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三小
【一】
“啟稟皇上,江南一帶突發(fā)水患,百姓受苦,各地奏請下?lián)茔y兩用以賑災……”
不等大臣說完,一個奶聲奶氣的童音便搶先說:“朕準奏?!?/p>
珠簾后的寧寧極力忍住打呵欠的欲望,瞪大了眼睛瞧著跪在朝堂上的大臣,又瞥了一眼龍椅上的小皇帝,暗暗地嘆了口氣。就說富二代財大氣粗,看都不看奏折上請撥多少銀兩就滿口答應(yīng),照這個用法這大梁國庫就是再充盈也早晚敗個干凈。
早朝國事聽得寧寧越發(fā)困了,她輕輕咳了兩聲,龍椅上的小皇帝眉頭一皺,頗有威嚴地說:“方才兵部尚書所言之事就全權(quán)由宰相做主,禮部侍郎所言之事就交由兵部尚書查辦。朕乏了,退朝?!?/p>
待內(nèi)侍監(jiān)宣了退朝,寧寧這才讓近身婢女攙著走出大殿。
“母后,兒臣這次沒漏聽,您再做一回那種點心可好?”到了御花園小皇帝便興沖沖地扯住寧寧的衣袖撒嬌,寧寧俯下身子捏了捏他的小臉蛋兒,笑著說:“嘉光乖,早做好了,在你寢宮里擱著呢。”
“兒臣謝過母后!”奶娃娃撂下寧寧自個兒奔向?qū)媽m去了。寧寧望著他小小的身影不由得揚了揚嘴角,再是個皇帝也是孩子心性,一塊點心就搞定了。說起來嘉光可比二十一世紀的孩子乖不少,不吵不鬧,讓她這個穿越過來的娘親備有成就感。
沒錯,大梁當今年方二十三美艷絕倫的太后,其靈魂是自二十一世紀穿越而來的千金小姐寧寧。
寧寧自己也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明明她在自家公司的年會酒宴上,眨了個眼就身處異地,非但是異地還是異時空。婢女太監(jiān)跪了一地,沖她哀號:“娘娘,皇上駕崩了!”
順手揪了朵花,寧寧禁不住咬牙切齒,穿越到這個聞所未聞的大梁就算了,可是憑什么讓她一個未婚少女穿越到剛死了丈夫的女人身上,皇后變太后,還拖著一個年僅五歲的小皇帝,來面對滿朝的文臣武將。
說來也怪,歷史上向來是后宮不得干政,可偏偏大梁沒這規(guī)矩。反倒是眾朝臣一起上表,說新帝年幼,需要太后垂簾聽政來輔佐。一想到這兒,寧寧手上的力道便大了幾分,硬生生地撕碎了手中的花瓣,她就沒那好命做個無所事事的皇太后!
“太后,”有婢女上前小聲喚道,“封將軍來了。”
寧寧這才回過神來,抬頭對上一雙不茍言笑的幽深眸子,眸中蘊著隱隱光亮。來人沖寧寧行了禮,恭敬地道了句:“臣封辰修見過太后,太后萬福?!?/p>
見到來人的長相寧寧吃了一驚,再聽這名字就真的嚇傻了。
封辰修,不就是她沒穿越之前的未婚夫封辰逸的弟弟嗎?不僅長得一模一樣,連名字也一樣!這也太巧了吧,或者眼前的這位將軍正是二十一世紀那位的前世?
“封將軍不必多禮?!睂帉幎顺鎏蟮募茏诱f。她剛來大梁幾天,對這里的一切知之甚少,一時想不到什么話題,氣氛有點尷尬。眼光一閃,寧寧看到封辰修左手中指上戴著的那枚戒指,式樣古樸,古銅的戒身在陽光下泛著微微的金屬光澤,好詭異的戒指!
