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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遙游

2012-04-29 08:12:24李云
山花 2012年1期
關(guān)鍵詞:桃花源劉老師丈夫

飛機起飛的前五分鐘,張炎焰突然掏出手機打電話。坐在她身邊的小汪,剛將一雙腿并好,在這之前,她的腿是叉開的。張炎焰跟她說“終于可以走了”的話時,戴著紅寶石戒指的右手,便順勢放在小汪的腿上敲擊著。小汪全身癢得麻了一下,就聽見張炎焰對著諾基亞手機說道:“嗨,知道嗎?我現(xiàn)在要去拉薩——我跟小汪啊,小汪你認識的吧?”

張炎焰說到這里,還側(cè)過頭,對著小汪擠弄了一下眼睛。

張炎焰和小汪同住在一座城市里。只是一個住東門,一個住西門。倆人是因為一個沙龍認識的。那是一個什么樣子的沙龍呢?用小汪的話說,很雜。作家,畫家,古玩收藏家,全都齊齊匯聚一堂。當(dāng)然,這些都不是什么大名家,他們只是本土熱愛著文學(xué)、畫畫、收藏的年輕男女,興許年少那會兒做過成家的夢,具體為什么沒有成為家,現(xiàn)在也沒有人去追究?,F(xiàn)在,他們?nèi)鲱^,生活、事業(yè)都得以穩(wěn)定,可是,這個穩(wěn)定里摻雜了一些不甘的因子。因子毛茸茸地蟄伏在四周,讓人分明感受到。于是回想起過去的夢想,不免心血來潮,便在空閑之余,開始舞文弄墨。不為名利,只求閑時撫弄風(fēng)雅一回??傆X得這群人以藝術(shù)的名義聚在一起,吃茶,飲酒,交談,很是歡暢。當(dāng)然,其中也不免有幾個出頭的鳥,早已進了市作協(xié)、省作協(xié),或是書法協(xié)會、收藏協(xié)會,比如張炎焰和小汪。張炎焰就已是省作協(xié)會員,而小汪的油畫造詣在這個圈子里也是頗有些聲望的,大家都很佩服她的奇思妙想。在小汪的畫中,人們常常能感受到一種自己不敢想象的東西落實到眼前——十分刺激人的感官。但這兩個人能夠成為閨蜜,倒并不是因為相互愛慕才情所牽引的,而是張炎焰的那句“幾時去喝幾杯”的豪情將小汪感動了。這些話,小汪在場面上是無論如何不敢說出來的。便以為見到了《紅樓夢》里的史湘云姑娘。好感油然而生。當(dāng)其他文藝青年賣弄讀過什么外國名著,畫家畫了哪個國度的裸女,古玩收藏家顯擺了一通掛在身上的各種真假難辨的小玩意兒,張炎焰再次開口說到了酒。洋酒、紅酒、黃酒,咱們幾時喝幾杯?我們作詩賞月,多好啊!不知怎地,小汪覺得張炎焰問的就是自己,趕緊回應(yīng):“好啊!我們?nèi)ズ染?,去賞月!”

話說出去后,方知自己是不勝酒力的。到現(xiàn)在,也不知是否喝過一杯黃酒。卻要信誓旦旦地去拼酒。所以,小汪那日喝得酩酊大醉。酒是在香雪海的梅林里喝的,小汪喝醉后就直接趴在石桌上睡覺了。在梅花飛舞的聲音里,在張炎焰豪情喝酒的談笑聲中,美美地睡了一個好覺。

小汪忍不住這種像有千萬只螞蟻在全身攀爬的酥麻感覺,便捏住張炎焰放在腿上的手,放置眼前,仔細盯著無名指上的紅寶石戒指看。戒指黃金鑲邊的花紋里積累了很多污垢,小汪就想張炎焰一定有洗澡不摘戒指的習(xí)慣,這些花紋里累積著的都是香皂水,也許,還有其他——頓時,小汪仿若看見了張炎焰洗澡的光景,她裸露在熱氣騰騰里的身體熱力四射,擁有旺盛的精力,身體被溫水沖洗得全身發(fā)燙,她的手指從臉上慢慢下滑到乳房,再是小腹,她自慰了。待小汪反應(yīng)到自己走神,便又想起自己有個親戚在金店里上班,就想告訴張炎焰哪日帶她去將戒指清洗一下,結(jié)果小汪說出口的卻是:“誰說我們要去拉薩啊?我們這是要去拉薩嗎?我們?nèi)ダ_干嘛啊?”

小汪被張炎焰的電話弄糊涂了,茫然四顧,心中莫名地恐慌和悸動著。總之,很有種上了賊船身不由己的感覺。又帶著莫名的竊喜,拉薩畢竟令人神往啊!

“是啊,我告訴恩榮我們要去拉薩,我問他來不來?他居然動心了!問我現(xiàn)在在哪兒?還問開汽車追上來可不可以?——他真好玩,汽車追飛機,是不是?”

張炎焰將手抽回去,捋一下額前的亂發(fā),也抬起手指,盯著戒指看了一眼,將戒指取下放進包里,道:“恩榮你認識的吧?我們一起在梅林里喝過酒,那天喝得很開心啊……你知道嗎,他對你的印象不錯的,說你的皮膚特別白皙,跟雪一樣白。跟白梅的花瓣一樣白。嘿嘿。”

“哦,是嗎?”小汪隨意應(yīng)道,立即想到那日的醉態(tài),臉上窘迫得泛起一層紅暈。當(dāng)然,她沒有搜索起恩榮這個人的五官輪廓來。小汪有種提前暈機的感覺,思維遲鈍,眼睛跟沒有睡醒一樣,視線模糊,真實難辨。眼珠子又落在張炎焰的手指上,驚道:“你手上的戒指呢?”

