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博,胡科迪
(大連外國語學院文化傳播學院,遼寧大連 116029)
從杜麗娘形象看晚明閨閣女性情感意識的變革
李大博,胡科迪
(大連外國語學院文化傳播學院,遼寧大連 116029)
《牡丹亭》所塑造的杜麗娘以一個最具經典的晚明閨閣女性形象,向讀者展現(xiàn)了一部蕩氣回腸的晚明女性情感意識的闡釋史。作者力圖以杜麗娘形象為切入點,在深入探討女性情感意識的基礎上,著力表現(xiàn)晚明閨閣女性的情感發(fā)展歷程,并對其進行理論層面的透視。
杜麗娘;閨閣女性;情感意識
東方莎翁湯顯祖所熔鑄的經典奇葩《牡丹亭》,讓三從四德的封建閨閣女子從程朱理學“存天理,滅人欲”的沉重枷鎖中掙脫出來,展現(xiàn)了一幅晚明閨閣女子與沉悶封建禮教勇敢抗爭,追求女性情感自主意識的風景。
在探究晚明女性情感意識發(fā)展特點之前,我們首先必須弄清楚一個概念。什么是女性意識?關于女性意識,中西方女性學家做出了多種界定。斯帕克斯認為,女性意識“是女性對于作為與男性平等的主體存在的地位和價值的自覺意識?!保?]女性學家陳志紅說:“所謂女性意識,一方面既源于女性特有的生理和心理機制,在體驗與感受外部世界時有著自己獨特的方式和角度,這實際上是一種性別意識,這時它更多地屬于自然屬性的范疇;另一方面,它又與人類社會的發(fā)展有著不可分割的關系,不同的社會歷史階段決定著女性意識發(fā)展的不同層次和不同的歷史內容?!保?]喬以鋼認為:“女性意識就是在女性身上的表現(xiàn),一是以女性眼光洞悉自我,確定自身本質、生命意義及其在社會中的地位與價值;二是從女性立場出發(fā)審視外部世界,并對其加以富于女性生命特色的理解和把握?!保?]王春榮認為“所謂女性意識,就是女性對自我作為與男性平等的主題存在的地位和價值的自覺意識?!保?]
筆者認為,所謂女性意識,概而言之,應當包括社會對女性的認識和女性的自我認識兩方面。這里所側重闡發(fā)的是女性的自我認識,即女性自我意識,這里指女性“作為有感覺能思維的人的認識主體,對自身存在的價值、道德、審美等一系列的活動的認識、感受和評價。”[5]而在女性意識中,女性情感意識的發(fā)展和突破是女性意識覺醒至關重要的體現(xiàn),女性情感意識的發(fā)展很大程度上就反映了女性意識的發(fā)展。今天我們所指的女性情感意識,是在封建禮教制度下,中國傳統(tǒng)女性對于自我情感以及發(fā)展歷程的概括,包括女性在三綱五常等各種封建社會倫理和父權專制制度影響下,自主產生的對戀愛、婚姻、人欲等方面的體認與反思。筆者力圖通過對女性情感心理活動的理解和詮釋,來獲得晚明閨閣女性在情感意識方面所累積和沉淀的穩(wěn)定性價值觀。
毋庸置疑,封建禮教長時間地禁錮著封建女性的身體和行為活動,但女性關于愛情、自由、欲望的深刻追求是其本身所特有的心理情愫,是任何無理束縛所不能夠扼殺的。自周以來,男尊女卑的社會現(xiàn)實使女性的附屬地位逐步確立和深化。作為一個被嚴格限制的弱勢群體,女性長期被禁錮于“既嫁從夫,夫死從子”甚至“莫窺外壁,莫出外庭”的苛限中,無奈地承受這近似變態(tài)的人性扼殺。時間和空間的雙重桎梏在很大程度上也影響著女性情感意識的正常發(fā)展,從而形成扭曲的情感意識,讓女性在身心上倍受折磨。歷經漢代的《禮記》、《女誡》等等成文成冊的禮教束縛,到宋儒首倡“存天理,滅人欲”的道德價值觀,再至明代對“守節(jié)”思想的一再強調,人性的壓抑在中晚明時期達到了一個高峰,而隨之相應出現(xiàn)的王陽明“心學”思想,馮夢龍的“至情說”,袁宏道的“性靈說”等等先進思潮,強烈反對壓制人性,熱烈追求情與性的自由生發(fā),喚醒了壓制千年的女性情感主體意識。因此,女性情感意識發(fā)展至晚明,已然經歷了一個全面而深刻的發(fā)展歷程,在這個里程碑式的突破中,我們深刻認識到了蘊藏在女性內心世界中的那股強大而精深的情感意識,在千載的壓抑和殘害下,依然不泯地頑強抗爭。
