欒義敏

(唐山學(xué)院外語系，河北 唐山 063000)

王維詩歌及英譯的意象圖式分析

欒義敏

(唐山學(xué)院外語系，河北 唐山 063000)

意象圖式是認(rèn)知語言學(xué)的重要研究領(lǐng)域之一，而利用此理論分析唐詩仍有很大的空間。王維是盛唐時期的著名詩人，以山水詩為最。以意象圖式理論為基礎(chǔ)，對王維詩歌及英譯文進行分析，可以為解讀王維詩歌提供新的視角。

意象圖式;王維詩歌;英譯文;“空”

意象圖式理論是認(rèn)知語言學(xué)的重要研究領(lǐng)域之一，近年來，已受到越來越多的關(guān)注，它是人的身體經(jīng)驗和感知交往反復(fù)呈現(xiàn)的模式，是最基本的認(rèn)知結(jié)構(gòu)。許多學(xué)者還從認(rèn)知的角度研究詩歌，最早的有西方學(xué)者Cecil Day Lewis，他為詩歌的分析開辟了道路;G.N.Leech(1969)、G.Lakoff也在這一方面做出了成功的嘗試;國內(nèi)有胡壯麟(2000)，他初次把隱喻的認(rèn)知功能和修辭功能結(jié)合起來分析詩歌。在胡壯麟的《語言學(xué)教程》中，有一部分對美國運動派詩人Philip Larkin的詩歌“Going”進行了意象圖式分析。

實際上，在中國唐詩中也有大量的意象圖式，而且利用認(rèn)知語言學(xué)中的意象圖式理論來分析詩歌仍有很大的研究空間。有的學(xué)者如朱潔、秦秀芳已對唐詩中李白的詩歌進行了意象圖式分析。對唐詩從意象圖式的角度進行分析，能夠使我們理解詩人觀察問題的視角、詩歌的主題及詩人的思想感情。

王維(701－761)，是盛唐時期的著名詩人，他崇信佛教，人稱“詩佛”，以山水詩成就為最，其詩中的景物有諸多意象:叢竹、山水、空山、明月、清泉等，每首詩都是一幅動人的山水畫。以意象圖式理論為基礎(chǔ)，對王維詩歌及英譯文中進行分析，可以為解讀王維詩歌提供新的視角。

一 意象圖式理論

不同學(xué)者對意象圖式下了不同的定義，李福印(2007)總結(jié)了意象圖式的三個定義:

1.An image schema is a recurring，dynamic pattern of our perceptual interactions and motor programs that gives coherence and structure to our experience.(Johnson，1987)(意象圖式是感知互動及感覺運動活動中的不斷再現(xiàn)得動態(tài)結(jié)構(gòu)，這種結(jié)構(gòu)給我們的經(jīng)驗以連貫和結(jié)構(gòu)。)

2.Image schemas can be generally be defines as dynamic analog representations of spatial relations and movements in space.(Gibbs and Colston，1995)(意象圖式一般可以定義為空間關(guān)系和空間中運動的動態(tài)模擬表征。)

3.Briefly，an image schema is a condensed redescription of perceptual experience for the purpose of mapping spatial structure onto conceptual structure.(Oakley，2004)(簡單來說，意象圖式是為了把空間結(jié)構(gòu)映射到概念結(jié)構(gòu)而對感性經(jīng)驗進行的壓縮性的再描寫。)

常見的意象圖式分為容器圖式(container schema)，路徑圖式(path schema)，聯(lián)系圖式(link schema)，力圖式(force schema)，上下圖式(up－down schema)，循環(huán)圖式(cycle schema)，和中心－邊緣圖式(center－periphery schema)。

容器圖式(container schema)涉及生理的和隱喻的界限、閉合的區(qū)域或容器，或者不閉合的范圍或容器。容器圖式有許多選擇屬性，如界限內(nèi)外的物體和閉合內(nèi)物體的保護?！癊veryone is studying in the classroom.”中“in the classroom”為生理的界限，人在某種容器中?！癟he names are in my heart.”中“in my heart”為隱喻的界限，把心比喻成一個容器，把名字放在這個容器里指的是記住這些名字。

路徑圖式(path schema)涉及生理或隱喻的移動，由起點、終點和系列中間各點組成?！癝he went to her college from home.”中“college”和“home”分別為終點和起點，中間的各點可能是路過商店、影院等。

