(xué) 人文與社會科學(xué)學(xué)院,遼寧 大連 116026)
唐太宗李世民于貞觀十九年征高句麗期間,所作詩歌《遼東山夜臨秋》在《全唐詩》及多數(shù)選本中均只遺四句.根據(jù)日藏本將全詩補遺,通過譯疏,對相關(guān)字句進行校改和勘定.
李世民;《遼東山夜臨秋》;?？?/p>
《遼東山夜臨秋》一詩是唐太宗李世民于貞觀十九年帶兵征伐高句麗,初步取得勝利,在遼東山區(qū)夜晚宿營時臨初秋而作.以《全唐詩》為來源的多種刊本均只收"煙生遙巖隱,月落半崖陰.連山驚鳥亂,隔岫斷猿吟"四句,并多把此詩作為五絕來進行解釋.據(jù)貴陽陳田影刊日本尾張國真福寺舊藏唐卷子本《翰林學(xué)士集》,收全詩,又名《塞外同賦山夜臨秋》,《全唐詩續(xù)拾》卷二據(jù)日藏本將其補齊,名為《五言塞外同賦山夜臨秋以臨為韻》.經(jīng)筆者?？?全詩應(yīng)如下:
邊城炎氣沉,塞外涼風(fēng)侵.
三韓駐旌節(jié),九野暫登臨.
水凈霞中色,山高月里心.
夜帷舒百丈,松蓋偃千尋.
毀橋猶帶石,目闕尚橫金.
煙生遙岸隱,月落半峰陰.
連洲驚鳥亂,隔岫斷猿吟.
早花初密菊,晚葉未疏林.
憑軾望寰宇,流眺極高深.
河山非所恃,于焉鑒古今.
可見此詩為非規(guī)范的五言排律(有多句失粘),押下平聲"侵"韻,而非"臨"韻,詩句正文筆者略有勘異.
一、全詩的史實考訂
此詩系李世民扎營于安市(今遼寧省大石橋市湯池鎮(zhèn))北山時所作.據(jù)《資治通鑒》記載:貞觀十九年三月丁酉(初一),唐軍攻克白巖城(今遼寧省燈塔市西大窯鎮(zhèn)東之燕州城).丁未(十一日)李世民從遼東城(今遼寧省遼陽市)出發(fā),丙辰(二十日)到達安市城下,縱兵攻城."自將步騎四千,挾鼓角,偃旗幟,登上北山,敕諸軍聞角齊出奮擊".七月辛未(初五),"上徙營安市城東嶺".丙午(初十)"徙營于安市城南",晝夜不息,但城久攻不下.九月"上以遼左早寒,草枯水凍,士馬難久留,且糧食將盡,癸未(十八日)敕班師".
"臨秋"二字說明時間已臨近秋天.據(jù)推算,貞觀十九年(公元645年)立秋時間當為農(nóng)歷七月初一至初三之間.大暑后十五天,太陽運行到黃經(jīng)135度,乃為立秋.《詩經(jīng).豳風(fēng).七月》中說"七月流火,九月授衣",農(nóng)歷七月火星(心宿星)逐漸西移,斗柄指西南,陰氣從地面而出,氣候從此漸寒."秋"古為"揪",采摘時節(jié),萬物開始收斂肅殺."邊城炎氣沉,塞外涼風(fēng)侵"是指邊城暑氣消下去了,塞外涼風(fēng)格外襲人."邊城",邊地之城,此指安市城.塞外,指塞北."涼風(fēng)侵"與"炎氣沉"均點明臨秋時節(jié)遼東山區(qū)的氣候特點.
"三韓駐旌節(jié),九野暫登臨"一句意為:大軍駐扎在"三韓"故地,(我)方才登臨九州邊地."三韓",據(jù)《史記》記載,武王克商,封箕子于朝鮮,即今遼東南部及朝鮮平壤一帶.漢時朝鮮半島一度出現(xiàn)"三韓爭雄"時代.《后漢書》卷七十五記載:"韓有三種:一曰馬韓,二曰辰韓,三曰弁韓."此后"三韓"便為遼東的別稱.蓋牟(今遼寧省蓋州)亦稱古辰州,魏晉以來屬辰韓之地,在安市城域之內(nèi),因遼東一度曾被高麗政權(quán)所占據(jù),所以魏晉以來常將遼東與三韓甚至朝鮮混稱.如隋.王胄《紀遼東》曰:"天威電邁舉朝鮮,信次即言旋."宋.劉克莊《駐蹕山》:"險絕朝鮮國,微茫海四環(huán)."明.張詩《送呂思抑募兵遼東》:"六郡募奇兵,三韓列漢營."
明.吳希孟《登望京樓和韻》:"春光遍布三韓地,好日幾登八角樓."明.楊博《挽遼東楊將軍照》:"獨抱三韓節(jié),誰當萬里城."明.于慎行《雜詩》:"北登遼陽城,顧望三韓道."清.郭《劉木水由代州州貳擢守遼陽州》:"五馬原候秩,三韓況帝鄉(xiāng)."清.榮文達《遼東懷古.丙戎》:"菟郡虛名分四界,虎神遺俗紀三韓."千山大安寺有對聯(lián)(上聯(lián))云"帶礪控三韓,奇氣東蹯,尚說英雄立馬",說的就是李世民"三韓駐旌節(jié)"之事."帶"喻"河","礪"喻"山","帶礪"喻"河山"."控"指控馭."蹯",獸足,"東蹯",馬踏遼東. "英雄"自然指李世民及東征唐軍將帥了.
