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文娟
(安徽師范大學 文學院,安徽 蕪湖 241000)
謝章鋌(1820~1903),初字崇祿,字枚如,號江田生,又自稱癡邊人,晚號藥階退叟,福建長樂人。道光二十九年(1849)中副榜貢生,同治四年(1865)中舉人,光緒三年(1877 )中進士,當時年已58歲的他灰心仕途,于是專心致志于學術(shù)與教育。光緒十三年(1887)起,主講福州致用書院16年,并建賭棋山莊,藏書萬卷。謝章鋌長于詩文,著述甚富,其在詩、詞、文、經(jīng)學等方面均有建樹,尤以詞學批評得享盛名。譚獻評其學曰:“閩中學人可以稱首?!盵1]P1
“詞”是什么或者什么是“詞”,這是詞學研究面臨的一個最基本的問題。作為一種新的文學藝術(shù)形式,“詞”在產(chǎn)生之后的很長歷史時期內(nèi),一直是多種名稱同時并行、流動變化的,宋以來才逐漸并最終約定俗成地用“詞”的專稱固定下來?!霸~”在初期階段即唐五代,原是多種歌辭體裁中的一種特殊型態(tài),當時主要稱之為“曲子”或“曲子詞”,與“聲詩”等其他歌辭形式相區(qū)別。“宋詞”主要是在唐五代“曲子詞”的基礎(chǔ)上發(fā)展演變而來的,宋以后的詞又是繼承“宋詞”而衍化的,它們之間有著明顯而確切的淵源傳承關(guān)系,構(gòu)成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系統(tǒng)。
“詩余”剛出現(xiàn)時并不作為詞的別稱,它的作用僅在于編詩集時的分類。一直到明人張綖作詞譜,把書名題作《詩余圖譜》,從此“詩余”才成為詞的“又名”。例如明代楊慎作《詞品》,其自序中說:“詩余者,憶秦娥,菩薩蠻為詩之余,而百代詞曲之祖也。今士林多伯其書而昧其名,故余所著《詞品》首著之云。”楊氏從“詩言志”、“詞言情”的傳統(tǒng)觀點出發(fā),把詩作為正統(tǒng),詞起源于詩人余緒的游戲之筆,只能算是旁枝側(cè)出。楊氏認為《憶秦娥》、《菩薩蠻》這兩首詞是詩的支流別派,對于后世的詞曲又是源頭。詞出于詩,所以稱之為“詩余”。
“詞又名詩余”的觀點一直影響著后世詞壇。清代研究詞學的人,根據(jù)各自的體會,對于“詩余”,有了種種不同的解釋,也展開了論辨。清初的毛先舒曾經(jīng)指出:“填詞本按實得名,名實恰合,何必名詩余哉?!盵2]P3422可以看出他是不贊成“詩余”這個名稱的,認為“填詞不得名詩余”,就如同曲不能名為詞余,近體詩不能名為古詩余,楚騷不能名為經(jīng)余一樣。他認為古代詩歌都是作者隨意創(chuàng)作的,沒有固定的字節(jié),通過聲音而唱出,所以最初的詩歌只有樂譜而沒有歌譜。隨著“歌法漸密”文人制作體例固定下來,后世作者“按例以就之”?!捌狡截曝普照{(diào)制曲,預(yù)設(shè)聲節(jié),填入辭華”[2]P3422這種創(chuàng)作方法至此形成,“填詞”方正式開始。然而并不是所有古人都精通音律,隨意創(chuàng)作詩歌相互傳誦。隨著后世文人精通音律者越來越少,而創(chuàng)作者越來越多,“歌法”越來越精密,所以“不得不為定譜以繩之”。