有點犯困,寧寧正琢磨著找個借口回寢宮補覺,耳畔卻響起封辰修云淡風輕的話:“Good morning,Miss Ning?!?/p>
瞌睡蟲被嚇得一只不剩,寧寧睜大了眼睛盯著眼前眉清目朗的男子,一時無語。
“好久不見了,寧寧?!狈獬叫扌Φ脿N若琉璃。
——這人分明是封辰修無疑。
【二】
這日,天朗氣清,萬里無云。
鳳鸞宮里,婢女們?yōu)閷帉幩蜕蠀⒉?,近身婢女察覺出寧寧有些百無聊賴,便說:“今兒個日頭挺好,太后何不去御花園走走?正是初夏,園里開了不少花呢?!?/p>
一句“日頭挺好”,讓寧寧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天封辰修的臉。她怎么都沒料到封辰修居然也會穿越到大梁來,而且還在她兒子手底下做事。在現(xiàn)代,封、寧兩家可是財力不相上下的大企業(yè),何時輪到封家二公子做她寧家小姐的手下?
思緒一轉(zhuǎn),寧寧吩咐道:“本宮去看看皇上,擺架御書房?!?/p>
寧寧心里明白得很,現(xiàn)在這個時辰封辰修一定在御書房陪著嘉光談?wù)搰隆km說她不認為封辰修這個半路出家的將軍能有什么能耐,但人家好歹是封氏企業(yè)的掌權(quán)人,俗話說商場如戰(zhàn)場,不都是那么回事嗎,更何況頂著個首輔大臣的名號,他裝也要裝得有模有樣。
不過她猜想錯了,今日小皇帝跟著太傅學習,不在御書房。寧寧垂頭喪氣地打道回府,哪想到半路上居然撞見了封辰修。
他穿著一襲玄黑衣袍,襯得他器宇軒昂,劍眉星目看著分外豐神俊秀。寧寧看呆了片刻,都是封家人,怎么不見封辰逸有這氣度呢?
“太后萬福?!币?guī)矩行禮,封辰修淡淡出聲。
“可真是巧,沒想到會在這兒遇見封將軍?!睂帉帨\笑如花,“今日皇上跟太傅學習去了,將軍若有事還是請稍后再來稟報吧?!?/p>
封辰修揚了揚眉,眼底的笑意一閃而過:“微臣是來找太后您的,關(guān)于二十一的問題要同太后商討下?!?/p>
大家都是二十一世紀穿過來的,你知道的我都知道,有什么好說的!寧寧暗地腹誹,可臉上依舊掛著自以為十分慈祥的笑容:“封將軍故鄉(xiāng)距大梁都城千里之遠,我倒是好奇將軍您是怎么來到這兒的?!?/p>
一把清脆的女聲插了進來,攔下了封辰修的回答:“太后還真是有閑情逸致,這會兒是打聽封將軍的來歷,再過會兒是不是要把人家里里外外的親戚都打聽個清楚?。恐慌?,太后此時最想知道的是封將軍的妻子是個怎樣的女子吧?!?/p>
寧寧繞過封辰修肩膀,看到來人,一身淡紫羅裙,發(fā)髻高挽,插著一支朝鳳釵,容貌清麗脫俗,整個人看著甚是出塵,如天降仙子。
“榮妃說的哪里話,誰不知道封將軍一心報效朝廷,至今不曾娶親。”寧寧懶懶地回她一句,新帝太過年幼,后宮的嬪妃們都是先帝的遺孀,自她坐上太后這個位子也只有榮妃敢這么對她不敬。
榮妃冷冷一笑,轉(zhuǎn)向封辰修道:“封將軍年紀輕輕就坐上首輔大臣之位,外人看進眼里的是權(quán)傾朝野,只怕封將軍自己醉翁之意不在酒,若是娶了親,大概就沒這些好處了呢?!?/p>
她的言下之意相當明白,封辰修和太后有私情。
“放肆!”寧寧呵斥道,榮妃沒想到寧寧會出聲訓斥,頓時愣住了。寧寧氣勢十足地說,“單憑你滿口胡言,本宮便可將你治罪!暫且不說你辱沒本宮名節(jié),封將軍一心為國,何來的權(quán)傾朝野?又何來的醉翁之意不在酒?榮妃若再不知輕重,本宮大可將你送進牢里來學學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今日你造謠,搬弄是非,罰你禁足十日?!?/p>