"九野"指九州之野."野"為山野,化外之地. "九州"為傳說中中國上古行政區(qū)劃,有說是禹治水后劃分,有說是殷制,有說是周制.實際上州名既無定說,所劃分區(qū)域也有出入.九州主要指黃河長江中下游一帶"中原"地區(qū),后泛指全中國.遼東地處"塞外",被稱為"海北""海表""海外",但也曾被劃入九州之內(nèi),特別是秦廢州設(shè)郡,遼東部分地區(qū)已明確劃入中國.唐軍收復(fù)遼東,為明確歸屬,干脆以州名之,改遼東(遼陽)為遼州,蓋牟為蓋州,等等.
"暫登臨"意為剛剛登臨,"暫"字不無歷史遺憾感.西漢元封年間,漢武拓疆,滅衛(wèi)氏朝鮮,東晉元興三年(404年)高句麗廣開土王乘鮮卑慕容氏后燕政權(quán)內(nèi)亂,占領(lǐng)遼東之地,至唐貞觀十九年(645年),高句麗已占據(jù)遼東240多年.隋煬帝當年以百萬大軍東征高麗而失敗.如今,久違于中原政權(quán)的遼東領(lǐng)土已被收復(fù),李世民胸中充滿歷史欣慰感,也不無長期征戰(zhàn)的疲憊感.
二、"月"與"云"的?？?/h2>
"水凈霞中色,山高月里心"一句可譯為:明凈的山間流水染上了晚霞的顏色,高聳的山峰銜著的朗月映照我的心."月里心"在《歷代遼陽詩歌選》中作"云里心",注曰:"原卷缺字,'云'字為編者所加."《全唐詩續(xù)拾》卷二注曰:"下半字原卷缺.似為'云'字".改"云"為"月"為本文筆者所勘定.按說征途遙遠,艱苦備嘗,所謂"八千里路云和月"(宋.岳飛《滿江紅》),云和月都是抒情言志的載體,作者心境的物化."云里心"可能由"山高"引起,所謂"高聳入云"是也.古詩中不乏寫山中多云者,如"山中何所有,嶺上白云多"(南梁.陶弘景《詔問山中何所有,賦詩以答》);也有直接寫"云心"者,如"云心初破月窺樓,翠眉相映晚山秋"(宋.洪邁《浣溪沙》).但"云心初破"是指云絮從中間開始破裂,不是心在"云里".詩人筆下的白云往往是悠閑自在、無思無慮的心境載體,有道是"云無心以出岫"(晉.陶潛《歸去來兮辭》),"云心"實難捕捉,"云里心"更無從說起.
寫山月的句子也比比皆是,如"雁引愁心去,山銜好月來"(唐.李白《與夏十二登岳陽樓》);"山高月小,水落石出"(宋.蘇軾《后赤壁賦》);"夜涼吹笛千山月,路踏迷人百種花"(宋.歐陽修《夢中作》);"千里萬里心,只似眼前月"(唐.皎然《送靈澈》);"猿啼碧嶂,月鎖千峰.影落于闐國,人在大遼東"(宋.普巖《自贊》).
從畫面意象的搭配(意象組合構(gòu)成意境)上看,往往是遠山配白云(表志行高遠),高山配明月(表志行高潔),所以寫云雖也可表中老年雄心壯志,所謂"老當益壯,不墮青云之志"(唐.王勃《秋日登洪府滕王閣餞別序》),但畢竟"少年心事當拿云"(唐.李賀《致酒行》,拿云即摩云,上干云霄),少年意氣云程萬里.云程也稱云路,唐.劉禹錫《和蘇郎中尋豐安里舊居》:"同年同學(xué)又同舍,許君云路并華車舟."云路,青云之路;"車舟"乃小車居中曲而向上之木,亦稱軒轅,"華車舟"喻高位.這都是少年對未來的憧憬,當然也包括馳騁邊土、建功立業(yè)的雄心."遼陽只在云山處,更入東風(fēng)幾日程"(明.唐之淳《望遼陽》),云程發(fā)軔,志在高遠,理想的實現(xiàn),寄托于未來,空闊而邈遠.
寫"月"則不受年齡段和時空局限,如李世民晚年寫《經(jīng)破薛舉戰(zhàn)地》,回憶"昔年懷壯氣"時"心隨朗月高",《全唐詩》作"朗日","朗月"為據(jù)上海辭書出版社《中國古代名句辭典》校改.薛舉為隋末農(nóng)民起義領(lǐng)袖之一,后割據(jù)隴東,被李淵消滅于扶風(fēng)(今陜西興平,一說鳳翔),李世民參與"破薛"戰(zhàn)斗,時年19歲.李白年輕時寫過"峨嵋山月半輪秋,影入平羌江水流"(《峨嵋山月歌》),時年25歲;而寫"湖月照我影,送我去剡溪"(《夢游天姥吟留別》)時年已44歲;寫"我寄愁心于明月,隨君直到夜郎西"(《聞王昌齡左遷龍標遙有此寄》),至少已53歲.李世民征遼東時年48歲,多次自稱"老人",此時當不會突發(fā)少年意氣吧.看來,"月里心"比"云里心"更耐推敲,更蘊含超時空的審美價值.
