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日韩欧美一区二区三区三州_亚洲少妇熟女av_久久久久亚洲av国产精品_波多野结衣网站一区二区_亚洲欧美色片在线91_国产亚洲精品精品国产优播av_日本一区二区三区波多野结衣 _久久国产av不卡

?

新歷史考證學與唯物史觀的密切關聯(lián)
——以岑仲勉晚年的史學成就為中心

2012-04-13 10:00
關鍵詞:治河唯物史觀史學

張 峰

(北京師范大學 歷史學院, 北京 100875)

新歷史考證學與唯物史觀的密切關聯(lián)
——以岑仲勉晚年的史學成就為中心

張 峰

(北京師范大學 歷史學院, 北京 100875)

新歷史考證學者在新中國成立后普遍接受了唯物史觀指導,從而使他們的研究旨趣與治史內容發(fā)生了重大變化。這是20世紀中國史學發(fā)展史上值得重視的新現(xiàn)象,因此有必要對兩者的互動作出深層次探討。作為新歷史考證學派的成員之一,岑仲勉晚年學習了唯物史觀,自覺將史觀指導與歷史研究、推動社會發(fā)展等項相結合,在隋唐史、黃河變遷史、中國古代經濟史、中國古代社會分期等問題上作出了新探索,取得了重要成就。以岑仲勉晚年史學成就為主軸,對此作總結與分析,可以獲得一些哲理上的有益啟示。

新歷史考證學;唯物史觀;岑仲勉;《隋唐史》;《黃河變遷史》

一、一項值得深入開展的研究課題

新中國成立后,馬克思主義史學取得主流地位,史學界出現(xiàn)了一片欣欣向榮的新景象,表現(xiàn)之一即為原先一批深諳歷史考證的學者接受了唯物史觀的指導,并運用于學術研究的實踐,在解決古史的深層次問題、發(fā)揮史學“經世致用”傳統(tǒng)、推進社會發(fā)展等方面取得了重要成就,從而也使他們的史學研究達到了嶄新的境界。職是之故,不僅擴大了馬克思主義史學的影響,為之增添了新的時代內涵,而且完善并豐富了新歷史考證學派的治史理念與方法。

以往學界對于新中國成立初期的史學研究存在一種認識上的誤區(qū),以為史學工作者(尤其是新歷史考證學派)被迫接受了馬克思主義的理論與方法,因而他們的研究主要局限于農民戰(zhàn)爭史。這種觀點不僅否認了新中國成立后史學研究的多元趨向與豐富內涵,而且有違于新歷史考證學派自覺接受唯物史觀指導的事實。聯(lián)系當時新歷史考證學派的研究成果來看,在史料建設上,他們從事了“二十四史”、《資治通鑒》等大型史書的點校,“中國近代史資料叢刊”的編纂等工作;在理論探索上,他們以科學的史觀為指導,以扎實的史料為基礎,使得中國古代社會分期的討論不斷深入;在研究取向上,他們極為重視將史學研究與社會的發(fā)展相結合,努力從歷史發(fā)展的經驗中汲取有益的營養(yǎng),為當前社會的發(fā)展增加推動力;在研究的內容上,他們不僅推進了中國斷代史研究的逐步深入,而且在歷史地理學、經濟史、古文字學、考古學等專史領域也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新成果。再從他們學習唯物史觀后的言論來看,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這批在新中國成立前精于考證的歷史學者,對于學習唯物史觀并用以指導自己的學術實踐,是充分自覺和歡欣接受的。陳垣在20世紀上半期曾與王國維、陳寅恪齊名*傅斯年曾將陳垣的學術成就與王國維相并稱,他在致陳垣的信中說:“靜庵先生馳譽海東于前,先生鷹揚河朔于后,二十年來承先啟后。”(“史語所檔案”,元109—1)在20世紀上半葉,學界更是將陳垣與陳寅恪稱譽為“南北二陳”。這均足以說明陳垣在歷史考證方面的地位與成就。,在新中國成立后,“得學毛澤東思想,始幡然悟前者之非,一切須從頭學起”[1]。唐長孺在運用唯物史觀指導史學研究后,深有感觸地說:“在研究過程中,我深刻體會到企圖解決歷史上的根本問題,必須掌握馬克思列寧主義的理論?!盵2]著名史學家張政烺,在建國前尤為精于歷史考證,在北京大學讀書時期即被傅斯年稱為“小王國維”[3];在新中國成立后,他致力于商代生產關系與社會形態(tài)問題的探索近半個世紀,直到晚年他仍然說:“對這個問題我很有興趣,也一直注意這個方面研究的進展?!盵4]同樣,在歷史考證學領域有著重要成就的張維華,在20世紀80年代回憶自己治學道路時指出:“我初讀一些馬克思列寧主義文獻時,真是如讀天書一般,什么生產力、生產關系、階級、無產階級專政等類的詞匯,全然不懂,更不用說,把馬克思列寧主義用到學術研究上去。以后學習多了,明了的多了,逐漸體會到用馬克思列寧主義研究歷史確實是個新途徑,是個廣闊的途徑,能使歷史研究的面貌為之一新,初步奠定了向這方面走的意向。”[5]這些言論正反映了新歷史考證學派學習唯物史觀后的深切體會,具有普遍意義。在當時,接受唯物史觀指導的新歷史考證學者人數眾多,除上面提到的幾位學者外,在中國史研究領域還有岑仲勉、鄭天挺、蒙文通、鄧廣銘、胡厚宣、譚其驤、金景芳、徐中舒、史念海、繆鉞、童書業(yè)、羅爾綱、傅衣凌、何茲全、劉節(jié)等人。

