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孟慶升 劉 晨

(天津商業(yè)大學(xué)外國語學(xué)院，天津 300134)

哈利波特小說自出版之日起，13年暢銷不衰。神奇的魔法世界，讓無數(shù)讀者為之著迷。魔咒是魔法世界不可缺少的組成部分，拿著魔杖念出咒語是巫師區(qū)別于其他物種的重要標(biāo)志。在馬氏譯本中，筆者注意到魔咒的三種處理方法，本文試從目的論角度對其進(jìn)行分析，探討其原因、使用效果及其影響。

咒語是巫師們在施展魔法的時候口中所念的話語。他們可以借助魔杖的力量，通過念咒語來施展魔法?；舾裎制澋膶W(xué)生從一年級起便開始修習(xí)魔咒課，在變形課、黑魔法防御術(shù)甚至魔藥課上都需要魔咒的參與。魔咒的作用在魔法世界里和現(xiàn)實社會中是十分相似的，以佛經(jīng)中的咒語為例:它們都是咒語在誦念時會有感應(yīng)，“認(rèn)為語言有一種特別的魔力，可以產(chǎn)生人所無法造成無法控制也無法理解的超自然力量，對人的靈魂甚至肉體產(chǎn)生特別的作用，而又能使人產(chǎn)生明顯的感應(yīng)。”[1]

魔法世界的人對于魔咒，和現(xiàn)實社會的人對于佛經(jīng)咒語有著十分相近的期待，區(qū)別只是在于:魔咒在魔杖的幫助下可以產(chǎn)生魔法效力，而佛經(jīng)咒語則會對念誦者產(chǎn)生特別的“感染力”，二者在語言的神秘效果上是相通的。因此在翻譯處理上，也有相通之處。唐玄奘的“五不翻”第一條就是“秘密故”:“陀羅尼”不翻?！巴恿_尼”本意“咒語”，處理時皆保留梵文譯音，唐末景霄的《四分律行事鈔簡正記》(卷二)中曾經(jīng)解釋過“陀羅尼等總持之教，若依梵語諷念加持即有感征，若翻此土之言全無靈驗故”[1]P54。很多人由此認(rèn)為“秘密故”只適用于宗教經(jīng)典，這種觀點是十分片面的，后期海德格爾關(guān)于傾聽語言言說的思想和保守事物秘密的觀點，認(rèn)為語言向我們隱蔽了它的本質(zhì)——“存在的真理的家”[2]P64——很清楚地闡釋了原文自有一種秘密需要保守，一種“寂靜的轟鳴”[2]P59，而這適用于一切語言。

《哈利波特》系列小說中的咒語大多數(shù)來自拉丁語的詞根，對于英語讀者來說意思基本上一望可知。與玄奘處理咒語全用音譯不同的是，小說中的魔咒采用了三種譯法。雖然從咒語本體的角度上來看，二者具有可比性，但在具體處理上還要考慮以下幾點:1、玄奘翻譯的是宗教文本，馬氏翻譯的是暢銷小說，因此在咒語效力上，二者的需求是不一樣的;2、從讀者角度看，前者面向的是信徒，而后者面向的是兒童以及成年讀者大眾，因此在使用上，前者是為了念誦產(chǎn)生神奇效力，后者是為了便于理解，知道是個什么效力的魔咒即可，不再作深究;3、前者的重心放在忠實傳達(dá)原文，以期如實達(dá)到原文效果上，而后者更看重小說在譯入語文化中的接受程度，小說譯本越暢銷，接受程度就越深，魔咒的翻譯是服務(wù)于這個宗旨的。因此在具體的翻譯操作中，馬氏選擇了三種不同的翻譯方法:純音譯法，四字意譯法和音義兼譯法。

20世紀(jì)70年代以來，德國功能翻譯理論蓬勃發(fā)展。目的論是其中頗具里程碑意義的理論。社會學(xué)角度上的“目的”被描述成“接受者的一種變數(shù)”。哈貝馬斯說:“我把達(dá)到理解為目的的行為看做是最根本的東西?！盵3]P1在此基礎(chǔ)上觀照翻譯可知每個文本均為既定目的而產(chǎn)生，并應(yīng)該為此目的服務(wù)?！澳康摹?Skopos)源自希臘語，翻譯中通常用來指“譯文的目的?！盵4]P35其核心概念是:決定翻譯過程的最主要因素是整體翻譯行為的目的，而決定翻譯目的的最重要因素之一是受眾，即譯文所意指的接受者。他們有自己的文化背景知識，對譯文的期待以及交際需求。從目的論角度看，翻譯是“在目標(biāo)語情境中為某種目的及目標(biāo)受眾而生產(chǎn)的語篇”[4]P3－4換句話說，每個文本都應(yīng)該根據(jù)既定目的產(chǎn)生，并且為此目的服務(wù)，而決定譯文目的的主要因素恰恰是接受者。

