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錦江
2004年春季,陸儼少《杜甫詩意百開冊頁》在北京瀚海拍賣時以6930萬元的天價被南京一富商拍走,槌音剛落,便有記者奔至在場的陸儼少之子陸亨跟前采訪。
“我思緒萬千,但想來想去,只想出了一句話,我對記者說:我父親到這世上不冤哪。記者問,這句話怎么理解,什么叫不冤。我說你們自己理解吧。”
2005年大年初五,年屆七十的陸亨叔叔對我說起當(dāng)時的情形?!斑^去我父親躬著腰,一生受盡了坎坷,今天他的兒子終于可以挺起腰板來走路了?!标懞嗍迨逭酒鹕韥?,幽默地摹仿了一下他現(xiàn)在走路的樣子。
的確,作為陸派山水的傳人,他現(xiàn)在可以挺起腰板走路了。拍賣作品至少從市場認(rèn)可角度肯定了陸儼少繪畫的價值,而由此眼球關(guān)注,使人們對這位山水畫大師的藝術(shù)價值更其凝神深視。
緊鄰秋霞園,二期投資共達數(shù)千萬元的陸儼少藝術(shù)院如今已成為嘉定一景,為了保護陸儼少生前捐贈的畫作,藝術(shù)院特地裝置了專業(yè)安保系統(tǒng)并配備了24小時安保。儼公生前未遂之愿,終于在他去世之后得償。
陸儼少之墓,也由嘉定區(qū)政府出資,從蘇州雞公山遷回了嘉定,葉落歸根并舉行了隆重的遷葬儀式。
陸亨叔叔還告訴我,浙江省人民政府又出資800萬元,由浙江畫院、浙江人民美術(shù)出版社,以及陸儼少家屬共同征集出版《陸儼少書畫全集》。為一套書投資800萬元,無疑是將其作為一個文化工程來做。
由于我妻家與儼公是近親,不用800年,百年之前,即是同宗同祖。解放初期,儼公還曾在丈人家住過三個月,丈人叫儼公爺叔,妻子叫儼公叔公,照陸亨叔叔的講法,“我們家都是一點一劃的”,陸儼少的兒女陸京、陸亨、陸亶、陸辛、陸音和丈人陸襄的名字都是從“一點一劃”開始的。
在陸儼少晚年回上海寓居延安飯店時,我和丈人經(jīng)常去拜訪他,叔公對后輩和小輩的到來總是非常高興,病床寂寞,他與我們相談甚歡。1993年10月,我在尚無寒意的南方工作,突然接到妻子的來電,告知叔公陸儼少溘然辭世,放下電話,我神思迷離,驟起一股“人生忽如寄,奄忽若飚塵”的感慨,回想與叔公生前的往來,其音容笑貌宛若目前。叔公雖曾多次哮喘病發(fā)住院,但自認(rèn)命根頑強,故都能轉(zhuǎn)危為安,不想此番噩耗竟成真訊。斯人遽爾作古,空余巴山蜀水,怎不令人黯然神傷。在叔公最后的歲月里,我每次返滬,總要和丈人一起去醫(yī)院探視,經(jīng)常地會心交談,已使我視叔公為一位可遇而不可求的導(dǎo)師。我雖不練字習(xí)畫,但每與說文論世,總覺悅心的享受,能夠耳濡目染地身受其教,仿佛在青藤門下聽課,實在是平生一大幸事。而我們的來到,也常能使叔公逐開笑顏,每次見我們推門進去,叔公總要從床上起身,以后不能起身,也總要抬一下身子,后來連身子也不能抬時,便艱難地露一下笑容。記得最后一次探望叔公時,他還特意關(guān)照我回上海時多來看看他。不想一個月后,竟成遺言。從今往后,再次聆聽他幽默而睿智的教導(dǎo),感染其卓犖不群的人格力量,已成無望之愿,先師既歿,痛哉我心!