新歷史考證學者在新中國成立后普遍接受唯物史觀指導,從而使他們的研究旨趣與治史內容發(fā)生了重大變化。這是20世紀中國史學發(fā)展史上值得重視的新現(xiàn)象,因此有必要對兩者的互動作出深層次的探討。目前,陳其泰與林甘泉兩位先生已就此問題發(fā)表了一些重要的研究成果,為我們進一步從事這項研究指明了方向*陳其泰先生在《新中國成立后歷史考證學的新境界》(《當代中國史研究》2003年第5期)、《中國馬克思主義史學發(fā)展道路的思考》(《當代中國史研究》2004年第3期)、《“數十年之積惑一朝冰釋”——跋蒙文通先生〈致張表方書〉》(《四川大學學報》2008年第1期)、《20世紀中國歷史考證學研究》(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七章第二節(jié)“新歷史考證學與唯物史觀的關系及其展望”、《中國馬克思主義史學的理論成就》(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08年版)第四章“唯物史觀與新歷史考證學”等文中,不僅從理論上對新中國成立后唯物史觀與新歷史考證學之關系進行了考察,而且從譚其驤、唐長孺、蒙文通、徐中舒等人的學術實踐上予以闡發(fā)。林甘泉先生在《五十年的回憶和思考》(載《求真務實五十載——歷史研究所同仁述往》,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4年版)中指出新歷史考證學派的楊向奎、王毓銓、孫毓棠、張政烺等學者都具有嚴謹扎實的治學精神和學習馬克思主義理論的強烈愿望。。但這一課題涉及問題重要、史家眾多,仍有空間可供開拓。筆者從岑仲勉晚年將歷史考證與史觀指導相結合的角度切入,以此觀照新歷史考證學與唯物史觀的密切關聯(lián),希冀引起學界對此課題的廣泛關注與深入開展。

二、運用唯物史觀來解決中國古代史的問題

20世紀三四十年代,岑仲勉曾任職于新歷史考證學派的重要陣地——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相繼出版了《佛游天竺記考釋》、《元和姓纂四校記》等著作,發(fā)表論文約七八十篇,以考證而聞名學林,傅斯年尤為服膺其歷史考證成就,曾說:“先生治學之精勤,弟所極佩,思解之深,用力之事,并世學人,蓋鮮其儔,此弟不特向先生言之,亦向外人道之者也?!盵6]尤其是他的隋唐史研究,在當時學界即與陳寅恪的成就相并提,顧頡剛在1945年總結學界的斷代史成就時說:“岑仲勉先生治唐史用力最勤,創(chuàng)獲亦多,陳先生而外,當推岑氏?!盵7]