榮妃被這一番話說得面色慘白,又奈何寧寧的身份擺在那兒,便窩著火氣離開了。
徐徐地呼出一口氣,寧寧倍覺舒爽。轉(zhuǎn)身不經(jīng)意與封辰修四目相對,寧寧被他灼灼的目光嚇了一跳。被他盯久了,臉頰也像是著了火,熱度一路燒到耳后。
婢女們已然被寧寧剛剛的氣勢嚇得全數(shù)跪倒在了地上,封辰修逮著機會湊上前去,輕輕說道:“謝謝你,這么護著我?!?/p>
溫熱的氣息拂過耳骨,頓時,寧寧覺得自己的臉一片緋紅。
【三】
躺在床榻上,寧寧輾轉(zhuǎn)反側(cè),腦中浮現(xiàn)的是和封辰修初次交談時的情形——
那次是A城舉辦的一次商業(yè)宴會上,身為寧家千金兼封家準媳婦,寧寧自然是陪封辰逸一同出席??傻搅藭鰶]多久,封辰逸便丟下她獨自周旋于各家公司董事之間。也是這個時候,一個圈內(nèi)風評極差的富家公子上前對她出言調(diào)戲,寧寧向來是能忍則忍,可那人卻以為她好欺負更加得寸進尺,正當寧寧忍無可忍準備爆發(fā)時,封辰修來了。
簡單的幾句話,便將富家公子威脅得落荒而逃。她剛想說謝謝,封辰修就截斷了她的話:“不舒服就先回去吧,沒必要在這里干等著?!?/p>
那是她和封辰修的第一次對話。
此前她不過是遠遠地看著他,看他與封辰逸劍拔弩張,看他在封氏步步為營逼得封辰逸一退再退——封辰修雖然是情婦所生的孩子,但論能力與魄力,封辰逸遠不及他,而他母親被扶正后就更加威脅到封辰逸的地位了,所以封辰逸才會選擇和她訂婚,這是尋求靠山的最快的捷徑。
印象中淡漠的封辰修,下午卻用那樣灼熱的眼神盯著她。一想到當時他眼底涌動的情緒,那種爆發(fā)前的壓抑,寧寧不禁一陣心慌。越想越亂,她索性將自己蒙在被子里大聲尖叫起來。
“啊——”
“太后!”婢女們聽聞號叫聲不經(jīng)宣召便闖入寢宮,卻見寧寧正襟危坐在床榻上,姣好的面容神色如常。此時內(nèi)侍監(jiān)小步進了殿內(nèi),稟報道:“啟稟太后,封將軍求見?!?/p>
寧寧心里一慌,表面卻神色如常,淡淡地道:“請封將軍去偏殿,本宮即刻就到?!闭f完便指揮婢女手忙腳亂地給她更衣。
到偏殿時封辰修已等候多時,一見寧寧來他眸光一閃。見寧寧屏退了左右婢女,大步邁到軟塌旁坐定,鎮(zhèn)定地說:“封將軍找我有事?”
“是,有個東西要送給你?!狈獬叫掭笭栆恍?,沒用敬語,直接說的“你”,寧寧心里一陣小鹿亂撞。見他拿出一個小巧精致的木盒來,遞到寧寧面前,“你生日聚會那天我沒去,禮物就當是補送的?!?/p>
“你怎么知道我生日的?”寧寧吃了一驚,伸手接過木盒。穿越過來的半個月前,剛好是她生日,但當天的聚會封辰修卻沒有出席。她以為他根本不知道,誰知他不僅知道,還補送了禮物。
封辰修淡淡地笑了,笑容之中摻雜著一絲黯然:“我知道的事情遠比這多很多,比如你喜歡和我媽聊天,比如你喜歡去封家的花房,比如你經(jīng)常去封氏集團。”每說一句,封辰修的眼神就熾熱一分。
“花房是我造的,封辰逸在封氏的辦公室在三十九層,而你卻經(jīng)常跑去銷售部所在的二十五層,我是銷售部的經(jīng)理你不會不知道吧?”封辰修逼近寧寧,忽地揚起一抹戲謔的笑來,“寧寧,這是為什么?”
為什么?
