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日韩欧美一区二区三区三州_亚洲少妇熟女av_久久久久亚洲av国产精品_波多野结衣网站一区二区_亚洲欧美色片在线91_国产亚洲精品精品国产优播av_日本一区二区三区波多野结衣 _久久国产av不卡

?

莊橋河江流啊,流……

2012-05-08 04:53成風(fēng)
文學(xué)港 2012年3期
關(guān)鍵詞:老師

成風(fēng)

“河江”:莊橋方言。指大的河流,或江。俗語有,小差魚游出大河江。

——題注

1

靈山上草木蓊郁。正是那年初春,我的讀初二的學(xué)生們帶我去那兒春游。我們并沒有沖著山坡上那座著名的國家級文保處去,而是沿著另一邊的一條小道。我們選定一處說不出地名,抑或并沒有被人命名的平緩坡地,支起了一只鋁鍋。我的學(xué)生們對那兒地形極為熟悉,他們一分頭,很快就弄來了柴禾,水;以及剛踩扁的筍、野豬一樣刨出來的番薯和連根拔起的青菜。但他們似乎對于生火燒煮并不怎么在行,于是由我守著火和鍋,保證下面的火勢和上面鍋里的沸滾,他們則分頭,一次次地來回,找來這個找來那個。在折騰了許多時間之后,那些食物總算可以送入口中了。這是一餐令我們終身難忘的野食,它早已鐫刻為每個參與者的人生印記。

指揮的似乎是孔雷鳴。細高的孔雷鳴說話不多,總是掛著一臉的笑。他的笑有些憨意。笑的時候甚至身子也會跟著抖動幾下。那個時期他很喜歡魯迅。他的作文不僅已經(jīng)開始寫對話了,而且活脫脫是魯迅的手筆。

誰的手指被刺扎了;誰的衣服被樹枝掛破了;誰的屁股摔了一跤。鹽帶少了,不過,誰也沒料到清水煮的筍居然會這么好吃。

我們是騎自行車去的。都是兩個人一輛,一人騎一人坐后座。我們沒有走大路,我們是從居樂那邊走機耕路繞近道的。

幾年以后,我已經(jīng)沒帶這幫孩子了。在他們快要高中畢業(yè)的時候,他們相約了來看我。雷鳴笑著,開心地告訴我,說是他們又到靈山那邊去野炊了。這一次他們沒要老師,因為他們已經(jīng)長大,自己能夠玩了。我看著更加細高的他,他唇上的淡色的茸毛,點著頭。后來,他又略帶神秘地說,你知道我們這次去碰到什么人了嗎?我少頓之后搖頭說,想不出來。他笑著說,碰見了寧波六中的一幫女同學(xué),她們也是自己去那兒游玩。后來我們一起燒火,一起挖筍,玩的很開心。他又說,離開以后,我們還通信,現(xiàn)在還在寫呢,一個禮拜一封。我笑著,抬手輕輕拍了一下比我還高的他的肩頭,心里不禁有些驚嘆,時間過得真是快呵。

近百年前的一個臘八日。“連天風(fēng)雨,忽然開霽?!编l(xiāng)賢洪曰淓約兩個堂兄也從靈山的山坡拾階而上。但山上的寺殿兩月前剛被焚毀。他們在滿目蒼夷之中一番燕飲。下山路上,一腔凄涼的洪曰淓吟出一首七律以記事,后半截是:

園林減色尋遺跡,賓主聯(lián)歡念舊情。

世時滄桑安可料,愿來石上訂三生。

2

這是一條南北貫通具有脈絡(luò)意義的河道。雖然河道在目前我們生活中的意義正在大幅度地削減,但一仔細,就可以看出這條樹枝一樣伸展開去的河系,曾經(jīng)是怎樣地澆灌著兩岸的大片農(nóng)田,養(yǎng)育著兩岸的富庶子民。