談及女性這個特殊社會群體,因為分類的不同,有著不同的個性特點。根據(jù)身份地位的不同,我們姑且可以把晚明女性劃分為:宮廷后妃、閨閣女性、市井女子、青樓妓女四類。而本文所要探究的就是晚明閨閣女子,主要是生活在士紳之家、書香門第以及一些身份比較特殊的女性,“即指那些具有良好教育背景和較高知識素養(yǎng)的女性群體,她們一般有著比較優(yōu)裕的物質生活條件,通常是文人、士大夫、富商抑或兼有幾種身份者的家眷?!保?]從社會背景上說,閨閣女性是最受封建禮教束縛的群體,她們多生于官宦商賈之家,長于深閨之中,自小就受到嚴格的女性禮教規(guī)范教育,通過家庭私塾等方式第一時間接觸到了嚴酷的封建壓迫。然而另一方面,不同于青樓女子和市井女子,充裕的物質生活與安逸的環(huán)境,為閨閣女子提供了精神馳騁的巨大空間,他們思考著情與理、愛欲與人性,甚至生命的存在與價值。因此,晚明閨閣女性走在了女性情感覺醒和情感變革的最先鋒,成為了我們解讀晚明女性情感意識變遷的最好藍本。
湯顯祖筆下的杜麗娘,是一個頗具典型色彩的晚明閨閣女性形象。相比三百年前《西廂記》中的那個才貌出眾的崔鶯鶯,湯翁所塑造的杜麗娘形象,是在理學猖狂盛行的晚明時期受到更加嚴重禁錮的閨閣女性,杜麗娘大膽勇敢地挑戰(zhàn)了傳承千載的保守女性思維,通過一次為情死、為情生的震撼情感演繹,淋漓盡致地體現(xiàn)了對“至情”思想的堅持和人欲解放理念的詮釋。我們通過對具有典型色彩的人物——杜麗娘的分析,可以窺探晚明整個閨閣女子情感意識的發(fā)展趨向和特點。因此,對杜麗娘情感意識的剖析和解讀,為我們了解晚明閨閣女子情感意識的突破提供了最豐富的參考。
1.“情”與“理”的矛盾
《牡丹亭》的主旨是“情”與“理”的矛盾,并以人的“至情”去戰(zhàn)勝虛幻的“理”。[7]杜麗娘情夢而死,死而復生的強烈愛情追求,其本質是一種對“理”的反叛,它深刻地表現(xiàn)了束縛女性身心健康發(fā)展的程朱理學與女性追求愛情理想的純然情感之間深刻而尖銳的矛盾。
直至晚明,程朱理學仍然使用《女兒經》、《女論語》、《女誡》、《閨范》等大肆宣揚封建婦德的教材對傳統(tǒng)女性進行教育,這種強制灌輸?shù)摹袄怼币环矫嫱ㄟ^教材、私塾等形式束縛著女性思想的拓寬,另一方面“男女大防”“有風有化,宜室宜家”的封建教條將這些閨閣女子的腳步嚴密地封鎖于沉悶、孤寂的小小閨閣之中,對父親長輩以外任何男性的隔絕,更是最大程度地束縛著女性情感意識的萌發(fā)。其壓抑的程度令人嘆為觀止,當一種遠離人性的力量發(fā)展到突破女性精神底線甚至扼殺人類自然天性的時候,對此的反抗必然隨之而起,以一種更為強大的力量來推翻重重壓迫。這種力量就體現(xiàn)在女性的“情”上。湯顯祖把“情”的范疇從單純的愛情擴大到“不知所起”的自然之情,這是一種抽象的、合乎人性的“情”。這就把“情”上升到了一種哲學的高度,并且把矛頭直接指向程朱理學。在沒有接觸任何男性的條件下,杜麗娘依然可以存有夢境私會歡好的男女最直白的情欲追逐,在孤立凄然的閨閣之中,她依然可以因傷春、惜春而生發(fā)對愛情的渴求,在綱常倫理的枷鎖下,她依然可以保留著一個慕色懷春,生死至情的心。這種“情”是深刻而強大的,在與“理”的強烈沖突下,以人的自然本性為直接動力戰(zhàn)勝禮教的牢固束縛和男權文化的冷酷壓制,達到了以情反理的積極效果。
2.“愛欲”與“禮教”的沖突
“情欲是人強烈追求自己對象的本質力量”[8]湯顯祖通過《驚夢》的愛欲切入,獨特的夢境交歡等等方式,全面而深刻地體現(xiàn)了杜麗娘解放情欲的心理歷程。從一場關于情色、愛欲的春夢開始,女性被壓抑的性意識在青春的無意中蘇醒,從此便開始有了一份執(zhí)著的追求,而在當時那種殘酷打壓人欲的社會背景下,解放情欲、追求性情成為了一種符合時代潮流的思想傾向,全面地凸顯了女性意識的自我張揚。
