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娟
本文以《黛西?米勒》為例,分析了亨利?詹姆斯對現(xiàn)代主義小說的承前啟后的作用,尤其是在他作品中對女性主義的建構,體現(xiàn)出了美國女性如何為自己重新定位、尋找自我發(fā)展的女權主義意識和對虛偽的歐洲舊禮教的批判。
歐美文學 女權主義 自我意識
從19世紀末開始,歐美文學就開始從現(xiàn)實主義傳統(tǒng)向20世紀的現(xiàn)代主義過渡,而亨利?詹姆斯起了承前啟后的作用,以個人的理論實踐了20世紀的現(xiàn)代小說的元素。在他的作品中,不僅體現(xiàn)了美國自我奮斗文化中的單純、樂觀開朗的價值觀,并在與傳統(tǒng)歐洲文化的沖突中,美國女性為自己重新定位、尋找自我發(fā)展的女權主義意識也體現(xiàn)無疑。在1979年發(fā)表的一部轟動一時的中篇小說《黛西?米勒》中,亨利?詹姆斯成功地植入了一個出身于富裕、聰明活潑、天真純潔、充滿活力、喜歡賣弄風情,而又無視傳統(tǒng)的歐洲社交禮節(jié)的美國女性的形象。表現(xiàn)了女性在道德選擇中的仿徨、迷茫與反思,以及個人對抗各種倫理約束的進步行動,滲透出領先于當時的女權意識。
一、女性自我意識的建構
美國的文化發(fā)展歷程很短,由于缺少悠久的歷史,沒有了繁瑣的社交禮儀和森嚴的等級制度,這樣的歷史文化背景孕育出美國人單純率真的性格。而在19末期,正是現(xiàn)實主義作家以傳統(tǒng)價值觀和審美意識來觀察社會、謳歌真善美、鞭撻假惡丑的時期,黛西的形象卻著力在冷若冰霜的社會原則面前人性的被壓抑,以及女性對社會、對人生道德的探索,這也正是現(xiàn)代主義與現(xiàn)實主義最不同的價值觀。在現(xiàn)代主義小說中,女權主義本就是其中一主題,從某種意義上說,亨利?詹姆斯的小說理論對現(xiàn)代主義小說的誕生起到了強烈的催化作用。
亨利?詹姆斯出生于美國,但他長年旅居歐洲,甚至最后入了英國國籍。但作為第一代美國移民的后裔,他一直以自己是美國人而自豪,無疑的,他也受到了美國實用主義價值觀的影響。不難發(fā)現(xiàn),這正是美國人面對惡劣的自然環(huán)境,艱苦拓荒,在獲得繁榮和富足的感恩下成長起來的美國精神。正是在這些價值觀的驅使下,勤勉自律、艱苦創(chuàng)業(yè)的實用主義觀念得以代代相傳,慢慢融入美國國民性格。這恰恰與歐洲虛偽的舊禮教所相悖,尤其是女性,在幾百年文化底蘊的傳統(tǒng)壓力下,煩瑣的社交禮儀、森嚴的等級關系,讓她們在精神世界受到了壓制,沒有自我。而在亨利?詹姆斯筆下,黛西的一言一行都在體現(xiàn)一個追求個人精神獨立的新女性的價值觀。她覺得,一個女性有權追求精神獨立,而正是歐洲的層層禮教,束縛著女性對于追求愛情上的所作所為,所以當社交圈內具有影響力的沃爾克太太為了挽救黛西的名聲,專門乘坐馬車來勸她不能同時跟兩個男人逛街時,黛西斷然拒絕,“如果這樣做不合習俗,那么我這個人從頭到腳都不合習俗,你就不要再管我了?!痹?9世紀的歐洲社會里,中上層階級的女性必須嚴守婦道,出入社交場合要在父母的陪同下,結識青年男子要在有身份的長輩的引見下,訂婚前不得表露出過多的戀情,必須遵從長輩的教導。黛西這種直白的不領情激怒了上層社會的代表人物——沃爾克太太,甚至在后來的社交聚會上,沃爾克太太給了她一個難堪,拒絕和黛西打招呼。黛西雖然臉倏地白了,卻還是面對大家異樣的目光,昂首挺胸地走了出來。這就意味著她被整個社交圈子所摒棄,但是她依舊我行我素表明自己所做的一切光明磊落,完全不需要理會別人的非議,她要堅持的不僅是一個美國人的生活方式,還體現(xiàn)了女性在沉重的舊習俗下,對壓抑己久的積怨的釋放。
