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
我的一顆牙出了問題,牙醫(yī)的建議是:根管治療、打樁、做烤瓷牙。在問到烤瓷牙價格時,牙醫(yī)放下筆,詢問我的工作單位和收入,我都如實回答。
牙醫(yī)聽完,說:“看來你也算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了。你應(yīng)該做一顆鉻金鍍邊的烤瓷牙,這種牙和真牙一模一樣?!蔽易谘泪t(yī)對面,明白了她的意思,如果我不裝鉻金烤瓷牙,就與我的身份不匹配了。
拿著一張價值3000元的報價單從牙科診所出來,開著車回家,我差一點兒迷醉——在別人眼中,我是一個有身份、有地位、有錢的人,還開著車,行走在紙醉金迷的城市里。
可我是有身份、有地位、有錢的人嗎?我只是一個打工者,在生存問題上,與農(nóng)民工沒有任何本質(zhì)區(qū)別。
但許多人不這么認為,而且也不允許你做窮人。你的背后似乎有一雙無形的手,推著你、押著你走。我就這么猶猶豫豫、莫名其妙成了“富人”。
舉個例子吧。幾年前我從工廠里出來,換了一家單位,每天騎著一輛破自行車上下班。它與我有極其深厚的感情,是我姐花掉全部積蓄給我買的,價值200元,20世紀80年代的200元,是個天文數(shù)字,我與它朝夕相處10多年。就是這輛極具紀念意義的車,卻因為一次偶然事件讓我決定換掉它。
說來簡單,在街頭遇到原來的領(lǐng)導(dǎo),他看著我仍舊衣冠不整的樣子,還是騎著那輛破自行車,就十分關(guān)切地說:“如果那邊工資低,我看你還是回來吧。”這話在我腦子里徘徊了多天,越想越不是味,于是一狠心,買了一輛電瓶車。
我在城里買商品房也是偶然。前幾年,我那些朋友一次次邀請我參觀他們的新居,每次參觀我都自慚形穢。但他們哪兒管你的感受,說你怎么不買房啊,咱們?nèi)ψ永锏哪切┤?,只有你沒買房了,似乎我再不買新房,就融不進這個圈子了。于是我又越想越不是味,越想越覺得事態(tài)嚴重,于是一狠心,按揭加舉債,買了一套商品房。
就這樣,我一步步被人“逼”著,成了在城里擁有兩套房的“富人”。
現(xiàn)在輪到車的問題了。原先有輛價值兩萬多元的舊普桑,圈子里的人都建議我換車,說開普桑太掉價了。于是,我開始尋思是不是把積蓄拿一點兒出來,買輛有面子的車。
我本來是個特立獨行的人,很少被別人所左右,但回過頭去一看,太可笑了。這個世界上正在流行的價值觀,像銹斑一樣侵蝕著你,即使你是一根堅硬的鋼管,也經(jīng)不住這種全方位的“照顧”,幾年后自會改頭換面。因為,人人心里都有那么一點點虛榮心,一點點好勝心,它就像個海妖,誘惑著你一步步走向一個又一個不可知的地方。
做一個“富人”很快樂嗎?我說不上來。就算自己現(xiàn)在開上了新車,住上了大房,我還是會懷念10多年前怡然自得騎自行車的日子——慢悠悠地騎著,頭頂是暖暖的太陽,身邊是同樣慢悠悠的行人……那時真的很快樂。
(蘇生摘自《潮州日報》傅樹清 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