聯(lián)系圖式(link schema)由兩個或兩個以上由生理或隱喻連接起來的實體組成。例如“to link the two part together”是生理上的實體連接，而“James and William are friends.”則是隱喻上的連接，是一種朋友的“關(guān)系”。

力圖式(force schema)涉及生理和隱喻的因果互動關(guān)系，包括以下因素:力的起始和目標(biāo)，力的方向和密度，因果率。下面是幾種力的圖式:引力圖式、平衡圖式、阻礙圖式、強制圖式、反作用力圖式、或然因果圖式、抑制移動圖式。“Memory strikes room just like slaps on the face.”中“slaps on the face”為生理上的力圖式，而“Memory strikes room”則為隱喻上的力圖式，隱喻記憶侵襲房間，人又回到以前。

上下圖式(up－down schema)涉及生理和隱喻的“上”和“下”的關(guān)系。“climb mountains”為生理上的由下到上的關(guān)系，而“His feelings are up/down today.”為隱喻的上下圖式，指情緒的高漲或低沉。

二 王維詩歌特色

在我國的古典藝術(shù)中，尤其是詩與畫，從來都把“傳神”作為美的標(biāo)準(zhǔn)。王維在其詩歌中詩與畫的意象正是做到了“傳神”。無論是名山大川的壯麗宏偉，或者是邊疆關(guān)塞的壯闊荒寒，小橋流水的恬靜，他都能準(zhǔn)確、精煉地塑造出完美無比的鮮活形象，著墨無多，意境高遠，“詩中有畫”的藝術(shù)風(fēng)貌是詩人人格、氣質(zhì)的綜合體現(xiàn)。

王維山水田園詩中除了“詩中有畫”的意象，追求寂靜清幽的境界也傳達了詩人的“禪意”。早年王維積極用世，是至情至性之人。四十歲后，身受“安史之亂”迫害的他，清心寡欲、流連山水、寄情田園，他在長安東南置下輞川別墅，過著亦官亦隱的生活。由于他的心靈自幼浸染了佛教清靜無為的色彩，所以他筆下的山水田園被描寫得那么寧靜安祥，澹遠空靈，禪機悟境流露于字里行間，禪宗思想也成為詩歌的一大特色。

三 詩歌中的“空”及英譯的意象圖式分析

作為“詩佛”的王維在詩歌中大量的使用了“空”字，“空”可以看作是王維詩歌中的一個重要字眼，也是禪宗思想的表現(xiàn)。在山水田園詩歌中，有“空潭”“空林”“空山”“空翠”等描寫自然景物的形象。從這些詩歌形象中可以窺測到詩人對佛境和禪意的暗示意義。但是，我們知道，“潭”“林”“山”等實則不空，實則包含萬物。因此，對“空”字及其英譯文從意象圖式的角度分析可以使我們更充分地理解王維詩歌中“空”的意象。

在《山居秋暝》中，首聯(lián)兩句“空山新雨后，天氣晚來秋”，大筆勾勒，寫山雨初霽后的薄暮之景。從詩歌的全文來看，整座山并不是空的，山中有松、竹、石、清泉、浣女和漁舟的意象，山居環(huán)境的靜謐，新雨過后的清新，秋日天氣的颯爽，把人包圍在清幽明潔之中，可以被看為容器圖式(container schema)。那為何作者卻使用了“空山”二字呢?結(jié)合全詩來看，“空山”包含以下兩層意思:一指山中林木繁茂，種種人物、事物掩蓋其中;二是秋雨過后，萬物一新，呈現(xiàn)在詩人面前的是一派空明潔凈之景。其英譯文“After fresh rain in mountains bare;autumn permeates evening air”通過使用介詞“in”對應(yīng)地將容器圖式體現(xiàn)出來。

《鹿柴》中“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此處的“空山”也不是空的，也為容器圖式。因為山中有人，只不過是作者沒有看到人，卻聽到了山中的聲音。王維在此描述的語境也是山的靜謐。寂靜的空山盡管“不見人”，卻非一片靜默死寂。啾啾鳥語，唧唧蟲鳴，瑟瑟風(fēng)聲，潺潺水響，相互交織，大自然的聲音其實是非常豐富多彩的。然而，現(xiàn)在這一切都杳無聲息，只是偶而傳來一陣人語聲，卻看不到人影(由于山深林密)。這“人語響”，似乎是破“寂”的，實際上是以局部的、暫時的“響”反襯出全局的、長久的空寂。空谷傳音，愈見空谷之空;空山人語，愈見空山之寂。人語響過，空山復(fù)歸于萬籟俱寂的境界;而且由于剛才那一陣人語響，這時的空寂感就更加突出。其英譯文“In pathless hills no man’s in sight，but I still hear echoing sound”也是通過使用介詞“in”對應(yīng)地將容器圖式體現(xiàn)出來。