叔公是為參加嘉定陸儼少藝術(shù)院落成而特地從深圳轉(zhuǎn)徙上海的,初到上海時,叔公興致很好,藝術(shù)院揭牌之事似已指日可待,劉旦宅先生送他湖石一座,叔公特意命之為“中砥石”,并書寫了院銘,銘曰:嘉定陸儼少藝術(shù)院落成有日,劉旦宅輦贈湖石壹座,予為制銘于其背,亦以志我院為學(xué)之所向。云:維石之安,所以致其聳,可貴者傳統(tǒng),化而后用,創(chuàng)新是重,超唐又軼宋。銘中概括了叔公對“藝術(shù)教育”的看法,與他“四分讀書,三分寫字,三分畫畫”的著名論點堪稱“二論”。然而,出于種種人事關(guān)系的糾葛,藝術(shù)院遲遲不能開張,每一敘及此事,叔公總長吁短嘆,黯然神傷。
年老之人,葉落歸根的家鄉(xiāng)觀念彌深,叔公曾于病榻之上寫下《味橄回甘話南翔》一文,發(fā)表在我當(dāng)時做編輯的《解放日報》“朝花”版上,表達對家鄉(xiāng)的懷念思情,并畫有《悠悠鄉(xiāng)情》一幅,摹童年的家鄉(xiāng)景物于紙上,署名八四叟,殷殷之情可鑒。他把他的代表作杜甫詩意圖40幅,其他作品31幅一起捐贈給了家鄉(xiāng),卻生不能如其愿,死更不知其將來的命運,此番透心之涼是可想而知的。但于交談中得知,叔公還是準(zhǔn)備把他晚年的最后歸宿地放在上海,可見其對藝術(shù)院之事圓滿解決仍心存一念,有人勸他買套房子,但考慮到老夫妻倆生活不一定方便,叔公準(zhǔn)備僦居賓館,他的友人學(xué)生都替他張羅。隨著藝術(shù)院落成之事遙遙無盡期,叔公的心情也日漸沉郁,以致我們同他交談,都須回避此事,怕引起他的不快。日月迢遞,叔公似已預(yù)感到什么,以后多次見他,總要談及未了之愿,記得有一次看他,他又說起平生未了之愿,一是希望將已出版的《陸儼少自敘》補充(原敘止于1984年);二是將已出版的《山水畫芻議》修訂一遍;三是等待北京一家出版社出版他的《山水畫題跋集》(叔公準(zhǔn)備改名《題畫掇存》)。叔公未談“藝術(shù)院”之事,其實這正是他的最大心病。說到為他整理年表寫傳,叔公謙遜地說:“我沒干什么事,平生不過是畫了一些畫而已。”問起他哪些畫堪為代表,叔公沉吟片刻,說:“那都是過眼煙云了?!钡吹贸觯睦锸菒勖恳粡埉嫷?。
又一次看他時,他更加虛弱,但仍執(zhí)意起床坐定在桌前,改我送給他的《自敘三篇》校樣。時其弟子陸一飛來探視,叔公同他說起后事,準(zhǔn)備在蘇州購置墓地,這一帶乃畫家墓群,吳湖帆、應(yīng)野平等已故的山水畫家均落葬此地,叔公好友書法家費新我亦下槨此處。1934年,叔公曾在浙西上柏山置地隱居,時費新我仰叔公名,亦隔澗置地,有“為鄰過從”之愿。50余年后的1988年白露時節(jié),兩位藝術(shù)家又相約同往德清上柏福慶枋尋訪舊地,費老先至杭州,趨謁叔公并以兩塊天然水晶石相贈,對叔公說:“這兩起透明‘頑石,代表我倆,過去在一起,希望將來永遠在一起?!笔骞Υ穑骸拔乙差H有同感?!苯褓M老先逝,叔公亦欲與其為鄰乎?