靈山是它的源頭。

背靠靈山。朝南。水從平緩的山坡上開始起程。它們越過山丘,躍過低谷,緩緩地靠近山下的村莊,那時候它們是溪,它們在不同的地形之間急急地奔突;然后,它們進入山村。它們從山村的軀體里川流:在屋子的前后,甚至下面;它們發(fā)出不同的聲響,這要看時節(jié),看流水和人們的心情。再然后,它們離開一個村子,再朝另一個村子,在村子和村子之間穿插,——村子和村子之間是田地,它們便順帶著哺育農(nóng)人們的莊稼。村子和村子之間,它們成了河道,先是淺淺的,窄窄的,清清的,水中的魚兒個頭小,卻機靈敏捷;河道越來越寬,水也越來越深;河岸全是由爛泥構(gòu)筑,兩岸間或有成排的蘆草青翠翠地搖動著,還遮擋著人們的視線,在一個季節(jié)里,蘆草瘋似地長;在另一個季節(jié)里,蘆草的花會在夕陽中閃出金色的光,它們還會在風(fēng)中好看地飄飄灑灑起來。這些河道拐彎,交匯,分支,它們的細長,或者壯闊,都是水流的恣意作為,——是大自然的水,它們的激情澎湃或者輕聲細語都是一種力量。他們?yōu)槲覀冮_創(chuàng),為我們造型;為我們擔(dān)憂和思索,為我們犧牲和奉獻。它們在時間中沉默,它們在沉默中堅韌;它們創(chuàng)造了自己,以及我們。這就是這塊放在更大的地域范圍內(nèi)可能微不足道,但在我們這座城市的北部卻是異常重要的廣袤丘陵,丘陵中搏動的脈絡(luò)——莊橋河江。

當年我們生產(chǎn)隊船走遠路的活并不多,主要是到城里裝化肥或環(huán)衛(wèi)處裝糞便,那是不定期的,都是計劃分配的,要等上面的通知,輪到我們隊時無論刮風(fēng)下雨都必須去。朝城區(qū)方向,從我們西衛(wèi)橋的橋腳出發(fā),船走北蕩河,經(jīng)過北郊,在常洪入甬江,沿江而南,至濠河頭的“屙道頭”。 屙道頭是市環(huán)衛(wèi)處專設(shè)在甬江邊上的一個輸送糞便的設(shè)施,那些糞便是城里人的無私貢獻。從屙道頭裝船比較方便,一個活動管道,口子對準我們的船的倉位,嘩嘩嘩,就滿了。因此我們出船的隨行人員一般只兩個就夠了。倒是船在甬江上走的時候有些驚險,這得看甬江潮水的位置和水流湍急與否。尤其是在從甬江拐入內(nèi)河時的那個口子上,掌櫓的控制稍有偏差,船就可能碰到石岸,造成人仰船翻。所以,沒有經(jīng)驗的人是不能勝任這趟來回的。我們隊里也就是阿華等三五個全勞力才有資格。我們的船都是一般小規(guī)格水泥船,只有中間一個倉位,前后兩個都是空氣倉。這樣的水泥船只有在內(nèi)河搖搖,一經(jīng)搖到甬江,即使是平常的浪,也會晃得人緊張。只是我們隊里沒有另外大一點的船,所有也總是拿它充數(shù)。我們大隊還有另一種機動的船,但那船也是一樣的大小,只是在船尾安裝個柴油馬達,加快速度,減輕人力而已。通常這樣的行程是一天,早上出發(fā),晚飯前后返抵。第二天,隊里的活就是挑那船糞便。西衛(wèi)橋的岸埠離我們隊的積糞池有兩百米開外,這天的那條大路上就全是我們挑著糞擔(dān)來來回回的人影了。剛下鄉(xiāng)那會兒我的肩嫩,只能挑全勞力的一半?;蛘咛舭胪?,速度和別人一樣;或者挑滿桶,速度可以是別人兩趟我一趟。那么遠的距離,路上是想歇歇呢還是不歇,由我。

這條直接連通甬江的大河是那一帶的主河道,河面開闊,船只往來也多繁忙。岸邊有一小村,即為當代作家唐弢故鄉(xiāng)。1980年,唐弢回來,在一首《訪故居》的五言里,他說:

村落依稀在,

舊居亦可尋。

在更早的一首《歸鄉(xiāng)別同學(xué)》中,唐弢曾這樣描述:

驛路夜碪急,

河梁曉月殘。

還有是一年兩度去鎮(zhèn)上賣谷,就是交公糧。同樣,船從西衛(wèi)橋的橋腳出發(fā),不過那要先向北,進入鎮(zhèn)海地界;再左拐,拐回我們同一個公社的童家大隊;一直向西,就可以到紅旗大閘的交匯處了。然后順著莊橋河江,穿過鎮(zhèn)上,到位于鎮(zhèn)子南端的公社糧庫。賣糧的船我是跟過的。一船新谷將中倉裝的滿滿實實,前后倉的上面還要疊放竹籮。我第一次去的時候還以為可以坐船出工,這下舒服了。卻原來,我們跟去的三五個人是去背纖的呢。那時候所有的主干河道都有供背纖人走的小道,遇到溝渠阻攔也有鋪設(shè)的石板;大型一點的橋,橋洞下還有專供背纖人走的石板通道。我們從隊里到公社的一路水程也都這樣。背纖當然非常簡單,只要用力;兩個以上的人同背一根纖繩時,要注意的也僅是前后步調(diào)一致。唯一的絕活是過橋洞時要“打纖”。人在橋正中橫著跨八字站定,然后一手拉著纖繩,讓纖擔(dān)在空中甩圈,圈子越甩越快也越轉(zhuǎn)越大,到最后一下就甩出去,使纖擔(dān)從橋洞的一邊竄入,既不碰到橋洞的壁也不碰到水面,再從橋洞的另一邊靈巧地跳上,纖手再迅捷地轉(zhuǎn)身接住,繼續(xù)向前,一點也不影響船的行走。因此打纖的整個動作非常灑脫,看上去有點像雜耍演員的表演。遇到寬一些的橋洞,或者差一點的打纖手,還有兩個解決船過橋洞的辦法:一是背纖的人在橋上收攏纖繩,當船到橋下時把纖繩扔到船上,船從另一頭鉆出時,再由搖櫓人將纖繩扔回橋上;二是船到橋洞前,船上的人將插在船上的纖杠拔出遞給橋上的人,船過橋洞再接回。搖有人背纖的船似乎比較輕松,搖櫓主要是把舵控制方向,要是碰到對方來的也是背纖船,就要視前面牽繩相交的上下情況,及時調(diào)整船的走位,以免雙方的纖繩纏住。

去鎮(zhèn)上賣谷比較有趣,一大清早出發(fā)中午才到糧庫的碼頭,我們到時人家已下班,要等下午,所以就有時間去買一碗老酒一碗豬頭肉坐在河邊慢慢地吃。這碗老酒和豬頭肉是生產(chǎn)隊出錢,由阿華到鎮(zhèn)上的飯店里買來。我不知道這是何時形成的規(guī)定還是習(xí)俗,反正我去隊里之前就已經(jīng)如此這般了。平日里出工間隙,隊里的婦女們也有閑扯到,她們往往還會流露出一種欽羨,因為搖船去賣糧是男人們的特權(quán),女人們只有聽聽的份。一碗酒一碗肉,這是一種極舒坦的消受,遠的大概是賣糧意味著收獲,無論是夏糧還是秋糧,都是生活和勞作中一個段落的結(jié)束;近的是一日的任務(wù)大體已完成,因為來時滿艙,回去就是空船,就不再背纖了。

3

莊橋河江豐沛的水系,構(gòu)成了我們成長壯大的命脈。我們生活中的飲用,洗滌;圈養(yǎng),種植;往來,交通,對于它的依賴真是須臾不可分矣。現(xiàn)在,倒過來,順著另一條線索,我們跟著上個世紀的嚴修溯水而上:

“行十五至章橋市,顧整一路多循小河,而行章橋似與水路小碼頭邊,又八里至東鄉(xiāng)祖祠?!?/p>

這是1912年嚴修從天津南下經(jīng)寧波赴慈溪東鄉(xiāng)省親時的日記中所載。當年他與堂兄嚴子均從江北岸乘轎子下鄉(xiāng),同赴老家宗祠祭祖。

那兩年,我和一幫下鄉(xiāng)的插友是坐公交4路車先到莊橋鎮(zhèn)上的。然后開始步行,沿著河邊的大道,穿過我們公社的所在地。在兩邊有些店鋪的街道將要走完時,我們拐向馬經(jīng)大隊。我們要穿過馬經(jīng),回到我們自己的西衛(wèi)橋大隊。