女性追求情色的正當性,這種女性意識的張顯,是晚明以來強調思想和人欲解放的思潮在禮教鉗制下反拔的結果,因為有強大的壓抑,即有強大的對抗?!澳信蠓馈钡恼y(tǒng)規(guī)則,“貞烈守節(jié)”的傳統(tǒng)文化從根本上否定了女性愛欲思想的自主發(fā)展?!耙慌畯亩颉?、“未婚先行欲”的行徑,被定義為女性的淫亂無恥,而從根本上否認了與男性同樣的愛欲自由,扼殺了女性作為生命個體的自然欲求。這種扼殺人欲自然發(fā)展的禮教文化,其實是封建專制的一種強烈表現(xiàn)。然而與此同時,閨閣女性在青春時期,自然生發(fā)的對異性的好奇和好感,對情愛色欲的天然渴求和追逐,在重重的壓制之下,依然通過現(xiàn)實無法遏止的“夢境”行為得到了實現(xiàn)。
情欲是愛情必不可少的一部分,愛情在升華到某種程度后,必然以情欲的形式得到衍生。這種與生俱來的內心欲求,勢必與當時女性在情欲方面被嚴重打壓的社會現(xiàn)實形成激烈的矛盾。而在與禮教的鋒芒沖突中,愛欲最終在閨閣女子強烈的抗爭中,在獨特的夢境中,得到了意義上的勝利。因而,《牡丹亭》敢于大膽張揚和宣傳情色,為受壓抑的人性做一呼聲,尤其是為女性的自然情欲作合理化的闡釋,是具有進步意義的。它在展現(xiàn)女性內心愛欲與禮教強烈沖突的同時,也通過愛欲的最終勝利向晚明女子傳達了一種超前的人欲解放思想。晚明閨閣女子能夠代表當時女性的超前意識,大膽地張揚了一種反悖謬于傳統(tǒng)禮教的價值觀念,走上了追求人類自我愛欲的道路,也正是在這種“愛欲”與“禮教”的強烈碰撞中,逐漸實現(xiàn)了人性價值的回歸。
3.“個性解放”與“閨閣藏秀”的碰撞
“閨閣藏秀”,一直都是封建禮教壓迫下女性被拘束的狹隘空間。太過窒息的生活環(huán)境,太過壓抑的窄小空間,這種女子“宜室宜家”的傳統(tǒng)思想,把這些無辜的女子幽閉在家庭的四堵圍墻之中,留下了閨閣女子無奈的嘆息和落寞。
通過一部蕩氣回腸的《牡丹亭》,晚明閨閣女子在自我個性解放和自主意識的層面上收到了前所未有的啟迪。杜麗娘為情夢而亡,卻堅決拒絕胡判官的反抗男權行為,以及在《幽媾》一折中所反映的不懼人鬼殊途,不問父母意見,甚至在未談婚嫁的前提下毅然獻身于所愛男子等等行為,都明顯地表達著女性在情感上日益成熟的自我意識??梢?,晚明閨閣女子開始慢慢迸發(fā)出獨立參與社會生活的自覺意識,獨立選擇婚姻和伴侶的自主意識以及女性爭取社會平等地位的主體意識。這種層層遞進的個性解放運動,一次更比一次強烈地推翻了“閨閣藏秀”的封建禮教意識,為女性大膽獨立地追求自我情愛理想,實現(xiàn)人性解放提供了現(xiàn)實條件。
跳出一味閉塞的閨閣,打破父母媒妁之言、家世門當戶對的禁錮,晚明女子開始了追求婚姻自主,情感獨立的感情解放征程?!盎ㄏ孪喾?,已有終身之約;中道而止,竟乖偕老之心。在人情既出至誠,論律問亦有所禁。宜從先約,可斷后婚?!保?]有主見、有選擇、有意志、有思想,在整個精神涵養(yǎng)方面,通過深刻有效的自我情感教育,不斷地提升了女性在情感過程中的主體地位。與此同時,“恒人事,再婚改嫁。”[10]“妙齡無子,再醮之舉,勢不免矣?!保?1]種種史料表明,晚明時期,女子改嫁,寡婦改節(jié)的現(xiàn)象開始漸漸跳出傳統(tǒng)禮教的規(guī)范并形成強烈的社會效應,從而在廣大女性群體中掀起了自我選擇婚姻的風潮。而這一切正是個性解放思潮的最驚心動魄的表現(xiàn)。
深入剖析晚明閨閣女子在情感意識上的自我覺醒和發(fā)展,可以讓我們進一步探尋女性細膩情感的變遷,去展望女性情感意識發(fā)展的方向和前景。一部發(fā)人深思的中國女性情感發(fā)展史,在晚明這個特殊的轉折點上,閃耀出了其獨有的美麗和光輝。