黛西的這種率真和無拘無束不僅沖擊了貴族社會的價值觀,也使生活在歐洲大陸受到其文化熏陶的美國人感到了困惑。在根深蒂固文化的影響下,這些歐化了的美國人也殘酷地拒絕她、疏遠她,導致了黛西最終的悲劇結局。詹姆斯對那些被歐洲人腐蝕了的美國人的奸滑隱晦、自私好利、不擇手段都持批評譴責態(tài)度,對美國人的正直,慷慨、坦誠則備加贊揚。小說中,科斯特羅夫人和沃克夫人就是這樣的代表人物。她們雖然是美國人,卻因長期住在歐洲而被歐化了,似乎歐洲就是文明的象征,它的傳統(tǒng)就是不允許被違背甚至蔑視的,不但忘記了自己的美國習俗,更甚于開始與美國新興文化完全對立起來,以此來證明自己的身份地位與教養(yǎng)??扑固亓_夫人看到黛茜并非名門望族,就認為黛茜輕桃、粗俗,便拒絕與之認識,將黛茜拒絕在社交圈之外;沃克夫人更是把自己當成上層社會的代言人,在她眼里,黛茜的舉止就是不正常的,因為黛茜“跟能碰到的任何男人調情、跟神秘的意大利人呆在角落里、整晚跟同一個舞伴跳舞、晚上十一點還接受來訪”??蓮牧硪唤嵌葋砜?,這些恰恰反襯了黛西蓬勃朝氣、富有鮮活的生命力、對生活的渴望與熱情以及新女性的思維與處事方式,無論粗俗與否,這種形象和美國民族的象征也一同留在了歐洲大陸。也正是詹姆斯的堅持,讓她們可以“理直氣壯、神采奕奕地走進了作品”,可以“用自己的腳在走路,用自己的肺在呼吸”。
二、用有限視角映射的女性主義
亨利?詹姆斯對于現(xiàn)代主義文學的另一貢獻是不同視角的寫作手法。視角是指作者通過小說中的人物、對話、情節(jié)、背景和事件等要素而建立的一種敘事模式,對揭示人物、促進故事發(fā)展是至關重要的,視角的選擇決定了敘事風格。一般說來,視角分為兩種:全知視角和有限視角。在全知視角的敘事方式中,敘述者像上帝一樣無所不知,作品中的人物、故事、場景等無不處于其主宰之下、交排之中。有限視角又分為第一人稱有限視角和第三人稱有限視角。第一人稱有限視角是從第一人稱“我”的角度來敘述事件的,敘述帶有一定的主觀性和感情色彩,常給人以親切真實之感。第三人稱有限視角往往采用故事中某一主要人物的視角來敘述故事,讀者是通過小說中某個人物的視角來了解整個故事的發(fā)展。與全知視角相比,第三人稱有限視角的敘事方式可以讓讀者感覺到故事更加客觀,更加真實可信。
在《黛西?米勒》這部作品,詹姆斯運用了第三人稱有限視角的敘事手法,通過客居瑞士的美國年輕人溫特伯恩的眼睛、思想給我們描繪了黛西既單純又讓像他那樣高踞禮儀頂層的所謂的“紳士”們困惑的言行舉止。乍看似乎是在以社會規(guī)范的角度批判這樣的現(xiàn)象,但從另一個角度卻給我們影射了一個堅強女子漠視上流社會虛偽禮儀的態(tài)度。在與黛西的初次見面時,黛西就毫不掩飾的告訴溫特伯恩自己的交友觀點:“我唯一不喜歡的就是這里的社交界。這里沒有什么社交界,就算有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我在紐約有很多社會交往”、我一直和許多男人來往著”。這種直白又毫無顧忌的表白讓年輕的溫特伯恩很“困惑”,因為從教養(yǎng)禮儀上講,這“很不得體”,但又好像沒什么可以指責的。正是這種無可指責,影射了在作者心中對黛西根據(jù)自己的自由意志進行選擇、確立自我的價值的認可。