所以毛先舒從“依調(diào)填詞”的創(chuàng)作方式上認為詞不可稱之為“詩余”。他認為“詞”主要是為配合流行音樂曲調(diào)的歌唱而創(chuàng)作的歌詞,宋以后歌詞與音樂歌唱相分離最后演變成一種具有特殊格律型態(tài)的抒情體。這譬如“樂府”由原本入樂歌唱的歌辭演變?yōu)椴豢筛璧耐皆娨粯印C仁嬲J為詞起源于樂府,樂府可歌,詩不能歌,故詞是樂府之余,而不是詩之余。
謝章鋌認為毛先舒所論“最為明通”。然而謝氏不認同毛氏所說“填詞既出,則詩亡,夫詩之亡也,詩余也哉”。《賭棋山莊詞話》卷八中論及:
夫所謂詩余者,非謂凡詩之余,謂唐人歌絕句之余也。蓋三百篇轉(zhuǎn)而漢魏,古樂府是也?!视嗾呗曇糁啵求w制之余。然則詞明雖與詩異體,陰實與詩同音矣。……雖然,樂府之歌法亡,后人未嘗不作樂府,絕句之歌法亡,后人未嘗不作絕句。
在以上論述中,謝章鋌站在史的角度,對詩詞的合樂問題進行了合理的剖析,認為詩詞是隨著聲樂的發(fā)展而演變的,以此也為其闡述詩余問題奠定了理論基礎(chǔ):一是從音樂性上,詞出詩未亡。古樂府轉(zhuǎn)為唐人絕句詩歌,轉(zhuǎn)為長短句之詞,詞又轉(zhuǎn)為小令,小令轉(zhuǎn)為北曲,北曲轉(zhuǎn)為南曲,源流正變,歷歷相嬗,“詞明雖與詩異體,陰實與詩同音”??梢娫娕c詞體制不同,源流相同。二是從體制上,詞出詩未亡。詩與詞是不同的體裁,不同的創(chuàng)作方法,不同的書面文學形式,詞并不是詩的支流別派?!耙勒{(diào)填詞”的流行,不代表后人不再“作詩”,也不是“填詞”取代“作詩”。再者,謝章鋌認為詞可稱之為“詩余”。這里的“詩”并不是指所有的詩,而是指“唐人歌絕句”,這里的“余”并不是指“體制之余”,而是指“聲音之余”。
《賭棋山莊詞話》卷十二中,謝章鋌通過對比汪森和吳寧的觀點,再次論述“詞非詩余”。清初,汪森序《詞綜》云:
自有詩而長短句即寓焉,《南風》之操、《五子》之歌是已。周之頌三十一篇,長短句居十八;漢《郊祀歌》十九篇,長短句居其五;至《短蕭饒歌》十八篇,篇皆長短句。謂非詞之源乎?……古詩之于樂府,近體之于詞,分鏢并騁,非有先后。謂詩降為詞,以詞為詩之余,殆非通論矣。
吳寧作《榕園詞韻》,其《發(fā)凡》第一條云:
由今言之,金元以來,南北曲皆以詞名,或系南北,或竟稱詞。詞,所同也;詩余,所獨也。顧世稱詩余者寡,欲名不相混,要以詩余為安。
謝章鋌高度評價汪森道:“詞綜序晉賢與竹垞交好,故其持論相同,真得詞之源流,非膠為附會以尊詞也。”而認為吳寧此論“不講派別之過”。汪氏以為詞的特征有二:其形式為長短句,其作用為樂府歌辭。以這兩個特征為標準:以求索于文學史,則《南風》、《五子》、《周頌》、漢樂府,都具有這兩個特征,故以為詞之起源在古樂府。“古詩之于樂府,近體之于詞”,“樂府”與“詞”并駕齊驅(qū),沒有先后之分,所以“詩降為詞”“詞為詩之余”觀點并非通論。吳氏以為詞出于齊梁宮體詩,足當詩余之稱。又以詞為通名,凡楚詞、六歌詞、南北曲,皆可稱為詞,則無以區(qū)別于《花間》、《草堂》形式的詞。因此,他主張以“詩余”為詞的正名,專指這一種文學形式。汪氏把詩和樂府分為兩個系統(tǒng),他以為詞源于樂府,故否定其為“詩余”,吳氏以為詞是從詩衍變而成的,故應(yīng)當名為“詩余”。