馬經(jīng),有我的一個同班同學(xué)在那兒插隊,叫杜櫻。他那時候已經(jīng)長得人高馬大,渾身是力氣。高中時他就已經(jīng)是我們學(xué)校將鉛球投得最遠的一個。他總是為自己天生一副打籃球的身架而得意洋洋,而的確,他的球是打得很好,在馬經(jīng)那會兒,他也是公社的主力隊員。但公社的球隊就像現(xiàn)在國家隊,真正匯集在一起打球的時間并不多,只是在農(nóng)閑時才有些組織。所以他的力氣平時仍然沒地方使,田間勞動,那是他根本就不會考慮的。他是部隊小孩,鑒于家里生活條件的寬余和“好好表現(xiàn),不許結(jié)交壞朋友”的嚴厲教誨,杜櫻在鄉(xiāng)間就沒什么事情好干了。他既不下田,也不想與村子里的年輕人交往,事實上村子里我們這樣的大孩子誰都沒有這樣的閑工夫,而他,又得比較長時間地住在知青屋里。那真叫閑呢!

盛夏剛過就要入秋的那個下午,我們?nèi)齻€沿著小河,快要進入馬經(jīng)的時候遠遠就看到河道的蘆叢邊漂浮著兩個黑點,像是一頭水牛露在水面的頭和背。走近了,發(fā)現(xiàn)原來是兩只人頭,他們并排,悄無聲息地漂著,幾乎一動未動;再走近,忽聽得其中一個叫我的名字,并有一只手伸出水面朝我揮了揮。我定睛一看,原來是杜櫻呢!我們一邊走攏去,一邊與他倆打著招呼。隔著河里岸上,他說:“回隊里去?”我說:“是呢?!庇纸又鴨枺骸澳銈冊诟蓡幔俊彼χf:“休息。剛從莊橋那邊游過來的。”我們有些驚詫。我問:“又沒河的,怎么游?”他笑著伸出手在空中比劃了半圈,說:“從那邊繞的?!蔽艺f:“哪有多遠呢!”他又笑著,沒說了。我們?nèi)齻€轉(zhuǎn)身要走自己的路了。杜櫻在背后叫我們,大聲說:“游回去嘛!”我們仨一下停住,看看水里的杜櫻,又彼此看看。我先說:“又沒河的,怎么游?”杜櫻笑著又伸出手在空中比劃了半圈,說:“從那邊繞呀!”我說:“那有多遠呢……”他又笑著,沒說了。一旁的劍說:“你兩人的包給我,我走去,你們游去?!睂巵喺f:“那要有多少路呀,比走路多多了。還是我背包吧,你們游?!眲τ终f:“我水性沒那么好的……”又說了一些,最后我們還是沒敢下水。也就向杜櫻揮手,繼續(xù)走我們的。

馬經(jīng)是一個大村。早在百多年前就已經(jīng)蓋起了不少大宅。我們繞近道從村里穿過去時,更近的,還可以從大宅里面再穿,就是從西面的邊門進去,從東面的邊門出去。這樣,不光取了直道,而且下雨淋不到,烈日下也不會被曬。

那座大宅里住著一個拉二胡的。不知怎么的,我們每次從那里穿行,幾乎每次都會聽到那二胡聲。那琴聲讓我們感到并非是一般的練習(xí),而應(yīng)該稱它為演奏。那是在鄉(xiāng)間難得一聞的真正的演奏。我們一聽到那樂聲總要問一下,這個村里怎么會有這樣水準的琴手。后來才慢慢聽人說了,他是大隊小學(xué)的一個音樂老師。

