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陌生人:
見字如面。
第一次選擇如此鄭重的方式駕你聯(lián)絡(luò),提筆之前我躊躇滿志,現(xiàn)在我滿志只剩下躊躇了——該說些什么呢?在一起十年有余,用詩人的話,曾經(jīng)在無數(shù)個晨風(fēng)中奔跑,在無盡個落日下并肩,形影不離,強日膠似漆——難道還有什么衷腸未曾互傾?思前想后,我驚覺,有的,而且還不少,三言兩語唯恐道之不盡。因此。有了這封不短不長的信,君姑且讀之。
陌生人,我們私會的機會屈指可數(shù),當(dāng)然不排除你真美以及痘痘的紅旗鳩占你面部的地圖時,你會指責(zé)我的不稱職,柔杌狠狠擠兌我一番。為此,我不知蒙受了多少不白之冤。其實,每次我都想詰問你:為什么要吃校門口的油炸小吃呢?但沒有,我略施小懲,因為我想讓你明白痘子是長在自己的臉上,痛也痛在自己臉上。果然,往后你見到熱氣騰騰的油炸小吃都退避三舍,如遇洪水猛獸,我目的也就達到了。
可有一點讓夏天幫你喂蚊子冬天為你當(dāng)取暖器沒事變成晾衣架的我很是悲傷,你寧愿把偶像的照片大張旗鼓地設(shè)為壁紙,斷不會放上我的照片。平素你對我不聞不問漠不關(guān)心,只有在受傷生病時給我留言,到醫(yī)院又是量體溫又是打屁股,非得折騰我好一陣人們都說進入青春期的小孩很難相處,是的,對此我深有體會,我常常會冒出分手的念頭,大家各奔東西,從此浪跡天涯。
你還記得嗎?你一歲半都不會說話,一天到晚咿咿呀呀,吭不出半句話,大人們都擔(dān)心你是一個啞巴,只有我,源源不斷為你創(chuàng)造內(nèi)在條件,促使你聲部發(fā)育,你才能喊出第一聲爸爸媽媽;你走路也特別遲,別的小孩都能跑了,竹“到好,沒走兩步,便摔了一個大馬趴,吃了一嘴灰,我是既急又氣,你這孩子咋這么笨呢?還是你爸爸,用根布條兜住你,在后面陪你走,亦步亦趨地你才開始自主行走。上小學(xué),你成績徘徊在一二名間,不過都是倒著數(shù)的。一次,你榮獲了個個位數(shù)的分,害我晚上不眠不休陪你補習(xí)。
曾有一陣子,每晚臨垂前,你無端陷入絕望的沼澤,認(rèn)為自己將不久于人世,幻想自己患了莫須有的疾病,像只在五米高的大油缸上偷油的小老鼠——但我無能為力,我多想告訴你,你很好,正在茁壯成長。后來你終于知道,產(chǎn)生這種想法的小孩多半是因為孤獨、缺乏安全感,以及對自我價值的否定。爸爸媽媽鼓勵你和院子里的小朋友跑步踢球,以此轉(zhuǎn)移你的注意力,你才慢慢地、慢慢地融入人群。彼時你特別向往六人可以熬夜,爸爸每周匹都要值夜班,于是你傻乎乎要跟爸爸上夜班。爸爸用手在你頭頂比翅,意思是,長到爸爸肩膀就可以熬夜了。你卻不知道所謂熬夜,根本就是份無奈的苦差嘛。
步入青春期的你,海拔忽地竄過爸爸的頭頂,我們的關(guān)系則繼續(xù)僵化你把只要風(fēng)度,不要溫度”的理念詮釋地淋漓盡致,大冬天穿兩件單衣,任憑我把雞皮疙瘩灑滿一地;你可以三過理發(fā)店而不進,大熱天在自己頭上頂一個蓬蓬的鳥窩,我是無比想念阿姨手下的小平頭;你年紀(jì)輕輕,視已茫茫,眼睛度數(shù)成幾何數(shù)增長,你堅持讀五分鐘的書比做一套五分鐘的眼保健操重要,某個夏天的傍晚你從書房摸出一個小型推土機,我心驚肉跳,你便就著下巴一頓胡攪蠻纏;你變得口是心非,嘴里一套,心里一套,做出來卻又是另外一套;你有一顆尖牙尤其“突出”,為此不敢張揚大笑,你認(rèn)為這樣的不完美讓你很害羞:你稀缺朋友,盡管嘴上不承認(rèn),可心中是多幺渴望有一雙肩膀在沮喪時能靠一靠,你疏于鍛煉,三天兩頭感冒,我不得不習(xí)慣性為你消化一堆奇形怪狀的化學(xué)藥片,你把兩個圓鼓鼓的東西塞進耳朵,隨之而來轟隆轟隆的音樂,我多想讓你聽聽產(chǎn)房內(nèi)嬰兒的哭啼、貧困中人們奮力吶喊、遠方戰(zhàn)場上此起彼伏的炮聲,好讓你清楚世界并不總局限于眼前120度的視角