“在包里?;y里都是泥,臟了。”

張炎焰丟在腿上的手機又響了。張炎焰看一眼屏幕,遞給小汪,“你接吧,恩榮的。”

小汪緊張道:“要起飛了,你怎么還不關(guān)機?”小汪的這句話被手機里的恩榮聽見,急得跳將起來:“哎呀,我現(xiàn)在就是變成一只大鵬也追不過來了啊,你們兩個女人真要去拉薩啊?你們?nèi)ダ_干嘛呢?”

張炎焰將手機奪過去笑道:“我們?yōu)槭裁床豢梢匀ダ_啊,兩個女人去怎么啦,兩個女人就不能私奔么?哈哈——你就變成大鳥追過來吧,你啊會覺得穿越紅日、云層,追尋兩個半老徐娘有勁啊?——你不是說過小汪的皮膚雪白嗎?像雪一樣白,還能掐得出水呢!”

張炎焰的手指便在小汪的腿上掐了一下,小汪痛得眼圈里涌起一層淚花來。慢慢將手掌摁在胸口,迫使自己冷靜下來??伤龥]有冷靜下來,張炎焰跟恩榮告別的聲音、順帶做的那一個甩頭的動作,太過曖昧,仿佛一根針刺進小汪的心窩:你找了我來陪你出去,卻跟一個男人曖昧不休,難舍難分,真是見色忘義,終究不是真性情,如此,不如你找這個男人去吧,我何必參與進來,浪費機票錢,丟下丈夫不管,與你出去逍遙……

就在飛機宣告起飛的剎那,小汪突然站起來,害得張炎焰趕緊拉住她問道:“你怎么啦?生氣了?——好好,現(xiàn)在不打電話了,我跟你說話,我不能冷落我的女友!”

小汪聽話地坐下,一臉慘白,幽然道:“到了拉薩,我們找一個梅林喝黃酒吧,就我們兩個,我們多喝點!”

“好,好,我們都喝醉。不過,拉薩有梅林么?我們要么坐在五顏六色的經(jīng)幡下喝——不過,我們這是真的要去拉薩嗎?”

張炎焰將頭慢慢地靠在小汪圓潤的肩膀上,閉著眼睛仔細地感受著飛機起飛的騰空感,她的心也跟著飛了起來,嘴巴飄乎乎地抬起來,吹著小汪的脖子說:“啊,飛了!飛了!”

“如此大雨……”

從云端上剛飄落下來的張炎焰、小汪,就像兩只鳥兒突然被一場大雨澆灌成了落湯雞。從小鳥變成落湯雞,張炎焰笑作一團,覺得太富有戲劇性。于是,將剛看來的某個小說“如此大雪……”的開頭那句話修改好,念叨出來。如同剛坐在出租車上,看著擋風(fēng)玻璃上落下的第一滴雨珠,她就興致很高地拉住小汪指著問:“你看那像不像一滴眼淚?”住在蘇州,雨水見得還不多?但小汪很喜歡張炎焰現(xiàn)在的這個樣子,嬌憨從她機警的眼睛里流露出來,減少了一份平日的英氣逼人。小汪便將胳膊張開,一只手攤在座椅上,摟著張炎焰看著車窗上的水痕,無聲地微笑了一下。在陌生的城市,在被雨霧籠罩著的出租車里,小汪感覺到自己與張炎焰依偎在一起的感覺真好。于是,她的手不禁用力地摟了摟張炎焰的胳膊,張炎焰咯咯地笑著,問:“啊是覺得很有趣,你看,我們一下

子就離開了丈夫,家庭,瑣事?!?/p>

是臨近黃昏的時候,倆人才到達桃花源的。繞過了無數(shù)的山山水水。從出租車里一下來,張炎焰便將行李放在路邊,迎著臉在雨中奔跑著高呼:“沒有人認識了,自由了。”

雖然全身濕透,略有狼狽,但很盡情。頭發(fā)粘貼在臉頰上,衣服粘貼在胸口上,路邊的花草羞答答地低垂著腦袋,濕了,重了整個桃花源,卻將張炎焰油膩膩的發(fā)頂、奔走的風(fēng)塵洗盡。張炎焰踩踏著水坑,輕松返回,拉著小汪笑道:“看,我們現(xiàn)在是公主,這些花草都低著頭在歡迎我們。它們的姿態(tài)是多么虔誠啊,都恭候我們多時了吧?——這里一定就是一個無憂無慮的王國!”張炎焰順便做了一個虔誠恭候的動作。

而小汪卻將舌頭伸出來,卷了一舌頭雨水到嘴里咂吧著,有滋有味地說:“這里的雨水是甜的——怪不得這里的姑娘出落得那么好看!”恰好看到一位村姑走過,村姑清澈的眼睛和健康的皮膚一下子吸引了張炎焰,她對小汪說道:“這個村姑的眼睛我要寫進小說,你看它多干凈啊,在我們那兒是找不到的。啊,你看,她還對我們笑了?!毙⊥粢哺骞眯α艘幌拢c張炎焰一前一后朝坐落在前方小橋邊的桃花源旅館走去。

掛在旅館門口的燈籠突然被點亮,煙雨漾漾中,紅光微弱、神秘、性感,毛茸茸的,卻很倔犟、頑劣,輕佻地眨巴著眼睫毛。

“你也開心點啊,這兒真好!”張炎焰生怕小汪情緒不高,因為選擇到桃花源來,純屬她個人的心思,那時候,小汪正在畫一幅畫,計劃出游的事情都是張炎焰一個人安排的,就是到了飛機上,小汪還沒有確定究竟要去哪里。但是,張炎焰也有判斷錯誤的時候,她不知道小汪此時有多么高興,只是小汪比她大一歲,又不善于表達自己,高興這回事,在她這里就低調(diào)了,像溪流涓涓流淌而過,并不能讓人聆聽到激越的歡呼聲。

歡呼聲是屬于張炎焰的。

在人們眼里,張炎焰的確不是一個沉默的、低調(diào)的、悲觀的人。她的精力特別好,小而勻稱的身體里似乎燃燒著一束束火焰,從而使得她工作做得十分出色,寫作亦有成績。除此,她還常常幫著丈夫打點雛鷹學(xué)校里的事情,每周定點到學(xué)校上三節(jié)作文課。另外,對于沙龍的活動,她也積極參加,落座期間,談笑風(fēng)生,喝酒必定喝一個爽快。小汪坐在角落里,安靜地看著張炎焰,看著她說話的手勢,從而揣摩她的長相。在小汪眼里,張炎焰算不上一個美女,但絕對是一個有吸引力的女人。因為眉毛高挑,色澤又濃黑,加上爽朗的笑聲,便顯得她英姿颯爽。酒桌上,人們往往會忽視她的女兒身——“來,炎焰我們走一個!”