謝章鋌采取折中,調(diào)和論點,認為詞雖然起源于古樂府,而古樂府實出于《詩》三百篇,因此,詞雖然可以名曰“詩余”,其繼承系統(tǒng)仍在古樂府。認為“詩余指聲音則可,指體制則未可”。然而,謝氏并不認同汪氏所說“五七言絕句傳于伶官樂部,長短句無所依,則不得不更為詞”。他認為“非絕句之外,別有長短句”。五七言絕句傳于伶官樂部,“樂部歌之,襯字泛聲,遂變成長短句”。“自有詩即有長短句,特全體未備耳”,所以長短句并不等于是詞。
(一)詞與詩的關(guān)系:詩詞同源
對于詞與詩關(guān)系的討論是歷代詞論家關(guān)注的熱點之一。宋王灼《碧雞漫志》:“古歌變?yōu)楣艠犯艠犯優(yōu)榻袂樱浔疽灰??!泵鳁钌鳌对~品序》:“詩詞同工而異曲,共源而分流?!鼻逋羯对~綜序》等等,可以看到歷代詞論家都將詞的源頭直指詩的源頭,力圖使詩詞同源,從而達到尊詞體的目的。而謝章鋌在自己的詞論中更是直書“詩詞同源”(《與黃子壽論詞書》)四字。
這里有兩點值得我們重視:
第一,謝章鋌的“詩詞同源”說不僅從音樂性、長短句等體式方面,而且從詩詞的創(chuàng)作主旨上論述詩詞源流相同。
首先,從音樂的角度,謝章鋌認為“詞明雖與詩異體,陰實與詩同音”。古人隨意創(chuàng)作古歌,這種依附于音樂的歌辭文學,逐漸演變?yōu)椤叭倨?、“古樂府”等,之后由于歌詞和音樂歌唱相分離最后演變成具有特殊格律型態(tài)的
“詞”和“徒詩”。從形式的角度,謝章鋌提出“詞本古樂府,而句法長短,則又淵源三百篇”。例如“詩有句中韻法,顧其法詩家頗不講,而時見于詞”[2]P3254。《賭棋山莊詞話》卷十二中云:
王述庵曰:汪氏晉賢敘竹垞太史詞綜,謂詞長短句本于三百篇并漢之樂府,其見卓矣,而猶未盡也。蓋詞實繼古詩而作,而詩本于樂,樂本于音,音有清濁高下輕重抑揚之別……其后文人不審音,不能不別立樂府,于是有合樂之詩,有不合樂之詩。六代以還,樂府浸廢,而聲音之道,終古不亡。乃寄之絕句,乃寄之填詞,然則填詞,真樂府之嫡傳矣。
謝氏認為詞乃“真樂府之嫡傳”,而“詩本于樂,樂本于音”,由于“中古詩與樂漸分”、“文人不審音”等原因,故文字與音樂分離,“樂府”由原本入樂歌辭演變?yōu)椤耙勒{(diào)填詞”或已脫離音樂歌舞而僅以書面文學形式表現(xiàn)出來的,以長短句為主要形體特征的格律詩。這說明詩詞在音樂性上是有著共同源頭的。并且,“句法之所以長短”是為了“和人聲”達到和諧,所以“風雅頌有一二字為句及至八九字為句”。六代之后“樂府浸廢”,文人創(chuàng)作“不合樂”之五言七言絕句,但是“聲音之道,終古不亡”,于是文人“乃寄之填詞”??梢娫谛误w上詞又淵源三百篇。這里,謝氏不僅看出了詞在初期的復(fù)雜性,而且從詞的文學發(fā)展過程得出“詩詞同源”的結(jié)論。
其次,謝章鋌認為“詩道性情”(《烔甫屺云樓詩序》),而詞與詩一樣,也是“性情事也”(《抱山樓詞序》)。他提出:“詞之于詩,不過體制稍殊,宗旨亦復(fù)何異?”