1992年初,文聯(lián)的朋友請我引見叔公,他們欲籌辦一次“為三峽寫照”的大型活動,準(zhǔn)備約請百名畫家在三峽消失前作一幅三峽百米長卷,想請叔公擔(dān)任總顧問,或總策劃,時叔公已臥倒病榻,言語囁嚅,費力地告知此事后,叔公居然精神大爽,連聲稱贊這是于國于民于畫壇都功德無量的大好事,并當(dāng)下用八個字表示了他對此事的態(tài)度:當(dāng)仁不讓,不遺余力。叔公當(dāng)年曾自筏上漂流三峽闖灘回故里,這一經(jīng)歷對他畫風(fēng)的形成影響很大,并曾畫過數(shù)百上千幅三峽圖和長十多尺的《峽江險水圖長卷》,人稱“三峽畫家”,這次活動可謂撥動了他的心弦,故能得到他首肯。之后他又多次提及此事,并將之列入未了之愿,看來他是將此事視之為較修序補跋更為重要的大事,可見其對祖國山河和繪畫事業(yè)的熱愛,惜乎此事見首不見尾,徒然多留一份遺憾給叔公。
至其過世,藝術(shù)院之事仍未有訊息,余多心愿也終未能了,叔公可謂抱憾而去,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想叔公病倒之后,多次背誦陸游詩句:死去原知萬事空。細辨其味,真為叔公長痛耶!
由于我的新居與陸亨叔叔阿慧嬸嬸的宅第僅隔一條馬路相望,我們的交往逐漸頻繁,我們經(jīng)常一起去嘉定陸儼少藝術(shù)院參加活動,每年過年時總會和陸亨叔叔及丈人聚在一起吃飯,說一些叔公生前的趣事和他們孩提時年輕時的趣事。阿亨叔叔是一個很風(fēng)趣的人,曾因父親問題,到青海工作,后回滬在工廠里當(dāng)了多年管道工,有乃父之風(fēng),雖處逆境仍不改其樂,雖生活改善仍不改其儉。說起當(dāng)初到著名畫家應(yīng)野平老先生家里,看見房間四壁都是煤氣管子,便問是怎么回事,應(yīng)老說都是舊宅子留下的,叫房管所來拆,說不好拆,陸亨叔叔說那我來幫你拆吧,應(yīng)老說,你會拆?陸亨叔叔說我做過管道工,便約定下星期天上門,應(yīng)老到時備了一桌菜,陸亨叔叔一個上午就把管子拆得一干二凈。樂得應(yīng)老連聲說:想不到你還有這一手。
又說起1991年宋文治之子宋玉銘在深圳工作,要辦陸儼少畫展,請陸亨叔叔一定幫忙,結(jié)果由陸亨叔叔親自押陣,并配備了兩個荷槍實彈的警察護送,接送時車子一直開到火車站里,陸亨叔叔比劃著,好不威風(fēng)。陸亨叔叔又談起當(dāng)初叔公去深圳,只因當(dāng)時的深圳市委書記李灝(曾當(dāng)過谷牧的秘書)開人代會時,碰到同為人大代表的叔公,盛情相邀,開始叔公有些遲疑,第二年又重新說起,叔公這才下定了決心,找阿亨叔叔來,讓他一塊跟過去,為了讓他“死心塌地”,還讓他和兒子陸其一起跟遷到了深圳。陸亨叔叔說,他后來為把戶口重新遷回上海還頗費了一翻周折,頭天趕過去,第二天乘同一班火車回上海,連火車上的女乘務(wù)員都認(rèn)識他了。時隔多年,他押送叔公的畫去深圳,專車接送,專人看護,真是今非昔比了。但陸亨叔叔說,深圳確實是叔公非常喜歡的地方,深圳陸儼少畫展開幕邀他去,他接受記者采訪時說:我父親在深圳度過了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歲月,深圳報紙記者大悅,第二天的報紙即以此為題。