盡管我可以指出你干零一個缺點,但我還是衷心耿耿地跟隨你,晨昏憂樂,陰晴雨雪。因為我自小就知道,這個世界只有一個你,你是獨一無二的,沒有你,我的存在毫無意義。手邊的一本《十萬個為什么》寫著:心臟每天為你運輸30桶的血液、神經(jīng)把手指的感覺傳到大腦速度高達288公里、一生中消化系統(tǒng)會為你消化60噸的食物——如果這個世界存在七大建筑奇跡,那么每一個人都是可以與之媲美的第八個奇跡,我以奇跡的方式與你并存,在你體內(nèi)蘊藏最原始的基因密碼,一起探尋最不為人知的潛能密鑰——好了,就此打住,否則你該說我在給你上科學(xué)課了。
你熱愛寫作,不知從哪里看來一句“只求耕耘,不問收獲”,于是抱定這種心態(tài)給向編輯大肆砸稿,可我知道,你是怎樣想讓自己筆端的文字變成鉛字,讓它們在某個特定的頁碼安家。把個性簽名改成“我有一頭小毛驢,投稿從來都不累”,老實說,我你打動了。你默默向我許諾,等坌到第一筆稿費后一定請我美餐一頓,犒勞我不畏辛苦的為你提供動力,我心里美滋滋的。因為我知道,最美的話言,不一定要說出口。
你在另一篇文章里的獨白:我們像一只勤勤懇懇的母雞,任勞任怨地孵化著夢想的雞蛋。不錯,不想成為小雞的蛋不是好蛋!雞蛋的夢想固然脆弱,需要我們夜以繼日耕耘不輟,堅持不懈州孵化,看著它的體態(tài)逐漸豐滿,感覺它的質(zhì)量錙銖增加,直到萑一個生命在里面蠢蠢欲動,有一天破殼而出。
但是,并不是所有的雞蛋都能搖身變成小雞,可能是我付&不夠,經(jīng)驗不足,呵護的不夠好,或者鵬化的方式存在問題,要不壓根雞蛋本身活力有限,亦或者手中的雞蛋被現(xiàn)買的門檻絆侄打破,總z,雞蛋最終沒有變成小雞,此時,你得學(xué)會把雞蛋變成自己前進的營養(yǎng)和動力,學(xué)會在夢想的儲藏室里忝置一枚新自雞蛋——你要知道,夢想從未走遠,因為只要你愿意,夢想的力量一直緊握在你手中。你似乎漸漸明晰,所謂“只求耕耘,不問收獲”,其買,耕耘,已是收獲。字里行間,包裹著你內(nèi)心最隱秘的感情,放飛著你的渴望與夢想。
我們親密,但并非無間。不得不承認(rèn),我們永遠是熟悉的陌生人。我記錄著一塊你童年的傷疤,你知道傷疤在是在何處留下。以后的路,無論是康莊大道上順風(fēng)疾行,抑或在曲徑通幽的泥濘中留下腳印,必然皆收獲一路不同的風(fēng)惰風(fēng)景。我們相互了解,卻又彼此陌生,時而是朋友兄弟,肝膽相照,時而是情侶眷屬,耳鬢廝磨,時而是敵人,自怨自艾,時而是日愛,知根知底,時而是新歡,日新月異。打出生起,我們就像訂了娃娃親,一種奇妙的緣分將我們緊緊牽住。
信,寫到這兒將近尾聲。不必找我,提燈尋影,燈到影滅,親愛的陌生人,我就在你身邊啊!當(dāng)我們在時光的荒野里乍然相逢,那一天,你是記得或是被記得,是遺忘或是被遺忘,你是殘缺或是完美,你是翩翩少年或是老的鶴發(fā)雞皮,你口袋富有若漢堡包,或是千癟如荷包蛋,曾經(jīng)的問題是否都已解決又或是出現(xiàn)了新的疑惑,哪怕自你真的只有在受傷時才想起我的存在,而我偶爾會用頭疼腦熱懲罰一下不乖的你,我都無怨無悔,跟定你了,演繹著單方面“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的傳說——誰叫三生石上鏤刻的誓言:有生之年,誓不分離1我相信,當(dāng)歲月的信箋再度打開,行囊內(nèi)必將收獲更多的精彩故事,在你回憶的唱片灌制更加激蕩的樂章,無憾于青春歲月,無悔于自己的選擇。最后還要小小啰嗦一下:身體就是節(jié)具有記憶效應(yīng)的電池,頂天立地,及時補充能量,緩慢釋放電力,勤勞養(yǎng)護電路,不要等別人感嘆你早該沒電才幡然醒悟愛惜身體的道理,切記,咱不是南孚,玩具車用過后遙控器上還能接著用。
你最熟悉的陌生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