心與月可以互動,人可以心隨月走,"心隨朗月高"(李世民)、"寄愁心于明月"(李白),也可以用月比心跡:"木食草衣心似月"(唐.龍牙居遁),"吾心似秋月"(唐.寒山子),還可以表明歲月恒久,心月一如.宋.王《陸羽泉茶》中有"惟余半夜泉中月,留得先生一片心".古人鐘情于月,那不僅是因為"清風(fēng)朗月不用一錢買"(李白《襄陽歌》),更基于東方人帶有浪漫色彩的心物同構(gòu)習(xí)慣.
此句之所以勘定為"月"而非"云"的另一個原因是:上句已寫了晚霞"(水凈霞中色").諺云":早霞不出門,晚霞行千里."晚霞常常預(yù)示天晴少云,所以"落霞"常與"晴月"相關(guān)",新月已生飛鳥外,落霞更在夕陽西"(宋.張耒《和周廉彥》)."水煙晴吐月,山火夜燒云"(唐.岑參《江行夜宿龍吼灘臨思峨嵋隱者兼寄幕中諸公》),"山火夜燒云"即"山夜火燒云"的倒文,"火燒云"即為晚霞的俗稱.此外,詩題為"山夜臨秋",詩人筆下的秋夜常與"月"相伴,而與"云"常常無緣.
三、"夜"與"浪"的?？?/h2>
"夜帷舒百丈,松蓋偃千尋"意為:夜幕展開有百丈之寬,松冠隱伏在夜幕之下,連綿起伏有千尋之廣.在《歷代遼陽詩歌選》中據(jù)日藏本,"夜帷"作"浪帷",并將"浪帷"釋為"夜晚的云",本文筆者以為非.字形近而互訛,是訓(xùn)詁學(xué)中經(jīng)常遇到的問題.所以"浪"應(yīng)為"夜"字的訛誤."夜帷"即夜幕,"夜"廣大深遠如百丈的帷幕,籠罩著一切.而對"浪"的釋義,根據(jù)《辭海》中的解釋,一為波浪,也指如波浪起伏之狀者,二為放縱,三為鼓動.如果取"如波浪起伏之狀者",形容云如波浪般起伏而且體積廣大如帷也是可以的,但是做比喻義時,"浪"字往往和本體連在一起使用,如"麥浪".如果形容"夜晚的云",應(yīng)為"云浪",而直接作"浪帷"則讓人難以理解是寫何物如浪如帷.如此"浪帷"改為"夜帷"則文通字順矣.
而下一句的"松蓋"即為"盤曲如蓋的松冠",與上一句的"夜帷"寫如帷帳般展開的夜色,兩相對應(yīng),對仗工整."偃"原指仰臥,引申為臥倒.又長形物可言臥,"松蓋"即松冠,非長形物,而且月下觀松,視野朦朧,故釋"偃"為"隱伏"為妥."偃""隱"因聲近可通假,《爾雅.釋詁》曰:"偃,匿也."匿即隱藏.與上聯(lián)之"舒"(意為展開)相對仗,一開一合,一舒一卷,一露一藏,工整巧妙."松"而"偃",又似寫"偃松","偃松"亦稱"矮松",常綠灌木,枝干偃伏,故名.產(chǎn)于大小興安嶺,長白山上部,形成茂密的灌木林.遼東山區(qū)是長白山的余脈,當時(距今1300余年)有此偃松也未可知.
"百丈""千尋"互文,"百丈"即"千尋","千尋"即"百丈"."尋"為古長度單位,八尺為尋.此二句之于"夜臥松下月,朝看江上煙"(唐.張謂《讀后漢逸人傳》)意境的空靈,"夜帷舒百丈,松蓋偃千尋"更有現(xiàn)場實錄感.
四、"岸"與"巖"、"峰"與"崖"的校勘
"煙生遙岸隱,月落半峰陰"一句意為:夜霧升起時,遠處的河岸被遮隱起來,月兒落下去了,山也陰暗下來."遙岸隱"為按日藏本所收錄,《全唐詩》為"遙巖隱".筆者認為以"岸"為妥."巖"似為"岸"的訛誤.因為此詩為李世民夜晚從駐地臨秋所見山中景致.之前有"水凈"之句,在上一句"毀橋猶帶石,目闕尚橫金"中,表明在這次戰(zhàn)役中橋被焚毀,連同橋石也陷入火海.或可譯為:夜色淹沒了橋,連同岸邊的石頭,即目營帳外,兵戈橫置,正嚴陣以待."毀橋"一事?lián)顿Y治通鑒》載:由于軍事需要,唐軍多次毀橋,如(五月)丁丑(初十),李世民"車駕渡遼水,撤橋,堅士卒之心"."撤橋"即修史者對"毀橋"的飾稱.李世民(六月)丙辰(二十日)到達安市城下,縱兵攻城,先是登安市城北山,"敕諸軍聞角齊出奮擊","敵軍"出城迎擊,長孫無忌則令"悉撤橋梁,斷其歸路",以殲滅之.橋被焚毀,連同橋石一同陷入火海,所謂"玉石俱焚",同歸于盡.這也許是李世民對戰(zhàn)爭客觀理性的認識."闕"為帝王所居之處,此指唐王李世民駐扎營帳(轅門)."目闕"即目營帳之外."尚橫金"為還在橫置兵戈,警戒森嚴,也表示嚴陣以待."金"為戈矛一類兵器.可見駐地依山面水.步出營帳的李世民從駐地可見近處被毀的橋,以及兵士的營帳,極目遠眺是遠處的河岸和山巒.此應(yīng)為由近及遠的視野拉伸,上句寫完近景,此句應(yīng)為遠景的描寫,"巖"(巖石)似難以成為目極的焦點,河岸與山巒才是遠眺時展現(xiàn)的合理畫面.