考慮到受眾的原因，與玄奘翻譯佛經(jīng)咒語恰恰相反，馬氏采用的魔咒音譯并不是很多。純音譯法從本質(zhì)上看是一種“轉(zhuǎn)錄行為”[5]P150(transcription)，玄奘對音譯法的選用是基于對咒語準(zhǔn)確性的要求，一旦念錯會有十分嚴(yán)重的后果;而在暢銷小說中，所謂的咒語都是人為編造的，無論在原文文本中還是譯文文本中，都只是推進(jìn)情節(jié)發(fā)展的工具，因而譯者選用純音譯法的例子很少，而此法的選用也主要是為了適應(yīng)特殊語境的需要。最具代表性的便是“Wingardium Leviosa”懸停咒。從字面上可以看出兩個英語詞根wing－(翅膀)和levi－(升起)，其作用是將物體懸空，念咒時的手臂動作和念法都很重要，羅恩在學(xué)習(xí)這個咒語的時候就常常念錯，被赫敏糾正。因此為準(zhǔn)確起見，譯者在處理的時候采取了完全的音譯，將其譯作“羽加迪姆勒維奧薩”，這樣一來兩個人的讀音犯錯和糾正就更為準(zhǔn)確。值得一提的是，在此例中相關(guān)情節(jié)對讀者的理解幫助很大，這對音譯難解的效果起到了一定的消解作用。

作為目的論三大法則之一的“連貫性法則”就要求譯文必須符合“語內(nèi)連貫”[6]P140標(biāo)準(zhǔn)，即譯文必須能讓接受者理解，并在目的語文化以及使用譯文的交際環(huán)境中有意義。那么依此原則為基礎(chǔ)處理翻譯文本時，應(yīng)當(dāng)改變傳統(tǒng)的以原語文本為旨?xì)w的翻譯方式，對原語文本進(jìn)行“脫冕”[7]P188。前文提到過，作者所編的魔咒大多來自于拉丁語詞根，對于英語甚至拉丁語系的讀者來說，很容易猜出甚至理解咒語的作用或者意義。在大多數(shù)咒語的翻譯上，馬氏翻譯采用了意譯法，并且將其譯入語形式確定為四字形式，類似中文的成語，語言簡單，讓中文讀者也能一目了然。比如小說中哈利最常使用的咒語“Expelliarmus”，他不止一次地用這個咒語救了自己和朋友們，甚至在最后在與伏地魔的最終對決中，他仍然用的這條咒語，最終成為老魔杖的主人。Expelliarmus咒語的最主要作用在于解除對方的武裝，并可以把對方的武器奪歸己用。從咒語的字面來看，可以看出expel和arm(u)s兩個詞根，分別是“驅(qū)除”和“武器”的意思。馬氏譯為“除你武器”，直接點出了咒語的作用和效果。另一個常常出現(xiàn)的咒語是“Lumos”，詞首的“l(fā)um－”是英語中很常見的詞根，有“光明”的意思。馬氏將其直接意譯為“熒光閃爍”，清楚說明了咒語的作用是在黑暗中點亮魔杖，并且點出這種光比較暗，跟熒光類似。而作為三大不可饒恕咒之一的鉆心咒“Crucio”來自拉丁詞根“cruci”，讓人不得不聯(lián)想起“crucify”一詞，意為“把……釘死在十字架上，折磨和迫害”，被鉆心咒擊中的人會感到全身刺骨的疼痛，如果一直施咒，被擊中者會痛苦的瘋掉甚至死亡。馬氏譯為“鉆心剜骨”，很準(zhǔn)確的譯出了那種極度的痛苦，尤其是“剜”字，意為“用刀子挖”，將那種痛苦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另一個典型的例子是白魔法“Expecto Patronum”，咒語字面有expect和patron，其作用是召喚出施咒者的守護神，擊退可怕的令人膽寒的攝魂怪。這是一種溫暖而美好的魔法。馬氏譯本顧及到了咒語所暗含的美好含義，將其譯為“呼神護衛(wèi)”。“呼”與expect字面對應(yīng)，表示召喚;“神”字帶褒義，說明了守護神的非人類本質(zhì)以及其美好特質(zhì);而“護衛(wèi)”則對應(yīng)了咒語的保護作用。這種例子很多，在譯文的理解上發(fā)揮了不可小覷的作用。