寧寧茫然地對上封辰修的眼睛,封閉得極好的內(nèi)心裂開了一道縫隙,某種未知的情愫隱隱流淌而出。
“你說,榮妃怎么對我的態(tài)度就那么差呢?后宮里鉤心斗角是有,爭榮奪寵也有,可先帝都不在了,靠山都沒了還能這么趾高氣揚的我倒是第一次見到?!被舻氐拖骂^,寧寧隨口扯了個話題說。
封辰修的眼神近乎狂亂,擾了她的心神。寧寧覺得某種屏障即將被打破,而她還沒有準備好去面對這種改變,潛意識地想逃離。
“榮妃……”聽到這個名字封辰修臉色一沉,“你不用理她?!庇挚吹綄帉幰桓钡皖^不語的模樣,微微嘆了口氣,說,“現(xiàn)在我們身在大梁,你哪來的這么多顧慮?”
寧寧默不作聲地繼續(xù)低頭數(shù)螞蟻。
封辰修也不強迫她回答剛剛的問題,轉(zhuǎn)身離開,走了幾步又回頭道:“大梁國風開放,太皇太后在太上皇駕崩后也曾下嫁過他人?!闭f完便含著莫名的笑意離開了。
???寧寧霍然抬頭,望著封辰修遠去的身影怔怔出神。
【四】
寧寧一連躲了封辰修幾天。
這一日,她終于忍不住了,確認小皇帝在御書房便吩咐做了幾道點心送去,順便自己也跟了過去,說白了,這只不過是借機會探一探封辰修的情況。
路過萬綺亭,老遠就看見亭中有兩人親密地并肩而立。不經(jīng)意瞄了一眼,看出那女子正是榮妃,便又多看了兩眼,這一看不得了,那個玄衣男子竟然是封辰修!
此時榮妃柳眉高挑,盯著封辰修問道:“你當真要護著她?”
“她是大梁的太后,有半點閃失你都要拿命來賠。我勸你不要輕舉妄動?!狈獬叫蘼暼绾?,一臉陰鷙的模樣讓榮妃看了不禁生出幾分懼意。她眼神一晃,見到寧寧躲在假山旁,心底浮現(xiàn)一絲冷笑。伸手為封辰修理了理衣襟,又輕輕拍了拍:“既然你非要如此,我也不多加阻攔。封辰修,容我提醒你一句,要護,可就要護好了?!闭f罷款款離去。
封辰修劍眉微擰,邁步便朝御書房走去。誰料到一轉(zhuǎn)身就和寧寧的目光撞了個正著。
見到兩人在萬綺亭里幽會,寧寧已經(jīng)是醋意萌生,又見榮妃和封辰修做出如此親昵的舉動,從她這方向看過去,兩人簡直就是一副濃情蜜意的模樣。頓時醋海翻騰,俏顏一沉,直直地看向封辰修陰惻惻地道:“封將軍可真是空閑啊,不在皇帝那兒輔佐卻在這萬綺亭里與佳人相約?!边@個渾蛋,前幾天還跟她說那些似是而非的話,轉(zhuǎn)個身今天就跟榮妃勾搭不清!
封辰修明白寧寧誤會了,卻也不辯駁,幽深的眸子緊緊地看著她。寧寧只當他是默認了,也顧不得裝出太后的端莊模樣,氣沖沖地拔腿就走。腦中思緒亂飛,等走到鳳儀宮門口時腳步才慢了下來,剛剛雜亂不堪的思緒也逐漸清晰起來。
為什么喜歡和封夫人聊天?為什么喜歡去花房?為什么總是找借口去二十五層?為什么封辰逸花名在外她卻從不在意,反倒是封辰修和榮妃稍稍親密了些她就火冒三丈?
寧寧僵在原地,仿佛某種屏障被她推開,她藏了那么久那么深的眷戀,在這遙遠的大梁,終于再也壓抑不住——
她愛封辰修。
“退朝——”
入耳的這句話讓寧寧如蒙大赦,她失眠了一整晚,大清早地又被抓來垂簾聽政,一個早朝下來呵欠連連。奇怪的是她卻并未見到封辰修的身影。一想到昨天他和榮妃相依在一起的情形,寧寧心口的一把火又騰地燒了起來。
甩開腦中封辰修的身影,寧寧打算好好兒補個覺。哪知人還沒回到鳳儀宮,就聽到一聲聲軟軟的呼喊:“母后!母后!”