拉琴人姓何。沒料到六七年以后,我和他還成了一個學(xué)校的同事。

六七年以后,我們從兩個方向,都到了鎮(zhèn)上的中學(xué)做老師。何老師住學(xué)校,我也住學(xué)校。我們有更多的時間接觸,尤其是在夜晚。晚飯以后,校園寧靜,何老師的琴聲準時地從操場的一邊傳過來,他的一邊連通著他寢室一邊連通著音樂教室的獨立小屋被學(xué)校安排在稍微偏遠的一角,怕他上課干擾。再后來,何老師漸漸地很少拉琴了,而是改成彈鋼琴了,因為學(xué)校新買了鋼琴,而何老師也在音樂教研活動中開始進修鋼琴。一個土生土長的民間樂人,開始迷戀西洋音樂了。到底是有天賦的,何老師雖然年歲已經(jīng)不小,但是學(xué)琴的速度真快。沒過多久,我們又被他每晚的美妙鍵音所吸引。何老師每晚的練琴是我們校園里的背景音樂,是校園的情調(diào)和人文環(huán)境。

何老師真性情。對于看不慣的事情,他敢說敢管。比如教導(dǎo)處排課有些不合理;比如總務(wù)處食堂的伙食有些差起來了,他都會咋咋呼呼地罵出來。原本他的音樂課就是副課,課程被調(diào)甚至被擠掉也并不是不合理的事情,人家也是大局考慮呢,可他卻不肯。因為同是住校,我們經(jīng)常會在夜晚坐在一起聊聊,音樂呀,藝術(shù)呀,我們之間共通的地方很不少,所以我們之間的交往也很不少。記得有一次我們是吵過一架的,之后有一段時間我們便斷交了。但不記得是為了什么。大概也是課程安排上的事吧。你沒時間給學(xué)生測驗,但上面的安排都在,都必須執(zhí)行,而他卻偏要拉學(xué)生上他的音樂課。也可能是我們那些運動場上的事打擾他了吧:

有一個午后,剛從體育學(xué)院畢業(yè)新來的體育組馬老師帶著學(xué)生在場地上練標槍。標槍投擲的動作有些難,主要是助跑時候的腳步。我在邊上看著,后來就手癢癢,也上去試了一把。一旁的學(xué)生就攛掇馬老師,叫馬老師也顯顯身手。馬老師就上前撿了一桿。馬老師舉著槍桿在頭頂前后劃了幾下,算是做了準備動作。只見他并不助跑,而是立定在原地,擺開架勢。忽聽“嗖”的一下,槍桿便箭一般地朝空中飛去,桿子的尾巴還在劇烈抖動呢。馬老師太專業(yè)了,以至于那槍飛出場地外面,直沖音樂教師的門口。音樂室的門幸好緊閉著,標槍導(dǎo)彈一樣落下,它的鐵頭正好扎在木質(zhì)的門板上。我們這邊的幾個都被嚇出一身冷汗,根本就沒人歡呼了,大家靜靜地愣在原地,目光全盯著那桿橫在空中的槍。音樂室的音樂嘎然停住。

少頃,門打開,何老師伸出頭來,先是向四周打量,沒發(fā)現(xiàn)什么。再一看,就看到了扎在門上的那家伙。他朝我們這邊狠狠地頓了一眼,剛想罵,卻還是收回去了。他一轉(zhuǎn)身,用力地一把拔下標槍,又拿著轉(zhuǎn)回教室。門隨即在他身后重重地關(guān)上。

“呯——”的一聲之后,我們這邊才吐出一口長氣,大家哈哈地笑了起來。

不過,我想何老師不會因為這事與我難看的。

4

莊橋鎮(zhèn)應(yīng)水而成。鎮(zhèn)上的房屋都沿兩岸鋪展。河之東,稱河?xùn)|;河之西,稱河西。貫通東西兩岸的有六座橋。座座都是“有來歷”的,有美學(xué)力學(xué)講究的有特色的橋,即使最早的一座橋也一樣,雖然它是建造在傳說中的:

……那時候莊橋河上沒有一座橋,只有一棵大樟樹擱在河的兩邊岸上,以作橋梁?!瓦@樣,“樟”后來變做了“莊”。

“樟”演變成“莊”的另一個傳說是延續(xù)這一個傳說的:

古時候,莊橋出了個姓莊的狀元。……莊狀元看到此種情景,為方便通行,造福鄉(xiāng)鄰,遂出資在河上修建了一座石橋。

我們學(xué)校就在鎮(zhèn)上大街的頭前。大街沿著河道南北而行,我們學(xué)校在南端,是鎮(zhèn)子的出入口位置。鎮(zhèn)上的商業(yè)街實際上只有半邊,就是河道的西側(cè),這一邊排列著糧站,郵局,理發(fā)店,飯店,綜合商店,五金鐵器店,藥店,等等。東側(cè)則是住宅,一座新蓋的電影院倒是在東邊的住宅群里。