除去純音譯法和四字意譯法的使用，音義兼譯法也是十分常用的方法。不得不承認(rèn)，單單使用音譯并不能很好地傳達(dá)咒語的意思，除非有諸如上文懸停咒的特殊語境參與，否則僅僅從字面上理解一段音譯的魔咒并不能有效地說明它的意思。如門鑰匙的咒語“Portus”，只由一個單詞組成，詞干“port”在英文中是港口之意，而port(e)在法語里的意思是門，兩個意思都暗指了“通向另外一個地方”，譯者將其譯為“門托斯”，生動地傳達(dá)了門鑰匙在設(shè)定時間將與其接觸的人瞬間帶到預(yù)定的目的地的作用。當(dāng)然，這種情況的出現(xiàn)也有另一方面原因，那就是作為譯者群翻譯理念不一定相同，換句話說采用音義兼譯方式的譯者和采用四字意譯法的譯者極可能不是一個人，但這兩種情況本質(zhì)上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照顧到讀者的接受程度。哈利波特系列電影是根據(jù)原著翻拍的，在處理魔咒翻譯時，字幕組遵循的是小說譯本通行的翻譯，而四字意譯法雖然明了，但太過歸化，失卻了原文的語音特征。尤其是在哈利波特系列電影在國內(nèi)票房飆高的今天，影院大多采用原片配字幕的方式，配音后的音效與原聲的震撼力無法相提并論。因此，采用音義兼譯法可以照顧到因原著而去看電影的觀眾群，不會因為聽到一段奇怪的拉丁文詞根咒語而不知其含義。這也許就是音義兼譯法在哈利波特電影在中國公映后，開始明顯出現(xiàn)的原因。但對于已經(jīng)使用的魔咒翻譯，為避免混亂，譯者依舊沿用了原譯法。這頗似玄奘法師提出的另一條不翻原則“順古故”，也就是遵循原有譯法，只要不是根本性的錯誤，盡量尊重舊譯在讀者中的影響，不做修改。

話雖如此，根據(jù)上下文的意譯也可能帶來問題或者錯誤。比如保護咒“Impervius”是拉丁詞，意為“不受影響”，魁地奇比賽時赫敏對哈利的眼鏡施魔法使其不會因雨水而模糊，被翻譯成“防水防濕”在當(dāng)時情境下十分正確。可是在死亡圣器里這個咒語再次出現(xiàn)，這次是在古靈閣偷赫奇帕奇圣杯時用來防止被落下的金杯燙傷的，原來的翻譯顯然就不準(zhǔn)確了，譯者將其改為“水火不侵”仍然沒有譯出保護人不受別的東西傷害的意思，而且在讀者不熟知原文的情況下，會以為是一種新的咒語，與原譯加以區(qū)別。但對已有確定意譯，又涉及發(fā)音的咒語，譯者的補救措施還是十分靈活的。比如在第五部《鳳凰社》里，赫敏在并不很復(fù)雜的守護神咒“Expecto Patronum”發(fā)音上多次念錯，但由于“呼神護衛(wèi)”的譯法早已為讀者熟悉，譯者選擇了漢語里發(fā)音相近的字來代替正確的字，達(dá)到諧音的目的，表示赫敏的口誤。由此可見，小說譯者對于準(zhǔn)確性的把握，還是基于對整體情節(jié)的推進(jìn)上，以服務(wù)幫助受眾理解的目的。

行筆至此，我們無法確定這三種魔咒翻譯策略哪種更好，但從目的論的角度看，四字意譯法更適于小說文本讀者，簡潔明了，通俗易懂;音義兼譯法更適合于讀過原著的觀眾，觀影效果上較前者更便于理解;而純音譯法，盡管會損害意思的表達(dá)，在特殊語境下確實達(dá)到了使情節(jié)更為清晰準(zhǔn)確的效果。而這恰恰印證了弗米爾那句“the end justifies the means”[8]P29(目的決定手段)。譯者選擇性的使用有價值信息，將其組合成便于讀者理解而風(fēng)格恰當(dāng)?shù)哪繕?biāo)語文本形式。這種以譯文接收者為旨?xì)w的翻譯方法，十分符合暢銷小說的既定傳播意圖。從哈利波特在大陸13年暢銷不衰及相關(guān)電影的巨額票房上看，馬氏譯本還是十分成功的，而對于咒語的處理也是其成功的一個重要因素，成功的背后正是這三種翻譯策略對目的論基本觀點——以譯本接受為旨?xì)w，目的決定手段——動態(tài)地采納、借鑒與貫徹。

[1]王宏印．中國傳統(tǒng)譯論經(jīng)典詮釋——從道安到傅雷[M]．武漢:湖北教育出版社，2003．

[2]海德格爾著．人，詩意地安居:海德格爾語要(郜元寶譯)[M]．桂林:廣西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00．

[3]哈貝馬斯．交往與社會進(jìn)化(張博樹譯)[M]．重慶:重慶出版社，1989．

[4]Nord C．譯有所為——功能翻譯理論闡釋(張美芳 王克非主譯)[M]．北京:外語教學(xué)與研究出版社，2005．

[5]Gutt，E．A．Translation and Relevance:Cognition and Context，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2004．

[6]李文革．西方翻譯理論流派[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2004．

[7]Mark Shuttleworth，Moira Cowie．Dictionary of Translation Studies，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2004．

[8]Nord C．Translating as a Purposeful Activity，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2001．