1948年底史語所遷臺后,岑仲勉任教于中山大學,“雖然年事已高,依然努力學習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力圖運用唯物史觀來解決中國古代史的問題”[8],可見他在學術思想上并不故步自封,而是能夠與時俱進,勇于接受科學世界觀的指導。岑仲勉之所以能夠欣然而又順利地接受馬克思主義理論的指導,與他早年的生活閱歷和學術實踐有著密切的關系。在青年時代,他便自覺追求新知,受到宣傳資產階級革命思想的《浙江潮》和介紹資產階級啟蒙思想的《清議報》、《新民叢報》的影響,為了擁護辛亥革命的勝利果實,曾參與倒袁斗爭。在抗日戰(zhàn)爭時期,他雖然從事歷史考證研究,但卻有著鮮明的現(xiàn)實關懷與經世思想,他在《明代廣東倭寇記》、《李德裕會昌伐叛集編證(上)》及《唐唐臨冥報記之復原》等考證之作中,“表達了對日本軍閥侵略中國的嚴正聲討,以及侵略者必亡的識見”[9]??梢?,隨著時代潮流而前進,是新中國成立后岑仲勉能夠順利接受馬克思主義理論,并自覺地與學術研究相結合的內在原因。

此外,在新中國成立之前,岑仲勉雖然未有自覺地運用馬克思主義的史學方法,但是新歷史考證學家“實事求是的治學態(tài)度,以聯(lián)系的觀點分析史實、以‘通識’的眼光考辨史料的方法,都與馬克思主義史學的基本方法相溝通”,因此覺得容易接受唯物史觀,“又因其比以往的學說具有更高的科學性和巨大的進步性而感到眼前打開了一片新天地”[10]。所以他認為:“辯證唯物論及歷史唯物論為目前亟須探究之一種科學,其學固甚精深,非倉卒可以卒業(yè),要非令人不能不了解之學問?!盵11]88又說:“黃河尚可以根據馬列主義的原則來改變,人們是有認識的,更應該應用馬列主義來改造自己?!盵12]可見岑仲勉學習唯物史觀是自覺的,并充分認識到了其學術價值。他在1957年出版的《隋唐史》一書,便鮮明地貫穿了唯物史觀的指導,較為集中地展現(xiàn)了他“運用唯物史觀來解決中國古代史的問題”取得的嶄新進展。

岑仲勉《隋唐史》的一大特色是視野開闊,內容豐富。新中國成立前,岑氏的隋唐史研究多為史料厚重、考證縝密之佳作,其關注點聚集在歷史地理考證、交通史及唐代文人文集整理與發(fā)覆等方面;新中國成立后,他不斷拓展研究領域,在較為廣闊的層面上反映了隋唐兩代的政治、經濟、軍事、文化、科技、水利、交通、民族關系、商業(yè)發(fā)展與貿易及社會生活的各個面向,從多維度、不同方面反映了隋唐兩代生產發(fā)展與社會進步,可謂隋唐兩代之全史,比之前研究領域大大拓寬了。僅從岑仲勉對隋唐時期商業(yè)貿易的研究這一側面來看,有學者指出,20世紀“對唐代商業(yè)貿易著力甚多且具有相當參考價值的主要有呂思勉、岑仲勉、韓國磐、王仲犖等所撰之斷代史著作”[13];而呂著《隋唐五代史》出版于1959年,韓著《隋唐五代史綱》出版于1961年,王著《隋唐五代史》則出版于1988年,皆比岑著晚出,由是便不難看出岑氏在該領域的開拓之功。在岑仲勉之前出版的陳寅恪、藍文徵、楊志玖等人的隋唐史著作,在論述的廣度上似乎亦未達到岑著所開拓的領域。