《鳥鳴澗》中“人閑桂花落，夜靜春山空”的“山空”給我們留下了想象的空白，因是“春山”，可以想見白天喧鬧的畫面:春和日麗、鳥語花香、歡聲笑語。而此時，夜深人靜，游人離去，白天的喧鬧消失殆盡，山林也空閑了下來，其實“空”也非真正的空，空的是喧囂的景象，留下的是山中寂靜的萬物，是詩人作為禪者的心境，所以，此處也是容器圖式。其英譯文“Sweet laurel blooms fall unenjoyed，vague hills dissolve into night void”中沒有使用表示容器圖式的介詞“in”而用了“vague hills”，而“hill”的使用表明萬物已在山中。

雖然《山居秋暝》《鹿柴》《鳥鳴澗》中的“空”并不空，都是容器圖式，但是這三首詩所表現(xiàn)的境界有區(qū)別?！翱丈叫掠旰?，天氣晚來秋”(《山居秋暝》)，側(cè)重于表現(xiàn)雨后秋山的空明潔凈:“人閑桂花落，夜靜春山空”(《鳥鳴澗》)，側(cè)重于表現(xiàn)夜間春山的寧靜幽美;而“空山不見人”(《鹿柴》)，則側(cè)重于表現(xiàn)山的空寂清泠。由于杳無人跡，這并不真空的山在詩人的感覺中竟顯得空廓虛無，宛如太古之境了。

《山中》這首詩中“山路元無雨，空翠濕人衣”的“空翠”也非真正的空，而是無邊的濃翠，也為容器圖式，即整個的山籠罩在一片無邊的濃翠中。盡管冬令天寒，但整個秦嶺山中，仍是蒼松翠柏，蓊郁青蔥，山路就穿行在之中。蒼翠的山色本身是空明的，不象有形的物體那樣可以觸摸得到，所以說“空翠”?！翱沾洹弊匀徊粫皾褚隆?，但它是那樣的濃，濃得幾乎可以溢出翠色的水份，濃得幾乎使整個空氣里都充滿了翠色的分子，人行空翠之中，就象被籠罩在一片翠霧之中，整個身心都受到它的浸染、滋潤，而微微感覺到一種細雨濕衣似的涼意，所以盡管“山路元無雨”，卻自然感到“空翠濕人衣”了。其英譯文“My grown is moist with drizzling green.”中的“drizzling green”描繪了濃翠的山色。

四 《鳥鳴澗》及英譯文的意象圖式分析

漢語與英語最大的不同就在于漢語注重意合，注重上下文意義的連貫，而英語則注重形合，注重語句形式上的接應(yīng)。在漢語古詩詞中，這一點表現(xiàn)得尤為明顯。意義的突出使得漢語古詩詞中的隱喻也比比皆是。相應(yīng)地，作為隱喻的認(rèn)知基礎(chǔ)，意象圖式也大量存在其中。這一點，在《鳥鳴澗》這首詩中表現(xiàn)的也尤為突出。

人閑桂花落，夜靜春山空。

月出驚山鳥，時鳴春澗中。

詩的題目為“鳥鳴澗”，是一處風(fēng)景極優(yōu)美的地方，該題目可以被看為容器圖式。詩的開頭兩句“人閑桂花落，夜靜春山空”，“閑”說明周圍沒有人事的煩擾，說明詩人內(nèi)心的閑靜。有此作為前提，細微的桂花從枝上落下，才被覺察到了“落”，而“落”為上下圖式(up－down schema)。“春山”給我們留下了想象的空白，因是“春山”，可以想見白天的喧鬧的畫面:春和日麗、鳥語花香、歡聲笑語。而此時，夜深人靜，游人離去，白天的喧鬧消失殆盡，山林也空閑了下來，其實“空”的還有詩人作為禪者的心境，山卻還包含萬物，為容器圖式。末句“月出驚山鳥，時鳴春澗中”，便是以動寫靜，一“驚”一“鳴”，打破了夜的靜謐，為力圖式，山鳥因月出而“驚”，春澗中的靜謐也因鳥鳴而被打破。“月出”的畫面是月亮從云層中鉆了出來，為路徑圖式(path schema)。靜靜的月光流瀉下來，幾只鳥兒從睡夢中醒了過來，不時地呢喃幾聲，和著春天山澗小溪細細的水流聲，更是將這座寂靜山林的整體意境烘托在讀者眼前。王維創(chuàng)造的是靜謐意境，但詩中所寫的卻是花落、月出、鳥鳴，這些動的景物，既使詩顯得富有生機而不枯寂，同時又通過動，更加突出地顯示了春澗的幽靜。動的景物反而能取得靜的效果，這是因為事物矛盾著的雙方，總是互相依存的。所以動靜結(jié)合，以動襯靜可以看作是聯(lián)系圖式(link schema)。