"半峰陰"《全唐詩》作"半崖陰",可直譯為:月兒落下去了,山崖的一半陰暗下來.日藏本為"半峰陰",可譯為半座山峰陰暗下來.此詩中李世民臨秋時節(jié)大致應(yīng)為農(nóng)歷初一至初三,此時的月相為"朔月",太陽、月球和地球三者剛好在同一條直線上,月球在中間,在地球上剛好看不到月亮上亮的一面,所以晚上看不到月亮.在這時月亮一般是6點升起, 18點落下,所以月落之后當整個山峰(崖)全部都陰暗下來,何止"半峰(崖)"陰?考"陰"字,有"背面" "背后"之意,因此,"月落半峰陰"又可譯為"月兒落在半山的背后"(明確月落處).因"隱"與"陰"語義相對,故"隱"可譯為"深處".如此,則此二句或應(yīng)譯為:夜霧升起于遙岸的深處,月兒落在半山的背后.
在《辭?！分?峰"的釋義為"山的尖頂",如李白《蜀道難》詩云"連峰去天不盈尺",為山的最高處.而《辭?！分袑?崖"的釋義則為"山石或高地陡立的側(cè)面",如唐.韋應(yīng)物《蘭嶺精舍》詩云:"崖傾景方晦,谷轉(zhuǎn)川如掌."考遼東安市周圍丘陵環(huán)繞,既非崇山峻嶺,也無知名的懸崖峭壁,因此勘定為"峰",即"月兒落到山頂?shù)暮竺?更為符合實景.
五、"洲"與"山"的?？?/h2>
"連洲驚鳥亂,隔岫斷猿吟"一句可譯為:(夜深了)連著的洲渚中驚飛的鳥在亂叫,隔山的猿猱已停吟睡去."連洲",《全唐詩》作"連山",《初學(xué)記》卷三中"洲"亦作"山".筆者以為應(yīng)以"洲"為是."洲"為水中或水邊的陸地."洲"為"洲渚"的省語,"渚"為小洲.有了詩中前文的"水凈""毀橋""遙岸",營地依山面水的處境,使詩句中多以"山""水"意象為對仗.而"洲"則為寫"水"的意象,所謂"關(guān)關(guān)雎鳩,在河之洲"(《詩經(jīng).關(guān)雎》),水鳥有棲于洲渚的習(xí)性.下一聯(lián)對應(yīng)的"岫"的意思一為"山穴",二為"峰巒",如南齊.謝《郡內(nèi)高齋閑望》中云"窗中列遠岫" (《辭?！?,總之為"山"的意象."驚鳥亂"說明時間已到半夜,停在洲渚中的水鳥在睡夢中被驚醒,在亂叫,實為動態(tài)描寫;下聯(lián)中"斷猿吟",則因為時屆深夜,猿猱睡去,所以停止吟叫,實為靜態(tài)的描寫."驚鳥亂"和"斷猿吟"一動一靜,為實景實寫.
"早花初密菊,晚葉未疏林"一句意為:乍開的雛菊簇擁著爭相綻放,臨秋的林葉尚未稀疏零落. "早"指初放、乍開."密",密匝匝,簇擁態(tài)."晚",時間將近終了,指臨秋.李世民在《初秋夜坐》中寫道: "露結(jié)林疏葉,寒輕菊吐滋."初秋時"林疏葉",而"臨秋"則"未疏",晚葉林未疏,作者對秋葉的觀察極認真仔細.上下兩句一寫動物的表現(xiàn),一寫植物的樣貌,將情境渲染鋪排得頗為完備.
結(jié)尾的兩聯(lián)"憑軾望寰宇,流眺極高深.河山非所恃,于焉鑒古今"意為:憑依車軾四望寰宇,極目遠眺天高地遠.收復(fù)河山非我執(zhí)意所求,不過以此鑒證歷史,對歷史負責(zé)而已."軾"為古代車廂前面憑依的橫木,作用是"憑軾而觀"."流眺",遠眺. "流",古稱邊遠地區(qū),《禮記.王制》中說:"千里之外,曰采曰流."孔穎達疏:"流,謂九州之外,或貢或否,流移不定."因此可譯為九州之外遠眺,"流眺"又可譯為目光流移不定地眺望."極高深"指極目高遠, "高"為天,"深"為遠,"高深"指天高地遠."望寰宇" "極高深"可以表示心胸高遠,也可能有"西望長安不見家"(唐.李白《與史郎中欽聽黃鶴樓上吹笛》)的懷歸之感."恃"為依靠、憑借,此可釋為目的,執(zhí)意所在."非所恃",老子"為而不恃,功成不居"(《道德經(jīng)》)此之謂也."于焉",于此,以此.李世民《重幸武功》詩曰:"于焉歡擊筑,聊以詠南風(fēng)."宋.劉克莊《駐蹕山》:"帝于焉駐蹕,人以此名山.""鑒古今"為鑒證歷史,對歷史負責(zé).白居易《百諫鏡美皇王鑒也》(《唐詩別裁集》):"太宗常以人為鏡","鑒古"、"鑒今"、"不鑒容".終篇以議論結(jié)尾,點明題旨,突顯其胸襟,囊括寰宇,橫亙古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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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1-7041(2012)02-0101-04
I206.242
A*
2011-10-24
梁 吶 (1974-),女,講師;E-mail: liangna1974@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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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連海事大學(xué) 人文與社會科學(xué)學(xué)院,遼寧 大連 116026)
李世民《遼東山夜臨秋》補遺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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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太宗李世民于貞觀十九年征高句麗期間,所作詩歌《遼東山夜臨秋》在《全唐詩》及多數(shù)選本中均只遺四句.根據(jù)日藏本將全詩補遺,通過譯疏,對相關(guān)字句進行校改和勘定.