在中國歷史上,統(tǒng)一是歷史發(fā)展之必然所趨,但是由誰來統(tǒng)一?在什么形勢下能夠完成統(tǒng)一?則具有很大的偶然性。岑仲勉因掌握了馬克思主義的理論與方法,故能透過歷史的表面現(xiàn)象,探尋歷史發(fā)展的規(guī)律性。在他看來,隋之統(tǒng)一南北、陳之滅亡有著歷史的必然性,而這一必然性又是由眾多的可能性構成的。首先,突厥至開皇之初因內爭、分裂而導致實力削弱,隋文帝得以招撫,遂使隋之統(tǒng)一無北顧之憂。其次,陳后主昏庸無能,手下又乏賢臣良將,以致統(tǒng)一北方不具備可能性。再者,自西晉短暫統(tǒng)一以來,南北朝長期分裂,致使社會發(fā)展緩慢,但分裂中也有局部地區(qū)的統(tǒng)一,為全國規(guī)模的統(tǒng)一儲蓄了能量,至隋文帝時期,統(tǒng)一已成為歷史發(fā)展的大勢所趨。最后,隋文帝在即位之初,便處心積慮地以平陳為目標,自身具備統(tǒng)一全國的才能,加之手下韓擒虎、賀若弼等良將輔佐,遂能完成統(tǒng)一大業(yè)?;谝陨戏治隹剂?,岑仲勉如是評價:“分裂二百七十余年,而南北統(tǒng)一的成功落在隋文身上,那是屬于偶然性。但就政治材干、軍事布置上說,隋文比陳后主勝過許多,由于這一點,在某種條件上,他就成為統(tǒng)一南北的偉人;總之,他的活動,仍是歷史必然性(南北統(tǒng)一)所促成?!盵11]93綜觀岑氏所論,他能看到統(tǒng)一是歷史發(fā)展之必然性,由誰來完成統(tǒng)一的事業(yè)則具有很大的偶然性,由于隋文帝具備了統(tǒng)一的條件、把握了時勢之發(fā)展,所以歷史統(tǒng)一之必然性促成其來完成統(tǒng)一之大業(yè)。這種評論一方面從客觀形勢出發(fā)認識到了歷史的演變和走向,另一方面也注意到了英雄人物在歷史上的地位與作用,所論全面辯證而又互相聯(lián)系,已經觸及歷史發(fā)展的規(guī)律性。這一深刻見解,是他建國后學習唯物史觀并運用于歷史研究的結晶,在對歷史發(fā)展的深層次認識上達到了升華,因而具有較高的學術價值和說服力。

在《隋唐史》中,岑仲勉將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與歷史研究相結合,對事物的演進發(fā)展作出了新探索。他根據毛澤東的《實踐論》“人類認識的歷史告訴我們,許多理論的真理性是不完全的,經過實踐的檢驗而糾正了它們的不完全性”,認為入唐以后詩格經歷了三次實踐的變化乃臻于完備,逐漸探索出詩格演進發(fā)展的新路徑。他指出,唐代五、七言詩是“文人”的鑒賞品,非群眾的鑒賞品,缺乏音樂美感,直到國人將樂譜與詩配合歌唱,同時又創(chuàng)為平起、仄起等格調后,唐詩才真正踏上聲律之途與樂復合,“是為詩格通過實踐后之第一次變化”。詩雖然可唱了,但詩是整齊的,而樂譜是變化的,兩者復合總有削足適履之感,遂文人在略微了解音樂之變后,乃長短其句法,使入奏之辭能與譜相適應,便構成了晚唐至宋代的“詞”,“是為詩格通過實踐后之第二次變化”。經此次變化,詩與譜合,但能夠通達詩、樂者仍屬少數,當詩、樂能接近群眾而仍保持著兩者的配合,且于譜中間歇處插入說白時,便出現(xiàn)金、元時代“曲”之一格,“是為詩格通過實踐后之第三次變化”?!按艘贿B串的變化,系由‘詩為主體’轉入‘樂譜為主體’之時期,詩格乃益臻于完備及美麗,是進化的,不是退化的,所謂‘實踐、認識、再實踐、再認識’之循環(huán)也?!盵11]242岑仲勉以實踐的觀點為指導,考察自唐詩至宋詞至元曲的演變脈絡,發(fā)現(xiàn)詩格在不斷經受實踐檢驗后獲得新發(fā)展,這一結論很有意義,它證明岑氏將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與歷史研究相結合,上下貫通、互相聯(lián)系,以辯證眼光對事物演變發(fā)展作出了新探索,在學術上取得了創(chuàng)新成果。