當(dāng)張炎焰端著酒杯站起來,小汪的眼睛就盯著酒杯,看酒杯里有多少酒。小汪遠遠地為張炎焰捏一把汗,生怕她喝醉。只有一次,張炎焰喝得有點激動,待人群散盡,她搖搖晃晃地走在大街上。走了好大一截,小汪才斷定她并不是朝家走去,而是繞到另一條老街上,隔著門聽了一段評彈,再搖搖晃晃地哼唱著,走到石橋上坐下。橋是有年代的老橋,很窄,雕刻著一些寓意吉祥如意的花紋,石頭縫隙里茂盛著一些雜草,但在這座石橋上,居然像模像樣地生長著一棵結(jié)著紅果子的構(gòu)樹。張炎焰斜坐在橋墩上,從欄桿縫隙里抓住一枝伸上來的構(gòu)樹葉子撥弄著,突然就嚶嚶地啜泣了。她居然在哭構(gòu)樹,說它為什么一個人孤獨地生長在此?苦苦地詢問構(gòu)樹寂寞么?問它的同伴為什么要舍棄它?

月亮落在紋絲不動的水里,變得異常冷清。冷月籠罩著孤獨的構(gòu)樹,再想起剛才那一段凄清的評彈唱腔,便令張炎焰無比的傷悲。小汪斷定,每個人的心里或多或少都漫游著一個叫惆悵的東西,張炎焰酒后獨自坐在冷月下哭泣,或許是在品味一種叫“疼”的東西吧??Х壬谋秤?,抽搐著,似乎在等待擁抱。小汪忽然對張炎焰泛起一股愛憐之情。

從而,在有張炎焰出現(xiàn)的場合里,小汪的心思就多了一些。她會默默地跟著張炎焰,擔(dān)心她喝多。這種感覺也是為了釋放,小汪總感覺到張炎焰是把另一個自己點燃了,且強烈地發(fā)揮了出來。她從不拘泥于某一個煩瑣的事件,從不被無形的約束羈絆,她來去自由、從容,個性突出,瀟灑。她甚至都不用跟男人周旋什么,就算她跟哪一個男人出去喝半夜的酒,小汪都相信他們只是喝酒——張炎焰就那個性格啊,她是活在她自己的內(nèi)心世界里的。

當(dāng)然,她機警、靈敏、聰慧,才華出眾,也具有所有女人敏感的特質(zhì),但她不會墮落,她的性格造就了她的光明磊落,她的真性情。但那夜過后,小汪才開始反思,自己太把張炎焰當(dāng)圣人了,凡是普通人,哪能沒有傷心事?哪能不動情?

你看,她都一個人坐在冷月下的石橋上哭了半夜!

從欣賞,到憐愛,這種心理上的感受轉(zhuǎn)變,漸漸地將張炎焰的影子投入到小汪的心田里,滋生了一段攻不破的友情。于是,小汪就總是在張炎焰渴望她出現(xiàn)的場合里及時出現(xiàn),張炎焰也總是一臉笑靨地拉著小汪的手跟大家介紹:“我?guī)岩黄饋砹税?”

包括這次出游,也是張炎焰的主意。那天,張炎焰載著小汪去看了半天的太湖,坐在太湖邊的蘆葦蕩里,張炎焰叼著一片蘆葦葉子,望著天空,試探道:“小汪,我們?nèi)ヌ一ㄔ窗?”

小汪家境好,丈夫的生意做得很好,孩子在貴族學(xué)校讀書,丈夫希望小汪有一片自己的天空,任由小汪去消遣。比如說小汪喜歡畫畫,他就特意在別墅里留了一個大房間做畫室;比如說小汪跟張炎焰出去喝酒,他有時候是知道的,有時候是不知道的,意思是起初小汪會跟丈夫說說要出去了,連續(xù)幾次還是她比丈夫先回,小汪就覺得說不說都是一回事。如此這樣,就索性不說了。一個人坐在大圓桌上吃飯,看到的都是虛假的塑料花,那有啥意思?

小汪便期待著張炎焰的電話響起。一百個情愿跟她出去喝幾杯。

只是,這個世界上真有桃花源嗎?小汪疑惑地看著張炎焰不敢確定。

所謂的桃花源,應(yīng)該是人可以躲在這里將一切愛恨情仇拋棄的好地方。

正如張炎焰所表述的:“這里是安靜的,連空氣都是靜謐的。這里的水是純凈的,山是清秀的;天上的云是柔軟的,如輕紗;那天空啊,高遠,清澈、明朗,跟嬰兒的眼睛一樣,連小秘密都是透明的;而擺在餐桌上的食物都是從芬芳的泥土里新挖出來的,享受美食的時候,也陶醉在舊時候的光陰里,如同回到兒時,祖母坐在老屋門口懷里抱著一只貓曬太陽,眨眼間,仿佛就到了秋天,幾朵綻開的野棉花骨朵兒蓬松、潔白,脈脈的溫情從每一個搖曳的姿勢里擁抱而來……”

張炎焰每次這么描述的時候,那一臉的淡定、嫻靜是叫人著迷的。眼睛會變得特別明亮,帶著些許的童真,嘴角微微上翹,英氣逼人的豪情被一腔柔情替代。一切棱角被淘洗完畢,她溫順、可愛、性感又迷人。