詩詞離合處,知者蓋鮮……不知詩詞異其體調(diào),不異其性情,詩無性情,不可謂詩。豈詞獨可以配黃儷白,摹風捉月了之乎。(《賭棋山莊詞話卷五》)
謝氏認為詩與詞雖有外形上有差別,但在藝術(shù)本質(zhì)上和表現(xiàn)功能上是一致的。特別指出當今盛行的浙派詠物詞,重視字句聲律,“臚列故實,鋪張鄙諺”,忽視詞的創(chuàng)作主旨,認為“詞之真種子,殆將湮沒”。謝氏提出“詩詞異其體調(diào),不異其性情”,即詩與詞的共同點是具有抒情功能。《稗販雜錄·詞話紀余》中講的很清楚:“余撰《詞話》十二卷,所論源流正變,頗有會心之語。……然有其要焉:則歸于養(yǎng)性情。宅之以忠愛,出之于溫厚;意旨隱約,寄托遙深;猶是作詩作文之根柢也,特其體格不同耳。”性情,是作詞之“根柢”,“猶是作詩作文之根柢也”??梢?,詩與詞在抒情功能上是共通的。同為抒情性文體的詩與詞,在抒寫高尚的品性和真摯的感情上是沒有差異可言的。
再次,在題材內(nèi)容上,謝氏認為“詞固亦有詞之量”,而不應(yīng)局限于“詩言志”“詞言情”的傳統(tǒng)觀念。他反對把詞局限在花前月下、別離相思的小天地里,在他看來,“純寫閨襜,不獨詞格之卑,抑靡亦薄,無味可厭之甚也”。他認為“詞之源為樂府,樂府正多紀事之篇”[2]P3529,所以他主張詞應(yīng)跳出艷糜的傳統(tǒng)的圈子,不但要反映個人的身世感遇,尤其要和社會時局聯(lián)系起來,宣稱“誰謂長短句之中不足以抑揚時局哉!”[2]P3529
謝章鋌的“詩詞同源”說不僅強調(diào)了詩詞的共性,還強調(diào)詞的個性。他說:
“然而文則必求稱體,詩不可似詞,詞不可似曲,詞似曲則靡而易俚,似詩則矜而寡趣,均非當行之技。”(《賭氣山莊詞話》卷八)
謝氏不僅強調(diào)詩詞“其源則一”的方面,也沒有忽略詩與詞畢竟“體制稍殊”。并且從詞的起源來看,“詩莊詞媚”的傳統(tǒng)分工,詩與詞的差異就更加鮮明。雖然詩與詞宗旨相同,但謝氏還提出詞較之于詩,更宜于抒情。對此,謝氏在《眠琴小筑詞序》中有明析的論述:“詩以道性情,尙矣!顧余謂言情之作,詩不如詞:參差其句讀,抑揚其音調(diào),詩所不能達者,宛轉(zhuǎn)而寄之于詞,讀者如幽香密味,沁入心脾焉;詩不宜盡,詞雖不必務(wù)盡而盡亦不妨焉;詩不宜巧,詞雖不在爭巧,而巧亦無礙焉?!使ぴ娬哂嘤谛裕ぴ~者余于情。”
(二)詞與時代的關(guān)系
“詞者詩之余也,昉于唐,沿于五代,具于北宋,盛于南宋,衰于元,亡于明?!保ā顿€棋山莊詞話續(xù)編三》)謝章鋌認為詞的起源與時代有著密切的關(guān)系。
首先,從詞體的產(chǎn)生發(fā)展上看,詞的起源和時代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謝章鋌說:
“自三百篇不被管弦,而古樂府之法興。樂府亡而唐人歌絕句之法興。絕句亡而宋人歌詞之法興。詞亡而元人歌曲之法興。至明代曲分南北,檀板間各成宗派?!?/p>
先秦戰(zhàn)國時期配合流行的“雅樂”創(chuàng)造出《詩經(jīng)》、《楚辭》等,主要是為宗廟祭祀,內(nèi)容多是歌頌祖先的功業(yè)。到了唐代,從西域傳入的各民族的音樂與中原“雅樂”漸次融合,并以胡樂為主產(chǎn)生了“燕樂”。這種新型音樂,主要用於娛樂和宴會的演奏。而燕樂新鮮活潑,曲調(diào)繁多,使用各種不同的樂器伴奏,富于變化,原來整齊的五、七言詩已不適應(yīng),于是產(chǎn)生了字句不等、形式更為活潑的“詞”。