有一晚,一個即將離校的高中女生在我辦公室里談了點什么。剛過時間時出去,卻發(fā)現(xiàn)被鎖在里面了。她只有折回來找我。我說,翻墻呀。她一臉驚怵。我便帶她去那兒。非常順利,分分鐘的事。翻越時我第一次抓緊了她的手。她的手滾燙。

另一晚。我和偉才剛要起身翻墻時,忽然聽到黢黑處一只蛐蛐兒嘹亮的鳴聲。我們停下動作,豎起耳朵聽著。

我說,孤獨呵——

偉才說,估計是一只蟹殼丁。

我們說話時,那鳴聲止住了。我們循聲走過去,在鳴聲發(fā)出來的地方站著。隨即,那鳴聲似乎是換了口氣之后又“蛐蛐蛐”地叫起來。我倆便蹲下身子開始挖草叢里散落的磚片。我們一有響動,那促織的翅膀便停止鼓動;等我們一靜止,那促織的鳴響卻又忽然出現(xiàn)在我們的前面。我們跟著它一步一步往前邁,它似乎想把我們帶到哪個地方去呢。

偉才停了停說,我去拿手電筒。就回寢室了。

那蟲好像在跟我們捉迷藏。等偉才拿來手電,情形還是一樣。我們的電光一打開,它就匿聲;電光一滅,它又不知會從哪個方位囂張地發(fā)聲過來。真是拿它沒辦法。我倆只好失望地站直身子,撣撣塵土,繼續(xù)我們的翻墻。

一無所獲之后,到了兔肉飯店,差點兒就吃不上了。兔肉飯店的服務(wù)員正在上牌門。我們只好買了紙包帶回來享用。

也是這年秋天,舟山的武軍獨自到寧波來出他的第一本詩集,我們同吃同住了幾天。他的詩集《野蜂》是當時的新作結(jié)集。那個夏天他獨自去新疆,火車,汽車,遙遠而漫長的旅程讓他收獲了許多詩作。夜晚我倆在寢室里漫無邊際和亂七八糟地談各種話題,也喝酒也抽煙;白天我上班,他便埋頭校對詩稿,還不時地寫下突如其來的句子。那真是一個屬于青春和詩歌,理想和激情的年代。

我們校辦印刷廠旁邊有一個石砌的小方塘,因為這塘里的蓄水絕對禁止任何生活之用,故而十分清澈。細長的水草盤盤繞繞地漂浮水間,使得這水塘也算有些景致了。武軍到塘邊一走,就發(fā)現(xiàn)水底很有動靜,回來便跟我說,有魚竿嗎?我看他十分急切的樣子,就很快借了來滿足他。于是白天他又多了一個項目。印他詩句的印刷機聲音“得楞楞——得楞楞——”地傳出來,他就在印刷機的墻外靜靜地操著魚竿,眼睛盯著泛著光斑的水面,身子穩(wěn)穩(wěn)的,不動聲色。詩集印好了,他把第一本留在我的桌上,扉頁題:

與詩同在

《野蜂》的封面是張望設(shè)計的。張望是我們學(xué)校的美術(shù)老師。他也單身,畫畫的間隙也寫詩,我們時常在一起瞎聊,并你來我往地走動。春天的時候,我們和學(xué)生們一起做很大的風(fēng)箏,拿到田野上去放;他在學(xué)校里搞書法展覽,我用抹布寫個頭很大的字。

6

在莊橋,所有的河流都匯入姚江。姚江從遙遠的四明山浩蕩而來。他流經(jīng)慈溪城,還要流向更遠的寧波城,再奔流到東海。莊橋,在慈溪古城和寧波的“中間”。在這個“中間”,姚江留下了好幾個回旋。這些回旋處碧水懷繞,水天一色,是一個“詩意地棲居”的地方。

莊橋河江的主干線由前后兩個閘門掌管或控制。最南端,它直接貫通姚江——姚江是我們寧波更大更粗壯的一棵大樹的主干。莊橋河江與姚江的接壤處就是著名的李碶渡。李碶渡在古代主要以渡口而聞名四鄉(xiāng)。渡口的邊上還聳一石塔,一個遠遠就能望見的標志。