岑仲勉在隋唐史研究領域留下的豐厚遺產至今灼然猶新,有待于進一步發(fā)掘與闡釋。十余年前河北教育出版社在名家名著輩出的20世紀擇取30余部史學名著予以出版,岑仲勉《隋唐史》榜上有名,可見真正有價值的學術著作終會得到社會認可并有著長遠的生命力。

三、將學術研究與推動社會發(fā)展相結合

岑仲勉晚年的史學成就,還體現(xiàn)在他1957年出版的六十余萬言的《黃河變遷史》。他搜考歷代“正史”之《河渠志》、《地理志》,及官私地理著述,對黃河的歷代河患、河道變遷、治河方略、治河技術以及治河得失作出了深入考證與翔實分析,不僅為當時的“水利建設提供了寶貴的參考資料,同時也推進了水利史、歷史地理等有關學科研究工作的深入”[14],具有重要的學術價值與現(xiàn)實意義。

《黃河變遷史》一書是岑仲勉晚年學習了唯物史觀之后,自覺將學術研究工作與推動社會發(fā)展相結合的成功之作。1950年,岑氏在中山大學講授隋唐史一課,在講到隋煬帝開通濟渠時,發(fā)現(xiàn)“那一回的工程,不過承襲古代遺跡,再加擴大”而已。于是,他進一步查閱酈道元《水經注》與南北朝的交通史料,對古代黃河的真相獲得了進一步的認識。之后,他又細讀《禹貢》與《史記·河渠書》等著作,目的是要發(fā)掘黃河的歷史與變遷,辨析古人對黃河史研究存在的誤解,進而弄清“上古黃河的真相”。同年,淮河流域遭遇了歷史上罕見的特大洪澇災害,毛澤東提出了大力治淮的問題。岑仲勉從報紙上獲悉后,認為黃河鄰近淮河,治淮成功后,應繼大力治黃,因此他決定對黃河變遷的歷史作翔實的考察,從而為當前的治河提供可靠的歷史依據。他指出:“我個人在可能的范圍內,應該繼續(xù)向黃河變遷史努力發(fā)掘,庶可略盡一部分為人民、為廣大群眾服務的責任。”[15]8在具體實踐上,他認為只有“先把歷朝史志剩下來的黃河史料,有時并旁參私家的著述,整理清楚”,才能“供治河者參考”[15]711。顯然,這一研究取向與民國時期專事史實考證的研究旨趣有所不同,其中緣由主要應歸因于新中國成立后他接受了進步史觀的指導,因而在學術研究上也能兼顧“求真”與“致用”兩個面向。

岑仲勉對黃河變遷史研究的另一特色,是重視“通”與“變”的結合。眾所周知,他在史語所時期專注于隋唐史的研究,雖然于斷代史研究中蘊涵著通識意識*按,傅斯年在1939年4月17日致岑仲勉的信中即稱贊岑氏之作“疏通致遠”。此信由臺灣“中央研究院”史語所事務室主任吳政上先生提供,特此致謝!,時常將研究的范圍向上延伸至南北朝、向下拓展到五代,但僅是做到了局部的貫通,而《黃河變遷史》一書卻寫出了黃河自先秦至民國時期演變的歷史,顯示出作者恢弘的學術視野和提攜史事的能力。岑氏通過對當時學者研究黃河史現(xiàn)狀的分析,認為“古今不能打通,各自成一套”是研究中存在的“通病”[15]740,因此他力倡對黃河史作貫通的研究。在他看來,對黃河史進行研究與對人類社會發(fā)展史的研究有所不同,因為黃河的歷史大致是自然的,并非像社會政治一級一級地向上發(fā)展,而是經過很長久時間,依然固定不變的。例如,每年的什么時候會漲?什么時候會落?根據以往的歷史記載和經驗進行精密的統(tǒng)計分析,大致可以推定,然而統(tǒng)計的原則是根據越長的時期,結果越近于準確,“所以黃河歷史的研究,除開我們無法了解的之外,時期越長越好,不能偏重于任一階段”[15]462。