李世民;《遼東山夜臨秋》;?？?/p>
《遼東山夜臨秋》一詩是唐太宗李世民于貞觀十九年帶兵征伐高句麗,初步取得勝利,在遼東山區(qū)夜晚宿營時臨初秋而作.以《全唐詩》為來源的多種刊本均只收"煙生遙巖隱,月落半崖陰.連山驚鳥亂,隔岫斷猿吟"四句,并多把此詩作為五絕來進行解釋.據(jù)貴陽陳田影刊日本尾張國真福寺舊藏唐卷子本《翰林學(xué)士集》,收全詩,又名《塞外同賦山夜臨秋》,《全唐詩續(xù)拾》卷二據(jù)日藏本將其補齊,名為《五言塞外同賦山夜臨秋以臨為韻》.經(jīng)筆者?？?全詩應(yīng)如下:
邊城炎氣沉,塞外涼風(fēng)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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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凈霞中色,山高月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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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見此詩為非規(guī)范的五言排律(有多句失粘),押下平聲"侵"韻,而非"臨"韻,詩句正文筆者略有勘異.
一、全詩的史實考訂
此詩系李世民扎營于安市(今遼寧省大石橋市湯池鎮(zhèn))北山時所作.據(jù)《資治通鑒》記載:貞觀十九年三月丁酉(初一),唐軍攻克白巖城(今遼寧省燈塔市西大窯鎮(zhèn)東之燕州城).丁未(十一日)李世民從遼東城(今遼寧省遼陽市)出發(fā),丙辰(二十日)到達安市城下,縱兵攻城."自將步騎四千,挾鼓角,偃旗幟,登上北山,敕諸軍聞角齊出奮擊".七月辛未(初五),"上徙營安市城東嶺".丙午(初十)"徙營于安市城南",晝夜不息,但城久攻不下.九月"上以遼左早寒,草枯水凍,士馬難久留,且糧食將盡,癸未(十八日)敕班師".
"臨秋"二字說明時間已臨近秋天.據(jù)推算,貞觀十九年(公元645年)立秋時間當為農(nóng)歷七月初一至初三之間.大暑后十五天,太陽運行到黃經(jīng)135度,乃為立秋.《詩經(jīng).豳風(fēng).七月》中說"七月流火,九月授衣",農(nóng)歷七月火星(心宿星)逐漸西移,斗柄指西南,陰氣從地面而出,氣候從此漸寒."秋"古為"揪",采摘時節(jié),萬物開始收斂肅殺."邊城炎氣沉,塞外涼風(fēng)侵"是指邊城暑氣消下去了,塞外涼風(fēng)格外襲人."邊城",邊地之城,此指安市城.塞外,指塞北."涼風(fēng)侵"與"炎氣沉"均點明臨秋時節(jié)遼東山區(qū)的氣候特點.
"三韓駐旌節(jié),九野暫登臨"一句意為:大軍駐扎在"三韓"故地,(我)方才登臨九州邊地."三韓",據(jù)《史記》記載,武王克商,封箕子于朝鮮,即今遼東南部及朝鮮平壤一帶.漢時朝鮮半島一度出現(xiàn)"三韓爭雄"時代.《后漢書》卷七十五記載:"韓有三種:一曰馬韓,二曰辰韓,三曰弁韓."此后"三韓"便為遼東的別稱.蓋牟(今遼寧省蓋州)亦稱古辰州,魏晉以來屬辰韓之地,在安市城域之內(nèi),因遼東一度曾被高麗政權(quán)所占據(jù),所以魏晉以來常將遼東與三韓甚至朝鮮混稱.如隋.王胄《紀遼東》曰:"天威電邁舉朝鮮,信次即言旋."宋.劉克莊《駐蹕山》:"險絕朝鮮國,微茫海四環(huán)."明.張詩《送呂思抑募兵遼東》:"六郡募奇兵,三韓列漢營."
明.吳希孟《登望京樓和韻》:"春光遍布三韓地,好日幾登八角樓."明.楊博《挽遼東楊將軍照》:"獨抱三韓節(jié),誰當萬里城."明.于慎行《雜詩》:"北登遼陽城,顧望三韓道."清.郭《劉木水由代州州貳擢守遼陽州》:"五馬原候秩,三韓況帝鄉(xiāng)."清.榮文達《遼東懷古.丙戎》:"菟郡虛名分四界,虎神遺俗紀三韓."千山大安寺有對聯(lián)(上聯(lián))云"帶礪控三韓,奇氣東蹯,尚說英雄立馬",說的就是李世民"三韓駐旌節(jié)"之事."帶"喻"河","礪"喻"山","帶礪"喻"河山"."控"指控馭."蹯",獸足,"東蹯",馬踏遼東. "英雄"自然指李世民及東征唐軍將帥了.