當(dāng)然,張炎焰早說了,這次不是來采風(fēng)的,就是來走走,散散心。走走,散散心,這似乎就牽扯到一個人的心事。她的心情不好嗎?小汪換好衣服站在窗前看著窗外,默默地思忖著。關(guān)于要出來走走的話題,可不是說走就走的,而是一說就說了三年。倆人從坐在酒桌上隨意說起,再到躺在太湖邊的蘆葦蕩里下定決心,似乎這是一個很早的預(yù)謀。預(yù)謀著自己如何

逃離出來。以前之所以沒有實現(xiàn),也許是沒有想好去處,也許本就沒有將這事當(dāng)真。一個有工作,有家庭,身為妻子、母親、女兒的中年女子哪能說走就走呢?當(dāng)中的羈絆分明不用多說,不是這里有一條繩子,就是那里冒出一條繩子拴住你。突然間,一絲歉疚之心忽然涌上小汪的心頭。小汪想起丈夫最喜歡吃自己燒的紅燒肉,可是一晃好多年他都沒有吃到了,一是他沒有時間在家吃,二是外面好吃的東西多了,難得在家吃一頓飯,他總是要求小汪做得清淡一點再清淡一點,隨意一點再隨意一點。身體發(fā)福的丈夫,健康狀況令人堪憂,三高不說,還有痛風(fēng),心臟也不大好。于是難得在家吃飯,小汪便會去郊區(qū)老家,采摘一些諸如南瓜藤、山芋藤,或者掰幾個新鮮玉米,剝下玉米籽熬玉米粥給丈夫喝。小汪和丈夫也有兩三年沒有好好親熱了。丈夫忙碌,精力不夠,是原因,也許還有別的原因,小汪就猜忌過丈夫是否有了外遇。丈夫看不上自己了。焦慮、猜忌、自卑,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好是折磨了她一陣子。也做出了許多令人情何以堪的事情來,比如去盯梢,嗅內(nèi)褲上的氣味,仔細檢查襯衫領(lǐng)子上有無口紅印子,半夜偷偷起來檢查手機短信,扒在門縫里偷聽丈夫的電話,等等。如此苦苦折磨一番,沒有獲得什么憑證,這個話呢,只有小汪自己清楚,其實是有一些蛛絲馬跡的,只是小汪自圓其說掉了,她不再想被折騰得夜不能寐,食之也無味。能夠讓小汪如此大氣,張炎焰功不可沒,是張炎焰那股什么都不在乎的豪情讓小汪明白了要拿得起放得下。很快就在沙龍活動中品嘗到了心境已經(jīng)超越現(xiàn)實的快樂。小汪打內(nèi)心里感謝張炎焰,一個人常常在背后發(fā)誓,一旦張炎焰遇到困難,她一定要挺身而出。

問題是,現(xiàn)在,小汪看著外面的青山綠水,居然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來到這樣一個地方?這里沒有一個熟人,來干什么呢?尋找什么嗎?還是來遺忘的?這里有愛么?這些人都不認識,他們會欺騙嗎?既然不認識,他們又為什么要愛你呢?不欺騙你呢?為什么要平白無故對你好呢?現(xiàn)在還有這么淳樸的人么?他們今天淳樸了,明天呢?這里終究還是會被外界帶走的是不是?好比自己生活著的地方,那時候也不知道什么叫大款,千萬富翁對不對?

被張炎焰叫做桃花源的地方,其實是叫牛頭灣。偏遠的小山村,僅靠一條盤山公路歪歪扭扭地與外界聯(lián)系著,村民飲的是山泉,住的是石板屋,還有大黃牛在梯田里耕耘勞作,草色青青的山坡上牛羊分布如星點……這,無疑是美好的。返璞歸真。安謐的心田里蕩漾著愛的因子。小汪分明感覺到丈夫曾經(jīng)摟抱自己的體溫正從遙遠的地帶游弋而來,昔日的溫情居然在自己用胳膊環(huán)抱著肩膀取暖的一個姿勢里如潮水般涌來……

愛如潮水。小汪漸漸地將眼睛閉上,且有點情不自禁。子宮都被某種說不出的熱流感動了。小汪就這樣想念起了丈夫。一股熱氣從后頸吹拂過來,柔軟的身體像一張網(wǎng)白背后張開,同時,一只溫?zé)岬?、卻像蛇一樣光滑的物體落在臉頰上滑動著,撥弄了一下小汪的嘴唇,低語聲傳來:“這樣好嗎?”接著是一股極具挑逗成分的茉莉味的沐浴露清香飄散而來,張炎焰摟抱著小汪嬌笑不止。

“你個死妮子?!毙⊥趔E然睜開眼睛,看到張炎焰裹著浴巾、搖晃著一頭濕漉漉的黑發(fā)在捉弄自己。雖然表面裝得深情款款,笑容里卻充滿了她本性的頑劣。

小汪扭過身體,生氣道:“你為何要這般戲弄人啊?”

“哎喲,又生氣啦!小姐妹鬧鬧么!”

張炎焰依舊是一頭從晨霧里沖過來的小鹿一般的神態(tài)晃悠到小汪面前,雙手如藤蔓環(huán)抱在小汪的脖子上:“不要生氣好不好?我不是成心的,我喜歡你?!?/p>

小汪因多年的閑適生活,身材也略有發(fā)福,白皙,豐腴,已然是形容她的標(biāo)志。在小汪面前,嬌小、結(jié)實的張炎焰便充分具有撒嬌的機會,只見她將頭朝小汪胸懷里一鉆,“靠在你這兒真舒服!”

也許是懂了張炎焰,小汪知道這時候的張炎焰不是真正的張炎焰,那個坐在冷月里抽泣的咖啡色背影再次出現(xiàn),小汪便伸手拍了拍張炎焰裸露在外的光潔的肩頭,繼而手指一滑,伸到張炎焰胳肢窩里撓癢癢。張炎焰也立刻反擊,倆人滾倒在床上笑作一團。

張炎焰說:“你好壞!”

小汪說:“你才壞!”

張炎焰說:“你欺負人!”

小汪說:“你才欺負人!”

張炎焰說:“撓死你!”

