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全勝
劉震云編劇、馮小剛導演的電影《一九四二》正在上映,把一座山放到了中國人的心口上,沉且痛。
《圣經(jīng)》說,迦南(古地名,今約旦河和地中海之間)是“流著奶與蜜的地方”。
人一思考,上帝就發(fā)笑。可是,如果上帝斷定迦南“流著奶與蜜”,那么中國中原地區(qū)流著的就是牛初乳、羊初乳和蜂王漿,該中國人發(fā)笑。
但是,換一個角度,中國人又笑不出來,比如到電影院看《一九四二》,或者查閱1942年河南大饑荒資料。
雖說從隋唐開始,特別是宋代,江南的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力、商業(yè)活力徹底釋放出來,經(jīng)濟地位越來越重要,但河南始終是中國最大的糧倉之一,至今占到中國糧食產(chǎn)量的十分之一,占到小麥產(chǎn)量的三分之一。
然而,吊詭之處在于,河南一方面是一個大糧倉,一方面又在中國人的普遍認知里貧窮、落后、愚昧。馮玉祥曾比較北方與四川:北方一個縣城只有一家肉鋪,而四川一個縣城有七八家肉鋪。他得出的結論是:北方窮,四川富。
但有一個數(shù)字馮玉祥不了解,從清朝立國到清室遜位,四川每年上繳國庫稅銀60萬兩,河南則要上繳稅銀290萬兩,而且河南的徭役更是數(shù)倍于四川。
富饒的土地也可以民不聊生,蓋因孔子所說的“苛政猛于虎”。
從已知的資料看,1942年河南大饑荒,直接原因就是國民政府1938年炸開鄭州花園口大堤。黃河水奔涌而下,河南、安徽和江蘇的44個縣受災,89萬人死亡,1200萬人逃亡。
有人認為,為了抵御日軍,炸開花園口是戰(zhàn)略防御的必要措施。但也有人對此質疑,淹死了近百萬中國人,并沒有阻止日軍攻打武漢的步伐。
專家、學者們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那么,作為當事者的蔣介石及其國民政府是什么態(tài)度呢?首先,蔣介石、國民政府聲稱是日本軍隊炸開了花園口大堤;其次,拂去塵土,當歷史真相浮出水面,蔣介石到死也不承認是他下命令炸開花園口大堤。
蔣介石的態(tài)度耐人回味,無形之中,也把為其辯護者置于或多或少的尷尬境地。
1938年黃河水肆虐中原,造成的生態(tài)災難和影響極其深遠。上個世紀80年代,中國足球尚未職業(yè)化運作,河南足球隊到武漢比賽,足球場里武漢球迷為河南足球隊喝倒彩:“河南叫化子,滾回去!”而上海人,也在相當長的一個時期里歧視當年逃難而來的蘇北人,所謂的“上只角”與“下只角”之分也。
《青瑣高議》是一部宋代志怪、傳奇小說集,除了創(chuàng)作,作者劉斧還抄錄了一部分前人著作。劉斧抄錄說,隋煬帝為了炫耀國力強大,塑造國家品牌形象,下令用五彩絲絹,把冬天西安城里所有的樹木都點綴起來,葉綠花紅。不承想西域商人竟嘲笑說:中土果然富庶,只是人不穿綾羅綢緞,讓樹穿。
誰都想讓自己有個好形象,希望自己生活的城市有個好形象??墒?,放到特定的歷史時空里,忽然讓人感覺菲利普·科特勒等大師們的城市營銷理論、體系蒼白而無力。
漫長歷史形成的認知,哪里是短期內的城市營銷、地域營銷所能改變的。
生命,寂然而來,杳然而去,來于塵土,歸于塵土。而自我尊重、相互尊重產(chǎn)生于意念和信念,沒有尊重,生命的意義何在?《一九四二》,重溫的不僅僅是苦難,而是對人性的拷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