“怎么了?”一把抱住嘉光飛奔而來的小小身子,寧寧頗為擔心地問。這孩子一向乖巧,從沒有過什么大的情緒波動,她來大梁這么久也從沒見過他有難過的時候??裳巯逻@情形,黑亮的眼里噙著淚水,小嘴也抿得緊緊的。
“跟母后說說,你怎么了?”
“嗚嗚,早朝時封將軍未到,兒臣以為他身子抱恙,可方才看折子才知道他領(lǐng)兵去了邊塞!”
寧寧秀眉微蹙,嘴上卻仍是哄著小皇帝:“去邊塞有什么大驚小怪的,他是將軍,領(lǐng)兵出征保家衛(wèi)國不正是他的職責嗎?”
嘉光聽后用力地搖了搖頭,道:“他不是去領(lǐng)兵出征,他是去邊塞迎親的!”
寧寧腳下一軟,迎親?
他要成親了!
【五】
封辰修這一去就是半月有余。
一接到封辰修回府的消息,寧寧便急忙換裝出了皇宮,一路直直地闖進了將軍府。封辰修還沒來得及換下那一身戎裝,就聽到熟悉的聲音,帶著三分惱意七分怒意地吼道:“封辰逸是個花花公子,你也沒比他好多少!你們封家專出花心浪子!先是和榮妃有曖昧,現(xiàn)在又不知從哪兒弄出來個妻子!”
封辰修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示意周圍的下人們退開,這才走到寧寧面前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強勢地將她帶到大廳里,又把她硬按坐在椅子上。他對上寧寧惡狠的目光,揚了揚嘴角,說:“坐著罵吧,比較不費力氣。”
“你——”寧寧一滯,猛地轉(zhuǎn)過頭去不再看他。
封辰修微嘆了口氣,大手擱在她肩頭,幽幽地說:“我就這么不可信任嗎?”
那眼神里蘊含著太多寧寧不敢深究的情愫,她看了封辰修一眼,又黯然垂下頭,悶聲說道:“你有什么能讓我信任的?”
“你不要給我模棱兩可的答案,這里不是現(xiàn)代,你不是寧家的千金小姐,我也不是封家的二少爺。寧寧,別再躲著我?!笔稚系牧Φ烙种亓藥追郑獬叫扪壑腥旧弦唤z苦痛,“我喜歡你,在你認識封辰逸之前我就喜歡你了?!?/p>
那時候他還沒有認祖歸宗,只是一名普通至極的大學生。在一家法國餐廳做侍者的時候因為不小心打翻了酒杯而被客人刁難,險些丟了那份兼職,是旁邊陪同的女伴幫他說情,并要店長不要辭退他。
那位客人是某一財團的公子,而女伴,就是寧寧。
當天下班時店長囑咐他再遇到那人務(wù)必要小心,如果不是寧小姐幫忙,不但他要遭殃,連這家店也不一定能幸免。也是在那時候他才知道,護著他的人,竟然是寧氏集團董事長的掌上明珠。
他清楚自己與她之前難以跨越的距離,但心念一動,情愫暗生,又怎么會是身份所能阻隔的呢?
寧寧傻傻地聽完封辰修的訴說,久久地不能回過神來。她茫然地看著封辰修,說:“我?guī)瓦^你?而你……喜歡我?”
“喜歡?!?/p>
大家都認為他是為了封氏偌大的家產(chǎn)才去認祖歸宗的,可封氏龐大的財富之于他,遠遠比不過封家二公子這個身份。然而,當他終于能夠毫無阻隔地出現(xiàn)在她面前時,她卻已經(jīng)成為他同父異母的哥哥封辰逸的未婚妻。
“我不在乎封辰逸,但我在乎你。”盡管后來清楚她對他的好感,他也如同她一樣將感情壓抑在心底。封家二少搶了哥哥的未婚妻,流言會非常難聽,而他不愿她遭受別人異樣的眼光。何況寧寧對她父親向來是言聽計從。
只是事事無常,在這不知何年的大梁,他居然能夠距離她這么近。
寧寧緩緩地揚起嘴角,可轉(zhuǎn)瞬又狠狠地捶上他胸口:“喜歡我你還去迎親?你準備入鄉(xiāng)隨俗娶個三妻四妾嗎?”