小汪說:“癢死你!”

是突然響起的手機叫聲停止了這場瘋狂行動。張炎焰辨別出是自己的手機在響,愣一下,跳起來一邊接一邊去了洗手間。待她從洗手間出來,就催著小汪趕緊梳頭整理,準(zhǔn)備出去用餐了。用餐的地方在樓頂。上去了,才發(fā)現(xiàn)雨已經(jīng)停止,月亮亮汪汪的??諝馇逍骡?。小汪在樓頂轉(zhuǎn)悠著,發(fā)現(xiàn)這是一幢最為簡單的樓房,直線式的一排,樓梯開在左側(cè),一樓餐廳,二樓住房。樓頂角落里用塑料紙遮蓋著一堆紅薯。到樓頂吃飯,是張炎焰臨時決定的,她說我們?nèi)琼敵裕瑲夥諘命c。長有一對葫蘆奶的老板娘就趕緊上去拾掇,并告知樓頂偶爾也會用用,都是一些愛浪漫的藝術(shù)家們會選擇來樓頂吃飯。他們真奇怪,說從來沒有看到過這么好看的月亮。

“我們也是藝術(shù)家么!我們也喜歡看月亮啊!”張炎焰主動幫助老板娘擺放酒桌。小汪面對著四把椅子,四只酒杯不明其意,正要吩咐老板娘告知撤掉兩套,張炎焰開口道:“是四個人,還有兩個人馬上就來?!?/p>

明月高懸。夜色撩人。吃飯間,小汪總是忍不住要去看月亮,她將頭仰著,短發(fā)像一塊黑色幕布分散開來。滿眼的憂傷。怎么都想不到,涉足千里,坐著飛機騰云駕霧一番,到達理想的桃花源了,結(jié)果怎么依舊叫人快樂不起來呢?

是人不對了。小汪看著面前酒意酣暢的三個人,眉頭皺得緊緊的。新添加進來的這兩個男人,像突兀在花叢中的松樹,極不和諧。且又陌生,他們的到來,無形中擾亂了什么,真不知道張炎焰跟他們是怎么認識的。認識多久了?雖然聽他們聊天,小汪對這兩個侃侃而談的男人也說不上反感,相對來說,還能從中獲得一些知識。他們是這樣的,要處事經(jīng)驗有,要豐富閱歷有,要淵博知識有,談古論今,一點也不馬虎,魅力十足??拷鼜堁籽孀?,應(yīng)該是某雜志社編輯,張炎焰一見他就歡喜地叫了一聲劉老師。此人約四十五六歲,臉相敦厚,膚色紅潤,談吐儒雅。但喝起酒來,卻又有東北人的風(fēng)范,從不含糊,一口就是半杯。反倒是靠近小汪坐著的男人,小汪對他的外貌還很模糊,只聽他偶爾插過幾句話,判斷出他跟劉老師不是同行,卻是好友。他們一來,小汪就縮進椅子里,拿眼盯著面前盛菜的粗陶瓷罐感上了興趣。小汪想,是否要在罐子上畫一點東西才好。

而有關(guān)兩個人出行的計劃為什么就變成了四個人?自始至終,張炎焰都沒有就此事做解釋,小汪暗暗猜測著:他們本身就約好一起來的嗎?既然約好了為什么不說明一下呢?為什么要瞞著自己呢?小汪仔細觀察過,這兩個人也住在桃花源旅館里,他們也是臨近黃昏才到的。意思很明白,來的這兩個男人,也是從各自的家中逃離出來的。四個人坐在一起喝點酒沒什么大不了的事,可又總叫人忍不住要朝壞的

方面想,比如,事情為什么會是這樣子的呢?為什么就是兩男兩女呢?要是張炎焰早就與他們約好的,那自己算什么呢?

小汪深覺張炎焰有秘密隱瞞著自己。

小汪越想越氣,恨不能當(dāng)場問個明白??僧?dāng)著這兩個人的面,小汪卻無法問出口。只能木訥地坐著,玩弄自己的手指和滿腦子的胡思亂想。眼瞅著劉老師在給張炎焰看手相。兩人說好了,劉老師說對一條,張炎焰就喝一杯酒,配合得極妙,倆人都興致盎然。劉老師仿佛生怕這個偏僻的地方?jīng)]有好酒喝,硬是朝行李箱里塞了幾瓶卡斯特紅酒帶來。倆人此時都在興頭上,很是有些不管不顧的樣子。所謂在酒桌上男人給女人看手相,都是拉近關(guān)系的手段??词窒嗖豢赡懿焕愕睦w纖玉指吧?手都給人拉了,還有什么不可以呢?這是不是就是男人在對你一試深淺?一個關(guān)節(jié)一個關(guān)節(jié)撫弄,一個關(guān)節(jié)一個關(guān)節(jié)進攻,任他的手在女人的手掌上賣力地寫寫畫畫、指指點點著。

小汪就這么手托下巴,看著張炎焰一臉緋紅地與劉老師靠在一起看手相。一只酒杯從身旁伸過來,“汪小姐,我們喝一口……”小汪什么也沒有說,悶聲不響地端起酒杯喝掉了杯中酒。這次,她沒有習(xí)慣性地去撫胸口,也沒有咳嗽,眼睛里倒是嗆起一層水汽。但它絕對不是因為酒,而是傷感、恐懼、難過,小汪恍惚覺得前面挨在一起看手相的男女就是自己的丈夫,丈夫正細致入微地拉著一個陌生女人的手指,滿口胡言亂語。他連生命線和事業(yè)線都搞不清楚,只見兩個人在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情趣盎然。小汪從沒有見過丈夫會這般調(diào)節(jié)情趣,將女人逗得亂笑不止,都花枝亂顫了!他太偉大了,自然,也太齷齪,他在家呢,怎么就是一個渾身不舒服、營養(yǎng)過剩的病人!