實際上,從小說中,我們無從知道黛西具體的思想過程是什么,面對傳統(tǒng)的上流社會對她的冷漠和指責,她是否也有困惑或思想斗爭?在她的心中,是如何堅強的面對令人窒息的壓力?但在與黛西簡單的幾次偶遇和會面的描述中,通過溫特伯恩的視角,不難發(fā)現(xiàn)在他心中隱隱透出對這種有自己見解的女性的欣賞。當沃克夫人勸解黛西不要在大街上公然與男子散步遭拒絕后,便對溫特伯恩請求他陪伴她離開這個讓“體面的文明人難堪”的地方。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溫特伯恩并不沒有完全贊同沃克夫人的看法,他選擇了從沃克夫人的馬車上下來,盡管沒能理直氣壯地為黛西辯解,卻也認為“我懷疑你我在日內瓦住的時間太久了”。這位深受所謂的歐洲的“文明”影響下的美國人,已經開始懷疑歐洲人的價值觀,在他的意識深處,已經在抵觸“文明人”的虛偽和內心的齷齪。
盡管黛西有著被上流社會擯棄的堅強,但依然無法改變女性在強勢的社會道德觀和價值觀前弱勢的那一面。在小說最后,黛西冒著感染羅馬熱病的危險依然執(zhí)著地夜游月色迷人的古羅馬場,也不出意料的感染疾病以悲劇收場。許多文學評論家認為,這是女性面對新文化和舊文化斗爭無可奈何的結局,微弱的呼聲只帶起了一點小小的漣漪,單純又無拘無束的黛西只能選擇走向絕路,連黛西自己都說“染上沒染上羅馬瘟疫我才不放在心上”,盡管溫特伯恩的猶豫和困惑貫穿全文,但我們依然能從溫特伯恩的心理活動中感受到在19世紀末社會變革中女性主義的崛起。而在黛西的葬禮上,他更是直接道出了她最迷人之處:“她是我認識的最單純天真的女孩。”這句話原諒了所有黛西的不得體之處,也象征著在對新舊兩個大陸文化的沖擊下,新的價值觀和道德觀開始沖擊著人們舊的、保守的文明。這也正體現(xiàn)了作者使用“一個研究”作為小說副標題的用意。這不僅是對文化和道德沖突的研究,更是對女性自我意識崛起的研究,而這一切意義的實現(xiàn)卻是從一個男性的視角和價值觀的沖突中構建出來的,不能不佩服作者在發(fā)揮人物載體作用方面精湛的技巧。從未有人像他那樣如此大規(guī)模、長時間地用人物來揭示同一個主題,正如英國小說家安東尼?伯吉斯所說,詹姆斯只有一個真正的主題,那就是“世故的、狡猾的、腐蝕的歐洲對輕信的美國人的影響”。
三、小結
縱觀亨利?詹姆斯的小說,他一直在塑造眾多踏上歐洲文化朝圣之路的美國文化女性形象。而當這些文化機制與勤勞、率真的美國精神相沖突的時候,她們又開始堅強地尋找自我發(fā)展的新方向。從創(chuàng)造手法上,詹姆斯通過有限視角的敘事角度,正面?zhèn)让娴亟嬃伺灾髁x,這使他的小說有了明顯的現(xiàn)代主義特征,也建立了他在英美文學中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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