關(guān)于創(chuàng)下拍賣之最的《杜甫詩意圖百開冊頁》,也有許多逸聞。早些年,叔公曾想將此贈送給杜甫草堂,未允;多年之后,成都方面卻帶了四千萬元到北京競拍。(其實對《杜甫詩意圖百開冊頁》來說,這倒是個名符其實的好歸宿)當(dāng)初在深圳時,叔公還有意將此送給深圳博物館保存,讓陸亨叔叔去聯(lián)系此事,想不到見了展覽部主任,居然哼哼哈哈。陸亨叔叔聞之掉頭就走,心想將畫捐贈給如此之人保管如何放心。若干日子后,在展覽會上又碰到這位主任,主動問起此事,陸亨叔叔傲然對曰,機會只存在一次,錯過了也就錯過了,現(xiàn)在不要說捐,就是買也不賣了。
歷史總是嘲弄人,當(dāng)初沒有送掉的東西,后來居然奇貨可居;歷史也總是公正的,生前曾經(jīng)抬不起頭來的陸儼少,在他身后終于得到了他應(yīng)有的大師級地位。生于上海,輾轉(zhuǎn)安徽、浙江、深圳等地,又終于葉落歸根,回到了上海嘉定家鄉(xiāng)的懷抱長眠。
與劉旦宅
劉旦宅曾同陸儼少兩次入川,第一次是在自然災(zāi)害時期。當(dāng)時陸儼少剛剛摘去“右派”帽子,但仍常常遭人另眼相看,心中尚有余悸。一次組織到較富裕的廣樂僑鄉(xiāng)旅行寫生,困難時期能夠吃飽吃好,大隊人馬個個輕松愉快。談笑間大家評事論人,說某人調(diào)皮,某人老實,說到陸儼少,眾人都說陸儼少的特點是“猛門”?!懊烷T”為上海俗語,意近于蠻不講理的意思。陸儼少聽了微微一笑,并不為怪。確實,陸儼少為人耿直,個性強烈,雖在處世中難免得罪人,但運用在藝術(shù)上便難能可貴。劉旦宅喜歡陸儼少的這種“猛門”,分組時好的地方不去,偏要跟隨陸儼少,邊寫生邊學(xué)習(xí),且同住一室,以增加領(lǐng)教的機會。劉旦宅敬重陸儼少的學(xué)識和見解,敬之如師,而陸儼少也視劉旦宅為友,倆人情好無間。相處時間一長,劉旦宅發(fā)覺陸儼少非惟有杜子美式的沉郁頓挫,還有蘇東坡式的天真爛漫,更加敬佩陸儼少。陸儼少長劉旦宅二十多歲,倆人可說是忘年之交了。
相隔近四十,他們第二次入川,是兩家結(jié)伴同游。當(dāng)時陸儼少已是古稀老人,畫藝享譽海內(nèi)外。陸儼少重游故地,感慨良多,然而童心未泯,興復(fù)不淺,爭論起來還是不讓人。一天,他們在杜甫草堂發(fā)現(xiàn)一石,像老人,陸儼少說這就是杜甫,勝過所有陳列的不管是畫或雕塑,劉旦宅看了,認(rèn)為真的形神兼?zhèn)?。陸儼少興致大發(fā),要劉旦宅作畫,他來作贊。
與葉淺予
某次,陸儼少、葉淺予等老畫家相聚桐君山,夜幕降臨,秋風(fēng)瑟瑟,富春江上拖駁聲響,老人們談笑甚歡,葉老論及作畫要多記憶,善于捕捉對象神情時,一位記者建議葉老給在座的陸儼少畫一張肖像漫畫,葉老興致勃勃,不消兩分鐘,一幅生動有趣的陸老肖像漫畫便脫穎而出。“陸老,拿去發(fā)表不見怪吧?”記者問?!翱梢?,可以,無妨,無妨。”陸儼少看著漫畫,笑得合不攏嘴。一轉(zhuǎn)眼,他也抖索著筆三下五下勾出一幅葉老的肖像漫畫。頓時,觀者都拍案稱奇:山水老畫家居然會畫肖像漫畫,真是爆出一個“冷門”!