“天哪!怎么會這樣!”小汪突然發(fā)出這聲呼叫的時候,她已經(jīng)意識到自己走神了。劉老師跟張炎焰看手相的過程已經(jīng)完畢,倆人又興致勃勃地挽著胳膊喝交杯酒了。坐在小汪身邊的男人也走了過去,站在邊上拍手鼓勁,渲染氣氛。這些中年男人,忽然間,變?yōu)轭B童。樂此不疲地做著屢屢在酒桌上上演的拙劣游戲。

小汪輕輕起身,米色麻布褲子沒有帶走一絲兒風(fēng)聲,捏著手機站到樓頂另一邊的欄桿上準(zhǔn)備打電話給丈夫。電話沒有打通。小汪想起來了,從早上出門到月掛中天,丈夫都沒有給一個電話過來。他為什么一點也不擔(dān)心自己呢?是忙嗎?來到桃花源的小汪,都想可能倒是自己留給了有心計的丈夫一個大桃花源享受,說不定,此刻,他正帶著一位年輕貌美的女人在家里盡享桃花源之樂!

天啊,他們真會這樣做嗎?想什么怕什么。小汪又撥打家里的電話,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電話就這么叫囂著,無人接聽。是故意不接,還是人沒有回家?小汪為此煩躁不安,焦慮,惶恐。心口堵得慌。繼而再次轉(zhuǎn)撥手機,“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經(jīng)關(guān)機,如需留言……”小汪的手再也無力舉起電話,小小的三星手機頓時變成生鐵一塊。壓得胳膊肘都疼。停頓一會兒,小汪將眼睛從月亮的臉龐上收回來,對著手機留言:“智華,離吧,等我回來辦手續(xù)……”

三言兩語交代完畢,小汪聳聳肩,在清風(fēng)中苦笑一下。是的,該放手時就放手?;仡^看一眼張炎焰,見她此時正賴在劉老師懷里唱歌,她唱的是王菲演唱的《傳奇》,“只因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沒能忘掉你的容顏……想你時你在天邊,想你時你在眼前?!?/p>

劉老師趕緊跟著唱了下旬:“想你時你在腦海,想你時你在心田……”極其逍遙,歌聲由清風(fēng)明月相伴。郎才女貌,相親相愛,不為紅塵老。

小汪歌唱得也好,正要跟過去唱兩句,卻在轉(zhuǎn)身的時候撞在了迎面走來的男人懷抱里。男人棉質(zhì)襯衫上的溫暖、舒適的感覺,如針尖扎著小汪的肌膚,一陣尖利的疼,小汪感動了,眼圈再次濕潤。轉(zhuǎn)身靠在欄桿上,舒出一口氣,接過男人遞上來的酒杯,呷一口,道:“嗨,不好意思啊,我可以再問一遍你貴姓么?”

“沒關(guān)系,叫我老陳吧!”男人重新將酒杯伸過來,“來,算是重新認識一下,這個晚上,我們都認識兩回了,真有趣!”

叮當(dāng)一聲響,清脆、明了,像是月亮落在水中央,清洌洌地碎了。

“是啊,都認識兩回了。那我該怎么稱呼你呢?”小汪居然又忘記了。

突然,小汪又咯咯地笑了,笑得異常風(fēng)情萬種,像咬掉一口黃瓜,脆嘣嘣的,“老陳,沒關(guān)系的吧,名字不就是一個符號么,我記得你人的!”

小汪又靠在欄桿上,扭著脖子踢了一下右腳。腳上那雙紅顏色的繡花鞋,在月光下,紅艷得令人生寒。又因為有金色繡花的原因,還有幾分鬼魅。瞟一眼老陳,小汪想現(xiàn)在如果有一面鏡子,就可以看見自己很騷的樣子。就是電視里出現(xiàn)的那種下賤女人勾引男人的樣子,邪乎著呢,魅惑著呢,妖嬈著呢。小汪還發(fā)覺這個叫老陳的男人其實一點也不顯老,他大概有一米八五,臉部線條剛毅,嘴唇正緊緊地抿著,中堅卻又溫和,柔情卻又冷酷,很是值得品味。

小汪漸漸地又笑開了,道:“你很像一個人哪。”

“像誰?”男人的嘴唇打開了,居然還有一口潔白的牙齒。將酒杯放在欄桿上,他的嘴巴上很快就叼上了一根煙。

在那一團煙霧繚繞中,小汪輕輕說道:“你好像我第一個男朋友……”

“那就是初戀嘍?”男人別過腦袋,吐掉一口青煙。

“算是啦,不過,我現(xiàn)在很想去畫畫?!毙⊥魮屵^老陳放在欄桿上的酒杯,喝掉杯中酒,對著老陳神秘一笑,道:“知道我想畫什么嗎?”

老陳憨憨地一笑,搖頭。

小汪轉(zhuǎn)頭看著張炎焰,道:“今晚我想給她畫一幅半裸的畫。你不覺得嗎,她一定是一個令人向往的女神,你看她的笑,你看她看劉老師的眼睛,她的身體里有燃燒不盡的火焰啊……”

話說到這里,戛然而止。似乎是嬌羞,小汪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腳尖不再說話,不清楚自己為什么要跟老陳說這些。貌似一只蚊蠅的東西,在耳邊嗡嗡地叫著,永不停息。

“今晚你就像一位多情的少女……”

是鳥叫聲喚醒了小汪。

小汪瞇著眼睛,盯著被朝陽染紅的大花窗簾看著。制作窗簾的布跟小汪與丈夫當(dāng)年結(jié)婚那晚睡的被面是一樣的。在他鄉(xiāng)巧遇,也算一種緣。小汪很喜歡這種富有民族風(fēng)的花布,大朵盛開著的牡丹花,成雙成對的鴛鴦,喜慶、溫暖。小汪曾經(jīng)網(wǎng)購過如此花樣的圍巾一條,衣裳一件。每次參加沙龍聚會,就將其披掛上身。像昨天那身打扮:紅色繡花鞋,米色麻布大腳褲,棉質(zhì)大花斜襟布衫。脖子里掛一塊黑玉。左手手腕上戴一只翡翠鐲子。