"九野"指九州之野."野"為山野,化外之地. "九州"為傳說中中國上古行政區(qū)劃,有說是禹治水后劃分,有說是殷制,有說是周制.實際上州名既無定說,所劃分區(qū)域也有出入.九州主要指黃河長江中下游一帶"中原"地區(qū),后泛指全中國.遼東地處"塞外",被稱為"海北""海表""海外",但也曾被劃入九州之內(nèi),特別是秦廢州設(shè)郡,遼東部分地區(qū)已明確劃入中國.唐軍收復(fù)遼東,為明確歸屬,干脆以州名之,改遼東(遼陽)為遼州,蓋牟為蓋州,等等.
"暫登臨"意為剛剛登臨,"暫"字不無歷史遺憾感.西漢元封年間,漢武拓疆,滅衛(wèi)氏朝鮮,東晉元興三年(404年)高句麗廣開土王乘鮮卑慕容氏后燕政權(quán)內(nèi)亂,占領(lǐng)遼東之地,至唐貞觀十九年(645年),高句麗已占據(jù)遼東240多年.隋煬帝當年以百萬大軍東征高麗而失敗.如今,久違于中原政權(quán)的遼東領(lǐng)土已被收復(fù),李世民胸中充滿歷史欣慰感,也不無長期征戰(zhàn)的疲憊感.
二、"月"與"云"的?？?/h2>
"水凈霞中色,山高月里心"一句可譯為:明凈的山間流水染上了晚霞的顏色,高聳的山峰銜著的朗月映照我的心."月里心"在《歷代遼陽詩歌選》中作"云里心",注曰:"原卷缺字,'云'字為編者所加."《全唐詩續(xù)拾》卷二注曰:"下半字原卷缺.似為'云'字".改"云"為"月"為本文筆者所勘定.按說征途遙遠,艱苦備嘗,所謂"八千里路云和月"(宋.岳飛《滿江紅》),云和月都是抒情言志的載體,作者心境的物化."云里心"可能由"山高"引起,所謂"高聳入云"是也.古詩中不乏寫山中多云者,如"山中何所有,嶺上白云多"(南梁.陶弘景《詔問山中何所有,賦詩以答》);也有直接寫"云心"者,如"云心初破月窺樓,翠眉相映晚山秋"(宋.洪邁《浣溪沙》).但"云心初破"是指云絮從中間開始破裂,不是心在"云里".詩人筆下的白云往往是悠閑自在、無思無慮的心境載體,有道是"云無心以出岫"(晉.陶潛《歸去來兮辭》),"云心"實難捕捉,"云里心"更無從說起.
寫山月的句子也比比皆是,如"雁引愁心去,山銜好月來"(唐.李白《與夏十二登岳陽樓》);"山高月小,水落石出"(宋.蘇軾《后赤壁賦》);"夜涼吹笛千山月,路踏迷人百種花"(宋.歐陽修《夢中作》);"千里萬里心,只似眼前月"(唐.皎然《送靈澈》);"猿啼碧嶂,月鎖千峰.影落于闐國,人在大遼東"(宋.普巖《自贊》).
從畫面意象的搭配(意象組合構(gòu)成意境)上看,往往是遠山配白云(表志行高遠),高山配明月(表志行高潔),所以寫云雖也可表中老年雄心壯志,所謂"老當益壯,不墮青云之志"(唐.王勃《秋日登洪府滕王閣餞別序》),但畢竟"少年心事當拿云"(唐.李賀《致酒行》,拿云即摩云,上干云霄),少年意氣云程萬里.云程也稱云路,唐.劉禹錫《和蘇郎中尋豐安里舊居》:"同年同學(xué)又同舍,許君云路并華車舟."云路,青云之路;"車舟"乃小車居中曲而向上之木,亦稱軒轅,"華車舟"喻高位.這都是少年對未來的憧憬,當然也包括馳騁邊土、建功立業(yè)的雄心."遼陽只在云山處,更入東風(fēng)幾日程"(明.唐之淳《望遼陽》),云程發(fā)軔,志在高遠,理想的實現(xiàn),寄托于未來,空闊而邈遠.
寫"月"則不受年齡段和時空局限,如李世民晚年寫《經(jīng)破薛舉戰(zhàn)地》,回憶"昔年懷壯氣"時"心隨朗月高",《全唐詩》作"朗日","朗月"為據(jù)上海辭書出版社《中國古代名句辭典》校改.薛舉為隋末農(nóng)民起義領(lǐng)袖之一,后割據(jù)隴東,被李淵消滅于扶風(fēng)(今陜西興平,一說鳳翔),李世民參與"破薛"戰(zhàn)斗,時年19歲.李白年輕時寫過"峨嵋山月半輪秋,影入平羌江水流"(《峨嵋山月歌》),時年25歲;而寫"湖月照我影,送我去剡溪"(《夢游天姥吟留別》)時年已44歲;寫"我寄愁心于明月,隨君直到夜郎西"(《聞王昌齡左遷龍標遙有此寄》),至少已53歲.李世民征遼東時年48歲,多次自稱"老人",此時當不會突發(fā)少年意氣吧.看來,"月里心"比"云里心"更耐推敲,更蘊含超時空的審美價值.
心與月可以互動,人可以心隨月走,"心隨朗月高"(李世民)、"寄愁心于明月"(李白),也可以用月比心跡:"木食草衣心似月"(唐.龍牙居遁),"吾心似秋月"(唐.寒山子),還可以表明歲月恒久,心月一如.宋.王《陸羽泉茶》中有"惟余半夜泉中月,留得先生一片心".古人鐘情于月,那不僅是因為"清風(fēng)朗月不用一錢買"(李白《襄陽歌》),更基于東方人帶有浪漫色彩的心物同構(gòu)習(xí)慣.