與吳湖帆
吳湖帆是吳大澂的孫子,住家在馮超然對門。吳馮兩家來往很頻繁,馮超然將陸儼少也帶去見了吳湖帆,要陸儼少叫吳湖帆“湖叔”。吳湖帆畫當(dāng)時名重天下,山水畫設(shè)色獨到,非他人所及,陸儼少看了吳湖帆的畫后,用八字評之:“筆不如墨,墨不如色?!毙睦镱H想研求設(shè)色,從吳湖帆這個畫風(fēng)中走出一條路。但后來仔細揣摩,終覺吳湖帆畫作有一種風(fēng)韻嫣然的嫻靜美,儼然婉約的詞境,與自己的性情并不相同,故不如獨辟蹊徑,走吳湖帆所不能之路。遂決心研求筆墨點線,走意境渾厚的路子。尚在拜師求藝時期的陸儼少,便因接觸名師大家,練就了一雙富有辨別力的眼睛,這無疑使他少走了許多彎路。
三十年后,也就是“文革”前,吳湖帆有一小手卷,共十二段,每段請一畫家畫他齋名一處,也要陸儼少畫一段,且指明要畫大青綠。陸儼少不用吳湖帆家法的青綠設(shè)色,而是吸取敦煌以及唐畫勾線,參以趙孟頫、錢舜舉法成之,在青綠設(shè)色中也突出線條,使畫面古意盎然。此畫為劉海粟所見,大為賞識,謂可作宋畫看。
與趙丹
1977年夏,陸儼少在井岡山寫生,其時趙丹也因攝制電影,收集素材,前來井岡山,正巧倆人同住一賓館。趙丹也喜繪畫,但此次來井岡山行囊未帶筆硯,頗覺懊悔,他打聽到陸儼少也在這一賓館,十分驚喜,一有閑暇,即到陸儼少居室作畫。
趙丹作畫不太考慮紙張筆墨,零紙整幅,經(jīng)常是就著案頭,亂抽一帙,便開始隨手涂抹,一時筆墨狼藉,頃刻而成。有時陸儼少在一旁觀看,見其作畫,貌似極不經(jīng)意,而圖成之后,竟奇趣橫生,章法謹(jǐn)嚴(yán),仿佛胸中早有構(gòu)思。趙丹的畫有時放浪恣肆,通幅真氣流轉(zhuǎn),不可羈勒,有時明凈深秀,令人回味無窮,都各具一種天機靈變之智慧在其中。
其時趙丹已有六十開外。趙丹對陸儼少說,他從小喜愛翰墨,經(jīng)常樂此不?!,F(xiàn)在上了年紀(jì),加上演員工作長年奔波在外,異常辛苦,頗覺精力不濟。他打算不久即摒棄百累,一心從事繪畫,如能模山范水,沉湎于是,心愿已足。陸儼少覺得趙丹心境坦蕩磊落,為人真誠可信,藝術(shù)修養(yǎng)又高,倆人遂結(jié)為志同道合的好友。
在井岡山,倆人還結(jié)伴同游龍?zhí)?。此地風(fēng)景雖好,但未經(jīng)開發(fā),徑路不通,行走之間,常不容步履,更有攀藤附葛而登之險。趙丹身體素健,走在前面,陸儼少也不甘示弱,勉力追隨。其時倆人都是六十多的老翁,竟能穿行于崇山峻嶺之間,亦足自豪,一路上倆人提攜而行,相顧而笑,不覺以為是天下最可引以為樂之事。歸來后,陸儼少默寫所記,繪成一畫,贈于趙丹。趙丹回到上海,便將畫張之壁間,日夕晤對,以回味、懷念這一段因緣。
倏忽過了四年,一天晚上,陸儼少忽聽門外有人朗聲叫門,道:“我趙丹?!标憙吧仝s緊起身迎接,只見是趙丹偕李準(zhǔn)來訪,不由大喜。大家相見互問起居,問起趙丹近日有何創(chuàng)作,趙丹告以將攝制以荊軻為題材的電影。趙丹說:“我愛其人,頗想使荊軻的形象重現(xiàn)于銀幕。”言談之間,豪情不減于昔。
此后陸儼少常住杭州,便無由繼見,不料二人就此竟成永訣。
后來浙江博物館展出《趙丹山水畫》,皆旅浙寫生之作,展后將捐贈浙江博物館。陸儼少正在杭州,因病住醫(yī)院。聽見此消息,一定要家人攙扶前往參觀。在展廳,趙丹那清新豪邁的熟悉畫風(fēng)撲入陸儼少的眼簾,其平生開朗、灑脫、奔放之氣,映發(fā)于楮墨間,使陸儼少恍然如見故人,他喃喃地說:“阿丹沒有離開我們,阿丹沒有離開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