小汪將手放置胸口,找到黑玉把玩著。眼睛慢慢轉(zhuǎn)向他處,便看到了一只老式洗臉盆架子,架子里放著一只木盆,上掛一條毛巾。在朝里的角落里,擱置著兩口釘著銅環(huán)的箱子,幾床折疊到四四方方的鋪蓋摞在上面。再過去,是一只高低柜,櫥門鑲著一塊鏡子,臺面上放著用一只稻香村的酒瓶改作的花瓶,花瓶里插著幾支硬朗的塑料花。旁邊是一臺古老的電視機,電視機沒有動過,搭在上面的紗巾紋絲不動。房間的擺設(shè)全都是熟悉的,過去式的,好像是用民居改裝的。為此,小汪在這樣的情景下想起丈夫就沒有什么不對了。虛幻難辨啊。

當(dāng)然,在這樣的情景里,小汪就是做了什么也是可以原諒的啊是不?在那盞用紅紙包著燈罩的臺燈下,誰是誰,有幾分是清醒的呢?真情假意,孰是孰非。好似沉迷在幻覺里。

小汪慢慢挪動身體,平躺好,丟下手心里的玉,將手朝下試探了去,證明自己的確是一絲不掛的。昨晚的一切都是真實的,的確是發(fā)生了被老陳脫掉衣裳,又被老陳拋棄的過程……

小汪慢慢地回想著,記起醉意朦朧中,自己被攙進了房間,丟在了床上的花被窩里。牡丹花的花瓣撓著她的臉蛋,鴛鴦交頸的喃喃細語摩挲著她的耳垂,小汪就想,喝高也有喝高的好處,難不成自己早就在臆想著這樣的情景?借著醉意裝瘋賣傻賣弄一回風(fēng)情?小汪淺笑盈盈地扭動著腰肢,斜乜著眼前的男人,繼而側(cè)過身子將臉埋進柔軟的枕頭里,輕嘆:“我醉了……”

就是這個側(cè)身的動作表現(xiàn)了小汪的主動性。因為小汪穿的是一件對襟衣裳,盤扣正好設(shè)在右邊胳膊的腋下。像一粒??蓯鄣亩棺拥谋P扣,于是就向老陳傳送了暗示的信息。老陳坐在床邊,手里捧著一只茶杯,手指在茶杯上彈了彈,便將手伸出去,落在小汪身上的盤扣上撫弄著。這些盤扣啊,像長了腳的豆子在跳,在跑,老陳醉眼朦朧地,捉不住,逮不著,便急了,丟下茶杯,兩只手全都落在盤扣上,狠命地扯。就是這樣了似乎還不夠,老陳很急迫,仿佛打開盤扣就打開了一個玄機,只有把這些“豆子”都取下來,捏在手心里,吃進肚子里才會舒服。

“嘻嘻……嘻嘻……,別鬧了,癢……”

“嘻嘻,癢死了……”

當(dāng)老陳捉住一粒盤扣狠命地扯的時候,小汪抱著枕頭在床上大笑不止,飛快地翻滾著身體。問老陳:“炎焰呢?”

在這之前,他們四個人的確是一同從樓頂上下來的。張炎焰一臉興奮,精力充沛,提議要跟劉老師去小樹林散步。要和劉老師談一談她手中的稿子。小汪望著張炎焰與劉老師手拉手離開的背影,禁不住將手舉在胸口,念叨著:“阿彌陀佛?!睆娏腋杏X到張炎焰都忘記了自己的存在,頭也不回地跟著劉老師走了。

月光打在空曠的小路上,慘白、悠長,沒有盡頭。小汪正要跟過去,卻被一只手捉住。小汪一時沒有站穩(wěn),倒在老陳的懷里——又是那一陣棉質(zhì)襯衫的溫暖感動了小汪。小汪顧不得張炎焰了,就將手摟上老陳的脖子,幻想著自己是月下美人,癡迷地看著老陳緊抿著的薄嘴唇嘆息:“你說,我們這是不是在私奔?”

“算是吧,我——多情的少女……”

少女,多情,就這么兩個詞匯,輕易地打開了小汪的心扉。小汪將臉頰貼在老陳的胸膛上,深深地呼吸著。迷惑、沉醉,不知今夕是何年,自然,還有沉淪,恍惚,各種感覺交織而來。如墜夢中。

有關(guān)這樣的場景,小汪平常一個人的時候就模擬過無數(shù)回。年過三十有五的小汪,內(nèi)心里還是具有很多幻想的。通俗說,她私下里就很騷。喜歡一邊幻想著一個男人的影子在四處游走,一邊充滿幻想與激情地作畫。在某一種美好的情景下,小汪是很渴望邂逅一段佳話的,說艷遇也可以。這些想法,只是隱藏在小汪平淡白皙的面容下。到現(xiàn)在還沒有成功,就跟天時地利人和有關(guān)了。小汪只好將這些想象幻化為油畫釋放出來。所以,她畫里的物象都很怪異、奇特。是超越現(xiàn)實的??此漠?,你會覺得她絕對是一個幻想者。但每一幅畫又都不是完整的,你總會發(fā)現(xiàn)哪一個地方缺少了一點什么,至于究竟少了些啥,你卻又說不出來。而且,每一幅畫的破壞性極強。是硬生生斬斷的感覺,畫筆像一把尖銳的刀子,它將女人的肚子破開,一只山羊的頭伸了出來……或者,那個光身子的女人的腋下,絕對是另一種隱秘的存在。從不將肉體的真實面目裸露。虛晃一槍之后,便是長長的空寂。只有樹葉子上生長著的一對豐碩的乳房,像琥珀透明而英勇,挺立在天地間不明所以。

小汪拉住老陳一起躺在床上。并摟住老陳的脖子流淚,淚水像溪流緩緩而落,落進唇邊,小汪用舌頭卷著吃掉,再送到老陳的耳邊上舔舐,濕漉漉的嘴唇連連發(fā)出囈語:“私奔吧,我們?nèi)ダ_!——我們這是要去拉薩了是吧?”