其次,從詞體的特性與社會歷史的發(fā)展上看,詞的起源與發(fā)展和時代也有著不可分割的關(guān)系。從詞“衰于元,亡于明”的現(xiàn)象上,謝章鋌看出“粵亂以來,作詩者多,而詞頗少見”,這是由于“詩莊詞媚”傳統(tǒng)觀念的影響,詞乃靡靡之音。謝氏認為國亂當頭,填詞家不應(yīng)“只知流速景光”,而應(yīng)擴大詞的題材內(nèi)容,反應(yīng)現(xiàn)實生活。另一方面,詞經(jīng)歷元、明的衰落,到清代重又繁榮,這種變化與時代風氣的變化密切相關(guān)。在傳統(tǒng)習慣上,詞和散曲相比于詩而言都較為輕松,貼近日常生活和鮮活的情感。而詞與散曲相比,又顯得雅一些,散曲的語言以尖新、淺俗、活潑為勝,接近口語。元、明詞衰,實際是散曲取代了詞的結(jié)果。對于性情收斂、愛好雅致趣味的清代文人來說,散曲的語言風格又顯得不合適了。另一方面,清詩雖然多種風格并存,但從清初開始,重學問和理智化的趨勢就很明顯。這也造成了詩在抒情功能上的缺陷,而需要從其他文體中得到彌補。而詞的興盛,正是對詩的彌補。
倚聲說者則是結(jié)合音樂發(fā)展變化去探索詞的起源,更是眾議紛紜。如北宋學者沈括曾經(jīng)指出:“詩之外又有和聲,則所謂曲也。古樂府皆有聲有詞,連屬書之?!迫四艘栽~填入曲中,不復(fù)用和聲。”(《夢溪筆談》)這就是把詞的興起和音樂的發(fā)展變化聯(lián)系起來的主張。南宋的王灼也主此說。他認為:“蓋隋以來,今之所謂曲子者漸興,至唐稍盛,今則繁聲淫奏,殆不可數(shù)。古歌變?yōu)楣艠犯?,古樂府變?yōu)榻袂?,其本一也?!保ā侗屉u漫志》)王灼所說的“曲子”,就是指逐漸流行于隋唐的燕樂。由于“曲子”的出現(xiàn)和流行,配樂的“曲子詞”也就隨之而產(chǎn)生了。可見詞是一種配合樂譜組織文字的歌詩,所以當初稱為“曲子詞”。到了清代,從詞與音樂關(guān)系的角度,謝章鋌從以下幾個方面來論述詞的起源問題:
(一)燕樂興盛為“倚聲填詞”創(chuàng)造條件
先秦流行的音樂為“雅樂”,漢魏以來流行“清樂”。隋唐之際,在漢族民間音樂的基礎(chǔ)上,糅合少數(shù)民族及外來音樂形成了一種新型的民族音樂——“燕樂”。謝章鋌認為“自制氏去而古義亡,四始衰而雅音溺”。為配合“燕樂”歌唱,樂工伶人們以當時流行的齊聲五、七言律詩、絕句入樂,這就是盛行一時的“聲詩”。但整齊、短小的齊聲律詩、絕句終究難與曲調(diào)繁富多變的“燕樂”相協(xié)調(diào)。所以民間藝人們嘗試用參差不齊的長短句直接來配合“燕樂”歌唱,取得良好效果。這種民間唱詞就是詞體的起源。由于民間詞的廣泛流傳,一些文人也“倚聲填詞”,開始了詞的創(chuàng)作。
(二)燕樂的情調(diào)與詞的特性
謝章鋌認為“詞本于房中樂,所謂燕樂者,子夜、讀曲等體,固與高文典冊有間矣”。詞的特性是在燕樂孕育下形成的,“娛賓遣興”,“男子而作閨音”,“以清切婉麗為宗”,詞的聲律與燕樂的律調(diào),詞調(diào)依宮調(diào)定律,燕樂比起前代那類“中正和平”、“樂而不淫”的雅樂、清樂來,屬于一種“俗”樂,而且多在酒宴歌席上由歌妓舞妾唱奏,因而多屬“艷歌”、“艷曲”、“女音”。配合燕樂歌唱的“詞”,也就帶著明顯的“俗”氣?;ㄩg派以來,詞主艷情,柔媚婉約,實在與“倚聲填詞”、協(xié)樂歌詞的性質(zhì)分不開。
綜上所述,謝章鋌在對詞源輪進行明確論析的基礎(chǔ)上,又以詞源輪為統(tǒng)領(lǐng),解決了詞學內(nèi)部的一系列關(guān)系,突出了詞源輪的核心地位,這就使詞源輪形成大體完整的理論框架,理清大體清晰的理論脈絡(luò), 構(gòu)成系統(tǒng)的理論體系??梢娭x章鋌在晚清詞史上具有重要的地位。
[1]譚獻.復(fù)堂日記[M].譚氏半廠叢書初編刻本[C].
[2]謝章鋌.賭棋山莊詞話(卷八)[M].詞話叢編本.北京:中華書局,19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