以上是從古詩的中文原意對其進行的意象圖式分析，此處參考許淵沖(2007)的英譯文。著名翻譯家許淵沖主張詩詞翻譯的形美，即詩歌的譯文要盡可能保持原詩的形式。(張智中，2006)。如前所述，詩歌中的意象圖式主要是通過詞匯體現(xiàn)出來的，唐詩英譯文中是否保留了原詩句中的意象圖式呢?

The Dale of Spring Birds

Sweet laurel blooms fall unenjoyed;

Vague hills dissolved into night void.

The moonrises startles birds to sing;

Their twitter fills the dale with spring.

從對比分析來看，本詩的英譯文有與原詩對應(yīng)的地方，也有與原詩不對應(yīng)的地方。題目“鳥鳴澗”為容器圖式，指很美的地方，其英譯文“The Dale of Spring Birds”對應(yīng)地使用“dale”將容器圖式表現(xiàn)出來?！叭碎e桂花落”中的“落”為山下圖式，許淵沖的譯文也通過使用動詞“fall”傳達了原詩的意思;“夜靜春山空”為容器圖式，如前所述，原文用的“空”字非真正的空，“空”是包含萬物的。譯文沒有對應(yīng)的將其譯為“in the hills”，即通過介詞“in”的使用表示容器圖式，而譯為“vague hills”，“hill”的使用表明萬物已在山中?！霸鲁鲶@山鳥”中的“月出”為路徑圖式，英譯文中“the moonrises”這一名詞的使用體現(xiàn)了“月出”的意象;“驚山鳥”為力圖式，英譯文中“startle”這一及物動詞表明了力的存在，發(fā)力者為“出的月”，受力者為“山鳥”?！皶r鳴春澗中”譯者使用的“fill”是“充滿”的意思，意為鳥鳴充斥在山澗中，此處譯文中的意象圖式并不與原詩對應(yīng)，“fill”應(yīng)屬于力圖式的范疇，但其傳達的意境似乎更好，讓人感覺山澗的寂靜被打破的力量。

五 結(jié)語

通過對王維詩歌及英譯文進行意象圖式分析，我們可以看出，雖說詩歌具有不可譯性，但許淵沖的譯文在意象圖式的對應(yīng)方面，基本上是與原詩一致的，做到了“形美”，也恰如其分的將原文中作者所要表達的思想感情充分地體現(xiàn)出來。因此，對唐詩及英譯文進行意象圖式的對比分析，可以為詩詞的欣賞開拓一個新的視角。

［1］Nida，E.A.Toward a Science of Translating［M］.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2004.

［2］胡壯麟.語言學(xué)教程［M］.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07.

［3］李福印.意象圖式理論［J］.四川外語學(xué)院學(xué)報［J］.2007(1):20 －24.

［4］許淵沖.唐詩三百首［M］.高等教育出版社，2001.

［5］朱潔，秦秀芳.中國唐詩及英譯文的意象圖式結(jié)構(gòu)初探［J］.江西農(nóng)業(yè)大學(xué)學(xué)報(社會科學(xué)版)，2008(3)，12－16.

［6］張智中.許淵沖與翻譯藝術(shù)［M］.湖北教育出版社，2006:58.

Analysis of Wang Wei’s Original and Translated Poems Based on Image Schema

Luan Yimin

Image schema is one of the important fields of cognitive linguistics.Using this theory to analyze the Tang poetry leaves great space for us.Wang Wei，one of the most famous poets in the prime of Tang Dynasty is good at mountain and water poems.Based on image schema theory，the analysis of Wang Wei’s original and translated p oems can provide a new perspective of appreciating his poems.

image schema;WangWei’s poems;translated version;Chinese word“Kong”

H315.9

A

1672－6758(2012)08－0069－3

欒義敏，碩士，講師，唐山學(xué)院外語系。

Class No.:H315.9Document Mark:A

(責(zé)任編輯:宋瑞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