封辰修硬生生地挨下這一拳,雖然有點疼可臉上卻掛著溫暖的笑容:“小皇帝沒告訴你嗎?我迎的是他的新娘?!?/p>
“嘉光的新娘?”寧寧愕然,“他才幾歲?。 ?/p>
“政治聯(lián)姻并不稀奇。他不愿意娶個大他五歲的公主,死活不去迎親。不得已只好說皇上突然病重,由我代為迎親?!狈獬叫迶堖^寧寧,戲謔一笑說,“說起來這親事還是你定下的,皇后可是太后親自挑的啊。”
難怪嘉光在她面前哭成那樣。
寧寧干笑了兩聲:“此太后非彼太后嘛?!?/p>
“此寧寧非彼寧寧,此封辰修非彼封辰修。寧寧,沒了那么多顧慮,我們還不能在一起嗎?”他深情地凝視著她。
寧寧垂下頭,這里是大梁,她可以不必聽從父親的話成為利益犧牲下的一枚棋子,她可以選擇自己所想所愿,她可以堂堂正正地愛著封辰修——從初見時就沉淪整顆心,她苦苦愛著藏著這么久的封辰修。
她抬起頭來,淺笑著,篤定地,一字鏗鏘:“好!”
封辰修懸著已久的心終于落下,下一刻他便緊緊地擁寧寧入懷。
【六】
自兩人表明心跡后,寧寧就整天春風滿面,鳳儀宮的婢女們?nèi)澜鼇硖笮那榇蠛?,就連嘉光只有在平日里被利用時才能嘗到的點心,寧寧也做得特別起勁。
這天,難得的好天氣,鳳儀宮卻來了位不速之客。
“太后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滿朝文武都知道您好事將近了呢?!睒s妃蓮步輕移,眼底的妒色一閃而逝。
“榮妃要是想出去,本宮可以放你出宮。何必死纏著他人不放?這種事強求不來的?!?/p>
封辰修對她表白心跡后,跟她解釋清楚自己和榮妃并無瓜葛,寧寧只當是榮妃一廂情愿,但也實在不愿和榮妃較勁過日子。
榮妃冷笑了一聲:“纏著他人不放?你以為——”她一頓,嘴角的笑意更冷了幾分,“我是深宮怨婦沒錯,但是你也好不了多少,說穿了你也不過是個有眼無珠的女人?!?/p>
話聽到這兒,寧寧已經(jīng)微微動怒了,她深吸了口氣,穩(wěn)住翻騰的情緒,說:“感情一事強求不來,你忌妒也是正常的——”
“我忌妒?”榮妃好笑地看著寧寧,“我有什么好忌妒的?是忌妒你和封辰逸虛偽的婚姻?還是忌妒你被封辰修蒙在鼓里當猴耍?”
寧寧身子陡然僵?。骸澳阍趺粗馈?/p>
“是啊,我都知道,我知道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情!”緩步走向?qū)帉?,榮妃面目變得猙獰,“寧氏的千金小姐,封辰逸的未婚妻,二十一世紀穿越而來的寧寧!”她旋身湊近寧寧俏麗卻神色茫然的臉,語氣中帶著惡意的憐憫與輕蔑,“你以為封辰修愛你嗎?他和封辰逸水火不容,憑什么會愛上帶著半個寧氏給封辰逸撐腰的你!”
“我……”
“封辰修果然沒告訴你真相。”她看寧寧的眼神更可憐三分,“你知道封辰修是怎么穿越來大梁的嗎?他是被你二十一世紀的未婚夫、他同父異母的哥哥、大梁的先帝封辰逸帶回來的!”
寧寧心底猛然一震:“你在胡說什么!”
“穿越的方式是一來一去,要回去二十一世紀,就必須有人回來大梁。封辰逸來大梁并不情愿,但他卻很會利用這個機會,讓封辰修穿越過來卻走不了,這么個除掉封辰修的大好機會,他怎么能不好好兒利用呢?”提及封辰逸,榮妃的眼神忽地一黯,一瞬間又抬眼冰冷地看向?qū)帉帲岸憔褪欠獬叫逓榱嘶氐浆F(xiàn)代找來的替身!”