怎么也沒有想到,小汪會抱著老陳赤條條的身體說出這三個字:“愛你,陳!”

更想不到的是,就是這幾個字,又將老陳送進了地獄,感到萬般沉重。老陳的下體就再也沒有堅挺起來。老陳苦笑著親吻了小汪的額頭一下,便輕輕地離開了。小汪翻身趴在床上,看著另一張空空的單人床,寂寥地等張炎焰回來。但等了很久,張炎焰都沒有回來,雞叫二遍,小汪便含著一眼眶淚水睡去了。

小汪做了一個夢,她夢見自己穿著一身潔白的睡裙,赤腳奔跑在樹林里,前面有一個背影若隱若現(xiàn),像丈夫的,又像老陳的。而身邊的草叢里,卻是成團成團扭在一起的蛇群。一條條粗大的蛇,極具進攻性。鋪天蓋地地圍攻而來。小汪害怕地抱緊胳膊,一直在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想著如何擺脫掉這些蛇的辦法。

小汪驚恐地醒來,耳朵里首先撞進來兩聲清脆的鳥鳴聲。

甚感,好一個荒唐的夜晚啊。

小汪坐起身穿衣裳的時候,冷笑了一下??吹綇堁籽嬉呀?jīng)回來,正在花被窩里酣睡。她是什么時候回來的呢?她還是回來了啊!只見她睡得很沉,像一只溫柔的小羊蜷縮著,被子滑在肩膀下??墒?,她是孤獨的,一張小小的單人床,她只占用了一個小邊角容納她的肉體。

小汪套上睡裙,爬進張炎焰的被窩。搖著張炎焰的胳膊想說話。

“炎焰,炎焰。”

一開口,小汪就想流淚,忽然發(fā)覺自己是那么脆弱,以前那個坐在角落里安靜地欣賞張炎焰的女人不見了。她去哪兒了呢?張炎焰哼哼兩聲,并沒有睜開眼睛。繼而,她轉(zhuǎn)過身來,摟住小汪的脖子,道:“我們都是好女人是不是,假曖昧一下可以的是不是?老陳昨晚沒有對你怎樣吧?——我看他很喜歡你……”

張炎焰沒有等小汪回答,就將頭抵在小汪的胸脯上又睡著了。小汪回想著張炎焰的話語,淚流不止,暗自譴責(zé)自己終究是太老實了,你說剛見面的人怎么能愛你呢?還是張炎焰說得對:“我們都是好女人啊,我們是壞不了的!”

小汪摟抱著張炎焰默默地哭泣了一會兒,起來梳洗完畢,又幫張炎焰拉好被子,便拎著行李輕輕地走了出去。小汪在旅館門口遇見一個男人從外面回來,男人高高瘦瘦的,整個人深陷在晨霧里。旅館的大門很窄,一個門里,一個門外,對望一眼,便擦肩而過。剛走出大門,小汪又回想起這個人認識,便回頭找尋??伤豢吹揭粋€背影一閃而過,人就消失在亮著燈籠的門口里。他是誰呢?這個情景,好似某個小說里的情節(jié),虛幻、迷離、遙遠,不明所以。

“還是走了好,這么多人走進來,帶來一身的塵埃,將來這里也不是桃花源了!如此,留在這里做什么呢?”小汪最后看一眼黑乎乎的門口。奇怪的是,跟昨天來時一樣,她又在昨天下車的地方遇見了那位眼睛清澈的村姑,她此時正身穿紅衣,大辮子上扎著紅頭繩,喜洋洋地站在一堆系著紅綢的嫁妝前。

“你要嫁人了啊!”小汪停下來問道。

新娘子的身旁沒有新郎,卻站著兩位大嬸。一個像媒婆,嘴巴上長著一顆黃豆大小的黑痣;一個像她的母親,滿臉悲傷。

“是的,要嫁人了。嫁給他!”村姑沖著小汪一笑,指著遠遠走過來的一個年輕人。小汪又看了一眼村姑的眼睛,它還是那么清澈動人,這才順著她的手指方向看到了那個穿著紅綢的年輕人。

小汪對著村姑笑道:“不對,他不是你男人!他不愛你!你也不愛他!”

村姑嘻嘻一笑,“你眼力真好,一眼就看穿我們是假的!我們這兒要開發(fā)旅游,我和他在按照我們這里的風(fēng)俗模擬嫁娶的程序,到時候要演給你們看呢!”

“嘻嘻,我們是假夫妻!”村姑一臉的坦誠,眼珠子里站著滿臉憂傷的小汪。小汪又聽見村姑望向走過來的年輕人嗔道:“哼,誰要嫁給他啊!”挑釁的口吻,無不流露出一種難以掩飾的歡喜、俏皮。

路旁的香椿樹上,一只喜鵲站在枝椏上歡叫。聽聽丈夫聲音的沖動令小汪不能自制,掏出手機就撥響了丈夫的手機,手機里傳來一女音,迷迷糊糊地問小汪是誰?

“我是誰?”小汪被問糊涂了。呆呆地看了手機半晌,將其扔下了山谷。從此,人們撥打小汪的手機,傳來的便是:“你所撥打的電話是空號?!毙⊥粢矎奶一ㄔ聪Я恕5恼煞驔]有報案尋找,據(jù)說是小汪給她發(fā)了一封信。這封信里寫了什么,沒有人知道,不久,人們就看見她的丈夫娶了一個比他小十歲的年輕女孩。女孩還是一名在讀大學(xué)生。而張炎焰回家很快也與丈夫辦了離婚手續(xù),一年后,她結(jié)婚,新郎居然是老陳。傳說,老陳的妻子死于半年前,她患了胃癌。張炎焰在后來創(chuàng)作的一篇小說里寫到了小汪,她給了人們兩個交代:一是小汪留在了桃花源;二是小汪去了另一個桃花源。有關(guān)真正的桃花源在哪里,是什么樣子的,她卻沒有交代。

作者簡介:李云,生于1976年,現(xiàn)居蘇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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