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河山
蝴 蝶
這女子扯著兩塊花布
在草地上奔跑。而我也隨著她奔跑。
至少我的目光隨著奔跑。
她越過草地,來到花朵與花朵之間的縫隙中,
偶爾也會站在一根莖上。
這時她的兩塊花布會懸崖般折疊起來。
哦,一個女子,我不知其姓名。
繼續(xù)扯著兩塊花布奔跑。
這女子似乎施有濃妝,
(我僅憑猜測)但我無法
得知她為什么奔跑,
我也幾乎看不清她三角形的清秀俊俏的小臉兒。
貓 咪
在被一張花色毛皮
完美覆蓋著的小小領(lǐng)地內(nèi),
黃昏降臨。兩盞綠熒熒
的燈隨即亮了起來。
胡須十分精致。
如庭院里栽種的樹。
柳枝。分布于
墻體的東西兩側(cè)。
這不斷移動的建筑,
門微微開啟。半截紅地毯
伸了出來。不斷飄來
魚的腥味。和老鼠的影子。
綿 羊
完全自主的云朵。
身體中的某個開關(guān)一直掌控著方向。速度。
嚙食青草的嗜好。
這云朵十分溫柔。
每一朵,不會刮風(fēng)下雨。不會遮黑那座土屋的窗子。
但偶爾會翻卷一下。
它有時會咩咩地叫著,
并以此表達思想和情感。這云朵,
沿著山坡行走,
似乎沒有腳。在我的記憶中豎著尖尖的耳朵。
長頸鹿
花腔女高音。卻從不歌唱。
比尋常人高六個八度。
她從一連串棕褐色的干枯的湖泊中探起頭來。
涂著黑眼圈。她搔首弄姿。
有點煙熏妝的味道。
她將歌聲藏進她的體內(nèi)。
本身就是一架龐大的神秘的樂器。
那滿天的蜻蜓啊
許許多多的竹竿。搭著布條。
被風(fēng)一吹。
整個飄蕩起來。微型的晾衣架滿天
飛舞。
這些紅色黃色藍色甚至綠色的微型的晾衣架。
從不胡亂地飛。
方向已被人操控?;虮蛔约翰倏?。
身體有簌簌的電流。
簌簌的。酥酥的。不停顫抖。
內(nèi)心充滿歡喜。
我估計他們飛著的時候會有一些快感。
一只丹頂鶴起飛時的詩意解釋
一件設(shè)計絕倫的飛行器即將優(yōu)美地起飛。
它的引擎是它的胸脯。
翅膀。腿。它的體內(nèi)布滿燈火。
但額頭的一簇殷紅不是它的引擎。
只是胭脂。揮舞的手帕。
或者一件美麗事物的開始。
它浪漫主義地飛。有香水的氣味。
當(dāng)它降落在河岸上,
從它的體內(nèi)走出許多乘客。
白 馬
一匹白馬的影子是黑馬還是白馬?
或許已不是馬。
但它依然有披散的鬃毛,
和湖藍色的眼睛。
它跟隨它的神,掠過草地。
山崗。并輕盈地飄起。
一匹白馬的影子無疑是白馬的杰作。
后現(xiàn)代風(fēng)格。
燕 子
我中了蠱或者我服了輕微的毒。
當(dāng)我看到一只燕子。
我承認我病得不輕。
即使這輕微的毒,
也讓我想飛?;虻箳煸跇渲ι?。
我必須穿起荒誕的黑色的袍子,
像巫師甚至像燕子那樣。
我需要浪漫主義地飛。
有時候還需要在陣雨之前快速掠過這個城市。
寫給一只恐龍
土黃色的恐龍已被抽象。
我看到一幅剪影。
比牛遼闊。比馬大。
比大象高聳。
極度悲壯,它寸步難行。
但影子正一寸一寸悄悄移動。
它來自恐龍,
但與一只真正的恐龍有天壤之別。
貓頭鷹
是貓?還是鷹?這是一個哲學(xué)問題。
是會飛的貓?或者喜歡捋胡須的鷹?
或者兩者都是。
本來長著貓的眼睛。而嘴角
更像鷹,臉盤又像貓。這是一個矛盾體。
它習(xí)慣于沒有光線的地方,
習(xí)慣低矮地飛,并隨時調(diào)整自己松弛的眼皮。
它以貓的方式注視月光中的紅樹林,
卻以鷹的姿態(tài)追逐田鼠。
無人知道為什么會這樣。
什么是貓頭鷹?
我不能給出確切的回答。
豆 娘
淡藍色的微型小飛機,
喜歡低低地飛。
如一群穿著淡藍色布衫無比纖細秀麗的女孩兒,
喜歡低著頭走路。
蝴蝶標(biāo)本
煙花女子之死?;ㄏ闼囊?。
蝴蝶的標(biāo)本,不是蝴蝶。
更不是一些花花綠綠的紙片。
她們不是紙片。
她們是一群穿著花色晚禮服的女子,
風(fēng)情萬種卻命比紙薄。
此刻,她們整齊排列在玻璃鏡框里,
如明清的工筆畫。
她們的呼吸細若游絲。
這些在玻璃棺材里始終不肯輕易死去的女子,
夢幻一直翩翩起舞,
心如鐵灰仍頻頻振翅。
斑 馬
它周旋于黑白兩道之間,
身上滿是繩索。
它被套牢,作繭自縛。
它是它自己的俘虜。
它用繩索捆住自己稍稍膨脹的欲望。
馬的秘密隱藏得無比精致,
顯示紛亂的內(nèi)心。
但也有人認為那不是繩索,
只是藤蔓。根須。
古老的曲調(diào)。會呼吸的墨水。
或柵欄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