“你見過封辰修手上的戒指吧,那枚戒指,就是穿越通道的鑰匙。對著那枚戒指念出人名和出生日期,就能夠和那人互換彼此的時空。戒指會留在現(xiàn)在這個時空里,所以這是個永無止境的輪回——除非有人愿意留下?!?/p>
寧寧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被抽離了全身的力氣,她拼命搖頭:“我憑什么要信你!這些有可能都是你隨口胡說的!”她不相信,她不相信自己只不過是封辰修的工具而已。
榮妃袖擺一揮,面無表情地道:“因為,我也是從現(xiàn)代穿越來的。我原本是封辰修的秘書。你忘了嗎,在你和封辰逸的訂婚典禮上,我就站在封辰修的身旁……”
【七】
第二天清晨,寧寧失魂落魄地上朝,朝堂之上她透過細密玲瓏的珠簾緊緊地盯著封辰修。等退朝后,踏進御書房,小皇帝今日像是特別困,竟躺在軟塌上睡著了。偌大的殿堂里,除了伺候的內(nèi)侍監(jiān)就只剩下封辰修一人。
寧寧緩緩地走到封辰修面前,封辰修一門心思地在看奏折,并未注意到寧寧的到來。等寧寧將手搭在他肩上時才反應(yīng)過來,舒心地笑了:“你來了?!?/p>
“何必這么認真,這天下又不是你的?!泵髅飨胭|(zhì)問他,出口卻是這樣一句。寧寧潛意識里在恐懼,生怕榮妃所說的一切都是事實。封辰修低頭繼續(xù)看著:“朝廷要選拔一批有志之士,不過這些人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不認真篩選的話,只怕你的寶貝兒子會被人生吞活剝了?!?/p>
原本是一句玩笑話,寧寧聽了卻倍感悲涼,蒼涼地說:“的確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封辰修,把你的真心給我看看,一次就好?!?/p>
封辰修這才察覺出寧寧的不對勁,放下手中的奏折,仔細地看著寧寧,問:“你怎么了?”
“沒怎么,跟榮妃聊了聊?!币姷椒獬叫抟蜻@話神色一凜,寧寧的心沉入深淵。
“她告訴了你多少?”
“不多,只說了你穿越來的原因和方式?!睂帉幍哪樕h不如口氣那么淡,她在封辰修身旁坐定,目光越過封辰修落在他身后的一點,“封辰修,你想回去嗎?”
封辰修伸手想握住寧寧,她卻輕輕躲開,依舊是呆呆地看著他身后,一字一頓地道:“告訴我,你想回去嗎?”
靜默許久,封辰修開口說:“我還有沒解決的事……”
“意思就是你非回去不可了?準備什么時候走?”截斷他的話,寧寧試圖裝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樣子,轉(zhuǎn)而看向封辰修手上的戒指,眼神漠然地說,“想不到這枚戒指居然是穿越通道的鑰匙。封辰修,其實你沒必要兜這么大圈子,痛痛快快地說一句你要利用我回去又能怎么樣?對我爸爸而言我是顆棋子,對封辰逸來說我是件工具,多一個你封辰修也沒什么關(guān)系。我一直都清楚自己是被利用的那方?!?/p>
記得收到他補送的生日禮物時的驚喜,原本以為的在意而今也成了另外一種諷刺。
“我突然覺得,嫁給封辰逸也不是一件壞事?!敝辽俜獬揭莸奶撉榧僖獠粫剿敕帧?/p>
封辰修眼神黯然,探出的手也緩緩收回:“不要把我和他相提并論?!?/p>
“說得是,封辰逸打從一開始就清楚地表示跟我只是逢場作戲,就這點來說,他比你坦誠多了?!睂帉幚淅涞卣f,“你為什么選上我?只是知道名字、生日就可以了,這種人隨手一抓就一堆,你為什么非要挑上我?”
“因為只有在大梁我才能夠毫無顧忌地和你一起!”低吼了一句,封辰修上前狠狠地握住寧寧的雙肩,“以你的性格絕對不會違抗你爸爸的命令,不把你帶回大梁,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和你在一起!”