女性情感意識發(fā)展到晚明,慢慢形成了一種更為成熟的愛情觀。我們之所以說這是一種成熟的愛情觀,是因為它從千年來的封建婚姻制度的禁錮中掙脫出來,開始探尋屬于女性本身的自主愛情觀。首先,是女性對愛情的自覺意識?!白杂X意識指的是主體認識與評價自身的行為及其目標的意識。主體逐步認識到自身是一個獨立個體,對自身在在社會系統(tǒng)中的地位、價值、功能等有著趨漸清醒的認識和評價,這就是主體自覺意識覺醒的過程。”[12]這一種自覺意識在女性愛情觀上主要表現(xiàn)在女性對情感發(fā)展、婚姻生活的自覺主動的行為。她們表達自我情感和內心感受時,不再借助父母媒介,借助男性視角而闡發(fā),而是通過女性自身大膽而直接地闡發(fā),誠如杜麗娘自定終生,以情夢定姻緣。女性作為生命個體,對自我的情感意識、愛欲行為、婚姻形式都表現(xiàn)出了超越性的體認,這是晚明女性愛情觀開始萌發(fā)自覺意識的一種成熟化表現(xiàn)。其次,是女性對愛情勇敢追求的積極意識。從來都是三從四德,女德閨范,女性在追求自我愛情和幸福的道路上,千年來一直處于懦弱而被動的地位,少了對相伴一生的男人的選擇權,少了對自由婚姻的追逐權,讓女性一直以來的愛情觀都處于一種被動而低迷的狀態(tài)。而以杜麗娘為代表的晚明閨閣女子,卻一反傳統(tǒng),表現(xiàn)出大膽的主動性、反叛性,憑借自己的力量和各種形式積極主動地追求自我情感的實現(xiàn),這種打破被動地位,主動積極探尋情感發(fā)展的意識,是對晚明閨閣女性成熟愛情觀的彰顯。再次,女性對愛情的認同與堅守。一種成熟的愛情觀,并不僅僅是一次轟轟烈烈的激愛最終回歸于臣服封建禮教的悲劇結果,而是一種對所追求愛情的經營和鞏固。正如湯翁在《牡丹亭》卷首的題詞:“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可以死,死可以復生?!鄙老嚯S的堅定和至情,對愛情的真諦有了全新而愈加深刻的詮釋,不可不說是更深層次的愛情觀。
當中晚明時期的思想家為人欲正名時,在文學藝術領域也掀起了“尚情”之風,反對禮教束縛,主張人性自由,快意人生,及時行樂等。馮夢龍專門編纂了數(shù)十卷的《情史類略》,包括“情貞”、“情緣”、“情私’、“情愛”、“情仇”、“情憾”、“情豪”、“情俠’、“情靈”、“情感”、“情癡”、“情幻”、“情穢”、“情累”、“情通”、“情化”、“情芽”、“情疑”十八類。他大膽為情正名,宜稱“六經皆以情教也”。[13]從整個晚明的社會思潮中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人欲主題被提升到了至關重要的高度,在情欲解放和情感發(fā)展的歷程中,產生了突破性的影響。
不管是以追求生理欲望滿足為基礎的春怨和情夢,還是后來生發(fā)于情欲滿足的“至情”思想,情欲這個與生俱來的東西,或晦澀或明顯,或潛移默化或激烈澎湃地推動著以杜麗娘為代表的晚明女性的情感發(fā)展。女性在生理上的感性需求,被再次直白地提升到人欲解放的高度,從尊重人性,尊重人欲的角度,來爭取女性情欲的自然發(fā)展。被封建禮法層層禁錮的女性自然感性需求,在長時間的壓抑中,凝聚了足夠強大的抗戰(zhàn)力量,來為人欲解放而戰(zhàn)。對于杜麗娘這個形象,在其游園驚夢之初,那種朦朧迷惑的愛情意識其實是很淡泊的,甚至到她一場情夢,巫山云雨,所面對的柳夢梅的這一愛人形象,都是在夢境中臆想而來的人物,素昧平生,印象模糊。而卻記得那細膩的情愛之歡,然后由欲生情,逐漸再生發(fā)出“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的至情愛戀。這樣的情節(jié)布局,不可不說是凸顯了人欲在愛情發(fā)展過程中的重要地位。以欲而生,情至然后再次人鬼幽媾彰顯情欲。女性追求男女歡愛的自發(fā)性和合理性,使得這種以人欲為突出改變的愛情觀,更加彰顯出新的價值與意義。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復生者,皆非情之至也。”這一蕩氣回腸的題詞,將湯顯祖所欲表述的至情思想做了最為生動的體現(xiàn)?!斑€魂再生”這種驚天動地的情感方式固然缺乏些現(xiàn)實的色彩,但女性情感借助文學作品所闡發(fā)的這種生死亦無阻的恒永愛戀,卻客觀地揭示出女性所追求的這種深入骨髓的至情主義。且先不說還魂再生是不是一種脫離實際的情感方式,可以肯定的是,這是一種無法超越既定價值體系的無奈的抗爭。人們在惋惜同情之余,希望能夠借助鬼神還魂等各種超現(xiàn)實的方式來完成這種對情感的真摯追逐,從而在跨越生死的精神向度上,達到對“至情”的深層體認與永恒建構。