尤為可貴的是,作者在對黃河史作貫通研究的同時,重視求“變”,對儒生不顧時勢發(fā)展變化墨守前代治河方針的言論與做法提出了批評。他指出,古人治河的總結給了我們很大的啟發(fā),但是“要隨著事勢的發(fā)展、環(huán)境的變遷而加以改進”,不可因襲前人而不知變通。他通過考察歷代治河方略,指出西漢人的治河方案難脫《禹貢》提出的治河方法,因而“總免不掉脫離現(xiàn)實,而帶著很濃厚的信古色彩”;宋人李垂倡導對黃河進行分流治理,依然存在墨守“經義治河”的傳統(tǒng),“忽視現(xiàn)實”,所以《禹貢》中的治河思想又被“舊本翻新”;同樣在明人所提出的治河方略中,如景泰四年江良材的奏請、嘉靖六年黃綰與霍韜的奏請,“總是從迷信禹河一點而出發(fā)”,亦難脫“根據經義來治河”的窠臼。[15]9、267、363、514故岑氏強調:“墨守著《禹貢》的殘篇,用經義來治河,以為但使能夠恢復‘禹河故道’,便可安枕無憂,那真是食古不化的書呆子,在二十世紀的嶄新時代,必被淘汰無疑。”[15]9以此來看,岑氏繼承了自司馬遷以來中國史學所具有的“通古今之變”思想,敏銳地洞察到歷代河患的具體情形不同,存在的積弊亦有所不同,因此要因地制宜地制定治河方案。

再者,岑仲勉站在新的時代高度,對過去的黃河史研究予以重新審視,辨析了前人研究中存在的錯誤,不僅具有還原歷史本來面目的學術意義,而且為后人研治黃河史提供了較為可靠的資料。他說:“我們生于二十世紀時代,最要是利用科學方法,從中古以前的蒙昧史料,探索多一點前人所未知的消息,糾正前人一部分的錯誤;簡單地說就是廓清舊有的疑團,增加后來的認識?!盵15]463根據這一認識,他對黃河重源說、《禹貢》產生的時代、漢代鄴東故大河斷流的時間、隋唐時期黃河南邊濟水斷流的時間及原因、“賈魯河”的名稱等一系列問題做出了深入翔實的考辨,其中雖然不無商榷之處*如史念海與譚其驤先后對岑仲勉提出“《禹貢》里流經河北平原的河水,是戰(zhàn)國時周定王五年黃河改道時才形成的”觀點進行了商榷。參見史念?!墩摗从碡暋档膶Ш雍痛呵飸?zhàn)國時期的黃河》,《陜西師范大學學報》1978年第1期;譚其驤《西漢以前的黃河下游河道》,見《歷史地理》第一輯,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但大抵反映了作者在這些問題上的創(chuàng)見。比如,清代黃河史研究專家胡渭在《錐指例略》中指出,黃河河道曾發(fā)生五次大的變動:第一次為周定王五年之河徙,第二次為王莽始建國三年河決魏郡,第三次為宋仁宗時商胡決河,第四次是金章宗明昌五年河決陽武故堤,最后一次是元世祖至元中河徙出陽武縣南,新鄉(xiāng)之流絕。岑仲勉經過搜集各類史料,參核比較,考證出金章宗明昌五年黃河并未出現(xiàn)“大變”,“這年的河決只是離開汲、胙城兩縣,經陽武取直線沖出,毫無分流于北清河的痕跡。像這樣的水道移動,在黃河變遷史上實司空慣見”。他進一步依據胡渭對“河變”的劃分標準對明代的“河變”進行了梳理與考察,發(fā)現(xiàn)“明代配稱作‘變’或‘徙’的總有許多次”,因而胡渭的統(tǒng)計是“不切合實際”的。岑仲勉對胡渭觀點的糾正,目的是要肅清人們思想認識上形成的定勢。因為一般人視胡渭為黃河史研究之權威,所以對于他的考證成就很少懷疑,這樣便易于使人產生一種錯覺,即黃河經歷二三千年,大變才發(fā)生了五六次,平均下來每四五百年才有一次,因而容易錯估了黃河的危險性而降低了對它的警戒;其次是,以為某一個長時期當中確實沒有什么河患,因而高估了那個時期治河的成績,更進一步誤信當時某種治河方法確實有效,失去了糾正錯誤、改變方針的機會。[15]14-23由此我們可以看出岑氏對前人錯誤的辨正實有重要價值。