“那你就當著我的面,把戒指熔了?!睂帉幟鏌o表情地說,“你要回去我不攔你,抱著你所謂的愛我,滾回二十一世紀,我祝你一路順風?!贝藭r小皇帝因為兩人的爭執(zhí)而醒了過來,一見寧寧在,吵著要吃點心。寧寧推開封辰修,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兩日后,封辰修突然辭官,大梁國主也準奏了,翌日封辰修就不見了蹤影。
當晚寧寧躲在鳳儀宮里,懷里捏著一封信——那是小皇帝交給她的,里面是一枚戒指和一紙書信,信上只有一行字,寫著封辰修的生日。
但是兩個月后,戒指突然不翼而飛。
【八】
時光飛逝,自封辰修離開已經(jīng)兩個月有余。
鳳儀宮里,寧寧百無聊賴地握著剪刀修剪花草,手起刀落,動作干凈利落,只是冰冷的眼神讓一旁的婢女們膽戰(zhàn)心驚。
小皇帝一進來見到的就是這副場景,再看寧寧面前的花,只剩下光禿禿的枝干了。
“母后?!毙』实圩呱锨皝硇⌒牡亟兴?,“兒臣來給您請安,您身子好些了嗎?”
“好多了,嘉光不必擔心?!睂帉帥_小皇帝柔柔一笑,她身體好得很,哪里有什么病,不過是為了找借口不必大清早地跟著一起上朝而已。再說,她的病從來不是身上,而是在心里。
小皇帝聽后舒了口氣,皺了皺眉,說:“封將軍已從故鄉(xiāng)歸來,母后可曾收到消息?”寧寧聽后心口一緊,口氣里盡是難以置信:“封辰修他回來了?”
小皇帝點了點頭:“朕今早接到奏報,封將軍剛回京,現(xiàn)下人已在將軍府里?!?/p>
寧寧幾乎是一路殺出宮,剛一踏進將軍府大門,迎面而來的正是穿戴整齊的封辰修。他見到寧寧眼里止不住的驚訝,爾后眼底的溫柔蔓延開來。
“你回來了?”寧寧輕聲問道,掩不住話尾的顫音。
封辰修點頭,上前一步握住寧寧的手,說:“我不走了。”
寧寧任由他握著手,臉色冰冷,只盯著封辰修,一語不發(fā)。兩人就這么站著,許久后寧寧才緩緩地出聲:“我沒有要你回來,戒指丟了?!?/p>
“我知道你不會用那枚戒指。”眼底閃過一抹傷感,封辰修慘淡地笑了笑,“我和榮妃做了交易,如果兩個月內(nèi)你沒有用戒指,她就可以跟我互換?!?/p>
“戒指是她偷走的?”寧寧暗呼一聲,“她為什么要和你做交易?”
“她是封辰逸的情婦,因機緣巧合穿越過來。在此之前封辰逸想甩掉她,她心有不甘,所以才把封辰逸弄來了大梁,沒想到封辰逸竟然穿越成為大梁皇帝。封辰逸清楚這一切跟她有關(guān),將她封為榮妃,偷到了戒指。我父親已經(jīng)決定把公司留給我,封辰逸不會罷休,把我?guī)泶罅菏亲詈玫霓k法。他料定了我不會隨便把人拖下水,可是我偏偏拖來了你?!彼晕⒁活D,目光轉(zhuǎn)為熾熱,“我想自私一次,寧寧,我想拋開所有的顧慮和你一起?!?/p>
寧寧壓抑住心底蠢蠢欲動的情感,對上封辰修的眸子,帶著指控的意味說:“想和我一起,又回去二十一世紀?”
封辰修微嘆了口氣,另一只手從懷里拿出一個信封,信封的質(zhì)地光滑,絕不是大梁能夠造出來的。
“回去的兩個月里,跟封辰逸算賬,跟我母親解釋一切,和你父親談判?!狈獬叫迵碜〈翥兜膶帉?,在她耳畔輕聲呢喃著,“你只有你父親一個親人,我希望你能夠帶著他的祝福和我在一起,哪怕我們兩個遠在另一個時空?!?/p>
“辰修……”手里的信突然變得有如千斤重,寧寧喉間像是被什么哽住了,一時無語。
“寧寧,原諒我好嗎?”
在對的時空遇見錯的人,她都能夠逆來順受,而現(xiàn)在在錯的時空遇見對的人,她也再沒有理由去抗拒了。
伸開雙臂抱住封辰修,寧寧嘴角邊盛開一抹燦爛的笑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