“李碶渡,縣東南四十里。”

“瀕江石塔一座,廢。”

“乾隆十五年居民陳天一等捐田置有義渡,今亦廢?!?/p>

作為交通往來的渡口被棄置,但新建的李碶渡翻水站卻開始書寫它的新的一頁。建于上世紀五十年代的李碶渡翻水站是一個很有規(guī)模的碶閘,它沿著江岸一溜排開的每個閘孔都安裝了大口徑的抽水泵。夏天干旱,內(nèi)河里的水位一天天下落,那些大口徑的水泵都會突突突地開始翻水,姚江里的清水就會大潮一樣沿著莊橋河江向北奔流;反之,一遇內(nèi)澇,那些閘門統(tǒng)統(tǒng)拉起,水流就會乖乖地涌向姚江。所以,莊橋河江的水似乎總是流動,甚至奔涌著的。

百無聊懶的時候,李老師叫我去她家那邊釣魚。她的家就在緊挨著李碶渡的李家。她說,魚竿她老爸那兒有,你自己去拿。她老爸在村后有一個養(yǎng)鴨場。通往那兒的兩條小路總是泥濘不堪。人一走近,鴨兒們的嘎嘎聲就一陣勝過一陣地朝我歡迎。碶閘的兩邊總是釣魚的好地方,因此那兒也總是不絕釣魚者的身影。去了幾次,便有了相熟的人,大家見面,分支煙;魚兒不咬鉤的時候,聊一陣;一個時段的光陰也就滑走了。魚倒是釣得不多,不過我?guī)Щ厝サ暮脦状问区喌?,李老師送的。李老師似乎年長于我,她身子高挑,似乎也長于我。她在學(xué)校默默地上自己的課,似乎不大惹人注意。我們之間似乎也從不談學(xué)校的事。好像我們并不是同事。有次我收桿晚了點,李老師已經(jīng)下班回家。于是便留我在鴨場吃飯。吃了飯,李老師又說,我們這兒有一個裁縫很好的,你去做一條褲子吧,我?guī)闳チ恳涣?。于是我們就到那裁縫的家?;貙W(xué)校的路上,一輪皎潔的明月正在初升,晚風(fēng)拂面。學(xué)校操場邊上,剛來實習(xí)不久的那幫大學(xué)生們正和學(xué)生們圍成一圈,開晚會,他們賞月,吟誦,不時地傳出掌聲和歡笑聲。我忽然記起,今天是中秋呢。

我獨自走回自己的寢室,那是一間只有六七個平米的樓梯間。

我推門,進入自己的空間。

我沒有點燈。

那里的晚會結(jié)束以后,校園里竟是那樣的靜謐。大概是許多住校的人都各自有事,外出了。

平日里晚間的時候,總是有些響動的,尤其是我們幾個年輕教師總歸要想出點事兒來,再怎么,串串門,高談闊論一陣也是的。

張望帶著一個學(xué)生的美術(shù)團體,有一個穩(wěn)固的小圈子。那些高中學(xué)生晚自修時也時常躲到美術(shù)教室里。有一次我們在一起講恐怖故事,說好每人一個,還把燈也關(guān)了。剛開始的時候倒還好,但是一經(jīng)將故事講得長一些了,周圍也漸漸進入故事的氣氛了,就有人開始心驚肉跳了。好像是大男孩曹海明最先坐不住,逃了。其實逃也是要膽量的,從美術(shù)教室的樓上通往教室那邊,要經(jīng)過一段樹蔭下的小道,那里已經(jīng)被我們的故事染上了一層令人驚怵的恐怖色了呢。