此句之所以勘定為"月"而非"云"的另一個原因是:上句已寫了晚霞"(水凈霞中色").諺云":早霞不出門,晚霞行千里."晚霞常常預(yù)示天晴少云,所以"落霞"常與"晴月"相關(guān)",新月已生飛鳥外,落霞更在夕陽西"(宋.張耒《和周廉彥》)."水煙晴吐月,山火夜燒云"(唐.岑參《江行夜宿龍吼灘臨思峨嵋隱者兼寄幕中諸公》),"山火夜燒云"即"山夜火燒云"的倒文,"火燒云"即為晚霞的俗稱.此外,詩題為"山夜臨秋",詩人筆下的秋夜常與"月"相伴,而與"云"常常無緣.
三、"夜"與"浪"的?？?/h2>
"夜帷舒百丈,松蓋偃千尋"意為:夜幕展開有百丈之寬,松冠隱伏在夜幕之下,連綿起伏有千尋之廣.在《歷代遼陽詩歌選》中據(jù)日藏本,"夜帷"作"浪帷",并將"浪帷"釋為"夜晚的云",本文筆者以為非.字形近而互訛,是訓(xùn)詁學(xué)中經(jīng)常遇到的問題.所以"浪"應(yīng)為"夜"字的訛誤."夜帷"即夜幕,"夜"廣大深遠如百丈的帷幕,籠罩著一切.而對"浪"的釋義,根據(jù)《辭海》中的解釋,一為波浪,也指如波浪起伏之狀者,二為放縱,三為鼓動.如果取"如波浪起伏之狀者",形容云如波浪般起伏而且體積廣大如帷也是可以的,但是做比喻義時,"浪"字往往和本體連在一起使用,如"麥浪".如果形容"夜晚的云",應(yīng)為"云浪",而直接作"浪帷"則讓人難以理解是寫何物如浪如帷.如此"浪帷"改為"夜帷"則文通字順矣.
而下一句的"松蓋"即為"盤曲如蓋的松冠",與上一句的"夜帷"寫如帷帳般展開的夜色,兩相對應(yīng),對仗工整."偃"原指仰臥,引申為臥倒.又長形物可言臥,"松蓋"即松冠,非長形物,而且月下觀松,視野朦朧,故釋"偃"為"隱伏"為妥."偃""隱"因聲近可通假,《爾雅.釋詁》曰:"偃,匿也."匿即隱藏.與上聯(lián)之"舒"(意為展開)相對仗,一開一合,一舒一卷,一露一藏,工整巧妙."松"而"偃",又似寫"偃松","偃松"亦稱"矮松",常綠灌木,枝干偃伏,故名.產(chǎn)于大小興安嶺,長白山上部,形成茂密的灌木林.遼東山區(qū)是長白山的余脈,當時(距今1300余年)有此偃松也未可知.
"百丈""千尋"互文,"百丈"即"千尋","千尋"即"百丈"."尋"為古長度單位,八尺為尋.此二句之于"夜臥松下月,朝看江上煙"(唐.張謂《讀后漢逸人傳》)意境的空靈,"夜帷舒百丈,松蓋偃千尋"更有現(xiàn)場實錄感.
四、"岸"與"巖"、"峰"與"崖"的校勘
"煙生遙岸隱,月落半峰陰"一句意為:夜霧升起時,遠處的河岸被遮隱起來,月兒落下去了,山也陰暗下來."遙岸隱"為按日藏本所收錄,《全唐詩》為"遙巖隱".筆者認為以"岸"為妥."巖"似為"岸"的訛誤.因為此詩為李世民夜晚從駐地臨秋所見山中景致.之前有"水凈"之句,在上一句"毀橋猶帶石,目闕尚橫金"中,表明在這次戰(zhàn)役中橋被焚毀,連同橋石也陷入火海.或可譯為:夜色淹沒了橋,連同岸邊的石頭,即目營帳外,兵戈橫置,正嚴陣以待."毀橋"一事?lián)顿Y治通鑒》載:由于軍事需要,唐軍多次毀橋,如(五月)丁丑(初十),李世民"車駕渡遼水,撤橋,堅士卒之心"."撤橋"即修史者對"毀橋"的飾稱.李世民(六月)丙辰(二十日)到達安市城下,縱兵攻城,先是登安市城北山,"敕諸軍聞角齊出奮擊","敵軍"出城迎擊,長孫無忌則令"悉撤橋梁,斷其歸路",以殲滅之.橋被焚毀,連同橋石一同陷入火海,所謂"玉石俱焚",同歸于盡.這也許是李世民對戰(zhàn)爭客觀理性的認識."闕"為帝王所居之處,此指唐王李世民駐扎營帳(轅門)."目闕"即目營帳之外."尚橫金"為還在橫置兵戈,警戒森嚴,也表示嚴陣以待."金"為戈矛一類兵器.可見駐地依山面水.步出營帳的李世民從駐地可見近處被毀的橋,以及兵士的營帳,極目遠眺是遠處的河岸和山巒.此應(yīng)為由近及遠的視野拉伸,上句寫完近景,此句應(yīng)為遠景的描寫,"巖"(巖石)似難以成為目極的焦點,河岸與山巒才是遠眺時展現(xiàn)的合理畫面.