一曲蝶戀花“忙處拋人閑處住,百計思量,沒個為歡處。白日消磨腸斷句,世間只有情難訴。玉茗堂前朝復暮,紅燭迎人,俊得江山助。但是相思莫相負,牡丹亭上三生路。”[14]在感天動地的愛戀中,升華了一種永恒的至情思想,主人公超越了生死,也超越倫理束縛。在情與理的強烈對峙中,女性雖然無法在現(xiàn)實中徹底打破程朱理學對女性自由情感的扼殺,但情之深、愛之切,可以超越生死,牽動三生路,為女性情感發(fā)展的道路上樹立一個生死不泯的至情里程碑。理與情的矛盾,性與情的對立,提升了《牡丹亭》至情思想的哲學內涵。正如湯顯祖所說的“情致所及,可以事道,可以忘言”,情之至就是道,這正是“至情”所以永恒的哲學闡釋。
一句“情不知所起”,將情感的產生表述得自然而貼切。究其本源,情本來就是一種無法抑制的自然狀態(tài),它從產生到發(fā)展到至深至濃的地步正是一種人性的自然流淌。晚明閨閣女性從內心深處所天然生發(fā)的情和欲,在一步一步的積淀和成長中,慢慢釀出至情主義的醇香美酒,而這正是她們所力圖建構的源于人性深處的永恒的生命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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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 the Change of the Boudoir Female Emotional Consciousness in the Late Ming Dynasty through the Image of Du Liniang
LI Da-bo,HU Ke-di
(School of Culture and Communication,Dalian University of Foreign Languages,Dalian 116029,China)
Du Liniang in The Peony Pavilion,the most classic boudoir female image of the late Ming Dynasty,has displayed to readers a soul-stirring history of interpreting the emotional consciousness of females in the late Ming Dynasty.Starting with the image of Du Liniang and based on an in-depth analysis of the female emotional consciousness,this paper focuses on manifesting the course of emotional development of boudoir females in the late Ming Dynasty and on making a close-up of it at the theoretical level.
Du Liniang;boudoir females;the emotional consciousness
I206.2
A
1674-5310(2012)-05-0052-05
2011-10-08
李大博(1981-),男,遼寧阜新人,大連外國語學院文化傳播學院講師,文學博士,研究方向為明清戲曲、小說。
(責任編輯胡素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