張望,偉才,我就是在那樣的日子里結(jié)下的深厚友情,這友情結(jié)下的時間并不長,但卻在之后的歲月里綿延無盡。我們仨碰在一起飲酒的次數(shù)難計其數(shù),但情形似乎各有不同:偉才是擅酒,他的量最大;我是好酒之氣氛,其底氣并不足;而張望一抿輒不勝矣。夜闌空寂,時不時地就不約而同湊在一起了。不知是哪個飲酒之時定下來的,我們仨合在一起出了一本詩集。《三人行》這個集子的命名是偉才的,張望是當然的封面設(shè)計者,三個大字還是由我完成,還是用抹布涂。張望的詩寫得很明亮。意象獨特——可以看出美術(shù)教師對色彩的敏感,節(jié)奏明快,其題材往往在城市。他是在大上海長大,之后到東北插隊,在那兒讀完大學(xué)才調(diào)到莊橋的。他的祖籍大概是寧波,他在江東還有一座祖?zhèn)鞯男∥?,小屋在巷子里,帶著一個很幽靜的泥地園子。偉才活脫脫是一個葉賽寧,情感飽滿,亢奮,滿紙都是愛的傾訴,題材則總在田野和植物。他是貧下中農(nóng)的后代,他有這些優(yōu)勢。

偉才的家在鎮(zhèn)子的西面,要穿過著名的莊橋火車站。火車站西側(cè)的那個村子很普通,但是出過一個名人,所以也算是可以說的起了。那名人,邵荃麟是也。從鎮(zhèn)上出發(fā)去他家的那條路并不大,前一截因為通往火車站的緣故,所以是沙石路面,但似乎永遠總是坑坑洼洼,騎自行車就像是表演雜技。穿過鐵路之后,便是小道。有一段鋪著石板,有一段干脆是黃泥。晴天尚可,雨天就只好叫苦了。還得下來推著自行車一腳一腳地踩。我去那兒多次,都是因為《三人行》在他家村子旁邊的一個小學(xué)的校辦印刷廠印,后來,我的另一本詩集《在我們這間小屋》也是。偉才有個兄長是那里的頭,印刷的事他說了算。他說費用免了就免了。

更早的時候莊橋火車站也是蕭甬鐵路的終點站。這個建于1912年10月的4等小站是蕭甬鐵路寧波境內(nèi)的第一座火車站。再后來,莊橋站變成了一個貨運站,以及編組站,在許多寧波人的印象中,它是一個小站。客車的線路圖上甚至找不到它了,因為不光快車不???,慢車也同樣不停。但事實上多少年以來,幾乎所有經(jīng)過的客車都特殊地要在那里“臨時停車”一下。這也是許多寧波常常出差的人都知道其然又不明了其所以然的事。莊橋人進出寧波總是不用繞道寧波南站,他們只要頂頭摸腳到莊橋站等著就行,或者車一過慈城就收拾好行李等在門口,火車一定會準時停靠。

7

與李碶渡隔不遠的還有一個古渡——青林渡。青林渡不光連接姚江南北兩岸,還是姚江順流往來船只停靠的碼頭,一個重要的站點。明代的錢文焉這樣寫青林渡:

苔徑何須掃,巖扉不待扃。

悠然涼雨后,一片竹林青。

這是岸上的景象。還是國朝葉煒的《青林渡阻風(fēng)詩》寫得生動有趣:

白浪乘空起,青林破曉來。

盡人拌命渡,容我順風(fēng)回。

膽免此時落,船留明日開。

騃童不解事,上岸再三推。

呵呵,在一個時期里,我就是騃童,另一個時期,我長大了,可我還是騃童;再后來,我都快老了,可對許多世事依然還是不解呢?!?/p>

責(zé)編 曉駿

猜你喜歡
老師
老師,我總是想起你
好特別的老師
“制定”和“制訂”
老師都做過哪些糗事等
老師,節(jié)日快樂
老師,節(jié)日快樂!
老師的見面禮
六·一放假么
追老師
請假
岑溪市| 昭觉县| 革吉县| 和政县| 远安县| 缙云县| 佛坪县| 佳木斯市| 洛扎县| 白山市| 深圳市| 兰溪市| 西华县| 沙田区| 卓资县| 林西县| 家居| 丰台区| 崇礼县| 太原市| 松桃| 营山县| 东明县| 依兰县| 尼玛县| 济南市| 宁河县| 镇坪县| 如东县| 丹棱县| 顺平县| 永丰县| 宁陕县| 双鸭山市| 崇州市| 阜康市| 无极县| 乾安县| 东乌珠穆沁旗| 武宣县| 大余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