在《黃河變遷史》中,岑仲勉還就歷代治河的得失成敗進行了總結,進而為當時的黃河治理提供了寶貴的意見。歷來研究黃河史的學者均要對王景治河成功的原因作出探討,岑仲勉亦不例外。他因學習了唯物史觀而對于這一問題有了更深層次的認識,指出王景治河取得成功的最根本原因在于“他能夠認識自然的真理,順黃河的規(guī)律性,把兩大支分流保留起來,又針對河之易淤,把多量泥沙轉移到別處,而仍兼起減水、滯洪的作用”[15]281。盡管學界對于王景治河成功原因的探討見仁見智,但岑仲勉的觀點是站在人類如何利用自然規(guī)律來改造自然的角度進行的探討,因而更具有理論價值。同時,他又不將黃河從東漢永平年間直至唐末未出現(xiàn)大變動的原因歸功于王景一人,而是認為“中間還靠著計不出的勞力繼續(xù)維持住他的成績”[15]22。這種看法較之前人的見解,顯然更為全面和辯證。同時,他從全局與局部的關系切入,對明代潘季馴的治河得失進行了評騖,認為潘氏治河奉固堤為圭臬,且將治河的重心放在下游而不顧及上游,缺乏全局思想,因而并未取得甚大成就。潘季馴之所以在治河史上享有盛名,原因在于張貞觀、胡渭、靳輔等人的一再稱頌,潘氏治河的盛譽因而確立。*參見岑仲勉《黃河變遷史》第十三節(jié)下“五批評潘季馴的束水攻沙”。對于歷代河患的原因,岑仲勉極為贊同譚其驤的四點總結:(1)森林的破壞;(2)草原的破壞;(3)溝洫的破壞;(4)湖泊和支津的淤塞。因此他指出譚氏的觀點也是《黃河變遷史》一書“所歷歷主張的”[15]325;與此同時,他對明代劉天和采取“植柳以護堤岸”的做法大力表彰。這些均說明岑仲勉已經意識到了黃河之患及其治理與生態(tài)環(huán)境之間的內在關系。

岑仲勉因進步史觀指導而研究黃河史,在當時取得了重要成就,誠如歷史地理學家馬正林所言:“岑仲勉同志的《黃河變遷史》一書,詳細論證了歷史黃河的大勢、河患和治河方略,辯證前人有關黃河問題研究中的錯誤,提出了自己的新見解?!盵16]正是因為岑氏在史著中提出了創(chuàng)新見解,所以他的研究成果才能超出國界,受到外國學者的肯定與贊譽[17]。

四、哲理上的有益啟示

岑仲勉一生治歷史考證之學,多有創(chuàng)獲,新中國成立后得學唯物史觀,從而將歷史考證與史觀指導有機結合,不斷開創(chuàng)治史新境界,除了在隋唐史與黃河變遷史兩個領域取得顯著成就外,在中國古代經濟史等領域也取得了重要成就,并在《歷史研究》、《歷史教學》、《中學歷史教學》等刊物相繼發(fā)表了《租庸調與均田有無關系》、《唐代兩稅基礎及其牽連的問題》、《西晉占田和課田制度之綜合說明》、《就占田課田問題再說幾句話》等文章;積極參與中國古代社會分期的探討,完成《西周社會制度問題》的撰著,在理論指導與實證研究的結合下提出了西周封建說。綜觀岑仲勉晚年史學成就,不僅視野開闊、研究領域寬廣,而且對社會歷史問題作出了深層次探索,自覺將史學研究與推動社會發(fā)展相結合,同時在治史理論與方法、治史境界與成就上都有所提升。