"半峰陰"《全唐詩》作"半崖陰",可直譯為:月兒落下去了,山崖的一半陰暗下來.日藏本為"半峰陰",可譯為半座山峰陰暗下來.此詩中李世民臨秋時節(jié)大致應(yīng)為農(nóng)歷初一至初三,此時的月相為"朔月",太陽、月球和地球三者剛好在同一條直線上,月球在中間,在地球上剛好看不到月亮上亮的一面,所以晚上看不到月亮.在這時月亮一般是6點升起, 18點落下,所以月落之后當整個山峰(崖)全部都陰暗下來,何止"半峰(崖)"陰?考"陰"字,有"背面" "背后"之意,因此,"月落半峰陰"又可譯為"月兒落在半山的背后"(明確月落處).因"隱"與"陰"語義相對,故"隱"可譯為"深處".如此,則此二句或應(yīng)譯為:夜霧升起于遙岸的深處,月兒落在半山的背后.
在《辭?！分?峰"的釋義為"山的尖頂",如李白《蜀道難》詩云"連峰去天不盈尺",為山的最高處.而《辭?！分袑?崖"的釋義則為"山石或高地陡立的側(cè)面",如唐.韋應(yīng)物《蘭嶺精舍》詩云:"崖傾景方晦,谷轉(zhuǎn)川如掌."考遼東安市周圍丘陵環(huán)繞,既非崇山峻嶺,也無知名的懸崖峭壁,因此勘定為"峰",即"月兒落到山頂?shù)暮竺?更為符合實景.
五、"洲"與"山"的?？?/h2>
"連洲驚鳥亂,隔岫斷猿吟"一句可譯為:(夜深了)連著的洲渚中驚飛的鳥在亂叫,隔山的猿猱已停吟睡去."連洲",《全唐詩》作"連山",《初學(xué)記》卷三中"洲"亦作"山".筆者以為應(yīng)以"洲"為是."洲"為水中或水邊的陸地."洲"為"洲渚"的省語,"渚"為小洲.有了詩中前文的"水凈""毀橋""遙岸",營地依山面水的處境,使詩句中多以"山""水"意象為對仗.而"洲"則為寫"水"的意象,所謂"關(guān)關(guān)雎鳩,在河之洲"(《詩經(jīng).關(guān)雎》),水鳥有棲于洲渚的習(xí)性.下一聯(lián)對應(yīng)的"岫"的意思一為"山穴",二為"峰巒",如南齊.謝《郡內(nèi)高齋閑望》中云"窗中列遠岫" (《辭?！?,總之為"山"的意象."驚鳥亂"說明時間已到半夜,停在洲渚中的水鳥在睡夢中被驚醒,在亂叫,實為動態(tài)描寫;下聯(lián)中"斷猿吟",則因為時屆深夜,猿猱睡去,所以停止吟叫,實為靜態(tài)的描寫."驚鳥亂"和"斷猿吟"一動一靜,為實景實寫.
"早花初密菊,晚葉未疏林"一句意為:乍開的雛菊簇擁著爭相綻放,臨秋的林葉尚未稀疏零落. "早"指初放、乍開."密",密匝匝,簇擁態(tài)."晚",時間將近終了,指臨秋.李世民在《初秋夜坐》中寫道: "露結(jié)林疏葉,寒輕菊吐滋."初秋時"林疏葉",而"臨秋"則"未疏",晚葉林未疏,作者對秋葉的觀察極認真仔細.上下兩句一寫動物的表現(xiàn),一寫植物的樣貌,將情境渲染鋪排得頗為完備.
結(jié)尾的兩聯(lián)"憑軾望寰宇,流眺極高深.河山非所恃,于焉鑒古今"意為:憑依車軾四望寰宇,極目遠眺天高地遠.收復(fù)河山非我執(zhí)意所求,不過以此鑒證歷史,對歷史負責(zé)而已."軾"為古代車廂前面憑依的橫木,作用是"憑軾而觀"."流眺",遠眺. "流",古稱邊遠地區(qū),《禮記.王制》中說:"千里之外,曰采曰流."孔穎達疏:"流,謂九州之外,或貢或否,流移不定."因此可譯為九州之外遠眺,"流眺"又可譯為目光流移不定地眺望."極高深"指極目高遠, "高"為天,"深"為遠,"高深"指天高地遠."望寰宇" "極高深"可以表示心胸高遠,也可能有"西望長安不見家"(唐.李白《與史郎中欽聽黃鶴樓上吹笛》)的懷歸之感."恃"為依靠、憑借,此可釋為目的,執(zhí)意所在."非所恃",老子"為而不恃,功成不居"(《道德經(jīng)》)此之謂也."于焉",于此,以此.李世民《重幸武功》詩曰:"于焉歡擊筑,聊以詠南風(fēng)."宋.劉克莊《駐蹕山》:"帝于焉駐蹕,人以此名山.""鑒古今"為鑒證歷史,對歷史負責(zé).白居易《百諫鏡美皇王鑒也》(《唐詩別裁集》):"太宗常以人為鏡","鑒古"、"鑒今"、"不鑒容".終篇以議論結(jié)尾,點明題旨,突顯其胸襟,囊括寰宇,橫亙古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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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1-7041(2012)02-0101-04
I206.242
A*
2011-10-24
梁 吶 (1974-),女,講師;E-mail: liangna1974@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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