作為新歷史考證學派之一員,岑仲勉在新中國成立后的史學研究取向與成就,確實給予我們許多有益的啟示,即史學研究應當兼具史觀與史料、兼顧求真與致用。新歷史考證學派極為重視史料的拓展,這給他們的治學帶來了兩方面的影響:一是拓展了他們的考證范圍,對于前人因史料缺乏而失考的問題,他們能夠發(fā)前人所未發(fā);一是無限地追求史料、迷信史料,往往陷入繁瑣的史料之中而無法自拔。史料固然重要,但過分強調史料而輕視理論的指導則難免使研究限于史料一隅,而于歷史發(fā)展的大轉折、大關節(jié)、大變化失于考察。唯物史觀重視對人類社會的發(fā)展規(guī)律進行探索,恰好可以彌補新歷史考證學派對理論重視不足的局限,因而它為許多新歷史考證學者所樂于接受,并結合自身重視考證、重視史料的特長,在史學研究的多個領域作出了突出成就與貢獻。同時,求真與致用二位一體,不可偏廢。20世紀上半期,在新歷史考證學派中確實存在一種“為學問而學問”的研究傾向,但也有不少學者,如顧頡剛、陳垣等從事有意義的史學,通過史學研究來激勵民族的士氣,為當時的抗日戰(zhàn)爭服務。新中國成立后,更多的新歷史考證學者接受了唯物史觀指導,治史或與推動社會發(fā)展相結合、或與維護國家民族利益相聯(lián)系、或以推進學科的深入發(fā)展為目的,從而使他們的史學研究灌注了時代的精神,至今仍有著旺盛的生命力。這筆珍貴的學術遺產,仍需要我們認真發(fā)掘、總結與繼承,進而為當今史學的發(fā)展增加推動力。

[1] 陳智超.陳垣來往書信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216.

[2] 唐長孺.魏晉南北朝論叢[M].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433.

[3] 何茲全.祝賀《張政烺文史論集》出版[J].中國史研究動態(tài),2004(7):9-10.

[4] 張政烺.張政烺文史論集[M].北京:中華書局,2004:866.

[5] 張維華.張維華自傳[M]//北京圖書館《文獻》叢刊編輯部.中國當代社會科學家:第五輯.北京:書目文獻出版社,1983:211.

[6] “史語所檔案”,李13-8-4.

[7] 顧頡剛.當代中國史學[M].沈陽:遼寧教育出版社,1998:83.

[8] 陳達超.岑仲勉先生傳略[M]//北京圖書館《文獻》叢刊編輯部.中國當代社會科學家:第五輯.北京:書目文獻出版社,1983:144.

[9] 姜伯勤.岑仲勉[M]//陳清泉,等.中國史學家評傳:下.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85:1320-1321.

[10] 陳其泰.中國馬克思主義史學的理論成就[M].北京: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08:371.

[11] 岑仲勉.隋唐史[M].北京:中華書局,1982.

[12] 中山大學周報[N].1955-09-17(117).

[13] 胡戟,等.二十世紀唐研究[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2:471.

[14] 譚其驤.黃河史論叢·前言[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1986:1.

[15] 岑仲勉.黃河變遷史[M].北京:中華書局,2004.

[16] 馬正林.中國歷史地理學三十年[M]//史念海.中國歷史地理論叢.西安:陜西人民出版社,1981:196-236.

[17] [日]河野通博.黃河河道的變遷——以岑仲勉先生新說為中心[J].岡山史學,1963(13).

K092

A

1007-8444(2012)01-0084-06

2011-10-14

“中央高?;究蒲袠I(yè)務費專項資金”;北京師范大學“優(yōu)秀博士學位論文培育基金”。

張峰(1981-),博士研究生,主要從事中國史學史研究。

責任編輯:仇海燕

猜你喜歡
治河唯物史觀史學
在堯治河酒業(yè)首屆“詩酒交響”論壇上的致辭
在堯治河酒業(yè)首屆“詩酒交響”論壇上的致辭
魏源應對河患的治理思想及現(xiàn)代啟示
整體性視域下的功能解釋唯物史觀批判
《治河論》淺談
史學漫畫館
史學漫畫館
唯物史觀下關于“禮”的起源的理論闡釋
從唯物史觀角度分析辛亥革命
唯物史觀與思想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